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 李景胜被闹钟吵醒,宿醉后的头痛,让他精神不济。
却还是硬生生爬起来去洗漱, 身边的欧阳姗姗睡得很熟,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温度适中,他便放心的虚掩上门,出发去公司。
入户门被合上的一瞬间, 欧阳姗姗也睁开了眼睛, 她一整晚没睡, 只是在早晨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合了一会儿眼, 她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 调出王副总的手机号码, 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发了一通短信过去, 大致意思就是她今天身体不适, 请一天假。
短信很快回复过来,就一个字, “好”。
有时候, 男上司因为不懂,反而比女上司更好说话。
男人只会渣,女人却会为难女人。
欧阳姗姗没吃早饭,她给陈金芝打电话,其实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打这通电话, 甚至电话接通后应该说什么她都不清楚,她浑浑噩噩,脑子里有一个念头,被播了种,这会儿正在生根发芽。
陈金芝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想在自个发疯发狂前,找个人拉自己一把。
可惜,电话没人接。
欧阳姗姗又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她重新拨了一个过去。
依旧是嘟嘟嘟的长音。
一条短信顶进来,是李景胜的。
“今天要去趟北京,临时有事,晚上估计赶不回来,这会儿在路上,到了给你电话。”
欧阳姗姗看着手机冷笑,她把自己抛进床上的棉被里,埋头进去,或许,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即便是蝼蚁,也不该被人践踏在脚下。
她在厨房里找了几片白面包,就这么空口吃下了肚子,没有涂果酱,她也不需要涂果酱,因为这会儿她口里寡淡苦涩,根本就食不知味。
吃下这几片白面包,只是为了有力气面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她拿了病历本,身份证,手机和车钥匙准备出门,想了想,又找了一只保温杯,泡了一壶红糖水倒进去,最后还煮了两只白煮蛋,用食品袋装好,一同塞进包里。
这些日子以来,都是李景胜接送,她那辆日产骐达停在车库里有好些日子没开过了。
她坐上去,启动,踩下油门,滑出车道,开出了小区。
正赶上早高峰,车子开开停停,欧阳姗姗的心也起起落落。
想起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心痛的几乎背过气去。
想起昨晚那个视频,王雪柔苦苦哀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又觉得一颗心硬的无坚不摧。
开开停停,终于还是到了地方,欧阳姗姗选了家私人医院,她高中同学是这家医院的产科护士长。
她一向杀伐决断,一旦做了决定,就会把所有情况都考虑清楚。
私人医院建在郊区,停车场挺大,前后空旷,欧阳姗姗关了引擎,又把窗户摇下来,驾驶室的挡格里有包大中华,软壳,是之前李景胜抽了忘在这儿的,欧阳姗姗抽出一根,用打火机打着,她不会抽烟,也不知道怎么吸进肺里再吐出来,只是在嘴里含了会儿。
烟雾在喉咙里过了一道,嗓子有些痒,欧阳姗姗忍着没咳,心已经痛得没了知觉。
天阴了下来,有些阵雨的苗头,都说春雨贵如油,但此刻若是下下来,只会让心情更糟糕。
天色越来越混沌,风大了起来,雨丝开始飘落,被风挟裹着,从车窗外打进来,欧阳姗姗探出头,微微抬起下巴,闭上眼睛,默默地感受。
停车场附近的草木在越来越大的雨水中沙沙作响,一股清甜的泥土香味漫上来,在风雨中悄悄弥漫开来,沁入心脾,四周安宁而清幽。
搁在车窗上的袖子很快被打湿,欧阳姗姗自虐的笑起来,此刻,往前一步是地狱,转身离去或许才是天堂。
雨势渐大,密密麻麻的雨滴砸下来,砸在草坪上,腾起稀薄的烟尘,欧阳姗姗闻到了一股花草的清香。
原来,即便低贱如草木,也有绽放和美丽的时候。
而她呢?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只是这自由,终要背负原罪。
欧阳姗姗毫无尊严的赤/裸着下身,躺在手术台上,高中同学戴着口罩和护士帽,只露出一双眼睛,欧阳姗姗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不解和不可思议,她扭过头,再不去看,眼泪却在眼角滑落。
耳边响起不知道第几次的询问,不厌其烦,生怕错过她最后的后悔,“欧阳,你决定了吗?你再好好想想,催产针还没挂上去,你还有机会后悔。”
“我想好了。”阿鼻地狱,不外如此。
“你再想想好吗?欧阳,欧阳。”一迭声的呼唤。
“开始吧。”声音泣血。
针头被推入静脉,催产素顺着针管,一滴一滴的流入欧阳姗姗的体内,每一滴都打在欧阳姗姗的心脏上,砸得生疼,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泪流满面,是我的错,让你们来背负。
“对不起。”我愿受所有惩罚,罚我一生无后。
小腹开始隐隐作痛,垂坠感越来越明显,阵痛发作,十分钟,五分钟,三分钟,间隔越来越短,疼痛越来越长。
陪产医生告诉她,“把脚张开,搁上产床,听我的指挥,开始用力。”
原来这十八层地狱,她才刚刚开始往前走,这无穷无尽的黑暗,并没有尽头。
是两个男孩,已经成型,欧阳姗姗没有去看他们,诞下他们的那一刻,她再无回头路可走。
她穿上衣服,甚至镇定的喝完了带来的红糖水,还吃了半个鸡蛋,剩下的却再也无法下咽。
她跟同学礼貌的道别,去车库取车,往陈金芝住的地方开去。
一路的跌跌撞撞,身边不时有司机从她身边骂骂咧咧的开过,她的耳膜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只能看见那些张张合合的嘴唇,却没有任何声音。
雨还在下,只是跟先前比,小了少许,欧阳姗姗没有关车窗,任风雨在她车中穿堂,仿佛只有这样,她还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知道自己还算是个活人。
陈金芝不在家,厨房里有半只吃剩的甲鱼,用咸肉蒸过的,应该是昨晚没吃完的剩菜,欧阳姗姗把煤气炉打着,用蒸锅把甲鱼热了热,又熬了碗粥。
做好饭,她没端出去,靠着碗柜,就这么站着吃。
不知为什么,从躺上产床的那一刻,她就再没哭过。
或许,哀莫大于心死,就是这样吧。
手机叮叮咚咚的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李景胜”的名字,欧阳姗姗用手指一点点的去抚摸这三个字,却没有按下接通键,只是笑着轻声道,“老公,缘分尽了,你对不住我的,我今天一并还你了,现在我们,两清了。”
她把手机的电池抠出来,扔进厨房的垃圾桶里,手机外壳却并不装回去,散的七零八落的,想了想,也一起塞进垃圾桶。
陈金芝的厨房朝向不好,傍晚西晒十分厉害,落日的余晖散着金光,从窗户透进来,一室斑驳。
欧阳姗姗再也支撑不住,她去浴室把自己清洗干净,换上陈金芝的睡衣,又把今天穿得所有衣服扔进垃圾袋装好,放去门口。
收拾完一切,这才倒入棉被里,放任自己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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