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报警

    谢之不认识展鹏，展鹏却是原主的故交。

    他还没来得及拿到记忆，不知道如何称呼展鹏，只得上前一步，勉强开口：“你好。”

    展鹏却后退一步，直接靠在路边的大松树上，死死盯着他的脸。“你……你是谁！”

    罗小绛替谢之接下话：“还能是谁，你不是才刚去过他的追悼会？”

    展鹏紧靠树身，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谢之把手机捡起来递上去，他也不接，眼神直勾勾的。

    就像是在看鬼。

    谢之叹了口气，这是他真正踏出的第一步，接下来会遇到更多这样的眼神。

    展鹏来的路上传来急吼吼的声音：“导演！你怎么跑这么快啊！助导发信息，说苏子扬那边可以……沃日！”

    追着展鹏过来的年轻人，一个趔趄摔在了路边。他手脚并用，爬起来就往展鹏身边跑，表情也和见了鬼似的。

    谢之再次试探着上前，用最轻的声音，对挤成一团的二人说：“你们不要怕，我是人。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被火化了，但请二位相信，葬礼是一场骗局，我……”

    “小王。”展鹏好像一句都没听见，沉声对身旁的年轻人吩咐，“报警！”

    十分钟后，谢之和罗小绛回到了先前拜会明诚和尚的禅客堂。

    不同的是，这回还跟着展鹏、展鹏的助理小王，和两位人民警察。

    都是大松山片区的熟人，警察对明诚挺客气，“师父，这个自称是谢之的人说，昨晚住在这里，他是怎么来的？”

    谢之说：“我昏倒在路边，被罗姑娘救回来的。”

    警察看他一眼，继续问明诚：“是吗师父？”

    明诚笑容可掬：“是啊。”

    警察于是问谢之：“你说你就是已故演员谢之，你拿什么证明？你身份证号是多少？”

    谢之沉默。

    “家庭住址？”

    谢之沉默。

    “那你双亲的姓名是？”

    谢之还是沉默。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先后站起来，对明诚说：“师父，这人来路不明，又不配合工作，我们只能将他带回去慢慢询问了。”

    明诚看向谢之，谢之朝他点头，他便笑吟吟地回复警察，“行，辛苦警察同志。”

    于是，原本要去斋堂吃饭的谢之，目的地变成了公安局。他被警察拷走，作为报警人的展鹏和小王也跟着去了。

    空荡荡的禅客堂里，罗小绛有些担忧，“师父，你就让他们走了？”

    明诚微笑：“当然，出家人也不能干扰执法。”

    罗小绛：“可是万一出了什么事……”

    明诚摆摆手，“这位谢施主不是寻常人，你且放心。”

    罗小绛叹了口气。谢之走得太急，忘了问他要联系方式。今后遇到捉鬼的难题，又没人指点了。

    她默默地进到谢之住过的客房打扫。松云寺的客房和酒店一样，每住过一次人，都要及时打扫。但她一进去就愣住了，早上给的泡面，居然完整地放在桌上。

    谢之没有吃。

    罗小绛诧异了。她昨天清晨见到谢之，中间又是和神秘人斗法，又是安抚兔子的亡魂，直到现在，谢之都没有进食。

    他不会饿？

    从松云寺离开，谢之就好像自闭了一样，垂着眼皮什么都不说。警察陪他耗到下午，他身体却出现了不适感，面无血色，眼冒金星，说话声音都虚了。

    警察不可能拿人命开玩笑，当即便开车带他去卫生所。谢之躺在后座上，双目紧闭，彻底失去了知觉。

    展鹏也要跟去，小助理提醒他：“导演，没我们什么事了吧？”

    展鹏一踩油门，“你懂个屁。”

    结果正值周末，郊区卫生所人手紧缺，门诊上只有个刚来的实习大夫。做了基础检查，看不出毛病，大夫建议赶紧带去大医院，别耽误了救治。

    眼见谢之躺着一动不动，展鹏摸摸他的手，有热气。

    他放心了，立刻给警察出主意，送谢之去东山中心医院。

    这地方也在市郊，离得最近，大夫有经验，设施也先进齐全。还有一点展鹏没有说：这家医院保密性很强。

    虽然是公立医院，但选址僻静，设计风格独特，没去过几次的人很容易迷路。权贵和明星看病的首选就是这里——昂贵的医疗费用已经挡下了大部分普通百姓，少部分进到医院来，又摸不清方向，根本没工夫八卦。

    展鹏算盘打得响。

    《仙帝再临》的作者草蟒英雄，写完大结局就猝死了。这部遗作在连载的时候，就已经格外火爆。草蟒英雄本人曾经说过，碧虚真人谢知微这个角色，是他根据谢之的外型写出来的，仙风道骨，标准的古典长相。男主穆涸长得单纯无害，一双明亮的眼睛俘获无数少女芳心……又取材于当红小生何铮。

    草蟒英雄说，如果他的作品有幸能影视化，别的不强求。只要谢之和何铮能出演，他就死而无憾了。

    展鹏是个负责任的导演，就算网剧也认真对待。他先看完全本小说，又浏览了评论区，了解观众的喜好。哪怕何铮没有提出要求，他也会尽力争取谢之。

    可谢之死了，他只好再寻找和谢之形象接近的男演员。

    意向最高的是苏子扬。这位出道时，曾被誉为“小谢之”。谢之生前，他就已经是新一代古装一哥了。

    展鹏觉得苏子扬扮相是不错，可人太钻营，眼睛里全是欲望。

    谢之虽然脾气差，却不爱争名夺利，平时也远离大众视野，专心演戏。谢知微的好脾气谁都能演，可骨子里透着的仙气，却找不来。

    目前的情况就是，苏子扬同样嫌戏份少，还在犹豫中。展鹏又对他不太满意，就还没往外透露风声。

    今天“谢之”在松云寺从天而降，虽然疯疯癫癫还疑似自闭，可他不但长得跟谢之一模一样，举手投足比谢之更像谢知微！

    展鹏决定，无论如何要说服这个人进组。一分钟的戏份又没台词，傻子都能演。但在这之前，千万要保密，给观众一个惊喜。

    傍晚时分，如展鹏所愿，谢之被送进了东山中心医院。

    急救室的门关上，警察坐在长椅上等候。展鹏也刚要坐下，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喊：“导演！我把人带过来了！”

    展鹏对警察表示歉意，转身走出几步远，黑着脸训：“张助导，你在医院嚷什么，谁让你来的？”

    他看向助理小王，“是不是你？”

    小王缩了缩脖子，“他说要给您个惊喜，我就……”

    “是啊导演。”张助导被骂了也不在乎，喜滋滋地显摆，“我搞定了，苏子扬答应了！”

    他以为展鹏听了会很高兴，谁知道展鹏只是微微皱眉，“哦，我考虑考虑。”

    张助导瞪大眼睛，压低声音，“导演，开什么玩笑。你之前不是说只要他来，你勉强用吗？”

    展鹏无动于衷：“之前是之前。”

    张助导一下子急了，“别拿我开涮啊导演！前天我追着谢老师谈，结果人家躲我，掉江里淹死了。现在痛定思痛，拉来了苏子扬，您却犹豫了。别闹啊，他人都……”

    “展导好。”

    展鹏皱眉看过去，苏子扬转过走廊，伸手打着招呼这里走来，身后还跟着他的助理。

    张助导小声说：“看吧导演，人家多有诚意，亲自跑来跟我们谈。”

    展鹏却没理他，冷淡着一张脸等苏子扬过来。张助导拉拉小王的袖子，“导演这是怎么了？”

    小王心知肚明，却不敢说，只朝急救室努努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苏子扬受了冷落，心里不乐意，面上却还是微笑着说：“展导日理万机，中午还在大松山，下午就来医院了。”

    展鹏：“嗯，有点事。”

    苏子扬只好主动提起，“展导既然这么忙，我就不绕弯子了。今年我手上剧很多，但我钦佩展导，愿意安排档期跟您合作。可是一分钟的戏份实在有点少，就算是客串，也应该再加点吧？”

    “你要加戏？”

    “对，不要只是男主回忆的一分钟，把谢知微救下男主和谢知微死的两场也拍出来。”

    这两场在小说里是春秋笔法表现的，根本没有直接讲。

    展鹏嘴里嗤了一声，无言地望向急救室的门。已经进去十几分钟了，不知道里面怎么样。

    见展鹏不理自己，苏子扬有些急躁。他复制的是谢之的老路，先用古装剧打下基础，再转型电影长期发展。

    展鹏是电影导演，跟他合作，极有可能搭上大银幕的线。谁知道展鹏前面还算热络，现在立马变了脸。

    苏子扬决定使出杀手锏，他悄悄问助理：“都安排好了吗？”

    助理看看手机，回答：“放心吧扬扬，我叫的几个娱记已经到楼下了，不出半个小时，你和展导会面的照片和通稿就能全网发布。”

    苏子扬得意地勾起嘴角，这是一剂猛药。谢之死了，没人比他更适合这个角色，万一消息传出去，选的人却不如他，展鹏一定会被骂死。展鹏不是傻子，知道这个道理，到时候再谈片约，他就占据主动了。

    表面上苏子扬还是要装无辜，叹着气说：“我知道，展导最中意的是谢老师。可他已经……唉，很多出彩的角色，扮演者也都不是最开始定下的。我也会加倍努力，演好谢知微这个角色。”

    展鹏回头看着他，终于开了口，“笑一下我看看。”

    苏子扬一愣，随即明白这是展鹏要试他的戏。顿时站得笔直，清秀的脸上堆起笑容，“展导，怎么样。”

    展鹏看了三秒，移开目光，“嗯，像个半路进门的道士。”

    苏子扬不以为然，半开玩笑，“您张口就来，我半路进门已经很不错了。”

    急救室的灯暗了，医生开门走出来。

    两位警察站起来，展鹏小跑过去，“大夫，怎么样？”

    “已经醒了。”医生脱着手套，“人挺正常，但有些奇怪……等会儿做个全身检查看看。”

    苏子扬不服气了。

    这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展鹏为了他，连正事都顾不上了。

    苏子扬也跟过去，趁着展鹏和医生说话，凑到门口往里看。

    谢之缓缓从病床上坐起来，向医护人员道谢。

    无影灯关着，屋里只剩下柔和的灯光。他的脸色虽然憔悴，眼神却比光线更加柔和。

    苍白单调，充斥着来苏水苦味的病房，只因多了这一个清瘦的身影，就仿佛吹进一缕沁人心脾的竹林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