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胜把医生和护士都给喊了过来, 护士重新给欧阳姗姗扎上针,给她把病床的高度调好,这才出去。
医生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把她数落了一通,大致意思也就那些, 不顾自己也得顾着孩子,闹什么闹,要闹回家闹去, 之类的。
欧阳姗姗被数落的抬不起头来, 眼泪汪汪地不再吭声。
葡萄糖不需要调节流速, 一个多点小时就挂完了, 李景胜叫了司机在医院门口一直候着, 他把欧阳姗姗的东西收拾好了, 放进包里, 背在自己身上, 又把外套脱下来, 把欧阳姗姗包裹严实了,这才打横抱起, 一直抱到车上。
车子发动, 欧阳姗姗看着车外发愣,李景胜并不强求她,只是握着她的手,默默陪着。
司机是个老人,跟了李景胜也有好几年了, 挺有眼力界,看老板夫妻俩这气氛,就估摸着是吵架了,而且吵得还挺凶。
可这儿是浦东,离李景胜住的浦西还挺远,不堵车的话,估计得有个把小时,这一个多小时僵坐下来,谁都不好受。
得,自己找话题吧。
他清了清喉咙,“这浦东现在可真是大变样啊,都快赶上浦西了,早些年,这儿还都是些荒田呢。”
李景胜笑笑,简单回了句,“是啊。”
司机又说,“李总,您太太是不是不舒服啊,我看着脸色不太好,要不我上高架吧,高架不颠簸,刹车什么的也少。”
李景胜说,“行,那就上高架吧,我老婆怀孕了,低血糖,头晕。”
司机一听,赶忙给他道喜,“恭喜李总,恭喜李总,您爸妈要是知道了,该高兴坏了。”
李景胜被他一提醒,这才想起还没告诉李复,李复一直惦记着孙子,李景胜被他催逼的烦了,就把检查报告给他看了。
他当时看完半饷没说话,自己缓了半天才缓过劲来,只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那还有希望吗?”
李景胜当时想着既然把话都说开了,就不要再给老头留念想了,所以狠了狠心,告诉他没有了,他一直记得老头当时灰白的脸色,做儿子的毕竟心疼自个老子,这会儿想起来,就再也按奈不住,把手机从外套兜里掏出来,给李复拨电话。
李复在家闲着没事干,也就摆弄摆弄围棋,伺候伺候花花草草什么的,所以电话响了没几声,就给接了起来,李景胜在电话那头把欧阳姗姗怀孕的事一说,老头的声音都开始发飘。
“真的啊?没骗我?我岁数大了,经不住你糊弄啊。”
李景胜笑起来,刚在医院的阴霾一扫而空,“没糊弄你,没糊弄你,”又忽然想起刚看到的B超单子,侧眼瞟了瞟欧阳姗姗,还没跟她说,想了想,肯定得先告诉老婆,所以忍住没说,“是男是女还看不出来,等满了四个月,让你那个朋友,就那个郑医生,给把把脉,看看是儿是女。”
李复在电话里警告他,“臭小子,你不会比你爸还封建吧?孙子孙女爸爸都喜欢。”
李景胜此时肚子里揣着天大的喜悦,却不能说出口,只听着李复的嘱咐一迭声地说好,脾气也乖觉了许多,最后把手机递给欧阳姗姗,眼睛里盛满了高兴,“爸有话跟你说。”
欧阳姗姗没办法,接过电话,叫了声,“爸”,便不再说话。
倒是李复,声音都有些哽咽,“闺女啊,真是好样的,爸爸代表全家谢谢你,景胜的亲生妈妈去得早,有些事情本该她来说。”
“这两年,爸爸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景胜脾气不好,工作又忙,很多时候顾不上你,你是个好孩子,爸爸都看在眼里。”
“你们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家庭就算完完整整的了,以后,我一定让景胜多顾着家庭多顾着你,你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只管说,我跟景胜一定尽最大能力满足你。”
欧阳姗姗听得也有些唏嘘,中年丧偶,她可以想象李复当年的不容易,她放柔了声音,低声道,“知道了,爸,我听您的。”
说完,又把手机递回给李景胜,看了他一眼,还是委屈,眼泪又滑下来。
李景胜看着欧阳姗姗硬撑着的模样,胸口闷得发疼,感觉骨头缝里都是心疼和怜惜,他没去接电话,连人带手机给搂进怀里,眼睛鼻子胡乱地到处亲,碍着司机在前面,不好说什么,可心中却又有千言万语,只想一句句地说给欧阳姗姗听,伏小做低,各种肉麻的情话,只觉得这会儿自己什么都说得出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欧阳姗姗被李景胜妥帖地护在怀里,又在车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再醒过来,人就躺在自家的大床上了。
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外套估计是被李景胜给脱了,里头是个紧身的高领毛衣,裹着挺不舒服的,她爬起来,换了睡衣,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开水,试了试,温度竟然正好,不热也不凉,欧阳姗姗一口气喝干,打开卧室的门,打算去厨房做晚饭。
刚打开房门,炖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还有哗啦啦的炒菜声,欧阳姗姗以为是陈金芝来了,估计是得了信儿,过来照顾她,正想着她老娘转性了,谁知拉开厨房的移门一看,竟然是李景胜。
李景胜围着她的碎花围裙,一手拿着铲,一手还在颠着锅,模样滑稽,可欧阳姗姗笑不出来,她只是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移门给重新推上。
转身刚准备走,里头有关煤气炉的按钮声,李景胜追出来,喊她,“醒了?我做了晚饭,一会儿就能吃,你坐客厅沙发上等会儿,好了我喊你。”
晚饭果然不忍直视,除了羊肉炖胡萝卜味道还不错之外,其它的要么半生不熟的,要么黑漆漆辨不出原型来。
欧阳姗姗忍不住叹息了声,去厨房刷干净铁锅,炒了一个杭椒牛柳,一个韭菜猪肝,还有个番茄炒蛋,都是快手菜,二十分钟不到,就摆上了桌。
平时两个人吃饭,都是欧阳姗姗叽叽喳喳个不停,哪儿哪儿新开了家奶茶店,哪儿哪儿开了新的购物中心,谁谁谁的老公包了小三,谁谁谁去韩国整容,变漂亮了很多。
可今天,欧阳姗姗却出奇的沉默,或许还没有想好怎么办,她只是闷头吃饭,不声不响的,李景胜挺不习惯。
男人擅长粉饰太平,男女有别,有时候想事情真是不太一样,女人想要个交代想要个结果的事,男人往往顾左右而言他,以为混混日子,说说别的,事情就算过去了。
李景胜自然也不例外,说了一堆工作上的事情之后,欧阳姗姗把碗一扔,吃完了,她转身打算回房,她其实真没想好,这日子还过不过,这男人她还要不要,若是搁在之前,她根本连犹豫都不会犹豫,可这会儿肚子里揣了一个,有些事,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拦腰被人截住,欧阳姗姗被李景胜托着臀,竖着抱了起来,她坐在男人的胳膊上,更显得小鸟依人。
李景胜把人抱到沙发上,叹了口气,终于直面问题,“老婆,我那时真是鬼迷心窍了,你就原谅我吧,别再生气了,对宝宝不好。”
欧阳姗姗见不得他这态度,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想来想去,还不是自己肚子里怀了他的种,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女权喊了这么些年,女人的社会地位其实还是算被动,男人年龄往上走,只要有钱有地位,即便二婚三婚四婚,上赶着的姑娘还是一抓一大把,女人就不一样了,年龄跟抢手度成反比,特别是上了三十还生过娃离过婚的,简直就要扔到门口的花车上大甩卖才行。
欧阳姗姗横了心,把眼睛一闭,说出了自己想了整整一天的那句话,“李景胜,我想过了,这件事,我忍不了,也不打算忍,我要跟你离婚,孩子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这是我的权利,如果离婚,我不想还有个孩子让我们牵扯不清。”
李景胜这才慌张起来,他从沙发上滑下去,半跪在欧阳姗姗跟前,脸色白了下来,嘴唇都有些发抖,“你敢动他们…我,我……”,“我”了半天,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欧阳姗姗疑惑地看着他,“他们?他们是?”
李景胜靠上前去,抱着欧阳姗姗的腰,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认真和愧疚,“姗姗,好老婆,乖老婆,医生说,你怀的是双胞胎,而且是异卵的,有二分之一的概率是龙凤胎。”
欧阳姗姗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还是一对双胎,她一下子就不忍心了,扭过头去抹眼泪,可怎么抹也抹不完,眼泪成串成串的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李景胜把她从沙发上抱下来,夫妻俩一起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是纯羊毛的俄罗斯地毯,李景胜前不久刚陪欧阳姗姗去家居市场买的, 深灰色的底色带着大红色花骨朵,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的清香,窗外有汽车的喇叭声响起,伴着孩子的哭声,是夜归的小区邻居,不久又重归安静。
李景胜把人抱进怀里,轻轻地给她揉太阳穴,欧阳姗姗的眼睛很漂亮,像小鹿一样的杏儿眼,因为哭多了,眼角红肿着,发丝凌乱,糊在耳畔。
李景胜俯下身,吻住她的双唇,只是温柔地碰着,缠着,心里化成了水,一腔的柔情只想给眼前人。
可被揭开了曾经的丑恶伤口,他害怕,他慌张,这个世界上,他最怕欧阳姗姗知道,可还是让她知道了,他那一腔的柔情蜜意,就失了分寸。
“姗姗,你信我,我往后一定对你好,心和身体都是你一个人的。”
“老婆,求你了。”
“上回去日本,在雪地里,你不是答应我,不论我做错过什么,都会给我个改过的机会,你还记得吗?”
“老婆,你老公知道错了,你就给你老公一条活路走吧。”
说完也不管欧阳姗姗愿不愿意,又把人拉过来,用温暖的双唇堵住她的,虔诚的亲吻,极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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