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逼宫

小说:古代二婚家庭 作者:书剑恩仇
    三司六部开始上门对太子进行问讯, 太子配合良好,问什么答什么, 但回答的内容也只有两句话,要么不知道, 要么不是他做的。

    几天下来, 众位大人难免身心俱疲,眼看着皇帝给的日期愈发近了,其他证人证据也早就审问整理清楚。用一句话来说, 现在的情况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偏偏这股东风看似配合实则绵里藏针。

    案子一时陷入纠葛,众位大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而这期间, 皇帝一点表示也无,更叫大人们不知如何展开。

    十一月二十二, 离皇上给出的半月之期只剩三天, 太子方面没有半点进展, 三司六部的官员难免焦急,而他们一急好像整个朝堂都躁动起来,商议的时候好些大人渐渐提出不同意见, 有人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有种警惕和猜疑的气氛在悄无声息的蔓延。

    这天又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场雪,用过晚膳后,英亲王叮嘱姜丛凤别出院子, 免得冷到或是摔了。姜丛凤乖乖点头,他摸了摸她的肚子,目光温柔,这才去了前院书房——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七八成,看起来与往日也没什么异样。

    到了书房,四卫已经等着,见他来了忙见礼。

    英亲王坐下:“近日京中气氛不同寻常,或许等不到宫宴就会发生变化。”

    又吩咐道:“接下来都警醒些,万一事发,牛莽和雪芙紧守王府,护住王妃和几个孩子;齐渊在暗处支援廉王;长戈跟着本王,若太子当真敢起事,”他淡淡笑了笑:“皇上十有□□会召见本王。”

    “属下领命!”四人恭敬应道。

    沈长戈犹疑道:“但是主子,军中……怎么办?”以太子府上最近频繁活动的态势来看,说不定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英亲王笑道:“倒不是本王看不上太子的能力,只是别说皇上身边的金吾、羽林、虎贲等近身八卫,单就神机一营的火器便可震慑大部分京军。而神机营皇上从来不让别人碰,太子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买他们?再者还有三千营、五军营,这里面哪个不是皇上紧紧握在手中的?哪个又是好惹的?”

    “京军中唯一可能会出岔子的也就是五军都督府,皆因太子这些年一直协理兵部,兵部和军都督府的关系向来牵扯不清,说不得就有响应太子号令的。”

    齐渊却疑惑道:“但是兵部只有统军权没有调军权,说到底调军权还是在陛下手里,当真有人敢背叛陛下?”

    沈长戈道:“自古以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然不缺想要拼命一搏的。”说着又对英亲王道:“不过主子,五军都督府的士兵虽实力不算最好的,但毕竟人多,若太子当真号召到足够多的士兵,属下觉得,还是不可大意。”

    英亲王看他一眼,笑了:“这的确是个问题,但别忘了,五军都督府中,除了原本的士兵外,随本王从北疆回来的十万将士,也分散在其中。”

    所以五军都督府一有风吹草动,他这里就会知道。

    齐渊不由感叹:“这样说来,太子也有几分可怜。”明明实力不行,却没点自知之明,底裤都快被人翻出来了,还在那里自以为隐秘的蹦跶地欢,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沈长戈脸一沉:“胡说八道什么?”齐渊忙捂嘴告饶。

    二十四这日,天还未亮的时候,沈长戈便敲响了梧桐苑的大门,英亲王刚坐起来,姜丛凤也米糊糊醒过来,见他穿好衣裳准备出门的样子,看了眼漆黑的天色,跟着坐起来疑惑道:“王爷,怎么了?”

    英亲王系好腰带,回身亲了亲她的脸颊,柔声道:“乖,你好好呆在家里,本王去去就来。”

    姜丛凤一把抓住他的手,有些不安道:“王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别瞒着妾身,若当真有事,妾身陡然听到会吓到的,您现在告诉妾身,至少让妾身有个准备。”

    英亲王想了想,看了眼她隆起的腹部,道:“太子起事了,本王必须出去看看。你若是害怕了,将鸣鸣、青虹她们都叫来陪你,家里有牛莽和雪芙看着,你放心就是。”

    姜丛凤倒吸一口凉气,甚至肚子都跟着紧缩了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起事?太子当真……”

    英亲王笑了笑,揉了揉她有些发白的脸颊:“放心吧,没事的,里外都布置好了。”说着道:“本王得走了,你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姜丛凤忙点头,掀开被子起身抱了他一下马上又松开:“您去吧,但是别忘了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彻底呢,您一定要注意!”

    “好,本王记得了,还早,你再睡会儿吧。”最后亲了下她的唇,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英亲王离开后,姜丛凤感觉复杂极了,哪里睡着了。

    虽最近京中频频异动,府里也内紧外松防备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子竟然真的动手了!一边担心着英亲王的安危,一边难免又胡思乱想这场突然爆发的皇朝内乱到了什么程度。

    英亲王刚走青虹偃月就安排好了梧桐苑的守卫,姜丛凤的十名女护卫全副武装守在内院,外院则是英亲王的亲卫。

    青虹进到房间,见她有些茫然地坐在床上,忙上前安慰道:“主子别怕,咱们院子内外都守着人呢,而且蒋护卫和牛将军镇守王府,府中又都是随王爷上过战场的兵士,内外犹如铁桶一般,肯定没事的。”

    姜丛凤点点头,想到几个孩子,忙吩咐道:“你叫人去看看几个孩子,若事态严重起来,就把他们都带到这里来。”

    青虹答应着,正要去安排,姜丛凤却又叫住了她,沉吟片刻还是道:“你让牛将军安排一队护卫,去展家那边看着,展夫人有孕在身,淑儿也还小,这个时候最受不得惊吓。”

    青虹无奈一笑,却也点头应下。虽则自从张氏嫁到展家后,姜丛凤从未在嘴上提起过,但一到关键时刻,她却仍记在心里。

    姜丛凤又道:“再叫一个腿脚快的,赶紧去姜家通知管家,锁好门户,千万别随便开门。这种时候别的倒不怕,就怕有那些趁火打劫的混混乞丐们,见姜家没人,便冲进去抢夺破坏。”

    “主子您放心,这事王爷走时已经吩咐了。”

    姜丛凤有些惊讶,转而却笑了:“王爷想得比我周到。”

    见她没什么吩咐了,青虹赶紧下去安排了,到了屈鸣鸣的院子,秋雨记下叮嘱,特意到房间里看了眼屈鸣鸣,见她安静躺着,便也没打扰,出去安排守卫去了。

    却不知这会儿屈鸣鸣心跳得厉害,根本就睡不着。

    因为太子逼宫这事儿相比上辈子来说,真的提前了太多,若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这会儿孟欣竹还在英亲王府蹦跶,而英亲王一方面要应付这个疯子一样的女人,一方面还有应付太子的各种针对和打压,太子逼宫,应该是在一年以后。

    为什么这一切会变得如此不一样呢?她仔细想想,好像所有的变故都在她身上,但也不仅是在她身上。

    因为她说服了母亲和离,所以母亲和英亲王之间有了上辈子并不存在的关系;而因为母亲嫁给了英亲王,即使孟欣竹依然想尽办法进了王府,却被早早送去了菩提庵,英亲王没了后顾之忧,所以可以一心一意的彻查贺兰山的案子,可以应对太子的针对,然后一环影响一环,太子提前逼宫了。

    但所有的事都变了,那些和她上辈子同样命运的人却还是逃脱不了他们的结局吧……想到此,她的呼吸都沉了些,她幸运了拥有了第二次生命,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借此来做些什么呢……

    另一边,英亲王带着沈长戈和亲卫队骑马出了府。

    路上沈长戈禀报道:“主子,刚刚得到的消息,情况不是很好,五军都督府的左军、前军、后军的大部分士兵都反了,城内也有他们的接应,寅初的时候,有人同时开了西、北两座城门,将这三军放了进来,这会儿应该已经逼近皇宫了。”

    英亲王冷笑:“看来不要命的还真不在少数。”

    这时突然有几骑急促驶来,马蹄声极快的敲打着空旷的街道,隔着老远就让人听见了。

    英亲王降下马速,众护卫拔剑,片刻对方就出现在眼前,来者三人,看服侍竟是宫中羽林卫,且都带了伤。

    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英亲王挥手停马,对方也注意到了他们,顿时激动不已,忙拿出令牌,大喊道:“王爷,末将等乃宫中羽林卫,三千营的战兵营反了,陛下有旨,请英亲王速速入宫救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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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没想到,三千营中的战兵营竟然反了。

    就像之前英亲王所说,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三大营是皇帝牢牢掌握在手中的精锐力量,这三营各有所长:神机营善兵器、火器;五军营是骑兵和步兵的混合体,是从各个地方调入京中的精锐部队,擅长攻击。

    而三千营也十分特殊,它分为战兵营、车兵营、哨兵营,战兵营是它的主力,里面的士兵主要是由各少数部族投降或者自愿送来的士兵。

    主要力量乃是北方草原民族,由骑兵为骨干组成,他们的装备、训练强度都结合了草原上强悍的骑兵来的,因此是一支战力极为凶猛的突击力量,便是和草原上土生土长的鞑靼精锐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

    要知道,鞑靼一直试图南下,在北疆和明国士兵僵持了几十年,最后英亲王虽然将它们重创,打回了老家,但也花费了十几年时间,而中间死伤将士无数,付出的代价绝对不低。

    而和鞑靼骑兵战力并不差多少的战兵营突然反了,肯定会给宫中守备甚至的皇帝造成不小的打击,而此时,能尽快解除此困境的非英亲王莫属。

    英亲王当机立断调转马头往皇宫而去,边传令道:“通知廉王前往太子府,务必将太子擒拿!”

    “领命!”队伍中的两骑立时脱离而去。

    “传令,让各待命队伍迅速前往宫中增援!”

    “领命!”沈长戈应声,掏出传信筒,朝空中一放,顿时急促的三连响响彻夜空,惊醒了沉睡的人们,不安的氛围渐渐传染开。

    一行人紧急赶到宫城附近,巍峨的城墙下火光闪耀,将这座沉睡的雄狮照得仿若白昼。喊杀声、撞门声遥遥传来,将静谧的夜空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京中百姓们被这巨口笼罩,无不战战兢兢。

    众人不再上前,找了一处隐蔽之处远远观察。

    隔得太远看不出服色,但大多是骑兵,一千人左右,规模竟然不小,很可能就是三千营的战兵营。他们所在是南门,此时宫门紧闭,城墙上也一片光亮,守门士兵正在奋力击杀城下骑兵。

    英亲王叫来两个羽林卫,问道:“你们出来时宫里情况如何?”

    “回王爷,陛下目前无恙,宫中亲卫已全部出动,但因为之前陛下召见了两百战兵营的士兵进宫与羽林卫一起守护禁宫第二道城墙,当时我们不及反应就被他们的突然反杀弄得措手不及,死了好多人,第二道宫门也险些被他们从里打开,好在守第一道宫门的将军反应迅速,及时扑杀,第三道宫门又及时增援,才没酿成大祸。”

    说起惨死的兄弟这羽林卫红了眼睛:“但后来清理尸体的时候发现少了九人,这才大感不妙。宫中宽广、宫殿房屋众多,若不及时将他们找出来,这绝对是个极大的隐患。而且宫外的攻击也猛烈,若不能及时解困,到时造成两面夹击的局面才真正凶险。”

    英亲王又问:“其他几处城门如何了?”

    “末将等出来之前,西门、南门受到攻击,其他的不知具体情况。”

    英亲王想了想,左军、前军、后军分别打开了三处对应的城门,同时相对应的西门、南门已经受到了冲击,没道理北门还这么安静,要么前军有其他目的,要么是在等待时机,不过不管哪一种,没有现身便是变数。

    正好这时亲卫来报:“禀王爷,大军已集结完毕,请您示下!”

    “各派五千人前去西门、南门支援,投降者不杀,抵抗者直接剿灭。”

    “领命!”

    “再各派五千人前去北门、东门巡查,这两处地方小心埋伏,遇到不对立时报信。今晚情况混乱,敌我难分,都把眼睛擦亮了。”

    “领命!”

    两个羽林卫见他安排了两处便没有下文,不免有些迟疑,终于其中一个羽林卫问道:“王爷,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吗?”

    英亲王看着外面的喊杀声头也未回:“急什么。”两人便不好再问。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一阵更为激越的冲杀声,两个羽林卫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看去,只见一支着深红盔甲的队伍像一阵暗红的血浪般突然从两边冲进攻击南门的队伍中,那近千人的骑兵队伍虽悍猛,但后来的五千人竟也不差多少,又有数量上的压制,几乎一眨眼的功夫骑兵队就被包了饺子,分成几堆,一阵冲杀后,南门下渐渐被暗红的人浪占据。

    羽林卫下意识发出惊呼:“这是哪支队伍?对上三千营竟也如此凶猛?”

    与他们一起的王府亲卫眼里闪过自豪的笑意,却并未说话。

    不到一个时辰,南门下的拼杀就结束了,战兵营死伤大半,其余皆被俘虏,两个羽林卫顿时大喜,南门城墙上的守卫也发出阵阵欢呼声。

    英亲王这时道:“走吧,去看看。”

    “是。”众人高声应道,好似再次找回了在北疆对战的激越感觉,英亲王不由看了他们一眼,眼里也闪过笑意。

    他们到达南门下时,现场已经开始打扫。英亲王看了看,战兵营的士兵体格的确比一般士兵的壮实一些,再看看他们的兵器、马匹,皆是最好的配置,原本应该是皇帝手下一柄利剑,谁知却在紧要关头叛乱了。

    此事之后,恐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就要深深嵌入皇帝脑子里,三千营也面临着重大整改。

    他正想着,忽然城墙上发出一阵惊呼,沈长戈已经挡在他身前,长剑一挽,一支偷袭的箭羽砰地一声被他打掉,此时后面竟又射来两箭,亲卫此时已将英亲王保护起来,那两箭也被一一击落,然而他们自己却踉跄后退了两步,可见这两箭的威力。

    “有刺客!”

    沈长戈脸色一沉,握紧了手中微颤的长剑。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城墙上西北角的方向一阵骚乱,片刻那守卫的将军就从垛口探出头来,抹了把冷汗,战战兢兢道:“王爷,您没事吧?”

    “无事,人抓住了吗?”

    “抓住了,混进来的三个刺客,这是属下失职,此事了后,属下自会请罚。”

    英亲王淡淡道:“这些事往后再说,现在起,把你的队伍重新编制,随机抽调,五人一组,每两组一队,每组和每队之间相互监视,若发现可疑者,赏,若发现反叛者,格杀勿论,大赏。直至此事结束。”

    将军知道这是以防队伍中再混进刺客来,忙答应下来,且不用英亲王再吩咐,忙上报此事,以便各城门警惕。

    这时英亲王又道:“把刺客都压下来。”

    “是!”那将军答应一声,正要命令,却接连响起一阵惊呼,竟是那几名刺客服毒自尽了。英亲王眉眼一冷,命令道:“把尸体搬下来。”

    三具尸体都是普通士兵打扮,脸上一片乌黑,看不清长相,但细细观察后,英亲王便发现这三人耳后皮肤竟十分白皙,心中一动,叫人将他们清理干净,片刻就露出三张十分清秀甚至漂亮的脸来,年纪都不大,十几岁的模样,其中尚有一个女人。

    英亲王脸色一沉,吩咐沈长戈:“点齐五百精兵随本王入宫,剩下的人暂守南门,若有事随时接应。”

    “是!”沈长戈恭敬应下,忙去点兵。

    宫中守卫和巡逻已十分森严,皇帝面色还算平静,只是眉眼间难掩沉郁,见礼后,元盛帝打量他一眼,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这点皮外伤对微臣来说只是家常便饭,早已习惯了,且也好多得差不多了,皇兄无须担心。”

    皇帝凝眉:“外面怎么样了?”

    “南门叛军已尽数拿下,西门处也派了增援,若不出意外,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按理说从北门进入的前军却一直没有动静,微臣担心这其中可能有诈。而且刚刚南门守卫里混进了三名刺客,想要刺杀微臣,被捉拿后立时服毒自尽,擦去他们的伪装后,这三名刺客与之前在大理寺刺杀的刺客十分相似,很可能也是被豢养的死士。”

    皇帝默然无声。

    英亲王静静等待着,过了好半晌,才听皇帝道:“事已至此……罢了。”语气中有些萧索,却又十足冷漠。

    “宗麟,你是带兵十几年的老将领了,想必这场战役,你还不放在眼里,朕便把一切都交给你了,朕只有一个要求,不能伤了太子性命。”

    “微臣领旨。”

    皇帝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去吧,朕这里不用担心。”

    “是。”

    此时,晨曦染上宫墙,离天亮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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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眼躺了很久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屈鸣鸣唰地睁开了眼睛,沉默片刻,终于慢慢坐起身来。

    守在外面的秋雨见她穿戴整齐,有些惊讶,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有些事要做。”

    屈鸣鸣找到在前面防守的管长乐,避开护卫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哥哥,我有些事必须出府去。”说着清亮的眼看着他。

    管长乐沉默片刻,问道:“你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吗?”

    屈鸣鸣笑了笑:“我知道,但我要做的事并不危险,却是必须要做的。”

    见她主意已定,管长乐也没再劝,点头道:“好,那你换身衣裳,我在后门等你。”

    屈鸣鸣笑了:“谢谢哥哥。”

    管长乐点了点她笑弯了的眼睛,无奈道:“也就求人的时候哥哥前哥哥后叫得好听。”

    屈鸣鸣换了身黑色夜行衣,带着秋雨与管长乐汇合,管长乐身边带着牛憨和两个护卫,一行人从后门出去,外面已经备好了裹了蹄子的马,上马后,六人悄无声息地驶进了夜色。

    半个时辰后,他们在一处喧闹的街角停下,不远处灯火通明,亮若白昼,上千士兵正在围攻一栋宅子,廉王和几位将军在后面坐镇。

    这时的太子府仿若一只受伤的野兽,府门就像巨大的兽口,从里面吐出一拨又一拨的士兵想要攻出来,却又被外面的人或斩杀或打退,眼看着,这只巨兽的坍塌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只看了眼便没有再看,目光在太子府及周边一些不明显的角落里逡巡,不时定住一个点,然后再看下一个,看了半刻,她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刷刷用左手极快的写了些字,然后左右环顾,找到一栋二层酒楼,带着管长乐等人摸了进去。

    到了二楼,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屈鸣鸣找到廉王所在,接过秋雨手里的长弓,将此前写的纸条绑上去,然后搭弓瞄准,呼吸间利落射了出去,马上关紧窗户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

    果然立时想起一阵惊呼,有士兵大喊“有刺客”,起了一阵喧嚣,但没过多久那喧嚣就被压了下去。

    其他人一直看着她的动作,当她搭箭欲射时,牛憨和两个护卫险些惊吓出声,偏偏管长乐还有秋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都默默看着她行动。

    此时安静了好一会儿,管长乐在黑暗中低声问道:“鸣鸣?可以回去了吗?”

    “嘘!”屈鸣鸣嘘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阵更加尖锐的高喊:“抓刺客——”,紧接着,这喊声在五六个地方接连响起,有远有近,甚至离他们不远的外面也有。

    屋里众人不免绷紧了神经,武器拿到手中,在黑暗中暗自警惕。

    屈鸣鸣垂眸听着,慢慢的有人报告:“西北角已清、东南角已清、西南角已清……”每报出一个位置,屈鸣鸣的嘴角就抿紧一分,垂在身边的手慢慢握成拳,微微颤抖。

    这时突然有一只大掌伸过来,握紧了她的拳头,温热的掌心攥紧了她微凉的手背,稍微用力,屈鸣鸣在黑暗中也下意识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看见了一双微亮的眼,正关切地看着她。

    屈鸣鸣心头一暖,微微摇头,正打算回握他的手,却只听‘嘭’地一声响,竟有人砸破了屋顶,从天而落。

    管长乐一把将屈鸣鸣拉到身后,秋雨等人也立时抽出武器,将两人围了起来。那人却一时没有动静,接着就有血腥味儿传来,原来是受伤了,但众人不敢大意,双方只能在黑暗中紧张对峙。

    这时,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刚刚,是谁从这里射出了箭?”

    没人理会,那人推开身上的木屑,踉跄着站了起来,借着微弱的火光能隐约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她举起一把剑横在身前,声音冷漠:“到底是谁从这里射出了箭?”

    “是我。”屈鸣鸣道。

    “鸣鸣!”管长乐大惊,更加严密地护住了她。

    屈鸣鸣推不开他,只好站在他身后,突然出声:“你们为什么不找机会逃了?被人像猪狗一般养着,一年四季不见天日,不知世事变幻,看不见未来,看不见希望……为什么还要为他效命?为什么不能逃了?”

    “你是谁?”那女声紧绷又戒备。

    “五六岁甚至更小的时候被抓进去,十五六岁才被放出来,不明是非、不辩对错,明明是人,却不如猪狗,至少猪狗能天天看见头顶太阳,夜晚的星空,可你们,只知服从,只知杀人……难道你们从来没觉得这些不对吗?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吗?”

    “你到底是谁?”那女声压抑的嘶吼,隐隐在失控边缘。

    屈鸣鸣道:“我是想试着救你们的人。”

    “救我们?”女人讽刺的笑:“救我们就是暴露我们的位置?让我的同伴一个个被擒获?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了?”

    “你也知道他们只是被擒获,那些人没有杀他们,是你们自己,愚蠢、无知,被不值得的人洗脑,被抓后只知道咬碎了毒牙自尽,为什么不想着借着这样的机会逃出去呢?”她的声音有些冷漠,也有些说不清的愤恨。

    管长乐听着两人的对话,心脏砰砰直跳,他一方面要注意着那女人突袭,一方面听着两人的对话,心头感觉愈发诡异。

    “你……你什么都不明白就不要胡说八道!”那女人显然愤怒了,看不见彼此却能更清晰地听见她说话时压抑的情绪:“被抓住了,如果不立时自尽身亡,等到再回去时,等着我们的便是生不如死!谁不想活着?可若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还不如干脆死了!”

    屈鸣鸣讽笑:“我为什么选择今晚出手,看看外面,难道你还不懂吗?你的主子,从此时起,连自保都成问题,又如何还有闲心管你们?”

    女人似是愣了一瞬,转而却又冷漠道:“然就算我们逃了出去,这天下却同样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说着她一步一瘸地走到门边,秋雨等人更加戒备,那女人却打开了门,平静道:“不管你是谁,但我们的事你管不了,管好你自己吧。”说着,闪身出去了。

    心头像是有什么落了地,哐当一声砸地她胸口闷闷地疼,她低低呢喃:“能救一个,也是好的……”

    女人走后,大家终于松了口气,管长乐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鸣鸣,我们得走了,这里不安全……”

    “还有个刺客!快过来,这里有一个!”外面突然响起急促地脚步声,屈鸣鸣忙将窗户打开一条缝,看着下面十几个士兵围上一个人,那人却不落下风,可涌来的士兵越来越多,他的身形踉跄几步,终于被制住了。

    士兵并未杀了他,可不过片刻那人就顿了下,缓缓倒了下去。

    有士兵说:“又自尽了,尸体拖出去吧。”

    一滴眼泪重重砸下,屈鸣鸣怔怔站在那里,忘了反应。

    原来,有些事,她真的无能无力。

    几人出了酒楼,小心避开四处搜查的士兵,找到藏着的马,上马后飞快离开。

    屈鸣鸣心情很不好,沉默纵马,手里的缰绳勒得死紧,缠得手掌都有些泛白,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冷冷地看着前方不知哪里。

    突然一道破空声响起,左前方一道利箭朝她直射而来,屈鸣鸣一愣,抽出身边的长弓,极快的一挡,那箭正正射到弓身上,被她狠狠甩到一旁去了。

    她拉停马,目光冷然地看向左边屋顶,冷声道:“有本事下来打!躲躲藏藏算什么东西!”管长乐等人大惊,忙也拉停马,四处警戒。

    过了片刻,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屋脊后翻身而出,极利落地翻下来,站在了屈鸣鸣对面。

    看他的身形似乎还是个孩子,却全身蒙面看不出模样,但面对五六个大人却没有一点胆怯忌惮,反而拈弓搭箭直指。

    屈鸣鸣快速叮嘱一句:“大家小心!”利落翻身下马,肩上背着箭筒,手中拿着与她身形很不相称的长弓,在那孩子搭弓的瞬间她才抽出箭来,却几乎与他同时射出,皆射对方门面。

    “鸣鸣!”管长乐大惊,这一幕发生的太快,等他奔上前想要救援时却已经来不及,一时目呲欲裂,然而下一刻却叫他愣住了,眼睁睁看着两支箭在空中极快相撞,掉下。

    “别过来!”屈鸣鸣一声厉喝,再次搭箭射去,对面一言不发,同时射来,两支箭再次相撞掉落。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直到对面那孩子的箭筒空了,屈鸣鸣的箭对准他,他却动也不动。

    两人沉默对峙,管长乐等人才松了口气,这时那孩子说话了,是个男孩儿,声音清冷,没什么起伏:“十七姐姐说,你能救我们?”

    屈鸣鸣放下箭:“你想活着吗?”

    男孩儿沉默一瞬:“活着有什么用?”说着又沉默一瞬,接了一句:“不过十七姐姐让我活着,她对我最好,我愿意听她的话,所以你能救我们吗?”

    “你们有多少人?”想了想又问:“你能找到关押你们的地方吗?”

    “这次几乎全出来了,主子这边有十八人,不过已经死了快十人,剩下的都在主子身边,不过他们应该都活不了了。”他说起自己人的生死也是那么平静。

    “宫里有十六个,生死不知,不过他们比我们更危险,想必更是活不了的。地宫里还有十三个人,但他们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若这次我们没法回去,他们应该都会饿死。”

    秋雨等人面面相觑,隐隐觉得自己听见了不得了的事,管长乐也是浓眉紧皱,顿觉棘手。

    那孩子还在说:“十七姐姐他们知道这回可能不同,所以被带出来的时候,想办法在路上留了记号,等天亮了,我就能找到了。我都告诉你了,你能救我吗?”

    屈鸣鸣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管长乐。

    管长乐看了那孩子一眼,低声对她道:“他们是太子养的人?”

    屈鸣鸣淡淡点头:“太子豢养的死士,也称人蛊。”

    管长乐倒吸一口凉气:“死士?”

    就算当年端王之乱他还未出生,却也知道‘死士’对当年的皇室造成了多大的损伤,这就是一群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此生唯一会听的只有主人的话,一旦被擒立时自尽,连让人审问的机会都不留,是个绝对让人头疼甚至忌讳的存在,现在却告诉他,这个孩子就是死士?有这么小的死士?

    他下意识看了那孩子一眼,见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跟个木雕似的,又想到刚刚和屈鸣鸣的对射,一时忍不住心头发寒,他压低了声音道:“你想救他?”

    屈鸣鸣点头:“可以吗?”

    管长乐有些为难:“可是若叫别人发现了他的身份怎么办?再者,你能保证他不会在府里杀人吗?王妃可还怀着孩子呢?”

    “他们只是不知对错,但不是傻子,甚至很多人根本不喜欢杀人。能叫他们出手杀人的,只有两种方式,一是得到了主人的命令,二是有人先招惹他们。”

    管长乐复杂地看着她:“鸣鸣,你知道你现在很不对劲吗?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这么了解他们?别告诉我这也是你掐算出来的?”

    屈鸣鸣笑了笑:“你想多了,这是别人告诉我的,先不说这个了,你想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救他?”

    管长乐想了想:“先把他安置在府外行吗?”他还是觉得带回去不安全。

    哪知屈鸣鸣摇头:“没人看着我不放心,我想把他带在身边……”想了想:“不如,就说他是我们捡到的孩子吧,我娘心软,求一求她应该能答应的,至于王爷那里,就靠你了。”

    管长乐顿时一言难尽:“为什么不是你去搞定父王我来搞定王妃?”

    屈鸣鸣白他一眼:“困难的事都交给女人了,还要你这男人做什么?”管长乐哑口无言。

    “你过来。”屈鸣鸣朝那孩子招手。

    孩子便当真走到她面前两步远的距离停住。

    这是一个安全距离,若有危险,他能最快逃离,说明他并未信任屈鸣鸣。

    但屈鸣鸣也没在意,问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我九岁,叫四十六。”

    “不是说十岁以下的孩子还在地宫?”

    “因为我功夫好,所以这次把我也带上了。”这孩子不知什么叫谦虚。

    屈鸣鸣点点头:“身手的确可以。”她赞同,那孩子也没什么反应。

    “我可以救你,但必须约法三章。”

    “好。”孩子很干脆的同意。

    “一、往后不能随意杀人;二、往后不能向任何人提起你的过去,如果有人问你是哪里来的,就说你是乞丐,之前的事都忘了;三、往后必须听我的话。”

    “好。”答应的也很干脆。

    屈鸣鸣点头:“现在,卸下武器,跟我走吧。”

    然而这回他却没答应,反而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弓箭,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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