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一直没有去管老太太, 那一把老骨头,在他放了火后便急急忙忙去了后院,直到地上那人的惨叫突兀, 炸的鹿安猝醒,火舌吞噬出庞然烫气,蔓延到了天花顶, 即使闭目,还是能看见鲜跳的亮光。
恍惚中, 触到阿竹走近的风。
想来是想要抱起她,调整了几次才托稳了她的腿弯, 皮肤还是冷的, 抵住她脸颊,溺在她温热呼吸里贪婪也乖软。
有影子罩着, 交织着他睫尖每一次扇拂, 软软的,鹿安总算可以睁开, 胸口一点点地发暖, 又闭上, 蹭蹭他鼻梁的边缘,他顿时来抵的更牢。
跟母亲的病症相比, 阿竹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不会伤害她。
整个屋子的人, 一溜儿的都逃远了,人声纷沓,滚烫的风浩浩地钻出窗门, 燎起了黑烟,村子很小,这下引的大家纷纷地跑出来,就看老太太搂着小孩,瞧着火势急的顿足,撕心裂肺:“我的房子啊,我的房子啊……你们快看看,这个人抢我的儿媳妇啊!还放火烧了我的房子!”
“这是我家小涛的女朋友,可就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勾三搭四,就因为小涛走了,她跟别的男人在一块儿了。”
一急,哇哇地叫着抻腿一坐。
这颠倒是非的能力。
鹿安气的冷笑,动了动想亲自教训这老东西,这一次要不把这老骨头拆了就不能罢休。
可挣扎无果,他一径执拗地把她往怀里藏,不让露出脸,他浑身绷得如同痉挛,颤了下。
“她不是!!!”
把老太太所有的哭声盖过,语气狠了狠,有一点喘:“她是我的……是我的……”意识到正抱着她,尾音变得虚,糯在她明亮的目光,凑近拱拱,不小心让她碰到了他耳骨的热,肩头起伏沉了沉,汇成惊心动魄的痴:“是我的,安安。”
老太太不依不饶,滔滔的又是痛骂又是哭诉,周围的邻里受了她平日的好,仍是一边倒的架势,听了便要回家寻趁手的东西去,要替她好好教训这一对小年轻,为老人讨个公道。
“你的房子,犯了路冲煞。”
他一直没有去看别人的眼睛,一直半阖着,良久抬起:“……路成丁字害难逃,有口何能下一挑,死别生离真似苦,门前有此非吉兆。”
“爷爷说过,这是风水上的大凶,主败财,会有血光之灾。”
“还有——”
他眸黑,定定地凝定老人胸前的玉佩,“你这块玉,是杂玉,是从土坟里挖出来的。”
这一两句,当真是拿捏住了所有人,一阵骇然的鸦雀无声,只见老太太周围的人全散了,各个被掐住了七寸似,嘀嘀咕咕说着“难怪”,老太太再是能颠倒是非,也敌不过他三言两语,平平静静。
火光更大了,趁着这一时的混乱,江默紧了紧臂力飞快逃离,身后老太太回过神,喊叫声不断。
他步伐急,一口气不带喘的到了家门口,只有在门前停下,身体的异样,才直线而剧烈的呈现端倪。
鹿安踩住了实地,把他一扶,手背试测他额温,将他惊得微微一躲,隐约是吓的,短暂窒了一下,继而呼出滚烫的气。
果然。
替他锁了大门,拿他的盆去灶房盛舀冷水,他迷迷怔怔的跟着,烧的步子都不稳了,还能想着要帮忙,端着自己的盆跟在她身后回房,又拿来肥皂替她处理伤口,实在病得不轻,让她略强硬地一按便往床上一倒,乖乖地并住手脚平躺,眼尾湿淋的热汽横生,连着眼眸被映的深濛。
像是水藤,将她拽在最深的暗流昏昧欲动。
他不由抿了抿。
虽说化险为夷,他的伤却是比她严重的多,也是问过了才知道,招待所里他们刻意留了人看守着他,所以他逃脱出来,不免会经历一番缠斗,落得满身淤血,其中最重的,还是遭受棍子闷打的后脑一处。
这一路疾走奔跑,着了夜风,他现在头疼发重,在她卷起他衣摆清理伤势的时候,整只竹克制不住巍巍地绷起,勾着她的手渐渐昏沉。
他还在发着热,眼见走向了越来越严重的程度,手上烫人,鹿安强行从他黏缠的小动作挣脱,给他拢好被子,想问问退烧药在哪,“阿竹,阿竹……?”
他没办法回应,说不出话来,冷水浸透的毛巾被他生是烫成温热。
重新取走拧干,泡入冷水,拧的半湿搭回他额头上,她开始去翻箱倒柜,声音尽量放轻,翻找着来到阿竹父母的房前。
隔着门犹豫不决,终于还是推开。
药没找着,倒是置着电视机的柜屉里,其中有一格专放小孩的衣物,整整齐齐一摞一摞,金色帛布包裹的物件亮在衣服旁。
一只小银环,边缘露出帛布,花纹熟悉。
她过目不忘,凭以前翻看和哥哥幼年的合照,亲眼见过她和哥哥一人戴有一只这样的手环。
确定屉子里的衣物不是哥哥的,鹿安拿起那银环,借着光想看的更仔细。
银环的内部冷光泠泠,比较清晰地刻有生平八字,应该不会有错,原来在外公寿日的那天,阿竹在她母亲房间,对着哥哥的照片有片刻的错愕,是因为——某种机缘巧合下,他是见过她亲生哥哥的?
这天发生的事情过满,鹿安不耐去想,只有等她回去将银环交给外公看,到那个地步,她再找阿竹问明白。
没找着药,倒是在灶房找着了料酒,看了看度数,回来床头,小竹子蔫垂的叶尖如装着雷达,若有所觉地朝她挪挪,只是眼皮太沉,够到她的手便拽住,骨节收紧泛白,克制不住,仿佛一直在找她。
架不住他的软,鹿安单手,用酒配合起穴位按摩,不知多久,多少他的烧退了些,她才放心地准备睡。
隔日一早。
窗外初露蟹壳青色,阒静宁谧。
拽着她的手动了一动,江默渴的醒过来,手腕微凉,正晾在两团被子间的狭缝,牵着她,使她的指尖同样在被子外受着凉。
他眼里水意尽散,轻轻替她裹好,头发着沉,汗水干黏依旧疲重,小心翼翼地起身,下床去大门前的台阶坐着,垂头轻抵膝上蹭蹭。
乡下阴冷,晨风沁着寒直钻衣领,沿着冷白可见的颈背而下,逐渐感觉到不再热,然而那股凉风一停,体温回旋,席卷上更深重的眩晕,等确定这眩晕愈发严重,他撑着,慢吞吞地摸回自己的被窝里,越过了她的被边勾回了里面的手。
收进指间里扣。
先前回来,听她的话躺下时,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安安对他好,是他要不够……
心虚地拱起被子埋埋,怕风寒过给了她,只留出一双眼睛,静缓地扑簌。
烧到全身发软,快支持不住,她指尖一挠。
鹿安是在他手里生生地烫醒。
记忆断续地回笼,她抬起眼睛,光线朦胧,他眸光水润见底,薄被遮埋的边线堪堪是那盈了红的眼睑上,洇着濡热的痣,湿漉漉的,很是惹人疼。
迎接她的注视,阿竹不住地正泛出心虚,接着,越来越近,凑到她鼻尖前。
额发乱软,却糯的拼出了气颤。
“安安……”忍着喉咙疼,紧张堵胀磨出一个字一个字来,小声:“安安……我……”眼眶就红了,扣着她手指发紧,“我不想走,可不可以,不是租赁……”半张脸闷在被窝里,他还在眨着,湿水成珠。
掉进了枕头。
“能不能不为了别人,租赁我。”
就像为了救他,她选择从他怀里出去,跟着那一群人出了招待所,他来来回回的想,能不能不要因为救他,就抛下他。
浑然快烧熟的小竹子,鹿安拨走他眼角的泪,摸摸他发顶,将他一抱顺手按压他颈后的大椎穴,有助寒热退散,一边亲亲他的耳朵尖,终是惹得他一瑟,高高兴兴地要蜷满她怀抱,偏偏一点声息也不发。
“我没有想过要写合同。”慵懒地还没有睡醒,索性搁在他发顶上,困出的泪蹭他头发:“没有想过期限的问题,那是因为——”顿顿,温软的声音翘起笑意:“没有期限,可以发展。”
“前提,你要知道是非分明,比如——”
点到即止,阿竹后背一紧,低声的道歉:“车票的事,我应该和安安坦白。”因为习惯了老实,她没来得及欣慰,听他也顿了顿,喃喃补充:“可是,不后悔……”声音轻的不能再轻,如叶尖快乐晃了晃,闷紧了自己。
“……”
不负她期盼,也就是上午,她的秘书领着县里警察纷至,替她来收尾,总的来讲竟然格外顺利,得亏老太太家那小男孩,一瞧见警察叔叔们“深色的衣物”和“帽子”,小嘴一利索,在警察叔叔的温声询问下便全坦白了。
然辗转忙碌了快到晌午,收了案,小唐助理还是没能见到自家老板,打电话电话不通。
唐助理暗自掂着念头。
要是再不接电话,林总估摸着就到了。
其实不然,处理完接下来几天的事宜已经不早,比计划中迟了点,下高速的路上,眺着绿色的防护栏闪瞬成线,周边景色褪变,位于副驾驶的秘书便把视线挪向后视镜,踯躅的道:“林总,您确定安总在江止村?”
他们查过了,不论火车站,客运站,或是机场,没有她的登入记录。
为此,林书文给安总的总裁办打过电话,显然那唐姓的助理跟安总沆瀣一气,里里外外冷嘲热讽,就是不交代路线。
日影阴深,镜子里男人靠着座背,合眼养精蓄锐。
闻言,才笑了笑,也是冷的:“我猜,她一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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