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邓舟来说,刘二这个新奴隶怪是怪异了一点,其他方面却是没话说的。
首先,对方从来不会对他大吼大叫,更不会欺负他。再者,两个人身材差不多,自己在刘二面前没那么大的压力,其他奴隶身材可壮实多了,更别说那些巡查员了。最后,刘二会听他唠嗑,也不会嫌他吵,他把自己的见闻讲给刘二听,感觉刘二都听进去了。
总的说来,邓舟在刘二身上能找到很强的存在感,这让长期处于食物链底层的邓舟产生了一种飞蛾扑火般的热情。
刘二听着邓舟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说话,那些话却没有过他脑子,他整个脑海旋转的都是笔记上的公式和图案,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内心的那种麻木突然就崩裂了,从血脉里燃起一种渴望,他不能这样下去了,继续这样活着是会死的,不,死亡也许并不是那么可怕,可怕的是炼狱。
可怕的是孤独的活着。
可怕的是身边的一切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失去,从刘家村到周师傅再到阿藏和惠儿。
刘二咬着牙,指甲陷入肉中。
与其卑微的活着,倒不如轰轰烈烈的死去。
如果说那本笔记真的是刘老三刻意留给他的,那么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刘老三绝不是希望他仅仅带着这本笔录一起长眠在泥土之下。
刘二第一次感觉到那么强烈的渴望,对力量的渴求。
是的,他渴望变得强大,渴望成为战将,渴望摆脱被无情践踏的角色,他渴望着用自己的双手掌握命运。
刘二陷入了不知疲惫的锻造和计算当中。
就在这个不知时日的工厂里,别人用8个小时做出10片零件,他只花5个小时完成14片,剩下的时间他就用废料来练习振荡构纹,重复的测量,重复的计算,做到后来,一块差不多大小的零件,他甚至不需要计算就能确定出其中心点的位置和边缘三点的角度。
至于前面两张图的构纹他更是熟悉得不能在熟悉,即使是闭着眼睛,他都能将那些构纹画出来。
刘二并非没有目标,在他来这个工厂的第一天,就悄悄的把那本笔记塞到到了匠台的下面,只要没人注意他,他就拿出来看上一会儿。
强大的渴望驱动着刘二去研究人体构纹的细节,他发现左臂第一模块的构纹需要的基础正是把器械构纹前四张图纸综合起来,不同的是,左臂构纹的中心点与边缘点的确立恐怕需要不同角度,不同状态下的数据取其均值,但是如果均值错误呢?
刘二把这个可能抛之脑后,他必须要承受这个风险,但在之前,他应当做好所有的考虑和应变方案。
这并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器械构纹他只熟悉第一第二副图,他必须尽快将第三第四幅设计图吃透。再者,人体构纹与器械构纹并不完全一样,从笔录上看,成功的人体构纹案列中,构纹线条都从直线变成了折线,他要完全找出其中的替换模式。
刘二就是这样一边悄悄的研究笔录,一边锻造着零件。他并不知道,他比别人更快的速度,比别人更好的质量在这一间奴隶工厂中开始发酵了。
每天晚上九点,厂工会按他们的隔间编号依次收取一天打磨出的零件,谁做得多,谁做的少,谁做的差,谁做的好,都是一目了然。
本身这些奴隶的水平就低下,打磨出来的零件也参差不齐,一见到刘二手中出来的,次次形状规整,厚度均匀,单单只从表面看也明白这些零件远远超出其他奴隶的水准,当然常常让厂工在收工时对他夸奖不已。
如果只是夸赞刘二这个新来的奴隶也罢,偏偏有好几次,那厂工就逮着一个老奴隶出的活儿大声呼斥,又是这里不好,又是那里不行。甚至出口骂说,再做出这样废的零件,就给他滚出工厂。
那些老奴隶当然不敢对厂工发火,但是这个结怨就算是与刘二顶上了。可惜刘二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笔录上,压根没在意过厂工的夸赞,更没察觉出有一撮老奴隶已经和他生下了芥蒂。
刘二毕竟才十六岁,又长期生活在没什么变化的镇子,加之有门手艺,不用出门辛劳,自然对于处理这些关系谈不上任何经验。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达到大家普遍的工作量,多一点也无所谓,重要的是保证每天有时间进行他的构纹研究。他不但没觉得自己每天多的那一小部分是不是会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引起什么问题,他甚至曾经想过只做这么多零件到底够不够?
开始察觉出气氛不对的是邓舟,以他经常被欺负的经验来看,刘二是很快就要倒大霉了。
在零件工厂里,巡查队也好,厂工也好,确实高高在上,对他们这些奴隶有天然的压迫感,但这种压迫感来自于身份和阶级的差别,只要规规矩矩做事,这些人根本就懒得搭理奴隶些。
这里真正的困难和危险并不在于巡查队的预备战将以及厂工,而是同为奴隶的这群人!
他们也是有小集团的。
而其中最有势力的,就是由几个老奴隶挑头的小班子。这群人仗着在工厂里做的时间最久,也许和厂工以及巡查队混得最熟,经常会欺压一些新奴隶或者没有小集团照顾的奴隶。让那些奴隶熬夜帮他们打磨零件也好,抢对方积攒下来的一些食物也好,反正,这群人就是总能从其他奴隶身上挖到好处。
邓舟才来的时候也是捱过好长一段时间的欺压,才终于在奴隶群中找到了一个小团体接纳他,原本他是想让刘二也加入进他们那个小团体的,可是现在眼见这种情况,邓舟是却步了。
不过邓舟专门找了个机会提醒刘二,告诉他工厂里一些关系情况,比如哪些人是一伙的,哪些人又是一伙的。可刘二似乎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甚至在邓舟劝告他一定要注意某某和某某,千万要小心时,刘二也仅仅是非常平淡的点点头。
这反倒让邓舟纳闷了,难道说这刘二是有恃无恐?
当然不是,刘二打心眼里就没把邓舟的话放在心上,他认为自己自从来了工厂之后,每天都按时完成零件的锻造工作,也从不与人口角摩擦,甚至连话都很少开口说,和其他奴隶的接触也少得可怜,更别说会妨碍到其他的奴隶或者与人结怨了。
但往往人不找事儿,事儿要找人。
奴隶们一般会在工厂呆到晚上10点,然后统一返回工厂后面的宿区,宿区分了三大块,每个区有宿区长管理十间屋子,每间屋子大概是十人左右,按照工厂隔间上的号码来固定每个奴隶的床位。等到奴隶全部进入房间,再由巡查员锁上合金房门。这样做是防止奴隶偷跑和闹事。
这天晚上,刘二还是很迟才睡,他通常不会把那本笔记带回宿区,而是藏在自己的匠台下,白天记忆在脑子里的笔录上的东西,到了晚上他就开始慢慢消化,一遍一遍的在脑子里思索,反复的推敲那些构纹的走向以及带入各种数据后公式计算出的结果。
他上铺的邓舟倒是早早的就打起了鼾。
过了上半夜,刘二感觉有些困了,眼皮也越来越沉,只好翻了个身打算睡觉。
他刚闭上眼不一会儿,还没有完全睡熟,其他两张床上的人便朝他围过去。
这是一次完全没有防备的袭击,刘二被四个同宿的奴隶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那几个奴隶都比刘二年纪大好几岁,身体壮实得多,四个人堵着小小的床,一拳头一拳头的往刘二身上挥去。
一开始刘二还能反抗,抓着其中一人的手臂咬上去,但是这一口换来的却是背上更重的三拳!打得刘二连心跳都要停止了,到后来,反抗就变得越来越微弱,刘二连叫都叫不出声了,一拳接着一拳,一脚接着一脚。
刘二脑袋开始发懵,他又想起阿藏被公狼咬落下的头,翻滚着落到冻原的沙土上。他又看到惠儿捧着那碗小米粉子送到他跟前的笑容。
刘二觉得无比恶心又无比憎恶。
这场单方面的施暴在天亮之前结束了,刘二早已经意识不清,床铺上染着斑驳的血迹,他的手臂怪异的弯曲着掉到床下,看样子是折断了。
上铺的邓舟瑟缩在床角,他很早就被屋子里的动静惊醒了,但是他不敢也没有勇气哪怕是往下面探出头,他只能屏住呼吸一直等到巡查员打开宿门。
宿长与巡查员虽然并不对这些奴隶的暴行怀有任何同情之心,但是对奴隶行为的约束是必须的,绝对不会允许这些低贱的下流种挑战他们的威严。
因此,在工厂,奴隶私斗是被禁止的,因为任何一个奴隶都是属于老板的个人财产,没有任何一个奴隶能够随意对其他奴隶造成伤害而延误工时。
但这并不意味着就真的不会发生私斗,特别是对于像刘二这样的新人,施暴是被默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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