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楚的剑直指屈鸣鸣, 姜丛凤吓得险些昏过去,却见往日里懒散的女儿竟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避了过去, 转身就与三楚斗在了一起。
即将冲出喉咙的尖叫就这么卡在那里,她长长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震惊女儿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好的身手, 一时连大气也不敢喘, 紧张地看着两人。
两人你来我往,身影快如疾风,长剑相击的吭吭声如密集的鼓点, 众人插不上手,在一旁看得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外人只知两人速度迅疾, 看起来不相上下,三楚却是越来越心惊, 只因屈鸣鸣一个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所使用的的招式竟好似与他们这些死士如出同源, 且其冷静沉着但出手招招致命,看着娇软的女孩手段狠辣竟不输于她。
三楚立时感觉到压力, 但她们的人手一个都没来增援, 可见凶险, 她眉间一沉,右手长剑出手迅速,吸引屈鸣鸣的注意力, 左手却极快地射出一把小刀, 直击她胸口,这么近的距离,屈鸣鸣几乎避无可避。
却见她眸中一冷, 腰身敏捷地往下一折,正要避开时,却听‘叮’的一声脆响,不知哪里射来的箭竟把小刀给射歪了。
两人都被这一意外给惊了下,忙各退一步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却是无虞和亲卫队长几人赶来了,而无虞的箭此时正对着三楚。
屈鸣鸣眸光一亮,长剑入鞘,亦拿出弓箭对准了三楚两人,勾唇淡笑:“且看你一人如何避过我二人的箭?”
三楚脸色冷沉,这些人里唯一能给她造成压力的就是这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她还真不一定能在两人的箭下救走孟欣竹。
见她不敢动了,屈鸣鸣冷笑,吩咐道:“把她们捆起来。”
三楚抿紧了唇,眼见她手一动,屈鸣鸣就道:“敢动?我不介意现在就射杀了你们?”
孟欣竹脸色极为难看,她没想到两个孩子就压制的三楚动也不敢动,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更是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由侍卫上前,将两人捆住。
就在她脸色忽青忽白的时候,三楚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小姐稍安勿躁。”她之前已经让人去送信了,就算主子不会亲自前来,也一定会派人来救两人,那时有了人牵制那两个孩子,带走孟欣竹,便不是问题。
孟欣竹犹疑不定,却见她神色沉静,只好将信将疑,但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好端端的姜丛凤依然恨意难消。
这时前院的那道火墙也被扑灭了,齐渊和牛叔带着人忙冲了进来,一看大小主子都安好,大大松了口气,忙护着众人往前院去。
屈鸣鸣没看见管长乐,便问齐渊,齐渊道:“贼人在府中四处放火,大公子和牛莽分头灭火去了,他们身边都带着人呢,小姐不同担心。”
屈鸣鸣点点头,正要说孟欣竹如何安置,西边却突然一个浑身是血的侍卫远远跑了过来,见着他们时大喊道:“侧门被逆贼攻破……”
“咻——”地一声,侍卫身后射来一箭,他瞬间倒地。
众人大惊,忙将姜丛凤围在中间,这时西边已有一条火龙迅速逼近,不过片刻就到了眼前,打头的竟然是贤王世子。
他身披银白铠甲,腰挎长剑,唇边带笑,却已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温润公子,而是个锋芒内敛的青年将军。
他冷淡地看了眼被捆住的孟欣竹,对姜丛凤行了一礼,依然风度翩翩:“皇婶。”
姜丛凤的目光却落在了他身后被黑衣人压着的管长乐和牛莽身上。
管长乐脸色发白腰间染血却眉目冷硬,屈鸣鸣眉眼一沉,趁着众人不注意向后错开,又将本就矮小的无虞拉到了过去。
姜丛凤惊疑不定地看着贤王世子:“竟然是你……”
贤王世子淡笑颔首:“是我。”
说着一招手,他身后的黑衣人就压着管长乐和牛莽上前来,他道:“皇婶,拿这两个换您手里的两个应该不亏吧?”
说着却看了眼她的肚子,意味深长道:“不过若您不想换,倒也是人之常情。”
姜丛凤的脸色冷了下来:“你不用挑拨离间,我便是再如何也不会像你一般虚伪自私,毫无人性!”说着一指外面:“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如今京城处处都是火海,不知多少人丧生其中,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贤王世子笑了笑:“皇婶不用在此义正言辞的指责我,当年逼得我端王府两百多人葬身火海的正是当今,他做的孽由他的子民来偿还,难道不是应该么?”
说着抬剑驾到管长乐脖子上,催促道:“皇婶到了现在还有心思做好人,您这继子可还要救?”
姜丛凤只觉这人此时陌生极了,知道说再多也是白费,对齐渊道:“放人。”
齐渊正要放人,突然从大门的方向传到一道沉稳的声音:“长熙。”
姜丛凤猛地转头看去,贤王世子脸色一变,只见已数日不曾出现的英亲王正缓缓走来,他身披战甲,墨色斗篷御风飞展,神色沉静,气势威严又沉稳。
眼泪落下,姜丛凤喃喃道:“王爷……”
英亲王带着一身风霜走到姜丛凤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见她并无大碍,松了口气的同时笑道:“本王回来晚了,叫你担心了。”
姜丛凤连连摇头,心头酸楚的厉害,上下摸着他,见他好好的:“您没事便好,妾身担心坏了。”
英亲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转身面对贤王世子,淡淡一笑:“本王以为你的心结在宫中,却不知孟氏竟让你如此重视,不惜放弃宫中布局来救她,倒是让本王刮目相看了。”
贤王世子心中一沉,看来宫中已经暴露,今日只怕不能善了了。
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侄儿也没想到皇叔为了引侄儿上钩,竟不惜假扮疯子,看来,当年的事您已经放下了?”
英亲王一笑:“这都要多谢你,若没有你叫雪芙扮演的那出,本王尚不能战胜心魔。”
见他果然面无异色,贤王世子心底不由又沉重一分,笑了笑:“那倒是恭喜皇叔了。”
知道此时不能多做耽搁,叫人押上管长乐和牛莽,淡声道:“如此倒也不用多说废话了,这两个,您换还是不换?”
管长乐却梗着脖子丝毫不怕:“父王,您不用顾忌儿子!”
英亲王却好似一点不着急,反而有些好奇:“虽然你将京城搅得一团乱麻,但此时五军都督府已进城,京军也在四处防控,你现在就算带走了孟氏,又如何出京去?”
“看来皇叔还真是体贴侄儿,您直说要不要换,其他的事便无须您操心了。”
英亲王还是没应,又道:“孟氏比你报仇还要重要,想必她和你的关系匪浅,就是不知这两个对你来说是否也重要了?”
英亲王话音一落,沈长戈便带着人压着童氏和雪芙上前。
童氏形容狼狈,眸中泛泪,面有惊色,雪芙脸上毫无血色,但两人都还算镇定。
贤王世子瞳孔一缩,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长剑,童氏见了他就落下眼泪,哭着摇头道:“夫君,外面已经围满了士兵,你别管妾身,赶紧想办法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贤王世子忍不住冷笑:“没想到,大明国的战神竟也会做出拿妇孺威胁人的下三滥手段,实在叫侄儿开了眼界!”
英亲王面色不变:“比起你不将满城百姓当人,本王这点手段又算什么。”
童氏哭喊:“夫君,赶紧走啊!”
这时一直沉默的雪芙突然道:“大哥,小妹先走一步。”话落嘴中就吐出了黑红的血来,人也软倒下去。
“雪芙!”童氏眼睁睁看着她倒下,纤弱的身躯颤抖不止,脸色惨白,就在众人以为她站不住时,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突然就朝押在她脖子上的剑上撞去,脖颈间的血管瞬间割裂,鲜血喷涌而出,她目光不舍地看向贤王世子:“夫……君,下辈子,您再与妾身,生个孩子吧……”
谁也没想到看似柔弱的童氏竟有如此大的决心,一时都愣住了。
“雪芙,夫人——”
贤王世子目呲欲裂,不管不顾地朝两人奔去,他身后的手下死死拉住他,急声道:“主子不可冲动啊!不能让夫人和三小姐白死!”
贤王世子面色狰狞,突然转头阴狠地瞪着孟欣竹,后者被她噬人一般的目光吓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身后三楚却抵住了她。
英亲王脸上的表情也没了,暗暗戒备,就怕他突然不管不顾的暴起反抗。
然而眼看着他双眼渐渐涌上血红,却突然闭了闭眼,在睁开时,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冷声对英亲王道:“皇叔,您的儿子和心腹可还要不要换?”
他的声音十分压抑,英亲王也不再多说,朝齐渊招手:“放人。”
对面管长乐和牛莽也被放了过来,他们与孟欣竹三楚对面走过,其他人连眼睛也不敢眨,都死死戒备着对方,就怕生出意外。
中间不长的距离却叫人紧张得不行,眼看着管长乐两人安全走了过来,众人缓缓松了口气。
英亲王朝管长乐颔首安慰,管长乐亦眼眶泛红,说不出话来,目光却在人群中逡巡着,直到在人群之后看到屈鸣鸣,这才松了口气,朝她露出笑容。
屈鸣鸣唇角一弯,眼角却见有冷光闪过,霎时脸色大变,大喊:“对面有埋伏,小心啊!”
她的话音刚落,对面的黑暗中便有冷箭射出,直指管长乐而来。但他双手反绑,背部朝外,反应就慢了一拍,眼看那箭就要射到他,英亲王抬剑迎上,却有一个身影更快地从旁窜出,一把将管长乐扑倒在地。
屈鸣鸣眸光冷厉,朝角落里一挥手,一道利箭迅疾地划过夜空,在对面还未反应过来时射中了孟欣竹,那一箭威力极大,带着她往前冲了好几步,倒在了贤王世子的怀里。
贤王世子脸色剧变,忙接住她,可这一箭穿胸而过,孟欣竹已是不成了。
她口中涌出鲜血,僵硬的笑了笑:“对,不起……我,没想害死,她们……我,我也没打算随你,随你走,京城……才是我,我熟悉的家……能在,临死前,再看他一眼,我,我便觉得够了,你,你快走……”说着,她眼里最后的一点光亮也泯灭了。
贤王世子抱紧了她,身体颤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放下孟欣竹,持剑而立,冷冷看着英亲王。
他身后的下人忙上前道:“主子,您别冲动,赶紧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英亲王将姜丛凤交给青虹看好,与贤王世子面对面而立:“想走?”
贤王世子目光冷漠:“我的妹妹,我的妻子,被你们一个个害死,此仇不报,我如何会走!”说完瞬间冲了上来。
两方人马霎时就混战在一起。
青虹等人忙护着姜丛凤退开。
姜丛凤忙找几个孩子,鸿儿一直被她揪在手里,无虞背着把长弓也回到了她身边,鸣鸣和长乐却不再。
她一惊,忙转头找起来,却发现两人正跪在一人身前,竟是沈长戈,他胸口正插着一只长箭。
她脸色一变,忙让偃月拿此前紧急带出来的伤药过去。
沈长戈此时却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管长乐眼眶泛红,有些无措地看着他胸口的箭,偃月拿来药粉,他忙撕开沈长戈的衣襟给他撒上。
沈长戈却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笑了笑,虚弱道:“大公子,不用,麻烦了。”
“沈叔叔……”沈长戈是为了救他才中箭的,他此时心里自责的很。
“公子,屈小姐很好,往后您要好好,对她……切不可,三心二意……”
屈鸣鸣在一旁极为愕然,要知道她和管长乐平时是很注意分寸的,府里除了两人身边的心腹,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却没想到没什么交集的沈长戈竟然发现了,还,如此叮嘱……
管长乐也愣了一瞬,却还是点点头:“沈叔叔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鸣鸣的。您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您可还有心愿未了?”
沈长戈的眼睛却一直落在他身上,笑容也从未落下过,他缓缓要头:“现在这样就,很好……”
屈鸣鸣在一旁看得分明,背心瞬间浮起鸡皮疙瘩,她借着火光细细打量沈长戈,又去看管长乐,竟越看越感觉两人的五官相似。
她一时惊住了,不知如何是好,看着管长乐欲言又止。
这时沈长戈突然看向她,轻声道:“屈小姐,公子,外冷内热,不善,言辞……但他,言出必行,性情坚毅,他一定会对您好,往后,还请您,好好照顾他,别让他,一个人……”
屈鸣鸣眼睛红了,忙点头:“沈叔叔您放心,我会一直陪着哥哥,好好照顾哥哥的。”
“好……”沈长戈缓缓呼出一口气,目光逡巡着,终于看到不远处正与贤王世子拼杀的英亲王,轻声道:“王爷,谢谢……”
他眼看就要不行了,屈鸣鸣死死咬着牙关,突然一把攥紧了管长乐的手,压低了声道极快道:“他是你父亲,你快叫他一声!”
管长乐愣住了。
屈鸣鸣死死瞪着他:“他肯定就是你父亲,你快叫一声,别让他带着遗憾走!别给你自己留遗憾!”
管长乐颤抖着看向沈长戈,他脸上带笑,表情十分温和,一点不像将死之人,一时心乱如麻,可即将失去的痛苦却逼得他没时间多想,他爬到沈长戈耳边,颤抖着,快速问道:“沈叔叔?您可是我的父亲?”
沈长戈的眸光渐渐消散,最后一点光芒却落回了管长乐的身上,他似乎已经听不见了,可他的表情是放松的,甚至是慈爱的。
管长乐再不怀疑,眼泪一滴滴落下,落到沈长戈的脸上,他凑近沈长戈的耳边,压抑着,颤抖着,喊道:“父亲。”
沈长戈的睫毛动了动,微微向他偏头,似是在说我听到了,然后,带着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唔……”管长乐死死捏着拳头,压抑着痛哭出声,屈鸣鸣在一旁也泪流满面。
她从没想过,有人的父爱竟可以如此隐秘又深沉。
他守在自己儿子身边十几年,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关键时刻护他性命,却从未想要他认自己。
父爱,怎会如此卑微,又如此伟大。
管长乐突然站了起来,他抹掉脸上眼泪,神色冷厉,捡起一把长剑就冲了过去。屈鸣鸣见状忙跟在他后面相护。
英亲王一把挑开管长乐的剑,厉声道:“你来做什么,回去!”
屈鸣鸣道:“王爷,沈叔叔为救哥哥没了。”
英亲王愣了一瞬,见管长乐满脸悲痛冷厉,便不再管,让牛憨过来护住两人,自己则挥剑狠狠朝贤王世子压下,贤王世子手中一麻,长剑险些脱手,英亲王眉眼一冷,又是一剑狠狠砸下。
这时三楚忙来相助,却被突然而来的冷箭打断,她一看,远远的有个小身影正拿箭对着她,三楚心中一寒,打算速战速决,无虞的箭却三连发,三楚再快的剑也只能斩断前面两支,最后一支擦着她的剑锋射穿了她的脖子,三楚应声倒地。
另一边,英亲王全力使出,贤王世子在他手下没走过十招便落败了。
贤王世子看着压在脖颈上的寒剑,表情竟意外的平静:“我一直知道有您在,明国便乱不了,所以一直想要除掉您,可惜,老天似乎都站在您这边。如今能死在您的剑下,也算死得其所了。”
话落,头往后一剌,自己撞上了英亲王的剑。
英亲王看着他的尸体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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