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亲王看她一眼,淡淡点头:“王氏,这几年辛苦你照顾他。”
王氏顿时兴奋的双颊发红,三十多岁的人娇羞仿若少女,她脚下紧走几步跟上英亲王的步伐,细声细气道:“回王爷,奴婢不辛苦,能照顾公子才是奴婢的福分。”
眼见书房在即,英亲王没再理会王氏,停下脚步对众人道:“好了,都散了吧。”又对跟在他身边的儿子道:“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自去忙,过几日再来考校你的功课。”
“是,父王。”管长乐忙恭敬应下,目光一直追随父亲进了书房这才收回。
王氏得了一句夸赞,正心花怒放,见此上前一步温柔劝道:“公子,王爷此时……”
哪知管长乐突然转头看向她,目光阴冷,暗含警告:“看在你替本公子做了几套衣裳的份儿上,就不计较你今日拿本公子做借口接近父王,但若有下一次,本公子不介意教你认清自己的身份。”说罢甩袖就要离开,转身却发现父王的近侍沈将军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忙收敛怒色,敛袖行了一礼,恭敬道:“沈叔叔。”
沈长戈回了一礼,严肃的面容上露出温和笑意:“大公子请。”说着往一旁让了些许,目送他离开这才走进书房,对一旁的王氏视而不见。
王氏站在原地脸色发白,英亲王另一个侍妾赵氏轻笑一声走上前:“姐姐,王爷此后会常驻京城,想来王府迟早会迎来女主人。你我在这府里呆了十几年,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少爷是什么样的人,应该再清楚不过。妄想靠着照顾公子的两分功劳争宠……呵呵,妹妹看在相识十来年的情分上劝你一句,千万别自作聪明。”
王氏转身,脸上挂着浅浅笑意,柔声道:“妹妹说笑了,姐姐从来没想过什么争宠,能照顾好王爷和少爷,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了。”说着也不待她回应,离开了。
赵氏勾唇:“口是心非,这么多年可真是一点没变。”
书房里,长戈服侍英亲王换了身家常衣裳,又洗了把脸,端起桌上的茶壶连喝了三碗才停下,之前在宫宴上皇上高兴,劝了他好几回酒,这会儿难免口干舌燥,但他脸色古铜,看不见什么异样,只幽深的眸子染上几分水色。
英亲王并不嗜酒,长戈担心他喝多了伤身,忙道:“主子,您可有不适?不如请太医来看看?”
英亲王摆摆手:“无妨,几杯酒水而已。”放下杯子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白天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另一个近身侍卫齐渊忙道:“主子,这得问牛莽,是他去查的。”他二十五六的年纪,身材不高,却十分英俊,尤其一双漆黑的眼睛溜圆,活泛的转来转去,一看就是个精怪人物。
话音刚落外面就走来一个满脸胡须犹如铁塔般的人物,正是王府管家牛叔的长子、亦是从小就跟在英亲王身边的心腹侍卫牛莽,他与管长乐身边的牛憨乃是亲兄弟。
他双掌既厚实又宽大,两手握拳时像个铁疙瘩:“回主子,都查清楚了。今儿遇见的那位夫人正是姜老爷子的千金,十三年前嫁给了京城有名的翩翩公子屈文霍。不巧的是咱们今儿遇上她的时候,正好是她与那姓屈的小子和离。”
“和离?因为什么?”
“对外的说法是姜小姐多年无子,未能替屈家继承香火,自觉愧对屈家的列祖列宗,因此自请和离。不过这真实原因……”牛莽大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发髻,偷偷瞄了一眼英亲王,不知该说不该说。
“因为姜家父子战死的消息?”英亲王自有判断。
牛莽嘿嘿笑了两声:“也有这个原因。”
浓眉一皱,英亲王冷冷瞪他一眼:“还有什么赶紧说。”
“还因为您的妹妹长公主殿下!”
“管宗瑶?有她什么事?”
牛莽不敢隐瞒,忙将前后因果说清楚:“其实屈文霍早在两年多前就私底下与长公主勾……好上了,但因为姜老爷子在,屈家不敢欺负姜小姐,长公主也忌惮,不过自从三天前姜家父子因贪功冒进而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长公主得知后便设下圈套,引姜小姐当场看见她与屈文霍那啥……后来长公主、屈老夫人以及屈文霍都逼迫姜小姐和离,姜小姐现在无依无靠的,最后也只能和离了事。”
齐渊偷瞄了眼主子沉寂的脸色,试探道:“主子,当初我们将计就计让人传回这样的消息,却把姜小姐给害惨了……”
沈长戈瞪他一眼:“胡说什么,那屈文霍早生了异心,即使没有这些事,他迟早也会负了姜小姐。”
“属下这不是看姜夫人可怜吗,明明父兄是英勇战死,却被别有用心之人毁了名声,自己也落得个被抛弃的下……”见队长神情越来越阴沉,忙住了口。
“主子自有打算,何时轮到你来婆婆妈妈。”
“好了,”英亲王挥手:“时候不早了,都下去歇着吧,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又吩咐沈长戈:“明天第一件事是做好阵亡将士的抚恤安排。”贺兰山一战中,英亲王的亲卫死伤不少,唯一的一位女近侍也在战乱中尸骨无存。
“是。”
众人退下后,英亲王十指相交搭在腹部,闭上眼睛时,又想起那一日。
贺兰山北的一个山谷里,他们一万前军被鞑靼前后包围,眼看就要全军覆灭时,他想出了化整为零分散突围的决议。因他身份已经暴露,姜老爷子为了保住他,私下拿了他的衣裳与儿子姜丛朔换了,父子两率领的那支队伍如预料的一般吸引了大批兵力,而他虽艰难,却也成功突出重围找到了大军。
等他率领大军驰援镇国将军父子时,见到的却是姜丛朔身中数箭不倒挡在父亲面前,而郑国公也已重伤,只剩下一口气了。
他当时心痛不已,却没想到镇国将军强撑着不肯卸掉最后一口气,只因为放心不下自己已出嫁十多年的女儿。他便当场允诺,一定会替他好好照看姜氏,姜老爷子这才放心闭眼。
没想到的是,回来第一日就见到了姜氏,更没想到竟是因为管长璎和屈文霍勾连将她撵出了姜家,而这一切,又是因为他没有阻拦有人为推卸责任而传回来的颠倒黑白的消息。
他以为只要自己回来揪出军中的害群之马,就能为姜家父子正名,却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之前已经连累了姜氏。
想到这里英亲王缓缓睁开眼睛,幽深的眸光淡淡看向虚空——仇也罢,恩也罢,总要一个一个来。
第二日天还未亮英亲王又就进宫去了,等王氏装扮一新,端着亲手做的早点来到外院时,英亲王已经在宫里。
见礼后,英亲王说明来意:“陛下,不知臣弟之前向您呈奏的有关贺兰山一战中,邹毅所率领的左军未能按照计划持援,以致延误战机,导致一万前军几乎全军覆灭一事,您打算什么时候展开调查?”
元盛帝抬手让他坐着说话,“既然此事存疑,你又特意上了折子,朕当然会重视,明日大朝会上朕便会提出此事,介时与众臣商议后自然会彻查。”
见他坐在那里沉思不语,皇帝笑道:“怎么?你是有什么难处?”
英亲王环顾一眼殿内,皇帝立即挥手让众宫人下去,英亲王道:“皇兄,为了不叫这背后之人察觉,臣弟便没有截下提前发回来的战报,但镇国将军父子实乃为了掩护臣弟突围而牺牲,乃英勇战将,实不该背负此等污名,臣弟想……皇兄可否将此事交由臣弟来查办?”
皇帝有些不赞同:“但你也是一身的伤,回来之后还未曾休息一日,怎好又劳累?”
“皇兄,若是其他事臣弟自然不会多管,但这事事关我边关将士的荣誉和名声,臣弟与他们生死与共十几年,实在不忍心见他们死后还要受此侮辱,还请皇兄成全。”
元盛帝见他实在坚持,不由捋着胡须思索,片刻后眼底精光一闪,笑道:“既如此,那便将大理寺交给你吧。大理寺卿詹大人前些日子上了折子要告老回乡,朕最近正忧心无人可接任,正好你要彻查邹毅一案,且你又端方严明,胸有丘壑,很适合这个位子。”
英亲王想了想,答应下来:“臣弟领旨。”
皇帝见他答应,自是高兴非常,大笑两声,又道:“放心,大理寺少卿乃是贤王世子,他最清楚京中之事,你与他少时不是很亲近吗,有他辅佐你大可放开拳脚去干。”
“长熙?”想到自己少时的玩伴侄儿管长熙,英亲王神情总算有了些放松的模样。
英亲王走后,皇帝忍不住与大太监俞公公说起这个弟弟:“宗麟哪儿都好,就是为人无趣了些,一天到晚板着脸,活像个煞神。”
俞公公道:“这是因为殿下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王妃疼着,您看殿下在边关一呆就是十几年,府里拢共只有两个侍妾,连个能说贴心话的人也无。”
“你到是提醒朕了,宗麟如今都三十二了,他这正妃还一直没着落呢!老俞,你可知哪些大臣家里的千金有合适的?”
毕竟是司里监的掌印太监,内侍中的第一人,俞公公总要有些本事的。听见皇帝闻,忙一甩浮尘,掰起手指如数家珍:“说起来有好几家呢,像宁国公大房的三小姐、永昌侯的二小姐、德阳侯二房的大小姐,还有吏部张大人的千金、都御史陈大人的千金等等,总有十好几位,都是正青春貌美,才情兼备的。”
皇帝想了想:“这些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吧,比宗麟小了都快二十了,你说他们能说道一处去?”
俞公公笑道:“小些不正正好,活泼开朗,正调和了殿下的安静。”
皇帝摆摆手:“你不知道,宗麟是最烦人吵闹的,就没有大些的?”
俞公公为难道:“陛下您这倒难住奴婢了,当今的小姑娘大多十五六出嫁,那少数晚些的,都是因为有各种问题,这要……欸,这倒真有个人物,只不知英亲王殿下能不能看得上。”
“哦?是谁?”皇帝忙问。
“富安侯家的嫡次女,早年间也是定了亲的,哪知临出嫁前男方突然悔婚娶了别家女子,此后这位孟二小姐一直未嫁,算算今年也有二十五六了,年纪上倒与殿下相当。”
“富安侯孟家?你说的是宗麟先王妃的那个孟家?”
“陛下记得不错,正是那家,这位孟二小姐正是当年先王妃的亲妹妹。”
皇帝顿时凝眉思索:“他家?这倒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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