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林军的语气愈发温和。
彭若萍以沉默回应。
当然, 林军也不需要她同意, 径直道：“你是不是在三年前, 我带杨彦回家小住的那一次, 就瞧上他了？”
其实林军这话问的也不对，正确来说，应当是杨彦瞧上了彭若萍。
那时彭若萍不过二十三四，生得是十里八方少见的好看，就算她嫁了林家，平日里偷看她的人也不少。
村里能和她媲美的就是小姑子林沐心, 只是那时林沐心是个病秧子, 病气总会带走三分姿色。
是以显得彭若萍更加突出。
后来林军出任务去音信全无, 杨彦听到内部消息说一支队伍只回来章豫一个人，便惦记着远在林家场大队的彭若萍, 悄悄来过一次。
说起来, 彭若萍比林家所有人都更早知道林军的“死讯”。
这一点是林沐心不知道的，若是知道了，她便也会明白，为什么彭若萍能在出殡三天后就走得毫无负担。
不过是因为彭若萍早就知道了。
杨彦那次见过彭若萍后, 又足足过了近半年，消息才送回了林家。
当然，彭若萍还是事先知道的。她也知道了杨彦对自己的感情, 心仿佛瞬间被触动了。
而留下来的那三天，已经是彭若萍对林军的全部感情。
……
彭若萍的沉默并未让林军的情绪产生什么涟漪。当初那个在公社被混小子欺负的彭若萍，早已在他脑海中烟消云散。
本来她就似飘萍, 林军也抓不住，不如松手。
问题也问完了，其实今天林军打算来见一下杨彦的，只是没等他走出门，杨彦就匆匆走了。
林军起身，准备回家。
眼瞅着都晌午了，万一心心醒来发现自己来见彭若萍，指不定多生气多伤心。
得，林军这会儿才知道昨夜自己说回乡，小妹有多难过了。
原还是自己放不下，这问题问出口，林军倒似放下了什么包袱。
提着茶杯转身前，他仍旧道：“还是谢谢你，祝你和杨彦百年好合。”
这四个词，刺得彭若萍的眼皮狠狠一跳。
接着，她就见林沐心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哥，你来这儿做什么？”林沐心道。
林军朝她走去，一边道：“也就最后几句话，稍微祝福一下而已。”
“哦！”林沐心上前挽住他胳膊。林军的腿受不得寒，走路会疼。
此时林沐心也不想和彭若萍多牵扯，反正她只知道，杨彦应当不会和小表妹结婚。
只要他们俩纠缠一辈子，永远不要分开，林沐心就满足了。
她也只是怕哥哥被彭若萍纠缠而已。
可那“百年好合”四个字，从林军嘴里说出来，落在彭若萍耳朵里，仿佛是一团针，扎得她脑仁都疼起来。
彭若萍心中腾起火气，林军凭什么说这个？
简直、简直就是他对自己的嘲笑！
“林军！”她喊道。
就要跨过门槛的兄妹俩身形齐齐一顿。
林军面无表情转身过去，只是语气还是温和的：“怎么了呢？”
“你知不知道，你回来才是一个意外？”彭若萍站在桌边，身姿如蒲柳一般窈窕纤细。
的确是个美人，不若杨彦又怎么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林沐心稍稍松开林军的胳膊，嘴角挽起一抹笑。
“哥，你等会可别训我。”她低声说完，转身面朝彭若萍。
彭若萍只当林军在，林沐心不敢轻举妄动，又冷冷道：“我又有什么错呢？想来最初的错，就是嫁给你。”
林军愕然，有些想笑。
要不是当初他救了彭若萍，彭若萍就要给那些混混给糟蹋了。
如今怎么，这竟然成了林军的错？
然而下一秒，自家妹妹那冷得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响起：“对错是相对的。”
说着，林沐心走上前去，一把擒住彭若萍想要伸出的双手，狠狠制住，而后甩了她一巴掌。
“啊！！”
接着她将彭若萍推到门廊上，狠狠摁着她的后脑勺，温柔道：“我又有什么错呢？想来只是因为你说出的话太糟践人，我这手听了，都想甩你巴掌呢。”
“林沐心！”彭若萍嫩脸被摁在雕花门上，含糊不清嘶骂着。
林沐心却有些意外，果然不是错觉，她的力气又大了一些。
要往常，她决计是不可能把彭若萍这么摁在门上抽的。
“林军！你就看着你妹妹这样欺负我？！”彭若萍终于想起在场还有其他人，急忙大喊。
林军只看着，拢了拢袖子，将大茶壶踹进怀里。
这天啊，挺冷的……
妹妹怎么这么凶悍起来，想来还是章豫教坏了她，改明儿章豫来了，好好教育他一顿……
林军脑子里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一边听着彭若萍尖叫嘶骂，仿佛疯子。
“我瞧你是不是有点疯了？”林沐心的声音又响起。
“你才疯了！你才疯了！放开我！”彭若萍扭动起来，像一条大青虫。
此时的姿势是在不雅，林沐心一手擎着彭若萍交叠的手腕，将之高高举过头顶摁着，另一只手则盖在她后脑勺。
要林沐心是个男人，说不住还要被告耍流氓。
而林沐心修长手指的用处也显现出来了，彭若萍知道手腕挣扎出来才能反击，可她根本挣扎不开。
“林军！林军！”
林军听着终于还是觉得不妥。可他才走了一步，就见妹妹侧脸过来，漠然道：“你给我站着！”
“……”林军站定了。
接着，林沐心又附耳在彭若萍耳边，低声道：“今天都是你自找的，知道吗？”
“要你离我远远地，别总想着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搞事情，你也不至于捱我那几巴掌。就像你说的，我又有什么错呢？我的手可是为了打你受了疼呢！”
彭若这辈子所有的气都在林沐心身上吃尽了，浑身忽然软了下来。
她服软了，林沐心越来越疯了。本来以为林军在这里她会收敛，结果还愈演愈烈！
上次对峙挨了她几巴掌，至少那时候林沐心脸上带着笑。
可如今，林沐心一张面孔仿佛冰雕出的一般，一丝情绪也无。
努力侧着脸斜着眼，彭若萍还能看见她眼中一片霜寒。
“彭若萍，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林沐心低声道，“你和杨彦好好在一起，不要出现在我哥面前，我这便放了你。”
“这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就算给我爬，你也要和杨彦百年好合！”
“自然、自然不用你担心！”彭若萍咬着牙，喘着粗气。
林沐心莞尔道：“你这么大了，也不用人教了，之前不是做得很好吗？”
“你……！”彭若萍又要挣扎。
可她才稍微一动，就感觉脸颊剧痛。雕花门上还有未打磨平的木刺，彭若萍刚才就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不敢再动。
若是再挣扎，怕是要出血了。
林沐心自然也知道，只是她没想到，彭若萍这么看重她自己的脸。
难道在她潜意识里，也知道杨彦看上她，脸占了很大一部分？
“心心。”林军又开口，语带谴责。
彭若萍心中一松，心道林军果然还是关心自己的。
刚才那句“百年好合”之所以让彭若萍那么生气，还是因为她察觉到了林军对自己的无所谓的态度。
那怎么行？！一向只有彭若萍无所谓他林军！
谁知下一秒，林军道：“心心手疼不疼？她力气很大的，你赶紧过来别伤到了自己。”
彭若萍：“……”
她力气很大？
可现在是林沐心摁着自己，像是摁着一只虫子！
林沐心依言松手，哪知彭若萍气昏了头，竟然冷不防狠狠朝门上一撞。
这一撞分明是彭若萍一直和林沐心在较劲儿，所以等林沐心骤然收手，她就失了分寸。
林军没注意彭若萍，只伸着手让林沐心过来。彭若萍捂着脸回头，就看见这一幕，这让她几乎理智尽失。
以往目光只放在自己身上的人，某一天对你弃如敝履，心中的落差会有多大？
彭若萍目光一转，落在了林沐心的背影上，起身就要冲来。
说时迟那时快，林军惊愕的朝前一步想要护住妹妹，手里的大茶壶也同时飞了出去。
那可是军队里甩飞镖练出来的准头，林沐心只觉得温温热热的茶壶从自己脸颊擦过，身后就“嗷”的一声。
回头一瞧，彭若萍转了半个圈，以十分优美的姿态，将脸磕在了桌子角。
殷红的血溅射出来，彭若萍颤抖不已，捂住了自己的脸。
“对不住。”林军表示歉意，并把林沐心拉到了自己身后。
林沐心瞧了瞧，也就磕到了额头，彭若萍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也不知道做给谁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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