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退避

    谢之不知道对方正在开展“三管齐下”的搜查行动, 但他清楚, 对方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手腕疼得钻心,虽然点了穴道止血,但这发子1弹打穿了腕骨,必须尽快复原。

    快速滋生骨肉, 需要耗费大量灵力,而安镇附近没有灵脉, 他唯一知道的灵脉, 还是一百公里外的大松山。

    谢之来不及考虑别的,跑出废弃药厂之后, 一边徒步赶路一边拿出手机打车。好在安镇是国内最大的影视基地, 往来车辆并不少, 几分钟之后就拦到了车。

    在车上搜了一下安镇中心医院的地址,趁着对方的行动还没到位, 他先直奔影视城的住处。

    一打开门,范文韬就飘出来,“小谢, 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来不及解释了,跟我走。”谢之一把将范文韬拎起来,搓成一团装进口袋, 然后又给田甜发了条短信, 说自己等不及,先回大松山了。

    刚跑到街口,郑修就开着车过来了, 车灯从谢之脸上一闪而过,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像萤火似的亮起一瞬。

    二人不期而遇,郑修猛按车喇叭。

    刺耳的汽笛声划破夜色,谢之掉了个头,直接钻进一条黑暗的小巷子。

    郑修取出手机,简短地发了条语音:“我在影视城看见他了。”

    随后抓着手1枪就下了车。他以为,谢之刚才中弹,是因为高人也挡不住枪子儿。

    谢之朝着中心医院的位置一路疾跑,距离只有两公里,但只靠两条腿,他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跑到。

    郑修安排的人手,就在急诊蹲守。

    可谢之去的不是急诊,他直接跑到药房,买了两盒葡萄糖。然后匆匆去到医院花坛的角落里,在阴影底下打开盒子一支一支地捏碎,全部喝光。

    纸盒和玻璃瓶不能乱扔,他装起来,四下张望着找垃圾桶。

    很快瞧见旁边的门诊部门口,有两个装废料的大桶。

    他快步走过去,打算扔完就走。哪知有个打手眼尖,一下子就看见穿着太极服的蒙面人——这身装扮格外惹眼,路灯下也引人注目。

    “他在那儿!”

    一声呼喝,十多个打手就从各个科室聚拢而来。他们本来伪装成路人,很是低调,瞧见谢之以后,纷纷亮出了家伙。

    这些人被临时通知配上枪,人均一把,气势汹汹地朝谢之围过来。

    但谢之吃了一次亏,不可能再栽第二次。

    十数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他的时候,他那只完好的手本能地抬起来,淡淡的青色光华将他从头到脚尽数笼罩。

    打手们被下了死命令,正在对他虎视眈眈,忽然瞧见这一幕,不由俱是一愣。

    也不知道是哪个沉不住气,紧接着就开了枪。

    可是那层光华像是防弹玻璃,子1弹打上去,发出铮然响声,迅速弹开,而光华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打手们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遇到了鬼。

    谢之没时间在这里耗,趁对方还在发愣,迅速收起结界,在打手们中间穿梭一遍,整个人速度快到起了残影。

    打手们被猝不及防点了穴,全部保持着持枪姿态,僵在原地。

    谢之一只手掏出手机,打电话报警:“喂,中心医院有一群持枪的歹徒,非常危险,影响恶劣,请快过来把他们带走。”

    说话间,医院保安听见动静赶过来,看见一群拿着手1枪呆若木鸡的男人,吓了一跳。就问谢之:“这是怎么回事?”

    谢之看和他们说:“说来话长,我还有事,就交给警察处理吧。”

    “不行,你也不能走,等着警察来……”

    保安的话还没说完,一下子愣住了。

    谢之足尖一点,一跃十米有余,高度几乎和住院部三楼持平。

    而他跳到半空之后,就没再落下来,而是保持平移的状态迅速前行,在沾着淡淡灯光的暗色夜幕上迅速变远,变小,直至消失。

    保安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谢之消失不见的地方,结结巴巴:“他……他飞走了!”

    可是没有人应和他的震惊,身边只有一群木头桩子似的彪形大汉。

    晚上九点。

    他洗过澡,正在阅读从微博找来的资源。

    那是他自己写过的《洗手间》系列第三篇,在绿江后台看是一种感觉,用手机阅读软件看又是另一种体会。

    当时凭着一腔怒火写出来的东西……原来这么带感的吗?

    何铮从小没怎么跟人接触过,在学校也是独来独往,好不容易上了大学,以为很快就能毕业、自立,从此可以脱离那个畸形的家庭环境。

    可大一刚过,他就被迫退学,进入娱乐圈。

    ……被枪口顶在脑袋上,逼着当明星的,恐怕他是全世界的独一份。

    进入娱乐圈以后,他就更不是他了。

    所以,就算何铮不愿承认,这也是事实——他不曾谈过恋爱,也不曾爱过谁。

    没有机会,也没有兴趣。

    感情上已经是一片空白,而在长年累月的精神折磨中,他又无暇照顾肉1体上的享受。

    所以,他怎么会做春梦?梦见的还是谢之?

    那个梦,让何铮迎来了这二十年来最奇异的体验。

    他却不抵触。

    反而在梦中的体验过后,他再看这些自己写过的小黄文,竟然能自我代入了……直至看到浑身滚烫。

    梦里,他抱着一个顺从的,安静的,甚至不会说话的谢之。

    小说里,他侮辱谢之,践踏谢之,杀了谢之喜欢的人,让谢之在他怀中颤抖,在他身下带着哭腔求饶……

    何铮做了几个深呼吸,又去洗了把脸,觉得自己不能幻想下去了。

    他是不配有任何欲望和想法的人。

    那个人在他进圈的时候,就警告过他。

    “何铮,还想跳舞吗?”

    “不跳了。”

    “还想回学校?”

    “不去了。”

    “很好,娱乐圈是你最后的去路。”“只要听我的话,兴许四五十岁人气走低之后,我会放你自由。”“否则,你所有的想,都会变成不想。”

    …………

    何铮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化妆,眼睛通红,眼底泛黑。

    这就是现实。

    现实中,谢之跟他是两条平行线,不会有交集。

    他也不喜欢谢之。

    手机振动,何铮眉头锁得更深了。

    他按下接听:“喂,什么事?”

    郑修在听筒里说:“何公子,竹二和我们交手了。”

    何铮:“你们输了。”

    郑修:“……是的。”

    “我就知道,赢了不会来找我。”何铮淡淡地问,“需要我做什么?”

    “竹二受了伤,有可能会去大松山,何先生让你到谢之家守着。”

    何铮思索一下,问:“你怎么知道他会去谢之家?”

    “他把谢之当成唯一的朋友,现在遇到困难,难道不会到朋友家寻求帮助?”

    何铮还是没被说服,“谢之在安镇拍戏,他怎么进门?”

    郑修谨慎地问,“何公子,你好像很关心谢之。”

    “说正事呢,扯别的做什么。”何铮冷笑,“明明是你们让我接近谢之的,现在又嫌我关心他了?”

    “我只是钦佩,觉得何公子做事很认真。”郑修笑了笑,“那我继续说,谢之去安镇拍戏,竹二也跟到了安镇,我们就是在安镇碰到的他。我刚才去影视城找竹二,被他从眼底下溜走,而我随后找到谢之下榻的酒店,发现他也已经离开了。”

    何铮眼睛眯了一瞬,没有作声。

    郑修不紧不慢地往下说:“他们很可能是同来同往,这么好的关系,有什么道理不去谢之家?”

    何铮若有所思,郑修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嗯,我知道了,这就去他家附近看看。”

    “辛苦了。”

    “我不认识竹二,他长什么样?”

    郑修沉默片刻,“我给你发一段视频,何公子不信鬼神,看到以后不要惊讶。”

    挂上电话,郑修就通过微信给他发来了一段录像。

    背景是写着“住院部”的建筑,看起来应该是哪家医院。

    一群雕塑似的持枪男人站在楼前,一动不动。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旁边有个高挑男子,穿了一身飘逸的暗青色太极服,转过身来的时候,露出被面罩和眼罩遮得只剩一双眼睛的脸。

    何铮注意到,这人手腕上有一片血迹,应该就是郑修说的“伤”。

    他刚想退出去,忽然瞧见这人高高跳起,几乎越过了住院部旁边的梧桐树。

    何铮眉梢挑起来,难怪郑修让他不要惊讶——这个高度,几乎是反人类了。

    但让他更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穿太极服的人直接向着远天飞走,消失。

    这种场景在电视剧上比比皆是,只要吊着威压,做个特效,想飞多高飞多高。

    但……

    何铮满心凝重地退出视频,看到了郑修发来的文字。

    “蒙面的这个人,就是竹二。”

    “他会飞。”

    “这是真的。”

    …………

    何铮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服,直奔谢之家。

    说实话,郑修他们对竹二很忌惮,他却还好。

    毕竟那帮人没有良知。在何铮心里,只要是与其作对的,都不会特别差劲。

    ……虽然竹二没那么好就是了。

    但他不惹竹二,竹二应该也不会主动攻击他。

    何铮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嘴边露出嘲弄。他赤手空拳,可不像郑修和闵英杰他们,有枪有武器。

    他作为那个人的儿子,活得甚至不如他手底下这帮亡命之徒。

    群山环绕,鸟虫鸣叫。

    何铮站在一贯埋伏的半山腰,隔着灌木与乱草向下张望。那低矮的别墅区嵌在群山环绕之中,星星点点亮着几户灯光。

    谢之家窗户黑着,毫无动静。

    从安镇到大松山,至少也要一个半小时车程,再加上弯弯绕绕的山路,怎么说也得两个小时了。

    他有些紧张。

    说不出心里是期待,还是焦虑。

    他差不多一个月没和谢之见面了,如果看到谢之和竹二一起回来……

    何铮疑惑地想,谢之不至于变得那么不堪。

    谢之已经有费尔南·李了,跟竹二应该是正常的朋友关系。更何况,竹二也得要点脸,明明是他拉皮条,把谢之介绍给费尔南·李的,还怎么好意思亲自上阵,染指谢之?

    想到这里,何铮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忖着,无论那个竹二是外星人还是超能力者,他都要牢牢掩饰自己的身份。

    先和竹二搞好关系,等他麻痹大意了,再套出别的讯息。

    当然,还要及时把他的下落传达给郑修。

    设想总是很完美。

    何铮等了三个小时,直到凌晨一点,别墅门前都没有动静,只有值班室还亮着灯。

    月明星稀,地上全是浅淡的月光。

    他望着别墅前空无一人的小路,觉得可能等不到郑修他们想要的答案了。

    客观来说,他可以回去睡觉。

    但主观上……他有一点不想走。

    脑海中浮现一个画面,他把谢之按在大松山的田畦间,剥脱衣服,百般玩弄。

    鸟叫声,流水声,风吹树林声……万籁和谐,但谢之压抑的哭声,却好像最顺耳。

    何铮一拍脑袋,想把这个画面拍走。

    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却迈步,向谢之平常劳作的那块田地走去。

    谢之离开这段时间,大松山下了几场雨,先前播撒的冬瓜种子已经长成半大的藤蔓。而再早一些种下的生菜、韭菜之类,都差不多可以炒菜上桌了。

    何铮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记得,谢之曾经捡起一根树枝,随手就练。

    行云流水,招式飘逸,极具观赏性。

    何铮闭了闭眼,不由自主地看向谢之曾经展闪身影的地方。

    ……那里站着一个人。

    夜色弥漫,那人周遭是黑色,何铮眼前也是黑色。

    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清癯细长,站姿笔直。

    谢之!

    何铮瞳孔瞬间缩小。

    然后,又渐渐扩大,变得深邃。

    一定是他,这个静立山间的背影,绝对不会有错。

    就在此时,手机震起来。

    是郑修打来的。

    “何公子,有情况吗?“

    距离这么远,何铮还是下意识压低声音:“没有。”

    “什么都没看见?”

    “没看见?”

    “……谢之居然没有回别墅?”

    何铮声音冷下来:“你是不信我的话,还是不信我的眼?”

    “何公子不要误会。”郑修笑了一下:“我只是在疑惑,谢之明明从安镇离开了,他还能去哪。”

    何铮语气笃定:“他又不止这一处房子。何况他带着个受伤的竹二,保不准半路里找地方住了。”

    “何公子说得对。”郑修想了想,“你提醒我了,我去他别的住处再找找。”

    挂上电话,何铮呼出一口气,下山朝那个人影走去。

    他一路小跑,没有掩饰动静。

    而对方有所感知,飒然回头。

    何铮一口气跑到距离他十多米远的地方,其实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他眼神还行,借着朗月清辉,越看越觉得这人衣袖很宽,不像是谢之穿的那身运动服,而是……像习武的人穿的太极服。

    而这太极服,又越看越像那个视频里的暗青色。

    在这人回头之后,他们双双愣住了。

    何铮甚至来不及停步,直接后退一步,盯着这人裹得严实的脸,“你、你是……”

    他很意外。

    而他的出现,也在谢之的预料之外。

    出于谨慎,谢之打车回到大松山之后,并没有回家。为防被人在家门口拦截,他甚至让车子停在镇子上,自己飞身上了山。

    御空术非常耗费灵力,他喝的那些葡萄糖,以及刚才进入大松山地界吸取的有限灵力,已经所剩无几。

    此刻,他刚站在这里不久,正在思索这个角落是不是安全。

    何铮却突然出现。

    半夜三更,他应该正在松云寺睡觉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深山里?

    谢之压低声音,开了口:“你好。“

    这一出声,何铮就疑惑了。

    对方虽然刻意变了音色,却还是有一丝像谢之。

    而且,他的体型和身高,也几乎和谢之一模一样。

    何铮冷静下来,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谢老师。”

    谢之心里一跳,眼神闪了闪。

    这个年轻人,难道有和自己一样的眼力?只看一眼,就能凭借极强的判断力和记忆力,把对方认出来?

    谢之几乎就要答应了,但他马上就打消了念头。

    第一,何铮出现在这里的时间太值得怀疑。

    第二,他今天当着别人的面御空而去,医院处处是监控,很有可能留下视频影像。

    谢之于是面不改色地问何铮:“你说的,是哪个谢老师?”

    何铮缓缓向他走近,一边细细打量着他,“难道你不是谢之,谢老师?”

    谢之摇头:“你认错人了,谢之是我的好友。我是竹二。”

    他有意抬起自己带伤的手腕,给何铮看见。

    果然,何铮目光放在那个血淋淋的弹孔上,脚步一滞。

    他不动声色:“竹二先生你好,你和谢老师很像。”

    谢之顺着他往下说:“就是因为很像,我和他才会很投缘,成为了好朋友。”

    这是谢之早就想好的一套说辞,无论对方是谁,怎么问,雷打不变。

    竹二救了谢之的命,发现二人无论声音还是身形都格外相似,又因为性格相合,从此成为至交。竹二为谢之两肋插刀,谢之也对竹二出手相助……

    无懈可击。

    何铮好像信了,眉心却皱起来:“好朋友……”

    谢之点头:“是的,他现在会了很多东西,都是我教他的。”

    “好一个好朋友。”何铮忽然有些怒意,“你既然把谢之当朋友,怎么还那样对他?”

    谢之就听不明白了:“我怎样对他?”

    何铮朝着谢之步步紧逼,“你把他重新带回娱乐圈,你让他和从前判若两人!他现在很危险你知不知道?费尔南那个小子也不是个好东西,你们沆瀣一气,你也不是好东西!”

    谢之更加一头雾水,“这又和费尔南·李有什么关联?”

    “装蒜?”何铮走到他面前,一脸讥诮,“你说你教给他很多东西,那讨好费尔南·李,也是你教的吧?”

    “和费尔南·李只是合作关系。”谢之以为,他指的是“刺绣”这件事。

    实际上,他让费尔南·李另眼相看的原因,的确是刺绣。

    何铮嘲讽地勾起嘴角:“好一个合作,把个龌龊的事说得这么直接。”他转身就走,“我去找谢之,他现在肯定回来了。”

    微风拂过,穿着太极服的人蓦然出现在他面前。

    何铮警觉地后退一步,“你做什么?”

    谢之微微一叹,“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在这里。”

    这个年轻人半夜不睡觉,原来又是因为失眠过度导致精神失常。他大半夜的,再一次跑过来担心原主。

    殊不知按照正常情况,他担心的人正在安镇拍戏……看来,他的病情更严重了。

    何铮听了却是冷笑:“你怕我去找谢之,把你的无耻言论告诉他,你要杀我灭口!”

    果然,他都开始妄想别人会杀他了。

    谢之一脸同情,可他现在是“竹二”,对方又格外痛恨他,他不能像从前那样直接上手诊断。

    他想了一下,忽然指着何铮身后:“你看,他在那。”

    何铮心里狂跳,连忙回头看。可是脖子后忽然像是被蚂蚁咬了,酥麻感一闪即逝,眼前瞬间黑了。

    谢之接住失去知觉的何铮,自己也险些栽倒——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现在暂时只能委屈一下这个年轻人。

    他把何铮平放在草地上,自己盘膝坐下来,专心吸取来自大松山的灵力。

    寻常的皮肉伤,可能一炷香时间就可以复原。

    但他的腕骨被打穿,加上这个世界的灵力薄弱,最少也要坐到破晓时分。

    好在弹片没有残留在皮肉里,否则再拿灵力逼出去,又该痛得揪心。

    他上辈子做人恭顺,没有受过师尊体罚,又因为修为较高,寥寥几回出山诛邪,也从未受过伤。

    毕生仅有的疼痛,除了心绞痛的顽疾,就只有临死前的毒药钻心之痛。

    可无论哪一种痛,都伴随着令人不快的记忆。

    所以,谢之不怕痛,只是不太喜欢痛。

    几个小时过去,东方天际露出一线鱼肚白。

    手腕上只剩下一层微红,碰触一下还有些痛感,但时间不等人。

    谢之看看松云寺方向,现在是凌晨四点,早起的武僧应该已经开始晨跑,要不了多久,所有的僧人都会出来敲钟早诵。

    好在天气暖和了,何铮在这地方躺了半夜,不至于受寒。只是露水顺着他头发往下滴,他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湿润。

    谢之想了一下,上前把何铮捞起来,扛在肩上,趁着没有全亮的天色,直接御空进了别墅区。

    进门的一刹那,他好像听见何铮说了一句呓语。

    “谢老师……我……厉害吧……”

    谢之微微摇头,果然少年意气,总想证明自己。

    可惜他厉不厉害,原主是再也不知道了。

    玉婵听见动静,立马从楼上飘下来:“哟!回来啦!”

    谢之:“嘘——”

    玉婵已经看见他肩头不省人事的何铮了,惊异的瞪起眼睛。待谢之把人轻轻放在沙发上,玉婵飘上前小声问:“这不是《仙帝再临》的男主吗?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来不及解释,我去换衣服。”谢之说着,匆匆上楼去了。

    倒是他口袋里的范文韬终于飘出来,把玉婵拽到一边:“我来给你解释。”

    等谢之换上常服下楼,玉婵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同情了。“影帝,他为了你而讨厌你,我都要绕晕了……你说你好端端的,玩什么分1身术。”

    谢之坐到何铮身侧,再去他的额头试探。

    玉婵用手拨了一下何铮的睫毛,又密又长的睫毛像是被风拂动。“他好俊啊。先前还说我要是他,就睡了谢影帝。如今看来,竟不知你们是谁占谁便宜。”

    范文韬表情木然,“他俩可都是男的。”

    “那又如何。”玉婵不以为然,“姐那个时候,窑子里都有男妓,达官贵人还喜欢睡唱戏的乾旦。啧,听说宫里那太监有漂亮的,也被阿哥睡呢。一百多年以后,反而你们这些小孩玩不起了。”

    谢之试探下来,何铮依然不烧,只是呼吸有些不稳。

    “你说的男妓、乾旦、太监,都是身份低微的人,染指的人未必是真心。放在这个人人平等的时代,若还能同性为伴,才最可贵。”谢之分出心神,发表了一些看法。

    玉婵挑眉,笑着摆手,“我随口一说,何必如此认真呢。”

    谢之愣了一下,也觉得自己过于认真了。

    这个话题本就远在天边,玉婵说的那些,他前世也有耳闻,只是说道的人都是抱着猎奇心态,称之为病态。

    近在眼前的也有……苏子扬。

    但谢之依然觉得,那都是各人的选择,冷暖自知,无须他人置喙。

    接下来,他让玉婵和范文韬在一旁守着,他分出元神进入了何铮的梦境中。

    血色世界再次出现在眼前。

    这个年轻人的梦境似乎从来没变过。

    ……不,还是有些变化的。

    何铮躺在沙滩上,不住地喘着粗气,眼神空濛。

    好像他刚刚干了体力活,正在休息似的。

    谢之虽然疑惑,却也稍稍放心。

    瘫在地上,总比断腿好多了。

    何铮听见脚步声,眼睛聚焦,和站在身侧的谢之对视。

    他开了口,语气温柔:“你……又来了。”

    又?

    谢之蹲下身,问他:“我刚才来过?”

    何铮眉梢扬了一下,眼中浮出许多惊喜,“你会说话了。”

    谢之更迷茫了。

    这个世界如此安静,血海不再翻腾,腥风也不见踪迹。

    谢之想,没几个人能在梦境中保持清醒,这胡言乱语倒也正常。

    看来不需要他帮着做什么了。

    他也不多言,起身就要离开,可衣摆却被何铮用力拽了一下。

    猝不及防的,他跌在沙滩上。

    还没谢之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何铮就翻了个身,把他压倒。

    他嘴边带着笑意,眼中像是烧着灼灼烈火。

    谢之保持冷静:“你做什么?”

    何铮愣了一下,眼中的火光似乎更旺了,他直通通地盯着谢之,呼吸逐渐急促。

    谢之越看越觉得他行为古怪,正要把他推开。

    他却忽然重重一扑。

    谢之浑身一震,锁骨上传来刺痛——何铮居然在咬他。

    他闷哼一声,本能地踢了何铮一脚。

    何铮倒在沙滩和海水交界处,一脸不可置信,质问他:“你怎么变了!”

    接下来,这个红色世界天旋地转。

    何铮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两条腿被生生拽离身体,血花四溅。

    海水袭来,不但将残肢带走,还将何铮也卷了进去。

    何铮在血海中沉浮着,焦急地朝谢之伸出手:“救我!救我!”

    谢之却没有救他,直接从原地消失。

    这个世界只剩下何铮浑身浴血,无助哭喊着:“你怎么变了,你不要我了……”

    回到现实世界,谢之睁开眼,身边的何铮蜷缩着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两只鬼瞪着眼睛盯着他们,玉婵问:“怎么回事啊,刚才他还在笑呢,现在突然就成这样了。”

    “你们两个先藏起来。”谢之也不多言,上前拍拍何铮的脸,“醒醒。”

    何铮一下子从梦中醒来,他望着出现在眼前的这个身影,眼里除了睡意,还有些许雾色。

    但一秒钟之后,他马上就从沙发上站起来。

    梦醒了,这才是现实!

    他问谢之:“这是哪里,竹二呢?”

    谢之说:“他把你送过来,就离开了。这是我家。”

    何铮皱眉:“你还在和竹二为伍,他不是好人。”

    谢之却一反常态,只是看着他,不言语。

    何铮望着他平静的表情,忽然生出了一种冲动。

    在梦中,他被谢之抛弃了。

    谢之没有救他,他最后都没有抓住他。

    何铮上前一步,拽起谢之的袖子,“你不要执迷不悟。”

    谢之却像是触电了似的,后退一步,看看自己的衣领没有跑偏,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何铮那只悬空的手像冻僵了似的,半晌才垂下去。

    他整个人都没了气焰,“好吧,是我自讨没趣,谢谢你收留我。”

    他转身就走。

    谢之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

    等何铮离开,玉婵和范文韬现身,追问谢之发生什么事了,谢之也是一个字都没说。

    他回到房间关上门,对着镜子拉下衣领。

    果然,锁骨上面多了个模糊的齿音,隐隐作痛。

    谢之站在窗边,看看何铮低头向前走,没精打采的,就好像被一座大山砸了。

    他叹了口气,半是怜悯,半是惭愧。

    何铮病得太重,而他学艺不精,恐怕暂时没办法帮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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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英杰躺在床上,胳膊腿上缠满了绷带,就连头上也包着纱布。

    郑修把花和营养品放在一旁,“英杰,你好好休养,何先生对你这次的表现很满意。”

    闵英杰点头:“应该的。何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他手上那个束缚,二十四小时以后自己消失了。”郑修顿了顿,看向一旁的何铮,“何公子,你说竹二后来出现了?”

    “对,但他把我打晕了。”何铮摊手,“他身手比我好,而且我没枪。”

    闵英杰看得很开,“不是我们逊,是对手太强。影视城他回了,医院他去了,谢之家也等到他了,我们的猜测没有问题。可结果怎样?”

    郑修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闵英杰和他说:“阿修,我这里没什么事,你早些回去帮何先生处理事情吧。”

    郑修点头,忽然看向何铮:“何公子,你说谢之和竹二,会不会是一个人?”

    何铮瞳孔微缩,不动声色,“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做完闲来无事,又看了一遍竹二那段视频。”郑修眼中闪烁着精光,“恰好电视上正在放谢之演过的一部剧,他演的角色在使用轻功……我觉得,两个身影太像了。而且谢之现在性格变了,又会了很多以前没用过的技能,我猜测,他是被人夺舍了。”

    何铮听他说的越来越玄乎,忍住没笑,“那你有什么打算?”

    “下周是阿曼发布会,你们都会去走秀。”郑修笃定地说,“如果真是他,那他手腕的伤一定还在!我亲自去会会他。”

    “有道理。”何铮大胆附和。他记得很清楚,谢之行动自如,手腕没毛病。

    郑修主意多了起来,“昨天我还去找了谢之的家人。原来他双亲在他小时候先后去世,他被他姑妈一家收养,好像闹得不愉快,双方已经很久没有来往了。我再去问问他的这些家人,多打听些细节。”

    何铮只想笑,一本正经地提醒:“你别忘了跟他商量。”

    “我的行动,肯定要和何先生汇报。”郑修冲二人点点头,就匆匆离开了。

    闵英杰盯着何铮的脸,“今天很反常,你居然没对他冷嘲热讽。”

    何铮:“我心情好。”

    “哦?你遇到什么好事了?”

    何铮当然不可能告诉闵英杰,马上郑修就要出洋相。

    但别的好事……

    何铮只能想到,梦里谢之把他踢飞,醒来之后,谢之又对他退避三舍。

    他嘴角垮了一下,摆摆手:“也没什么,我要回去拍戏了,你好好养伤。”

    “先别。”闵英杰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保姆出去买菜了,你扶我起来,我想去看看他。”

    “好。”何铮上前扶着他,两个人慢慢走到另一个房间。

    闵英杰家里本来就很干净,这个房间更是一尘不染。门口放着一盆兰花,开着两朵小小的花蕾,香气清雅。

    何铮无语:“就这一会儿,都忍不了。”

    “要不是这两天身上药味难闻,我还想睡这屋。”闵英杰无奈地看看满身绷带,再望向床上睡着的人,浓黑的眸子里只剩下温存。

    何铮最不可思议的就是这个。

    闵英杰杀人不眨眼,打枪快准狠,在那批亡命之徒里出类拔萃。他进入演艺圈,大家都说他身上自带一股危险气息,简直是霸总本总。和他搭戏的演员,无论男女,只要和闵英杰对上目光,都会不自觉地心生怯意。

    粉丝们吹嘘这是天生的杀气,却不知闵英杰背地里真正杀了多少人。

    可是闵英杰现在趴在床上,亲吻那人的额头时,身上居然看不见一丝锋芒。

    而那人双眼紧闭,表情安恬,像是在沉沉睡着,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

    何铮忍不住问:“他恢复的怎么样?”

    闵英杰摸着这人的脸,“就那样。”

    何铮便不再说什么了。

    但闵英杰还在继续往下说,似乎不像是说给何铮听的,口吻特别轻:“没关系,我会在这守着,哪怕一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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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之回S市的第二天晚上,田甜才开着车,带着许多行李离开安镇。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谢之会走得那么突然。但谢之不说,她也不好追问,把行李送给谢之以后,就驾车回家了。

    她一个人住在S市郊区,自己供房子,还算负担得起。

    只是,做谢之的私人助理哪儿都好,就是和房子聚少离多,没办法长期享受高额房贷换来的稳定。

    好在这几天谢之要准备阿曼发布会,她可以在家多待几天了。

    她直奔超市,买了两大袋零食,沉甸甸地提回家,准备明天宅一天。

    她泡上麦片,打开电视,却愣了一秒。

    记得走的时候,电视上不是这个频道……

    她觉得肯定是自己记错了,这房门锁得很严密,没人进得来。

    喝着麦片看了会儿电视,她觉得有点困,打算今晚早点睡。

    可是刚进卧室,她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卧室还没开灯,一片幽暗。可是她床边的角落正对卧室门,那里赫然蜷缩着一个瘦弱的男子。

    男子头发微乱,皮肤苍白。他把脸埋在臂弯里,只有细长的眼睛露在外面,里头泛着寒芒,好像很凶。

    他看见田甜,冷冷地开了口:“走开……走开……”

    声音磁性空冷,却有些沙哑,发音也含糊。

    田甜吓得目瞪口呆,以为屋里来了贼。

    还是个有点好看的贼……

    田甜壮着胆子喊:“你是谁,我报警了啊!”

    可是男子好像没听见,依然瞪着她,受惊一般地呵斥着:“走开……你走开……”

    田甜慢慢后退着,打算把他锁在里面,然后掏手机报警。可才刚退了两步,田甜忽然瞪大眼睛,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哆嗦起来。

    她看见……

    这个人,身子没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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