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星的晚霞是紫色的。
橘色、紫色、粉色,像水彩插画一样晕染开来,能看见瑰丽的星河,和沉浮的巨大天体。
长满柔软细草的山坡也被染成了这样的颜色。紫色的山坡上走着两个人。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合适的地方,有山坡,有水,”时汲道,“我比较喜欢在那样的地方做烧烤。”
陆见烨跟在他身后,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直接说出来了:“我没吃过烧烤,只在网上见过。”
时汲很淡定:“我就知道你没吃过,所以才请你吃。”
陆见烨看向他手里提的东西,一桶用铁签子串起的食材,那是半个小时前时汲拉着他一起串的。剩下的器物则被提在他手里。
其实看到这些也能明白烧烤是怎么做的——似乎很原始。
但陆见烨没有把话说出口。
这片草坡在荒城里,原本应该是一个大型公园。
湖水极为清澈,倒映着三个天体和漫天的晚霞。
“放心,我提前测过了,水是干净的。”时汲在水边把毯子铺开,点上驱虫夜灯,开始摆弄烤架,“你来帮忙。”
陆见烨看了这东西几眼,就把它支好了,终于开口:“过生日似乎没有要吃烧烤的说法。”
离时汲提出邀请过去了两个小时零五分,他才第一次说出了“生日”这个词。陆见烨:“你哪来的这么多东西。”
时汲:“经你上次提醒,星际快递买的。”
陆见烨:“……”
“我们那里的传统是吃长寿面,”时汲拍拍一个便携小锅,“待会儿给你下,乖。”
陆见烨怀疑地看他:“首都星有这个传统?”
“不是首都星。”时汲笑了笑,“是‘我们那里’。
“?”陆见烨疑惑,随即就被时汲接下来的举措吸引了。
他开始烧烤了,架了一排蘑菇。酱料是自己调的,刷上去后一下子香风十里。
陆见烨:“要肉。”
时汲不睬他:“蘑菇也很好吃,要吃肉就自己烤。”
陆见烨拿着一串肉沉默了片刻,决定观察时汲是怎么烤的。他已经放弃思考了:为什么时汲会知道他的生日,还邀请来过生日,为什么要烧烤……
香菇烤得滋滋冒水,缩成小小的,香料已经完全渗透了进去,混合着香菇特有的清香。时汲把第一串给陆见烨:“嗯哼。”
“……”陆见烨看看自己左手的生肉串,再看看香菇,没等再挣扎一下就被塞进了手里。他咀嚼吞下一块,满口香辣。时汲用的是炭火,里面还有一丝炭烤独特的气息。
时汲给他配音:“真香。”
陆见烨:“。”
淡白的烟气飘到湖面上,香气爆炸一样充溢了整个空间。不一会儿陆见烨手边就堆了十几个签子,时汲发现他不太能吃辣,眼睛周围都红了,碍于形象憋着没有喘气。
那双金瞳映着一点炭火,变成了融化的金橘色。
他今天格外地寡言。
“喝酒吗?今天特许未成年小朋友尝尝酒精。”时汲指指一箱子低酒精饮料,“你喝过酒?别喝醉了。”
陆见烨手一顿,迅速抽了一瓶出来,蔑视地:“我怎么可能醉。”
时汲想想也是,按照男主万事第一定律,陆见烨肯定酒量也很好。
“我们那边有句话,烧烤配酒,越喝越有。”时汲也开了一瓶,这气泡酒是蓝色,好像把一条星河都灌进了玻璃瓶里,味道酸酸甜甜的。他笑,“这个度数太低了,我喜欢啤酒。”
“……好土的话。”陆见烨眯起金橘色的眼睛,这个人今天又在说奇怪的话了。
酒液入口,陆见烨被呛了一下,随即感觉到酸甜味爆裂开来。
时汲和他碰了一下,一瓶饮尽,重新在烤架上忙碌,还支起小锅开始煮面。但面煮完回头,他却一愣。
……陆见烨好像喝醉了。
他抱着膝盖在发呆,脸上蒙着一层酡红,身边倒着三个玻璃瓶。
时汲:“。”
原来你不能喝啊?
“你的长寿面,”时汲端着碗,另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朋友,我还没祝你生日快乐呢。吃碗面才会长命……咳,三百岁。”
陆见烨比先前迟钝了一点,但没有要撒酒疯的预兆,注视了一会儿时汲忽然说:“不准同情我。”
“……我不喜欢生日,不要你编一个长寿的谎话。”
他眼角是红的,眼睛是暖的,但目光却很冷,如同有一层浅浅的冰壳冻结在他的眼睛里。时汲甚至闻到了他身上的信息素味,冷冽的、防备的,像是从极寒之地卷来的风。
但他看了看时汲,又垂下眸,一言不发地接过面开始吃。
因为快递限制,这只是一碗速食面,可陆见烨吃完之后还是说:“谢谢。”
他看起来有点难过。时汲想。
别的孩子会期待过生日吗?
生日意味着礼物,意味着陪伴,意味着在那一天你是中心,意味着你又长大了一岁。
可是对于陆见烨来说,生日意味着什么?
每一次的生日,每长一岁,都在提醒他自己离死亡又近了一步。漏斗里的十八格沙子,漏一格就少一格。
“如果我说,你真的可以长命三百岁呢?”
陆见烨翻个白眼:“你以为你是给公主算命的仙女教母吗?”
“如果你是公主的话,我就是。”时汲笑眯眯的。
陆见烨被噎了一下,时汲又说,“具体的我不能说,但我可以保证。”
这句话说得很奇怪,陆见烨想冷笑,但是另一种温暖又酸胀的情绪总是冲掉这股冷意。
他看着时汲,青年今天穿着黑色的衬衣和长裤,像是所有的光都被吸了进去。但他的皮肤又极白,红色的眼睛像童话里壁炉的篝火。
“你想要什么礼物?”时汲问。
“……礼物?”陆见烨支着下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不需要。我的钱多得足够买下十个星球,我想要什么自己就能买到。”
时汲托着腮看他:“你没有收过礼物吧,小朋友?”
陆见烨不悦地皱起眉,但还是泄气地道:“……五岁之后没有。”
“我在十岁之前也没有,因为照顾我的人很穷,资金有限,她们负担不起。”时汲想起从前孤儿院的阿姨们,笑意温和了一些,回忆起这些并不会让他觉得遗憾。
陆见烨:“穷?”
他说的话越来越奇怪了。
自己早就查过资料,时凌公爵和景瑟夫人都是首都星富豪榜上的人物,怎么会和穷沾上边?
而且就算这对有名的夫妇在时汲两岁不到的时候就离婚了,他们也都对时汲保有一定的关爱。按照资料来看,少时的时汲是纨绔子弟还差不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缺礼物。
时汲食指竖到唇边,轻声说:“嘘。”
那双红瞳里盛着狡黠的笑意,像是神话里代表着秘密的宝石。
陆见烨微顿,酒精裹挟着一个猜想剧烈地从心脏里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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