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上课, 曹玉还问我要物理卷子抄。给她抄卷子倒是简单, 可她高考怎么办呢?我只好说教她写题目, 但是曹玉对物理似乎没有一个系统的认知, 这让我很难办……”
“中午在食堂随便吃了饭,食堂烧的草鱼也忒难吃了,一股泥腥味。我怀念西林家外那条河里的鲫鱼了。刮鳞洗净内脏后,下油锅煎到两面焦黄,然后和豆腐一同烹煮,过不了多久汤色便奶白, 此时再揭开盖子撒下去一把葱花, 很有些一清二白的意境。”
“晚上时候倒是没有什么大事, 但是我坐在书桌旁,就着华子珍她对象送给我的节能灯写下上面那句话后, 又觉得我一天似乎都没有什么大事。遂回读过一遍, 才觉我写下的好像都是一些废话。”
“最近天气凉了,首都的秋天是不是满地金黄……”
“此致,敬礼。”
“林沐心。”
信纸在章豫修长手指间反复折叠,信上字迹工整, 只有一撇一捺的时候,那尾端拉出一道长长的笔迹,又带出了一点洒脱意味。
怔怔地读了好几遍, 直到门被轻轻推开。
李姵晗已经穿上了保暖的衣服,轻声对门内道:“鱼儿,吃饭了。晚上刘阿姨炖了鲫鱼豆腐汤, 可鲜了呢。”
“好,我就来。”章豫将那信又一次叠起,放进信封,再收入抽屉,起身出门。
李姵晗在门旁等着,等儿子走进了,才含笑道:“鱼儿,是谁寄来的信?我瞧着封面的地址很像个姑娘的笔迹。”
“嗯。”章豫随口应了,却没说是谁。
李姵晗掩着唇笑了起来,又由章豫搀扶着她,慢慢下楼去了餐厅。
章北廷正在看报纸,见妻子都来了,于是冲厨房道:“可以布餐了!”
不一会儿,家里的帮佣刘阿姨便端上了一个砂锅,接着揭开锅盖,从一旁碗里夹出一些葱花,撒了进去。
葱香被滚烫奶白的鲜汤激发出来,点点翠绿漂浮着,十分养眼。
“刘妈,给鱼儿盛一碗,别掉葱花。”李姵晗吩咐道。
章豫却道:“不用别,就这么吃吧。”
章北廷抖了抖报纸,将之叠起放下,道:“你不是不喜欢吃葱花么,小时候给你吃点葱花,你要记仇半个月。”
“哪有这事。”章豫接过汤碗,吹了吹。
葱花被吹得朝一旁飘去,章豫这才清啜一口汤汁,夸赞道:“刘阿姨的手艺越来越不错了。”
刘阿姨得到夸奖,有些意外地朝着李姵晗看了一眼,李姵晗便使了个眼色。
于是刘阿姨道:“小豫喜欢就好,刘阿姨下次再去买新鲜鲫鱼给你做。”
说罢,她轻轻放下给李姵晗和章北廷盛的汤,安静地退回了厨房。
章北廷这才举起筷子,道:“刘妈给你吓了一大跳,你居然还会说几句人话夸她的菜好吃,以前不是说……”
“老章。”李姵晗喊了一声,语气里隐隐含着威胁。
章北廷只好用勺子碰了一下碗,清脆的敲击声展露出了他的不满。
“这么久没见,非要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做什么?”李姵晗又道,“你就是喜欢刨根钻地!”
“吃饭,吃饭。”章北廷面子挂不住,急忙道。
章豫安静地吃完了饭,道:“我明天去公司里看看。”
“赶紧去看看,免得你刚回首都,仿佛个土包子……”章北廷又忍不住道。
李姵晗要被丈夫给气死,这个家伙一在章豫面前就不会说人话,总是要惹得儿子生气才罢休。
“去看看就知道了。”章豫冲着他爹笑了笑。
章北廷一看那笑就觉得碍眼,别人觉得章豫这笑没有任何问题,很温和很开朗。但是他总觉得儿子笑得也太假了,仿佛一个面具,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是一样的。
“快吃饭!”李姵晗气得提高了一点声音。
父子俩这才各自埋头吃饭。
饭后,李姵晗揪着章北廷去了主卧,怒道:“鱼儿这才回来两天,你成天这么不是鼻子不是眼的刺他,你是要干什么?”
章北廷略有些不自在,佯装摸着一旁的壁灯,道:“你看他那笑,我瞧着就来气……”
“你再这样,我要跟你离婚!”李姵晗立即使出了杀手锏。
章北廷一下就怂了,低眉顺眼道:“好好好,我不找他茬,可他老那么笑……”
李姵晗被他气得不轻,头有点儿疼起来,摇摇晃晃在床上坐下。
这回章北廷是不敢说话了,急忙从床头柜找出了药,端了水来喂给她喝下。
另一边,章豫则在他爹的书房里翻看近些时候公司里的文件。
章家的公司远腾是个家族性企业,里面参股人都是姓章的。
公司主营有国际贸易,房地产和一些金融性的东西,章豫看着看着就冷笑一声,低声骂道:“步子跨这么大,也不怕扯到了蛋!”
文件倒是整理得工整,但公司里的项目却是连七八糟找不到一个主营方向。
一会儿投钱给买地,一会又投钱建船拉外贸承运订单,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就没见到哪边真正的做了起来。
最后一份大文件,是九月份的时候首都政府规划出了一片新城区,章北廷靠着以前的关系拿下了一块商住两用地。这块地是那片地区最主要的核心,未来那整个区都要围绕着这片商业用地发展。
一叠厚厚的地产规划图,一瞧居然是首都设计院出来的。
章豫翻了几页,这份规划图是整个地块的规划,这名设计师按照政府和远腾的要求,出了这份设计图。
这么看着倒是不错,章豫翻了几页,拿起电话把章远真喊了过来。
章远真一回到市里,又成了那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整个人好不风流倜傥。
但一进办公室,他就怂了下来,小心问道:“哥,怎了?”
“家里管房地产这块的是谁?”章豫问道。
“额……”章远真犹豫了会儿,道,“是我爸。”
“让叔叔过来。”章豫毫不客气。
章远真脚底抹油溜了,又过了几个小时,章远真他爹章北越来了。
“那个,小豫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给家里说……”章北越和章远真长得差不多,都是风流贵公子的模样,比起章北廷饱经沧桑的脸,他就像是个近四十的文雅大叔。
“这份设计递了备案没?”章豫举起手里起码三斤重的设计图,率先问道。
“房管那边还没备案。”章北越有点紧张,这侄子不仅是他儿子怕怕的,他自己也有点怵。
他不禁怵,还怵得理所当然。
“重出一套。”章豫点了点那设计图的封面,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建筒子楼?这不是单位职工房,这是商品房,越叔,你知道商品房什么意思没?”
“呃,对民众售卖的房产?”章北越转了一下头,见到儿子在外面探头探脑,急忙把他扯了进来道,“这事儿你问阿真!他前两年还在国外留学回来,这种资本家的套路他比我懂啊。”
说着,他脚底抹油哧溜一下出了门,还十分贴心地给章豫带上了房门。
“你说说?这筒子楼的设计图谁让徐工出的?”章豫抬眼看这被父亲抛弃,此时已然摇摇欲坠的章远真。
章远真咽了咽口水,心道:你在村里工作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但这话不敢说,他只好道:“是大伯父说的,大伯父说要规划那么多商业干啥,也没人买……”
章豫倒抽一口凉气,对着章远真招招手。
章远真怂了吧唧看着他,脚步挪了挪。
“过来!”章豫耐心道,“我不打你,赶紧过来。”
他说着,起身拿出一卷地图,摊开迅速查找片刻,拿笔圈下了一片。
这片就是远腾拿下的地块。
章远真见他不是笑眯眯的模样,于是大着胆子凑了过去。
“你看看,这里是咱们买下的地。”章豫点了点。
“嗯。”章远真小心点头。
“这儿,看见没。1号线,几十年前就在动工的,今年刚刚正式对外。”章豫又点出一条线路。
章远真道:“嗯,地铁线,怎么了?”
章豫猛吸一口气,忍了又忍,缓缓道:“地铁线,是不是交通枢纽?”
“是啊,但是地铁票好贵啊!现在能坐地铁的有几个?大部分人都是去坐公交车,咱们这儿对地铁的接受度没有西方国家那么高。”
章豫忍不住了,手里圆珠笔砸到章远真头上去。
章远真急忙凝神细看,又道:“哦,地铁线通到咱们那块地?啊,糟了啦,那块地上是不是还有人住?那不是得给他们差遣……”
终于,章豫双手握住章远真的肩膀,摇了摇。
“干啥?”章远真说。
“我听听你脑袋里的水响不响。”章豫道。
章远真听出来了,这是在骂自己,顿时不满道:“我说的没错呀!拆迁也要赔钱的吧?以前政府做工厂,拆迁都给赔了钱。”
坐回了椅子上,章豫决定心平气和,他喝了口浓茶,又道:“就按你的逻辑来,拆迁要赔款。那赔的钱从那来?”
“我们出?”
“那远腾只出不进?”章豫讥讽道,“感情我家开了个慈善机构。”
“那不是还能建新的房子么?”章远真不解地指着那设计图,道,“图都出来了,是大伯找设计院的徐工给画出来的,你知道徐工不?好多楼都是他设计的呢!”
章豫自然看见了设计图右下角的签字,无奈地抹了一把脸。
首都设计院的一把手徐进仁,政府一些市政性质的大楼都找他做设计的。这章豫自然从别人嘴里听说了,但是徐进仁给了远腾一堆筒子楼的设计图,这不是在嘲讽远腾吗!
还是说徐进仁的嘲讽太文化人了,章家一堆从军的,脑袋里就只知道听命令,拐着弯一点的嘲讽就看不懂?
“谁家买商品房,会买筒子楼?”章豫哀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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