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研究什么？”
伊萨克跟在芥川的身后，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少年在摁着手上一枚小小的机器。
“宴华给的终端，说是可以联络、调查信息用的。”芥川将终端递到身后的伊萨克手中，看着对方手忙脚乱地接住，因为角度关系对上视线时还会狼狈地移开视线。
“我、我知道了……”他紧紧抿起唇角，留有一点愈合后泛着浅白色、像是蜈蚣一样狰狞的与周围肤色格格不入的疤痕趴在手上，似乎是怕这双手吓到人，他急忙将手收回衣袖内，握紧了小小的终端。
慌乱间，他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无意中发现上面第一位的联系人……是，东方古街的领导人，雯梓？
[棋阵已经布置完毕，有消息通知钟函谷。]
什么……棋阵？
伊萨克恍然想起与芥川巡逻东方古街时，与雯梓交涉时解决的历史遗留的问题……以及被达尔维拉破坏的五行大阵。
蓝色的火焰引出像是瓶子一样的怪物，瓶底处长满狰狞的獠牙，却像是讨不到糖果的小孩，撒娇般地围着被它拦住的两个人，吞吐着火焰发出晦涩难懂的语言。
“怪物？”伊萨克警惕地后退半步，戴着巨大镣铐的手做出防御的姿态。
“不，它应该是来传递信息的。”芥川摇了摇头，半蹲在地上尽量与看不见眼睛的瓶子保持同一水平线：“这是……万葬亭老板的瓶子怪？”
与这里居民交谈时结合宴华发过来的情报，将其对上号后能够清晰地辨认出这个小东西的身份，毕竟据常驻民所说，万葬亭老板的宅是出了名的雷打不动，能躺着就绝对不会坐着的那种。
蓝焰所包裹的瓶子叽叽叽地吐出一张被卷起来的地图，示意芥川接过去。
“嗯？是让我跟着地图……”拉开上面绑着的绳子，打开图纸后在看到的第一眼，芥川诡异地沉默了。
“……是不会看地图吗？”对芥川莫名的沉默搞的一头雾水的伊萨克，抿着嘴向对方伸手讨要那张图纸：“我帮你看看。”
随后他也陷入了沉默。
“这是……什么神器使的新型武器吗？”
呈现在伊萨克眼前的，是一张看不清东西南北的狂草派画风地图，配上贴心地画上建筑物所勾勒出的扭曲线条，说是克苏鲁再世也没人会否认。
这是什么掉san风格的鬼畜画风？！
“叽叽叽……”似乎是被主人召唤，也或者是焦急于这两个人半天一动不动，瓶子怪蹦哒着衔住芥川的外套下摆，拖着他要往巷口走。
“哎。果然大事面前不能让小弟来接手工作啊……”
阴影从正前方蔓延而来，一道背光的身影站在巷口处，他半弓着身子，赤红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抬起，语气慵懒的好像下一秒就会睡着：“好久不见，中庭的使者。”
“你的气息似乎和一般的新人不一样呢，我就不拐弯抹角遮掩下去了。”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方便跟我走一趟吗？”
蓝色的瓶子怪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与一旁警惕防备的伊萨克形成了微妙的对峙场面。
“好。”
在对方笑眯眯的视线中，一直沉默的芥川抬起了头，湛蓝的瞳孔吸收了巷口的阴影，色泽呈现出一片渲染而来的墨意。
“速战速决。”银白色的光芒在他手中微微亮起一瞬，言简意赅的话语带着只有对方才能听懂的隐藏含义。
……
“你还要拘泥于这座阵法么？”芥川持刀立于雯梓身前，伊萨克沉默不语地站在身后，钟函谷好似无奈地操控着瓶子怪在一旁负责护卫辅助工作。
“我……”这位雷厉风行的古街掌权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苦涩地抿起了嘴。
要说什么？引以为傲的法阵被自己最为信任的家人所破坏，说出的近乎可以说是嘲讽般的话语压垮了心中最后一根稻草，因为阵法的破坏，甚至连可以驱动的幻力都所剩无几，无法抵御向古街攻来的、犹如蝗虫过境的黑门怪物。
如果不是巡逻的指挥使支援，古镇会变成什么样？她捏紧了被汗水润湿的手心。
达尔维拉……为什么……
“天才的悲剧在于被小而舒适的名望所束缚。”以起手式作为宣战的姿态，芥川脚下一点，高高跃起，太刀自怪物的头顶穿过，黑紫色狰狞的身躯连血迹都没留下，在刀刃归鞘时化为黑色的粉末消失于这世间。
“交界都市中这座古镇将会不复存在，即使这样，你也要堕落下去吗？”刀背倒影着黑发少年漠然的面孔，手上挽起利落的剑花，归刀入鞘间，身后无数怪物在凄厉的嘶吼声中化为乌有。
原本源源不断挤压而来的怪物，在瞬息之间被消灭的一干二净，只有如鹤般优雅的身姿，伫立于天地之间。
“你到底是辅助还是输出啊……”虽说活了不止千年的‘人’精，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间大杀器居然是新任指挥官，会有指挥官有堪比神器使的能力吗？钟老板心累地做着本不属于他的辅助工作，还要帮忙照看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伊萨克。
像极了追着队友奶的孤儿辅助。
“指挥使是的，我不是。”芥川拉了一把身边差点烧到自己的伊萨克，半阖着眼眸帮他梳理着隐约有些暴动的幻力。
“哦？”钟函谷赤红的眼眸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芥川，没有在他身上发现异端的鬼魂后反而兴致更高了，“真的吗？”
芥川：“你想拿我做研究？”
钟函谷：“不是，只是感兴趣而已。”
“可以。”他微微颔首，手中的黑核由黑色化为银白色，“你帮我照顾伊萨克。”
被摁着上药的伊萨克下意识抬起头，鼻子轻微抽了抽：“……？”
想起来刚刚战斗时做不符自己本职的奶妈工作，差点没活活累死还要预防对方烧到自己，如果以后带着这个小孩估计瓶子怪都救不了自己的钟函谷：“……”
他若无其事的转移开视线：“不，我这里员工已经够多了。”
“我明白了。”
所有人都回头望去。
插入几个人话题中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雯梓，她抬起头，黑瞳闪过一丝坚定：“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会代表东方古街，与中庭合作。”
“嗯。”从黑核中汲取的能量很好的补充了自己刚刚战斗时亏损的力量，这个东西对芥川来说就像是游戏里的补充MP的药，似乎还修复了他原本感应不到疼痛、上面却布满文字枷锁的精神。
战斗时没有感应到属于自己本体的书，所以这算是精神被卷进异时空么？
他回想了一下刚刚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轻声问道：“你的神器可以用来布阵吗？”
“可以是可以，你要这个做什么？”
“釜底抽薪。”芥川转过头，与一旁悠闲的好像能直接坐在地上开始赏花的钟函谷对上了视线：“钟老板，你可以在基础上进行棋阵的改良吗？”
芥川记得这个人是方术师来着，在他住的房间那边还有这个人闲的没事堆成山的杂物，无外乎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跟囤囤鼠一样。
“可以啊，但是你要拿什么跟我交换呢？”一直摸鱼偷懒的男人扯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成功让伊萨克警惕地点起手上还未散去的幻力。
芥川：“回来请你吃西餐？”
宴华推荐的，应该味道不错吧？
钟函谷：“……”呵。
……
“不用这么紧张。”被伊萨克紧张的小动作弄的发笑的芥川，塌上了因为工作日而杳无人烟的景区台阶，阳光透过枝叶间的微隙，映在两个人的身上，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你在害怕什么？”
蓝色的眸子澄澈透明，里面映着飞鸟划过的痕迹。
“我没有害怕……”伊萨克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脚下的草叶被他踩的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我不太会安慰人。”但是答应别人的事还是要尽力做到。
芥川在被管理人员清扫过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怀中抱着的、伊萨克平常阅读的书籍，也被他小心地搭在自己的腿上，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以略高于台阶下少年的姿态，直视着他，“给我说说吧，你的故事，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一直在祷告什么。
在教会时就已经发现了，做着晨祷的少年，眉目间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愁容，像是被什么缠着而不得解脱一样。
良久，面容完全隐藏在兜帽下的少年开了口，声音压的很低，似乎在逃避什么让他深陷恐惧的根本源头。
“你知道……猎犬吗？”
喉结滚动，他抬起头，眼中的烛火微弱到近乎熄灭。
……
“不得不说，希罗那个家伙手段确实了得。”顶着一副新鲜出炉的熊猫眼，赛斯奄奄一息地趴在了办公桌上，“所有的线索全都被抹除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还特地用了雷切尔闲的没事时做的小玩意，居然都没找到被刻意隐埋起来的线索，删除的痕迹都有，怎么就复原不行呢！
就好像一块大蛋糕摆在你面前，明明浓郁的香气都开始诱惑你了，你却只能干瞪眼，不能去触碰分毫。
“好烦啊——”拖着长长的尾音，包子脸摊在桌子上的赛斯将目光移到了那边喝着咖啡看书的芥川身上，“喂~芥川，明明是你让我调查希罗的，为什么现在是我操作，你摸鱼？这不公平！”
“宴华说我是阿斗，我应该做点符合阿斗人设的事。”将书合上，一脸平淡地看着那边听话瞬间消极怠工喊着“什么华仔居然给了你坐吃等死的定位吗为什么我不可以拥有？！”的某人，“赛斯，我们时间不多了。”
那枚只有他可以看到的时钟，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每浪费一秒，都会感受到紧逼而来的压迫感。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泛着金属光泽的黄色壳体在视线所能捕捉的范围内一闪而过。
“……啊。”原本一直笑嘻嘻的赛斯停止了耍宝的动作，总是带着一副游戏人生表情的脸上少见地挂上了迷茫的神色，“哎。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如果有神的话，会不会救我这个逆子呢？”
“……”芥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有没有神这个问题他无法解答，就像作为一名自杀者，他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自杀，他孤独地探寻着，在癫狂中渴求一线希望，最终把自己逼上一条逼仄、黑暗的道路。
不安、无尽的不安，无法让他镇静下来的不安，拿着一把彻底钝掉的武器，在世间冗杂的私语中与整个世界决裂，走到再也走不下去时，才恍然发现，他的眼前只有死亡这一条解法了。
“你要去哪里？”赛斯打了一个哈欠，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放下书准备出门的芥川，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对方身上突然暗沉下来的气息，却没有说什么。
比起自作主张地去撕开对方的伤口，这种时候还是保持缄默会更好一点。
“研究所。”芥川摊开手掌，上面放着三枚挤在一起的黑核，即使外表再晶莹剔透，里面的力量却已经被耗尽了大半，连同芥川存储在身体内的精神力量一样消耗了一小部分。
他心想，宴华只是让自己去收集黑核，没说不能使用里面的力量，应该……也不算违规？从外面也看不出来这个银白色的小方块有被消耗的模样，连表面泛着的荧荧光斑都没有一丝黯淡的痕迹。
也算是一个神奇的小东西。
他将这三枚被自己使用了能量的黑核收回到口袋中，温和地解释道：“伊萨克告诉我了一点事，那里应该是突破口。”
赛斯打哈欠的动作一顿：“小狗都告诉你了？”
“嗯。关于他被‘猎犬’追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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