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深秋, 西北季风悄然而至, 被群山环绕的锦江市却只有秋的成熟而无秋的萧瑟。
刚刚开始高中生活的一中学生们,还没有从中考胜利者的喜悦中走出来。
高一(1)班的课间休息, 苏韵被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地围着。她粉儿大方地拿出大灰兔奶糖请大家吃。
“我说,咱班元旦文艺汇演到底出什么节目啊?”
“就是啊,我看2班她们都已经开始准备了。”
“那她们出什么节目呀?”
“谁知道呢, 她们文委神神秘秘的不跟我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苏韵笑眯眯地听着,直到班长问到她的意见时, 才眼珠一转道:
“大家都是唱歌跳舞, 没什么意思, 咱们来个新鲜的。舞台剧怎么样?”
“可以多设置几个场景, 大家的参与度不就高了吗?还可以男生女生一起排。”
几个姑娘听得眼睛一亮, 她们要么是班上的活跃分子, 要么是文艺骨干, 又是正幻想白马王子的年纪,哪有不乐意的。
自打进了一中, 苏韵就一改她从前在渡口中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不仅积极参与班级事务,还凭着自己热情活泼的性格跟同学打成一片, 男生女生都玩得来, 人缘好的不得了。如无意外,这就是她的第一笔人脉了。
提出了舞台剧的创意,苏韵又道:“先说好, 表演的事你们可别拉我这懒人,编导的活谁也别跟我抢。”
该上前的时候上前,该退后的时候退后,人家能男女通吃、人缘爆表,跟这善解人意是分不开的。
这一年,苏韵的小日子不要太顺心。先是考了锦江市中考状元,还没进学校就已经成为老师们的心头好。为了抢到她这个苗子,一中高一年级组的老师们还打了一架,最后还是(1)班班主任谢老师凭着特级教师的资历把人划拉到自己班上。
再是她家的“状元早点”这一年已经在锦江市打出了名气。好多人都知道春江路有家移动早点摊子,这家的馄饨饺子都鲜美异常,用料实在,还经常推出应季的货色,春天有香椿饺子、夏天有凉面凉皮,秋天有香菇肉饼,到了冬天还卖卤菜。
唯一就是东西有点贵,不过她们店有个叫“会员卡”的东西,买过五次就是会员,会员可以打折,折扣力度还挺大。
“状元早点”每个月的利润少则二百来块,多则四五百,一年下来赚到了四千多块,苏韵家能分到两千八,白素芳也能有一千二。她满意得不得了,一千二比姐姐在市里做体面干部一年的工资都多。两家人卯足了劲,准备明年加大供应量再大干一场。
苏韵也有此意,她跟老娘建议:
“要不,让小姨夫也过来帮忙吧。这两年辛苦一点,咱把本金攒得厚一点,之后就盘个店面,要有不错的房子也可以留意一下。”
白素芬有些意动,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她每天下班回来,稍微休息一下就得帮忙和面剁肉馅,芙蓉兄妹两个有空的时候也要帮忙,这人力着实到了极限。
“那行,我来跟你姨说。不过,要是这样的话,那分红就得跟她们多加一成了。还有,你书福表弟咋办呢?”
苏韵点头:“理当如此,人家两个壮劳力都搁咱们这儿了。你别只盯着一成的分红,如果整体利润能翻番,那才是大头。”
“至于书福表弟,让他先搁咱镇上读书,就住我们家里,让爸管着。”
“周末的时候,再让爸来,换姨夫回去,爸也能跟咱们团聚两天。”
白素芬也是个效率高的,没几天就办好了此事,还在附近人家给寻摸了一间房,给妹夫住。
早点摊子挣的是辛苦钱、体力钱,苏韵从来就没想考这玩意儿赚长久钱,这不过就是个起步、资本原始积累。
她的目光从来就是在进出口贸易上,最终目标是开超市,做知名品牌的西川省乃至整个西南地区的经销商。
家里的生意蒸蒸日上,小日子也越来越红火,现在对苏韵的话,唐建国夫妻俩是一百个重视。
虽然目前的本钱和实力还差了些,可白素芬按照女儿的指点,早早地留意了起锦江市为数不多的几家进出口贸易企业。锦江虽是大市,但地处内陆,不比沿海一带开放,外贸经济发展得相对缓慢,同行就这么些,以后迟迟早早都要打交道。
过年前的某天,白素芬回家之后眼睛在发光,嘴是撇的,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好好一张脸扭曲的让苏韵差点以为自家老娘被鬼附身了。
这一脸的纠结,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白素芬急吼吼地把苏韵拉到房间里:“你这丫头的嘴吧,说好的灵,说坏的也灵,真是……”
苏韵给老娘逗乐了:“啥事呀,还卖起关子来,还又好又坏?急个啥,一件件说。”
白素芬喝口水、喘匀气才道:
“你李婶的表弟,就你之前说那个、在粤省做倒爷的,今天刚来找我了。”
“说是要回咱锦江市做生意,以后就回乡发展了,要在工商□□,咱们局也是主管单位,他这是拜码头来了。”
苏韵略一沉吟:“这应该不是坏事吧,虽然锦江市这么大,但外贸生意一家也吞不完。”
白素芬一拍大腿:“当然不是坏事,我跟你说,你李叔马上要被调到市工商局了,这可是肥差,还在研究过程中,没几个人知道,我是听我们局长老婆说的。再说了,我调动他还办了这么多忙,我能不给面子嘛?”
苏韵点头:“那坏事呢?”
白素芬眉眼立刻耷拉下来:“还能有谁,不还是你那个好四叔吗?”
“你知道吗,乐民跟芍药丫头也进城了,好像是在新民中学念书。”
苏韵皱眉,“新民中学?我怎么听说,新民中学要被一中合并,以后就是一中的初中部了。”
白素芬不爽:“可不就是嘛,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特别是那唐芍药,简直忒恶心了些,居然也学着自己女儿跳级,还到处在外头说,她堂姐也是从小跳级还考了状元,她也要以姐姐为榜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愤愤不平道:“…你说,这脸皮也够厚的,她一个外人,跟咱老唐家没半点关系,平时连个人影子都不见,这会儿出去说你是她姐。她有做妹妹的样子嘛,她算你哪门子的妹妹…”
苏韵淡笑道:“妈,我劝你把心放宽,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呐。再说了,锦江市又不是咱家的,以后周末你去公园,她也去公园,你难道因为这个就不去了?”
白素芬一咽,轻轻锤了一下女儿:“哪有你这样说你老娘的,我这不是气不过嘛……”
苏韵没啥诚意地哄了她一下:“气不过就好好过日子,那姑娘我明白,心眼不大,你日子过得越好,她就越眼气,越难过。”
苏韵没想到的是,她懒得理会唐建忠一家子,人家倒先找上了门。
某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唐富民一脸便秘地跟苏韵说:
“四叔来找我了,破天荒地关心了我学习,还问咱爸咱妈身体怎么样、工作忙不忙。你说奇不奇怪?”
唐富民一头雾水,四叔跟他家不咸不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咋突然转了性子。
苏韵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
“他还说了些啥?”
唐富民摇头,“还说了啥?没啥了呀,哦,还有就是说乐民芍药也在市里读书,兄弟姐妹有空多走动走动。”
唐富民也觉得四叔这话不靠谱,他和乐民堂弟也就罢了,他可是知道自家妹妹私下有多看不上芍药,让她们一起玩,四叔怕不是在做梦呢!
苏韵微微一笑,并没有表现出他想象中的冷嘲热讽或者义愤填膺,反而点点头:“四叔说得有道理,得空咱们是得去看看弟弟妹妹。”
啊?唐富民怀疑自己听错了。
苏韵没理自己的傻哥哥,飞快撒丫子跑了。
元旦晚会很快就到了,这是一场全校的盛会。这场文艺盛会的主力军就是今年刚入学的高一新生们,无论是文理分科之后课业激增的高二学生,还是备战高考压力山大的高三毕业党,主要是充当观众,学校对他们没有强制性的出节目要求。
本来一心低调搞幕后工作的苏韵,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虽然自己班上的节目她把出头露脸的活都交给了其他人,但是学校宣传部却选了她做主持人,理由嘛,形象好、气质佳,又是老师的宠儿。
做就做吧,她也不是矫情的人,不跟班上同学抢风头,不代表风头到了她面前她还要拒绝。无论哪一辈子,她苏韵都不会干吃饱了撑着的事。
节目精彩、舞台布置绚丽、表演者激情、观众诚意满满,整个是一台上佳的晚会,跟苏韵搭档的是一中的校园男神、诗社社长楚天,男帅女美配一脸,虽然他有点被苏韵压了场,但总的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观众热烈的掌声足以说明问题。
当然,如果唐芍药没有出现在后台就更好了。
“芙蓉,你妹妹来了。你们家真是出美人,你妹妹长得真秀气。”
苏韵的同学不知底里,听这个可爱的妹妹说自己是唐芙蓉的妹妹,就热情地把她带到了后台。
苏韵道:“谢谢啊,站了这么久我都饿死了,他们买了面包在休息室,你要不要去吃点?顺便帮我也拿点。”
那人一听有吃的,赶紧蹿了出去。
打发走了热心同学,苏韵才慢悠悠地坐下来:
“有话就说,别浪费我时间。”
唐芍药脸抽了一下,拿出自认为最大的诚意和勇气道:
“还没恭喜你们发家致富呢,其实我还挺佩服你这种人的。穿越过来就搞这么大动静,还没出什么事儿。”
“咱们其实也没什么深仇大怨,不如合作怎么样?你的手段加上我的福运,强强联手对大家都有好处…”
苏韵都没听完,就翻了个白眼:
“你想多了,我的合作伙伴都是同一量级的人物。”
“我猜,穿越前你是那种平庸的没有任何特色、没什么人喜欢也没什么人讨厌的角色,既没有好命投胎到富豪家做白富美,也没本事一路逆袭翻身做女王,所以嫉妒那些命好的,厌恶那些娇嗔的,恐惧那些聪明上进的。”
“你不会以为,所有这些曾经没有的东西,一场穿越、所谓的“女主”光环就都让你都有了吧?那不好意思,我们这样的人赢前世看不上你,今生还是看不上你。”
说罢,抬脚就走,连一个表情都欠奉。身后唐芍药的脸已经紫胀到发青。
临走前,她转身:
“哦,对了,你只要不出瞎子都看出来了,我们家人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过你的日子,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如果你或黄桂香,脑子不好想搞事,那对不起,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们失去唯一的靠山,教委主任的公子是那么好攀的?”
唐芍药一个激灵,顿时脸色煞白,她,是怎么知道的?
回到家之后,苏韵三言两语把今天的事跟白素芬说了,并在老娘炸毛之前跟她耳语一番。
白素芬听得连连点头,很快就跟自家妹子如此这般交代了一通。
进入腊月,这年味就浓了起来,市场上人流涌动,小摊小贩们都抓紧这年前最后的时间很赚一笔,争取过个肥年。
这天,白素芳夫妻卖完吃的,精疲力竭地收摊回来。
“三姐,你可真是料事如神。这几年路上巡查抽检的工商果然多了,我按照你交的,把那做好的假牌照拿出来了,还好蒙混过关了。”
白素芬拍着胸脯庆幸:“还好我提前打点了一番。”
唐家这个“状元早点”的个体工商户牌照上写的是白素芬,因为办这个照需要的材料中包括街道□□明,她花了不少人情打点才办下来,若是白素芳想办,得去她们生产队办。
但青山乡那边的人可就不好说话了,乡下是没有秘密的地方,一旦她回去申请,不出两天,整个生产队肯定都知道了。
但个体户执照在白素芬名下,经营确实白素芳夫妻在做,法律上他们不是一家人,严格来说,这是不符合个体户规定的。平时打个擦边球也就罢了,万一被逮到了,肯定是桩麻烦事儿。
自从苏韵知道唐芍药已经发现了他们家这个秘密之后,就一直堤防着她使坏,还好准备充分。
白素芬不像女儿那么心态平和,她阴沉着脸问:
“你说,这事儿真是那坏种干的?”
苏韵摇头:“没有证据,不能乱说。不过是与不是有什么要紧,不是她,以后未必没有别的眼红的人。”
“干脆让爸办病退吧,然后把执照改到他名下,一劳永逸,也省的以后遇到这类的事。”
白素芬有些犹豫:“可你爸那工作好好的…”
苏韵就叹了口气:“妈,你怎么不明白?这事儿到底是谁使坏举报,还是咱们就是单纯运气不好被抽上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就是咱们一个命门,迟迟早早要被人捏住,没有张三还有李四。”
“今天,是一个说话没什么分量的唐芍药,就算你不打点,人家工商也未必会把个孩子的话当回事。可下次,换成一个说话有分量的人呢?你再怎么办?每回都临阵磨枪吗?”
白素芬沉思良久,终是咬牙道:“行,听你的。可是,这口气,咱就忍下了?”
苏韵冷笑:“这事儿你别操心,我会把场子找回来的。”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对唐芍药来说,她连薪都不在自己身上。
唐建忠的宿舍里。他正在给俩孩子做饭。
唐芍药状似无意道:“我今天放学,看到春江路上好些工商和卫生局的人在检查摊贩,穿的都是便衣。”
唐建忠笑,“哟,你连便衣都知道呀?”
唐芍药不高兴噘嘴:“哼,小瞧人,那些人问摊主要营业执照看的,一般客人买东西谁会看这个。”
唐建忠称赞道:“不错,不错,你小小年纪,洞察力如此敏锐,比爸爸厉害。”
唐芍药状似担心地道:“那大伯家的摊子会不会有问题?”
唐建忠手一顿,皱眉道:“这事儿可千万别在外面说。你大伯一家虽然贪婪了些,可毕竟是咱们家里人,咱盼着他们好,你以前看到那事儿,就装作不知道吧。明白没?”
“明白,爸说的我懂,咱得帮着家里人,所谓亲亲相隐是吧?”唐芍药笑得狡黠。
唐建忠见女儿连这么难的古文都学会了,顿时激动,直夸她脑瓜子灵。
作者有话要说:几天不见,甚至想念宝宝们,我胡汉三又爬回来了。真是爬的,哭~感谢在2020-04-05 17:40:58~2020-04-09 23:1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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