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九月

小说:古代二婚家庭 作者:书剑恩仇
    成亲后第五日, 展尉明提出要去老师家拜访。

    他的老师自然就是姜二老爷。

    张氏面上露出为难模样,展尉明立时善解人意道:“我知道你往时和老师家有些误会, 不如这回我就自己先去,等往后那些事淡忘些了, 你再与我一起?”

    展家和姜家二房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师生情谊是一定不会因她而断绝的, 逢年过节走亲戚展家都送了重礼,张氏现在不去,往后也是一定避不开的。

    不过她若现在去了, 再不是姜家大房夫人,地位甚至比二房老二的商户妻郑氏还低, 可以想见到时面对是一番怎样的嘲笑和难堪,想了想, 她便点头应下。

    展尉明便带着手礼走了。

    想起迟早有一日要面对那家人, 张氏不由叹了口气。

    因婚礼收来的礼都被婆婆收去了,她便也不再管, 这几日就整理自己的嫁妆, 不过展家母女时不时便要来看一看, 露出些艳羡的模样,虽不伸手讨要,可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于是又不得不送出了好些首饰布料。

    再加上和二房就一个院子, 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黄氏那里也不可能不顾及,因而她才嫁来几日, 便出了好些财物。

    正登记造册呢,淑儿突然红着眼睛跑来,张氏忙放下笔问她怎么了。

    淑儿抹着眼泪,委屈道:“小姑将姑姑送我的镶东珠的发钗给拿走了。”这里的小姑指展尉珠,姑姑则是姜丛凤。

    英亲王妃出手的礼物自然没有凡品,一粒品相好的东珠足以换一座小院儿,而且那是姜丛凤送的,若有一天问起为何不在了,到时也没法交代。

    张氏不免怒气上涌,心中升起厌恶,她实在恨极了展家母女的贪婪自私,可如今毕竟成了一家人,住得又这样近,只怕她在这里说半句谁不好的话,片刻就能传得满宅子都知道。

    缓缓吁出一口气,在首饰盒里翻检出一件略显笨重的黄金手镯递给阳春:“去把小姐的东珠发钗换回来,就说到时候不好和王妃交代。”到了展尉珠手里的东西,想要就这么拿回来那是不可能的。

    阳春接过手镯,虽做工不算顶好,但份量十足,张氏不喜欢金灿灿的首饰,觉得俗气,她却不知道这手镯也值小二百两银子。阳春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也没说拿着去了。

    张氏又教淑儿:“这里地方小,不比在姜家,往后那些贵重的东西就别拿出来了。”

    淑儿已经是讲美丑爱打扮的年纪了,闻言委屈道:“可是我不喜欢那些珠钗绢花。”那些东西小气又廉价,她若戴去学里肯定会被同窗笑话。

    张氏环视了一圈被嫁妆箱子挤得小了一半的房间,摸着她的头轻声道:“你暂且忍耐些日子,娘一定会想办法带你搬出这里。”

    淑儿这几日也见识到了展家的拥挤和混乱,想起姜家的宽敞大气,还有英亲王府的富丽堂皇,嘟囔道:“若实在不行,我们住回姑姑家不行么?”她现在已然有些后悔当初拒绝了表姐的提议。

    张氏这回却没说话。

    另一边展尉明到了姜家二房,见到了姜二老爷。

    然他往日儒雅严肃的老师今日却萎靡又阴沉,顿时吓了一跳,忙问:“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姜二老爷看他一眼:“宗庙后三殿的修缮工程,被乔侍郎给得去了。”

    姜二老爷是工部右侍郎,除他外还有个左侍郎,两人相辅相成却也相互竞争,毕竟谁都想更进一步。

    太初苑的密室里发生了那样惨绝人寰的血腥案件后,皇帝便下旨将太初苑合并到宗庙中,与宗庙的后三殿连到一起,以期能以宗庙中的祭祀和香火来清洗太初苑的罪孽。

    这并不是一桩小工程,单就太初苑中引进来的护城河分流改道,就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同时,宫里拔下的款项也十分宽裕。

    姜二老爷当初四处走动,又送了好些礼出去,方能把这工程拿下,为此暗自得意了许久。

    可就在三天前,也就是张氏和展尉明回门后的第二日,上面突然将其转到了乔郎中手里,乔侍郎也不知怎会天上掉馅饼,自然高兴坏了,这头的姜二老爷却也气坏了。

    他忍不住去问,却得知是英亲王插手了,顿时便知他的那些动作人家已经知道了。

    至此,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把英亲王府给得罪了,姜二老爷可以预见,短时间的升迁对他来说,也基本可以不用想了。

    展尉明一听有些着急:“那,老师,您此前帮学生活动的外放的差事……”

    “哼!连老夫都被查出来了,你觉得你还能跑得了?想外放?去求英亲王吧?”

    展尉明心心念念就是有番作为,可他身有残疾,虽能力不小却始终升不上去,便想先外放几年,做出些业绩,到时考评上来了,回京述职时自然而然就能升迁。

    姜二老爷知道他的执念,便拉着他一番合计,答应等事情成功后,助他外放,当时展尉明没多想便答应了。

    娶张氏自然是意外,若不是英亲王府插手,此时张氏的丑闻自然已经满天飞,到时姜二老爷会联合族老施压,要么将张氏送家庙要么休离,那时就算是英亲王来了也没法说什么,姜家大房背上这样的名声,便永远出不了头,那时还不是他二房说了算。

    谁知姜丛凤以损害自己的名誉为代价,极快的解决了这件事,他们的老底也被英亲王查出来,到现在,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展尉明的脸色顿时变幻不停,却也知道英亲王府出手后,此事再无转圜。他看了眼阴沉的姜二老爷,起身告辞:“既如此,老师您歇着吧,学生便不打扰了。”

    姜二老爷见他这么轻易就走了,一时有些意外,但如今自身难保,也没有什么精力再关注别人。

    展尉明回到家中,说起此事,当然不可能说出实情,叹息道:“却没想到因为你我之事,倒是连累了老师。”

    张氏也有些意外:“当初王妃就与妾身说起过你与二房的关系,那时我便解释了,看来她是没听进去。”

    她见展尉明愁眉不展,便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当初二房对大房做了好些过分的事,王妃不相信也是正常,想必过段时间,等她气消了,便也不会揪着这事儿不放了。”

    展尉明苦笑:“一则,我的确是替老师忧心;二则是,当初突然爆发出流言,我当天便走动了各处,活动了一个外放的职务,想着带你出京暂避风头,等流言过去了再回来。”

    “虽如今我们已经成亲,流言之危也解决了,但我想着,咱们家这样小,你和淑儿想必也住不习惯,倒不如依然随我外放几年,虽说辛苦了些,但到底是自己当家做主,也还清静。如今,这事儿只怕也不成了。”

    张氏惊讶极了,没想到他竟想得如此长远,不由感动道:“多谢夫君,劳你费心了。”

    “谈何辛苦,你嫁给我本就委屈了,我自然是要为你着想的。”展尉明柔声道。

    张氏心中妥帖,自己也无时无刻想着离开这牢笼一般的小院子,想了想道:“不如,过些日子我再去求一求王妃?”

    虽则她觉得实在没脸面对姜丛凤,但为了这个家,低一低头也没什么。这样想着,心里那些别扭倒也少了许多。

    展尉明眸光微闪,怜惜道:“只怕委屈了你。”

    见他明白自己的难处,张氏更觉贴心,这会儿便是让她跪在姜丛凤面前,怕也不是不能的,她微微一笑:“为了咱们这个家,哪能你一个人操心呢,这算什么委屈。”

    展尉明满脸感动,忍不住抱紧了她:“吾妻贤矣!”

    张氏被他拥在怀里,只觉满心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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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丛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竟也能不喊累不抱怨,便是英亲王都觉得有些诧异,看着她逐渐恢复活力和精神,肚子里的孩子也没再出什么问题,同时也大大松了口气。

    这天晚上英亲王刚躺上床,姜丛凤便一咕噜就趴到了他身上,英亲王见她如此迅猛的动作,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忙禁锢着她不让乱动,问道:“这是怎么了?”

    姜丛凤嘿嘿笑道:“王爷,您看妾身这般轻身如燕,是不是可以考虑让妾身下床了呀。”

    英亲王好笑,心想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能乖乖休养半个月想必已经是她的底线了,便问:“你现在感觉如何?胸口还痛吗?身体上还有没有其他不适?”

    姜丛凤深深吸了几口气,默默感受了下,欣喜地摇头:“一点不痛了,妾身真的好了。”

    见她瞪大了眼期望地看着自己,英亲王笑道:“如此,明日叫太医来,若他说你可以下床走动了,本王便让你下床。”

    “多谢王爷!”姜丛凤高兴了,对着他的脸就叭叭亲了好几口,温热的唇和他的脸皮接触,又见她满脸带笑,英亲王不由自主跟着笑,他总愿意看到她活蹦乱跳的模样。

    亲完了,姜丛凤忙狗腿的替他擦掉脸上的口水,烛光昏暗,但也掩盖不了他俊逸的五官和沉稳的气质,尤其他眸中含笑,有星星点点的温柔的光印在他眸子里,姜丛凤一时看痴了,心口扑通扑通一阵跳,不由自主摸上他的脸,喃喃道:“王爷真好看。”

    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若能与他生下两人的孩子,那孩子想必是叫人爱也爱不够的。

    英亲王见她痴迷,不由挑眉一笑,心里有些高兴,正要说话,却见她突然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双手躲在被子下面去摸索他的衣裳。

    微凉的手触摸到温热的肌肤,英亲王打了个激灵,忙一把抓住她作乱的手:“阿凤,你身体还没好呢,乖乖睡觉,别乱来。”

    她挣开控制,固执的去解他的衣裳,嘴里道:“妾身已经没事了,您若是担心,咱们轻些不就好了。”说完他上衣已经解开,又快速的脱了自己的,两人便毫无阻挡地贴到了一起。

    心脏不受控制的激烈跳动,呼吸也逐渐急促,英亲王强自忍耐,按紧了怀中胡乱磨蹭的人,道:“你乖一点,太医还未诊断便不能乱来,等明日太医看过了再说好不好?”

    姜丛凤停了一瞬,从他怀里抬头,委屈巴巴道:“可是妾身想和您生孩子。”

    英亲王心头一跳,抓住她手臂将人给拖上来,又怕她压到了肚子,便将她放下,两人侧对着:“那也不急在这一时,必须得太医看过后方可。”

    姜丛凤看着这张俊美温柔的脸,长长叹了口气:“您威武又俊俏,妾身长得也不丑,若是妾身能生个咱们两人的孩子,不知得多可爱,说不定比鸣鸣还要乖呢!”

    英亲王忍不住笑,想起她肚子里那个多灾多难的孩子,一时又是心酸又是发软,拍着她光滑的背脊柔声道:“对本王来说,你也是本王的孩子。”

    “王爷……”姜丛凤更是难受又感动,一把捧住他的脸狠狠亲了上去,啃得极凶猛,边啃边道:“不管,妾身一定要给您生个儿子!”

    英亲王被她小狗般的一顿乱啃弄得哭笑不得,却也给挑起了火气,只好用腿夹住她乱动的双腿,不让她的肚子磕碰道,心里想着明日的确要叫太医来看看,否则这样的日子他真要被她折磨死。

    见她不肯安静,突然坏笑了一瞬,说道:“你可是想本王了?所以才编出什么生孩子的借口?”

    姜丛凤停住,丰润的唇被她啃得水汪汪的,英亲王看着更觉难受,忙移开了目光,却见她脸色绯红,扭捏道:“您长得这样美,妾身当然也爱,俗话说,食色性也,男人爱看美人正常,女人爱看美男当然也是没错的。再顺道看能不能生个孩子,岂不是一举两得。”

    英亲王愕然,看着她一脸羞涩的耍流氓顿时闷笑出声,觉得这活宝他真是怎么都爱不够。

    笑够了道:“你乖乖的别乱动了,本王问你个事。”

    “什么?”

    “既然你这么想生孩子,当初得知那件事后,为什么不找太医看看?”

    这是姜丛凤最难堪的伤痛,瞬间那些绮思和乱想都烟消云散,英亲王见她脸色逐渐沉郁,虽有些不忍,但总算彻底安静下来,倒也松了口气。

    姜丛凤闷声道:“不看,妾身还能留着些幻想,若当真叫太医看了,说真的生不了,那相当于给妾身判了死刑,便也看不到希望了。所以妾身不敢看,也不想看。”

    这傻子,所以自己怀孕了也不知道。

    英亲王抱住她,两人肌肤相亲,却没了之前的火热,只余温暖,他轻声道:“好了,不想了,睡吧。明日叫太医看过,若你身体好了,到时本王随你折腾可好?”

    姜丛凤在他怀里蹭了蹭,咧嘴笑了笑:“好。”

    第二日老太医早早被请到了王府,诊过脉后宣布姜丛凤的确好得差不多了,姜丛凤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笑,却听他又道:“不过往后王妃也要记得不可激烈动作,保持心情平和,否则对您肚子里的孩子来说负担不小。”

    “好。”姜丛凤乖乖点头,点完了才反应过来老太医说了什么,霎时就僵住了,一旁青虹等人惊呼出声,姜丛凤缓缓转头,所有人都‘惊喜’地看着她,她依然有些不敢相信,问老太医:“您说,我,我……”

    老太医笑了笑:“您没听错,您的确有了身孕,已经一个多月了。”

    眼泪瞬间流下,她转头四顾,英亲王就坐在她身后,见此握紧了她的手,眼眶也微微泛红,柔声道:“本王在呢。”

    “王爷,我……”她激动的泣不成声,嘴唇颤抖得厉害,英亲王忙抱住了她安慰:“本王知道,本王都知道……”众人见状忙悄悄退了出去。

    “呜……”姜丛凤再也忍不住在他怀里嚎啕出声,所有的遗憾、痛苦、愤恨……在这个孩子到来的瞬间通通都能发泄出来了,她盼了这个孩子多久,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英亲王将她情绪激动,哭得不能自己,胸口的衣裳不过片刻就被她的泪水打湿,心里酸疼,却也觉得自己瞒着她半个月才说出来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姜丛凤哭了好半晌才渐渐止住,眼睛鼻头都哭红了,英亲王的衣裳也毁了,可她眼里有了璀璨的光芒,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她低头轻轻抚摸肚子,突然想到昨晚自己的孟浪,霎时也惊了一瞬,后怕道:“昨晚您还好止住妾身,否则只怕会伤到孩子。”

    以为她反应过来了……英亲王见她一脸后怕,一时哭笑不得,想着这样傻乎乎的人,若没他看着该怎么办呢。

    两人略作收拾,又将老太医叫了进去,老太医自然是最清楚她的病情的,开了保胎药,嘱咐她三个月前一定要小心,动作和情绪不可太过激动,像刚刚那样大哭便不可取。

    姜丛凤认认真真听着,接下来又要精心休养一个多月,但她没有一点不耐烦,满口应下。

    于是接下来的饮食和作息青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安排下来,姜丛凤积极主动配合,屈鸣鸣在一旁看着,想起她之前撒泼打滚想要出去玩的情景,不由也笑了。

    出了梧桐苑,秋雨突然对她道:“主子,既然王妃怀孕了,那屈驸马那里……”

    白霜朝天翻了个白眼:“你怎么变笨了,现在王妃是王妃,屈驸马是屈驸马,这都是两家了,自然是不相干的,王妃有孕,和屈驸马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想上门通知他不成?”

    屈鸣鸣自然知道秋雨想问什么,笑了笑:“白霜说的对,他们虽是我父母,但如今已是两家人,不必多管。”

    秋雨不看白霜的白眼,安静应下:“是。”

    因姜丛凤孕期未满三个月,不好广而告之,只先告诉了元盛帝。

    得知弟弟即将有后,皇弟也深深感叹了一回,随即便赐下不少珍贵药材和珍玩。

    晚上姜丛凤一直睡不着,要么看着英亲王傻笑,要么摸着肚子傻笑。

    英亲王见她笑便也跟着笑,等到实在太晚了才道:“好了,往后有你高兴的,赶紧睡吧,睡得晚了,对孩子也不好。”

    于是姜丛凤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可没过一会又睁开,眼里晶亮,哪有睡意:“王爷,为何妾身觉着您可淡定了?难道您一点也不激动吗?”

    因为已经激动过了。

    那时何止激动,甚至觉得天都黑了。

    他笑了笑,说:“难道也要让本王和你一般痛哭流涕?然后把鼻涕眼泪蹭的满衣襟都是?本王毕竟是男人。”

    姜丛凤想起白天自己的失态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了。

    英亲王从被子里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你不知道刚得知消息的时候,本王的感受……无法形容。”前一刻才得知这巨大的惊喜,后一刻却又可能眼睁睁失去,这种感觉,他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

    姜丛凤抱紧了他手臂,温软撒娇:“夫君,往后您又多了一个孩子,他一定会和妾身一样爱您敬您,他肯定也比妾身聪明,您要照顾我们这一大家子,您辛苦了呀。”

    英亲王亲亲她的唇,眼底都是笑:“最会说甜言蜜语了,有你们在,本王甘之如饴,而且你比本王更辛苦。”

    “那如果这小子出来后敢不孝敬我们两个,到时就打他屁股!”

    英亲王挑眉:“你怎知一定是个小子?”

    “一定是个小子!”姜丛凤信誓旦旦。

    “可本王想要个像你一般的女儿。”软绵绵的小阿凤,能将他的心都融化了。

    “妾身再给您生个女儿便是。”

    ………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温柔的月光偷溜进了些许,听着夫妻两的对话,也觉得此刻静好。

    因王府即将多一个小生命,不止主子们高兴,下人们得了赏钱也整天乐呵着,姜丛凤现在压根儿不需要督促,严格按照太医的叮嘱休养,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梧桐苑里,偶尔出来走两圈,她也满足得不行。

    这个孩子许是知道艰难,竟一直很安静,姜丛凤从未有过孕吐反应,晚上睡眠也好,惹得姜丛凤直夸他懂事。

    后来鸿儿也渐渐熟悉了王府的生活,成了屈鸣鸣和管长乐的小跟班,性子也开朗了许多,姜丛凤便觉得哪儿哪儿都好。

    八月如流火,虽天气炎热难挡,但似乎因为大家都躲在屋子里消暑,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九月桂花香的时候,刘嬷嬷送来了好消息,竟是张氏怀孕了。

    姜丛凤惊讶了一瞬,笑着叫人送去些补身的药材,刘嬷嬷说张氏想鸿儿了,想让他过去住两日,姜丛凤问了鸿儿的意愿,便让他跟着去了。

    她怀孕的消息一直保密,至此也没告诉刘嬷嬷自己也怀孕的事。

    ======

    九月底,太子解了禁足,太子府门大开的第一件事,就是宴请亲戚好友,安静了三个月的京城似乎也随之热闹了起来。

    英亲王府自然在受邀之列,姜丛凤报病,英亲王便和廉王、贤王世子一道去的,而且三人说说笑笑,十分熟稔。

    众人大多知道太子禁足期间,英亲王和廉王亲近起来,见几人在太子府上也毫不掩饰,隐晦地对了个眼色。

    太子高坐上首,见此不由眯了眯眸子,唇边勾起淡淡的笑。

    廉王笑嘻嘻地上前见礼:“大哥,好些日子不见,您愈发威仪了。”贤王世子也跟着见礼。

    英亲王也行了一礼,太子起身还礼:“见过皇叔。”英亲王淡淡颔首。

    英亲王和廉王的位置相对,廉王看了一眼,将英亲王下首的一位王爷拉起来扶到自己的坐席上,笑道:“劳三伯伯您和侄儿换个位置,侄儿想与皇叔坐到一处,好说话。”

    老王爷笑眯眯的应了,廉王坐下后便和英亲王凑到一起低声交谈,时不时低笑几声,太子在上首,目光总是不由自主落到两人身上,渐渐觉得刺眼。

    他端起酒杯,对廉王道:“老三,你和皇叔说什么呢这么起高兴?”

    然而廉王似是没听到一般,兀自和英亲王说笑。太子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廉王下方的皇子拉了拉他的衣袖,廉王回头,皇子提醒道:“三哥,大哥在问你话呢?”

    “嗯?”廉王回头,见太子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惊讶道:“大哥您问臣弟什么了?臣弟正与皇叔说话,没听见。”

    太子笑了笑:“哦?说什么呢?”

    “这……”廉王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英亲王:“大哥,不是臣弟不愿和您说,只是不方便告诉您。”

    “是吗?”太子捏紧手中酒杯,淡笑道:“本宫还以为是在说姑姑被禁足一事。”

    说着看向英亲王:“听说这回姑姑因为不巧看见了些皇婶娘家的事,对外人说了几句便被申饬了?这其实又算得上什么,不过妇人之间几句戏言罢了,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蛋,本宫觉得,皇叔对姑姑还真是严厉了些。”说着便笑了笑。

    见此,殿中众人都停下说话,静静关注两人。

    英亲王将茶杯放下,发出清脆的‘铛’声,目光淡淡看向太子:“不知殿下可曾读过《史记》?里面有八字,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您乃一国储君,应当最明白人言可畏才是,如今竟会有如此无所谓的态度?难道在太子殿下看来,真刀真枪才是真的伤害?”

    说着淡然一笑:“若当真如此,明日早朝本王倒要问问陛下,太子小时是如何读书的了。”

    “你!”太子脸色极为难看,一把将酒杯扔下,狠狠盯着英亲王。

    廉王忙起身笑道:“哎呀,大哥休养了三个月好不容易好些,能待客了,今日难道不应该高高兴兴才是?”

    太子知道这是暗自提醒他别一解禁就闹事,虽心里恨极,却也当真不敢太过,只是阴沉着脸坐在那里。

    廉王见此又忙给了一个台阶,对英亲王道:“皇叔,您虽是长辈,但今日毕竟是庆贺大哥康复的日子,俗话说家和万事兴,您今儿就别摆长辈的架子可好?”

    其他人忙颔首附和,英亲王没说什么,廉王忙举杯道:“来来来,大家都举杯,这杯酒敬太子殿下康复,必须干了啊。”

    众人忙说笑起来,叮叮当当的碰杯声,还有恭维的好话,顿时气氛又热闹起来,太子脸色也终于好看了些。

    廉王见此抹了把汗,和英亲王对了个眼色,忙又和众人嘻嘻哈哈笑闹去了。

    宴席散了后,太子满肚子火气回到房间,小曹公公给他端来醒酒汤,见他脸色难看,低声劝道:“爷,看来英亲王当真和廉王走近了,不过您也不用担心,这些日子兵部的大人们与众朝臣都密切联系着,他们对您造不成影响。”

    “造不成影响?管宗麟如今对本宫连面子情都不顾了,朝臣偏向本宫又如何,他手里可是有军队!”太子神色阴沉。

    “而且本宫虽是太子,但老三也得父皇喜爱,如今又有管宗麟,之前本宫多次失利,父皇难免不会对本宫失望……”想着廉王在宴席上对他的敷衍,英亲王的争锋相对,越想越不安,脸上竟沁出冷汗来。

    不过禁足三月,竟让他有了沧海桑田的陌生感。

    小曹公公忙安慰:“爷您别急,此后您用心办几件差事,皇上自然会知道您的好。”

    太子神色不定:“抓牢父皇的心的确是首要的……”

    第二天上朝,太子发现好些大臣也与廉王走近了许多,而廉王照旧和英亲王形影不离,两人看见他后颔首致意,似是对昨日之事已无感觉,转瞬说了句什么却都笑了,太子不免烦闷,总感觉那两人在说自己的不是。

    各部事务议完后,皇帝说起派谁去南津府的事。

    原来八月秋闱的时候,离京城最近的南津府发生了考题泄露事件。

    九月初放榜那天,有一学子竟在南津府衙前撞死了,只留下一份血书,状告南津府秋闱作假,竟提前泄露考题。

    因事发在众目睽睽之下,南津又离京城极进,这消息第二天就传入京中,引起众多学子激愤,后来就有两百多名学生联名上书要求彻查。

    秋闱历来是礼部负责的事务,而如今的礼部侍郎正是周家二爷,也就是太子妻族承恩公府的二老爷。

    太子心中一动,觉着他刚解禁就遇到这样的事,这不是送上门的功绩吗。

    于是皇帝话音刚落,太子就出列道:“启禀陛下,秋闱一事历来是礼部管辖,儿臣举荐由礼部侍郎周大人主理此案,儿臣愿从旁协助,以期尽快查清,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

    话音落下,大殿内却一片安静,半晌没听到皇帝接话。太子有些疑惑,下意识偏头看了眼周二老爷所在的位置,却见他脸色青白,很是难堪的模样,太子顿时惊疑不定,心中升起不安。

    这时皇帝道:“太子,你闭门三个月,都在做什么?”

    背心里沁出一层细汗,太子镇定道:“回陛下,儿臣的课业和公务一日未曾落下……”

    “一日未曾落下?”皇帝冷声道:“那你告诉朕,南津秋闱一案都讲了什么?”

    太子已经意识到不对,可此时骑虎难下,只好小心翼翼道:“说的是南津此次秋闱很可能存在考题泄露、考场舞弊等问题,还牵扯了学子性命……”

    “还有呢?”

    “还有……”脑门上沁出冷汗,太子咽了口唾沫却说不出话来,也无话可说。

    此前与英亲王几次交手他都落了下风,又被禁足三个月,实在意难平,即使闭门谢客,他也没办法真正清静下来,关在府里的日子里,他几乎日日都在埋怨,痛恨。

    大门关上,没法与外界接触的确让人烦闷,可也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发泄的机会。

    至于什么课业和公务,他根本没心思多管,南津秋闱泄题一案,自然是听说过的,不过也就是过了一耳朵罢了,当时连奏折和抵报都没能看完,他又如何知道是否还有内幕,今日上朝又急着表现,根本没弄清前因后果,就盲目举荐自己的亲近,自然又出了问题。

    太子此时骑虎难下,这时廉王突然站出来道:“启禀陛下,太子休养三月,加之太子妃新丧,想必太子仍难掩心痛,才会有顾忌不到的地方,望您息怒……”

    “你别帮他说话!他乃堂堂一国太子,近半年来却屡次出错,太子妃新丧?他堂堂一国太子岂能被儿女情长所牵绊,不过是他无能的借口罢了!”

    皇帝怒斥廉王,太子却觉得自己被当众剥下了一层遮羞的皮,顿时难堪的脸色烧红,心中不觉廉王在帮他,反而更恨。

    “还请陛下息怒,儿臣只是觉得太子不易……”

    “好了,你闭嘴!”廉王还想再说,却被皇帝打断,他冷冷看向礼部侍郎:“周大人,你来告诉太子,南津秋闱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微臣领旨。”周侍郎忙站出来,战战兢兢道:“南津秋闱案已彻查清楚,原是因为此番礼部派去监理南津府秋闱一事的官员见那书生的妻子貌美,因此……以泄露考题为交换,让那书生将家中妻子送给那官员……”

    太子脸上火烧火燎一般难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却只能深深低头,衣袖掩面,避开别人的目光。

    周侍郎还在说:“那书生抵死不从,但南津知府为了巴结,便将人掳来……之后那书生妻子不堪受辱自尽而亡,那书生为报仇,便在南津府衙前宣告众人南津府泄题作弊,之后自戕身亡……其目的便是为了引起京中重视,以还他们夫妻二人青白。”

    大殿内只剩他惶恐的声音,然没听见皇帝叫停,他便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此后这案子上交大理寺主审,前几日已查明真相,那礼部官员和南津府知府已被下狱,此次商议的是,南津知府的继任人选……”

    太子抖得更加厉害,险些站不稳。

    这时皇帝道:“周大人,那色令智昏的礼部官员又是谁?”

    “是……是礼部郎中周善浑,是,是周家旁支子侄,亦是微臣的……学生。”

    虽早前已被申饬过,可再次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周家出了这样的人,周侍郎还是十分羞耻,不由跪下哭道:“陛下,是微臣失职,请您责罚!”

    太子同样噗通跪下,仓惶又难堪:“儿臣失察,还请陛下责罚!”

    “哼!”皇帝极为不悦:“你岂止是失察,简直是无知!朕让你禁足三个月是让你反身自身,不是让你越活越回去!每日的奏折抵报都送到你府上,也没要求你跟着出谋划策,你至少应该看过吧?可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一事无成万事不知,简直愚蠢!你叫朕如何放心把明国的江山交给你!”

    “陛下息怒!”众大臣忙跪下请罪,皇帝当众如此指责太子,已是十分严厉的事了,众大臣不免胆战心惊。

    “哼!”皇帝神色冷硬,拂袖而去。俞公公忙喊:“退朝!”跟了上去。

    太子半天没起来,众大臣便也只好陪着一起跪着,最后还是几位老王爷上前将太子搀扶起来:“地上凉,您赶紧起来吧。”

    太子浑身僵硬,一脸冷汗,形容很是狼狈,众大臣看了一眼便忙转开目光。

    廉王走上前,关切道:“大哥,您没事吧?”

    哪知太子看他的目光极为阴沉,声音压抑:“看着本宫当众出丑,你很高兴是不是?”

    廉王愕然:“大哥您这是什么意思?弟弟怎会高兴,之前还曾帮您说话……”

    “你闭嘴!”太子咬牙切齿:“昨日在宴席上,你和管宗麟在那切切私语想必说的就是这事儿吧?你们下好了套让本宫来钻,然后看着本宫出丑,是不是?”

    廉王气笑了:“大哥您这话实在叫人匪夷所思,臣弟和皇叔说的只是私事而已,而且父皇都说了每日相关折子和抵报都送到您手上的,您自己没看不知道事情因果,怎么现在反倒怪起臣弟来了?臣弟知道您觉得难堪,但您也不该这么推卸责任吧?”

    “你以为本宫还会相信你的巧言令色?”说着狠狠推开他,转身就走。

    廉王倒退两步栽倒在地,有大臣发出惊呼声,忙上前将廉王搀扶起来,廉王致谢,站起来后对着太子的背影道:“大哥,这是宫里,您怎么能在这里动手呢?”

    太子却理也不理,英亲王此时上前道:“算了,太子心情不好,你既是臣子又是弟弟,别和他计较。”

    “是,皇叔,侄儿明白了。”廉王忙恭敬应下,随着英亲王离开。

    殿内大臣也都陆陆续续离开,然而目睹了这一幕的大臣不在少数,有人感叹有人摇头,周家兄弟在一旁看着,神色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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