第2章 第二章

    次日程茵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身边空荡荡的,空档处的位置没有丝毫温度,郑寒问不知走了多久,她懊恼自己居然丝毫没有察觉。

    门声响动,是素莲进门,见程茵睁了眼,这才放开了脚步又说道,“小姐醒了!”

    “嗯,世子什么时候走的?”程茵问道。

    “世子天不亮就走了,”说着,素莲将窗子推开,雨后洗过的泥土芳香传进屋里,“临走还吩咐说让我去给你抓几副药。”

    程茵原本黯然的双眸听了骤然一亮,忙用胳膊肘支起身来满目期待的打探,“他真这么说的?”

    素莲听见动静回过头来,见她满脸的兴奋,忙用力点头道,“是,世子他就是这样说的!”

    程茵听了麻利的从床上坐起来,身子探出床外,双手扒住床杆,“那他还说什么了?他当时是什么神情?”

    素莲一顿,认真回忆,而后摇头,“世子只说了这一句便匆匆离开了,神情……也没什么特别的,和平常一样。”

    素莲想到此,便觉得身上发冷,郑寒问素日不苟言笑,仔细想来自己几乎没有见他笑过,也不知他究竟肚子里有多少苦楚,居然能将日子过得这般无趣。

    程茵听了,肩膀不自觉垂下,脸上有那么瞬间的失望,随后便又平复下来,安慰自己道,“他本就是这样的,他本就是这样……好歹他还让你去给我抓药,素莲,你说他是不是在关心我?”

    素莲佯装低头去整理程茵的衣衫而后随便应了一声,实则是不敢对上她的眼睛说胡话,这算哪门子关心,想想自家小姐也是可怜,抓着人家施舍的零星关切当做蜜糖。倘若他是真的关切,程茵又怎会这般不确定还来问她?

    程茵得了这含糊的应承又开心的笑了,想到昨晚,他捏住自己下巴,看了自己的伤口,又吩咐素莲替自己抓药,这下她笑得更甜了,她觉得,她和郑寒问的距离又拉近了一步,口疮也不那么疼了。

    ***

    用过早饭,永平侯府的孙小姐派人送来了请帖,三日后是她的生辰,请诸位去侯府赏花吃茶。

    程茵见这种帖子便觉得头大,她和这位孙小姐并不熟,其实这是京城中各家各府互相拉拢的手段罢了,借着子女的生辰互相加深私交联络也是常事。

    程茵未出嫁时,这样的帖子她从不理会,只差人送份礼物便是了,可现在嫁了郑寒问,带出去的可就是他的脸面,程茵不得不顾及,因此这种场合就算她再烦也会硬着头皮去参加。

    “小姐……”素莲看出了程茵的为难,正想劝慰,若是不愿意那便不要去了。

    “素莲,正好咱们上街去,给孙小姐挑些礼物。”

    素莲没再开口,知道程茵这便是打好了主意要去赴宴了。

    二人来到街上,见街上女子大多在眉间用胭脂画了形状各异的桃花,远远望去就像是水粉色的花钿,格外精致。

    “素莲,她们怎么都在眉间画了桃花,有什么说法吗?”程茵目光随着方才与她擦肩而过的姑娘远去,满脸疑惑。

    素莲掩嘴一笑,“听说最近有出戏名为‘桃花仙’尤为出名,里面的桃花仙便在眉心画了一朵桃花,戏里的桃花仙美貌无双,最后和一个书生结了良缘,因此这桃花妆便也流传了起来,姑娘们也借此乞求自己像那戏中的桃花仙一样,和良人结良缘,共白首。”

    “原来如此……”程茵听得认真,随后又若有所思。

    ***

    今日晚饭时候,桌上终于不是红彤彤的锅子,而是一些清淡小食,程茵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眼前这一切在她看来,便是郑寒问为了她而放弃了自己酷爱的吃食,她怎能不心生欢喜。

    喜滋滋的吃过晚饭,程茵回房用脸油兑了胭脂,和匀了装进一个精致的小瓷瓶中来到书房。

    轻轻敲了两下门之后里面便传来郑寒问的声音,“进。”

    程茵推门而入,郑寒问将头从桌案的书页上抬起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这才缓缓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郑寒问虽然只是世子身份,可颇受皇上喜爱,再加上宫里有个做宠妃的姐姐,关系又更近了一层,安北侯十分看重他,将许多要事都交由他来处理,因此他平日才繁忙。大家都知道他郑寒问前途无量,和许多受祖荫庇护而整日醉生梦死的世子们不一样。

    程茵目光移向身旁伺候的严路,面有难色,严路会意,暂且回避,程茵这才走上前去,将手中小瓷瓶放在桌案上。

    郑寒问目光移到桌角被小心放置的瓷瓶上,“这是什么?”

    “这是我兑的胭脂,”程茵又从袖口中取出一只干净的短毛竹笔来,递到郑寒问面前,“近日京中流行一种桃仙妆,就是在眉心绘一朵桃花以替花钿,我也很喜欢,可是我不会画桃花,你帮我画好吗?”

    郑寒问的目光从程茵递过来的竹笔又挪到程茵满是期待的脸上,沉吟片刻,又毫不留情的将脸转回书页上,冷冷的说了句,“无聊。”

    这简单的两个字像是一记重拳正打在程茵的心口上,程茵神情恍惚了一瞬,原本的甜笑尬凝在脸上,依旧尽力保持了甜美的弧度,“就画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程茵的语气中分明带了几分乞求,奈何郑寒问的眼睛始终不离书页。

    许是这两日她自认为的星点关切给了她勇气,程茵大着胆子将竹笔头蘸进胭脂,又将笔端染红的竹笔递到郑寒问的面前,“就一次,只画一次……”

    郑寒问下意识的将她手中的笔推开,怎知不留意打翻了手边的热茶,茶杯倾倒,滚烫的茶汤都洒在了自己腿上,郑寒问眉头一皱,低吭一声,程茵惊了一下,后退之际衣袖一甩又将放在桌角的瓷瓶打翻,整整一盒胭脂都扣在了地上。

    程茵只扫了那胭脂一眼,便忙掏出帕子蹲身/下来替他擦拭,郑寒问眼下倒是不觉得烫了,反而盯着地上那胭脂出神。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烫着了吧,我去请大夫过来瞧瞧。”程茵声线有些梗住,带着些许颤音,她在郑寒问面前向来卑微又小心翼翼,无论是哪里出了岔头都最先低头认错。

    才要起身离开便被郑寒问捏住手腕,“不必去,稍后我去换件衣裳便可。”

    程茵不答话,只背对着她点了点头,随即又不声不响的蹲在桌边,轻手轻脚的拾掇着那打翻的瓷瓶。

    “你先回房吧,这些下人来收拾便好。”

    “嗯。”程茵起身,只轻嗯了声,并没有说话,在大步离去的瞬间郑寒问分明听见她吸了吸鼻子,他自然明白,程茵这是又哭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郑寒问又看了地上的瓷瓶,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随即抬手摸上自己额头,心想,方才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头,致使事情演变成了这样?

    程茵强忍了泪匆匆从书房回了房间,回房后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哭了出来,热泪沁湿衣袖,有委屈,有心酸。

    那不过是一朵桃花而已,只这朵桃花他都不愿意为自己画,果真,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自己吧。

    那星点的关切不过是她的臆想罢了,若是真的在乎,怎么会连这点要求都不满足她呢,她从未向郑寒问求过什么,这还是第一次……原来,自己是这般自以为是。

    当郑寒问穿着湿哒哒的衣裳回来时,程茵已经哭肿了双眼,进屋时怕他看出端倪刻意背对着他随手抄起手边绣绷穿针透布,实则线绣歪了,她还不曾发觉,只留意着身后动静。

    郑寒问亲自从柜橱中取了干净衣衫,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殷勤的过来替他穿戴,只静静地坐在那里背对着她,低头绣得认真。

    郑寒问将衣裳穿好,看着她清丽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又推门而出,一个字都没留。

    屋里又剩下程茵一人,许久程茵才回头看去,身后空荡荡的,好似只有自己的心口再次碰碎的声音。

    她将针线放下,低头看去,手指轻轻摩挲绣绷上的花样,朵朵桃花在绸缎上次第开放,栩栩如生,她自小绣功便好,区区桃花怎么能难倒她,她不过是希望眉间那朵是由郑寒问为她画的罢了。

    眼下再看这桃花,每一朵看着都像她程茵一般惹人生厌。想到此,程茵抄起剪刀将绷子上的绸缎剪碎,又丢到一旁,不再去看。

    ***

    郑寒问回到书房便开始翻箱倒柜,一番动作惹得一直蹲在地上收拾胭脂的严路侧目,“世子,您这是找什么呢?”

    “我记得我书房中曾经有本花草绘本,放到哪里去了?”郑寒问说着话,手中也不停在四处翻找。

    严路皱眉,慢慢回忆起来,“我记得您说您不喜画画,也从不画画,嫌那书碍眼,便让我收了……”

    说着,便一同帮郑寒问翻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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