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卢永中心里万分愧疚,学校里的同事、校长待他极好,对他十分信任,他却为了给女儿治病,想去偷挪学校的公款,幸好穆秀冬及时出现,否则酿成苦果,无法收场。
老头见卢永中不说话,只当他还要换个口味,没有催促他点菜,低头把锅里煮熟的细面拿竹篓舀起来,颠了几下沥去多余的水份,倒进事先用酱油、猪油、麻油、麻酱调好的面碗里。
接着,面上舀了一大勺子浓稠喷香的杂肉酱,再卧一个事先煎好的金黄鸡蛋,几片烫好的碧绿莴苣叶子,撒上一点白绿的葱花,舀半勺面汤、半勺浓白的骨头汤,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杂酱煎蛋面就此完成。
“12桌的杂酱煎蛋面好嘞。”老头伸手摇了下手中的铃铛,朝里喊了声。
“哎,来了,是我的面。”立马就有一个男人应了声,从院子左边一个靠墙角的桌子旁走过来,递上钱,自个儿把面端回桌子,呼啦啦的吃起来。
居然要自己端面,没有服务员送过去,穆秀冬十分惊奇,环顾一周,发现很多吃完饭的人,自动把吃好的碗筷,放在灶台后面一个大水池子里,想来这里的规矩便是如此。
忙对那个老头道:“老爷爷,我想要刚才那样的杂酱面两碗,顺便要些小菜,如果有肉最好,一样来一份,另外再给我十个大肉包子!”
“这么多,你们吃得完吗?咱们这里不允许浪费粮食,农民种粮食可不容易。”
老头家先前就注意到站在卢永中身边的小姑娘,她模样长得不错,可穿得太过寒酸,身上的补丁东一看西一块,什么颜色的补丁都有,看起来像个讨口的叫花子,上来就这么大的口气要所有肉食上一份,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底气。
他可记得卢永中是个家里条件困难的老师,向来都是别人请他的份儿,可从没见过他请别人的份儿,哪有那么多钱吃那些好菜。
“怎么,看不起人啊?”老头怀疑的眼光让穆秀冬十分不舒服,她从藏在自己里衣口袋里的钱,拿了十张五万大钞出来,朝着那老头晃了晃说:“我有的是钱,你只管上,吃不完我打包!”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两位先去找个位置坐坐,饭菜一会儿就上来。”老头楞了一下,说了这番话,转头便去张罗饭菜了。
卢永中领着她往里走,“其实真不用点那么多菜的,他们家有十几种菜肴,要真全都来一份,我们真吃不完。而且你病着,也不宜吃太过油荤的食物。”
“没事儿,我先前吃了退烧药,感觉自己好了许多。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县城,定要好好吃一顿才回去,不然等我下次再来,又不知道是何时了。再说了,吃不完打包嘛,我请客,总不能亏了你们。”
穆秀冬跟着他找到一个空座位儿,由于没人擦桌子,桌面上残留了不少汤汤水水,还有很多陈年油渍在有些裂口的桌缝之间,黑漆漆的,看着有些恶心,很有一种后世街边苍蝇馆子的感觉。
穆秀冬不得不去找了一块抹布,把桌子擦了个干净,这才满意的坐下。
不多时饭菜陆陆续续上来,果然菜品繁多,有红烧肉、酱猪蹄、清蒸鸡、糖醋鱼、四喜丸子、羊肉汤、腊肉、腊肠,油焖茄子、鸡蛋炒韭菜、凉拌黄瓜等等,荤素搭配,居然有十三个菜,老板最后还上了十个很大的包子,两碗杂酱煎蛋面,价钱总共才五十万块钱,也就是现实的五块钱。
这么多菜,居然只要五块钱,先前还嫌弃手头钱太少的穆秀冬,顿时觉得现在的物价实在太便宜了。
想想啊,一盘油汪汪,分量十足的红烧肉才一万二(换成现在的币一块二)一盘,一只鸡才三万五(三块五),包子才一千块钱一个(一毛钱),凉拌黄瓜、炒素菜都五百块钱一盘(五分钱),只有肉贵点,素菜平均不超过一千块,羊肉汤和大米饭都是老板看他们点的菜多,钱拿得爽快,赠送不要钱的,满满一大桌子的饭菜,竟然只要这么点钱。
穆秀冬乐坏了,先让老板拿两个上下两层的方形食盒过来,给倪文碧母女俩,每样菜都夹了一点。
接着招呼卢永中吃饭,不顾旁人的眼光,直接抓起一只焖得软烂的酱猪蹄儿,呼啦啦的啃了起来。
卢永中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心疼不已,玉米面才九百块钱(九分钱)一斤,两百块(两分钱)就能买一大碗大米粥,五百块钱(五分钱)能买一盘子花生米或一个比巴掌还大的馒头,一碗阳春面才卖五千块(五毛钱),加一个煎蛋就要多付一千块钱(一毛钱),她点这些吃食就去了五块钱,这等于他们一家人半个月的伙食费。
果然是因为年纪小,不懂得如何节省花钱,就她这么个花法,钱再多也不经用。
可惜的是,他一个外人不好过多说什么,而且人家答应了要包圆自己女儿的手术费,还好心的请自己吃饭,他要在这当头说点什么,就是不识好歹,扫人的兴致,也就忍着什么都没说,拿个包子在手里慢慢啃。
“卢叔叔,你别光吃素菜,多吃点肉啊。”穆秀冬见他只吃素菜和包子,赶紧给他夹了两块红烧肉,撕了一个鸡大腿给他。
自己则啃着一只鸡翅膀,含糊不清道:“这红烧肉可好吃了,瘦肉不柴,肥肉入口即化,猪皮弹牙,味道香浓,回味甘甜,吃着一点都不腻,还有这鸡,虽然是清炖的,不过因为是农家自养,鸡肉紧实肥嫩,一口下去满是肉香,好吃的不得了......”
卢永中被她说得口舌生津,低头咬了一口红烧肉,口感果然如她所说,香郁浓厚,忍不住多吃几口,这才说她:“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总觉得你见识挺多,你说这么多,以前经常吃肉吗?”
“没有,就是听大人们这么说过,我也跟着这么说。”差点掉马的穆秀冬,心虚的找了个借口蒙混过去后,不再说话,低头沉默猛吃。
卢永中也没起疑,这时代的孩子远比后现代的孩子成熟许多,在父母都工作,家庭负担很重的情况下,很多家里大一点儿的孩子都会主动分担父母的责任,比如照看弟妹、洗衣做饭、下地干活儿,他们年岁不大,却扮演起了小小父母的角色,有时候说话做事像大人一样成熟也是情理之中。
两人吃了一个多小时,直吃得肚子浑圆,桌上还剩一半饭菜。
实在是这个时代的人们做生意都很实诚,那些饭菜都是十足的分量,两人使劲儿吃也没吃完。
穆秀冬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嘴里不停地打着嗝儿,招手让老板再拿两个食盒过来,她把剩余的饭菜全部打包,打算明天接着吃。
现在这么晚了,她回不去尖头村了,虽然知道穆老二他们会担心自个儿,可这时代的电话还没普及,不能直接联络到人,她也找不到人传口信回去。
住在孟家的周团长,倒是有部通讯电话可打,不过她不敢打。
周团长明文禁止,让她不要乱跑,她现在跑到了县里,他要知道了,不得气成什么样儿,只能暂且在县里歇一晚,等明儿她采购好东西回去。
吃完饭,卢永中带着穆秀冬在附近溜达几圈消食,等两人感觉肚子里消化了,也到了半夜十二点左右。
先前那条僻静的老住宅小巷,开始有人陆续走动起来。
今夜无月,这时代的街道没有路灯,那些人也不敢点灯,就这么摸黑在巷子里走动,远远看着像鬼魅一般鬼鬼祟祟的,难怪被叫鬼市。
卢永中带着穆秀冬往巷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跟她小声说,要卖东西的就走到巷子中心儿部位,蹲在墙下,把包裹抱在手里,小声的喊着卖东西的名字。
如果是卖金玉古玩首饰之类的东西就叫‘鱼’,卖各种黑市粮的就叫‘娘’,卖布料日常用具的,就叫‘船’。
有那感兴趣的买家听见声音,自然会凑到跟前询问,如果真心想买,双方可以换个亮敞点的地方看货讨价给钱。
如果没谈拢,又回到这条巷子里,继续叫卖。
“那如果遇上黑心买家,有意引到事先叫人埋伏好的地方,来个黑吃黑抢劫,那怎么办?”穆秀冬问。
卢永中没想到她问这个,想了想道:“那只有自认倒霉。一般来黑市卖东西,大多都是各有所求,鲜少有人干这种黑心勾当。如果真发生这种事情,那人以后就是黑市的黑名单,谁敢跟他走,卖他东西啊。”
穆秀冬不信的撇撇嘴,心说,这里黑灯瞎火的,伸手都不见五指,人面对面都不一定看清对方的面目,如果有人真黑吃黑,就算当事人记得他的真面具,可他再入黑市,谁又知道他是谁。
为了防止有人抢自个的包裹,穆秀冬决定自己叫卖,卢永中道:“还是我叫卖吧,你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人家听见就先压三分价。你放心,我不会乱要卖价的,我女儿的手术费还要靠你支付,我巴不得多卖些钱儿。”
他都这么说了,穆秀冬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跟着他走到巷子中心,一个不算偏僻的位置,蹲在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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