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 圆月高悬,莫北桥来时着急,车就停在沿街的位置上, 十分显眼。
简时秋在餐厅瞧见莫北桥以后,就有些心不在焉。在场的个个都跟人精似的,怎会看不出来, 却闹不明白是何缘由, 问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席间胡小蝶电话响了,是来自林亚林大小姐的查岗电话, 因着在场的都是朋友, 胡小蝶也没有藏着掩着, 大大方方的接了,对着电话那头的林亚又是逗又是哄,惹得其他几人忍不住搓起胳膊, 连声道,恶心, 肉麻, 不要脸……
胡小蝶亦不甘示弱的回击,对着电话那头的林亚愈发的腻歪了起来。
简时秋就坐在胡小蝶边上, 耳边听着那些腻死人不偿命的话语,忍不住又抬头朝莫北桥的方向看去,正巧见着她扣着陈晨的下巴俯下身去,呼吸一滞,面上的血色尽失, 心脏像是被丢到了玻璃渣上滚了几圈,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
她极力按捺下自己想要上前将那两人拉开的冲动,她想着是要相信那莫北桥的,但事实却是这人的的确确又说谎了。如果今天不是自己撞见,恐怕又被这人骗过去了。
那条信息莫北桥回复的很快,快到就像是被开水烫到手立马就去冲冷水一般,是下意识的反应,这让简时秋不安。
如果莫北桥和陈晨只是朋友,只是单纯出来吃一顿饭,简时秋即便是再不喜欢莫北桥跟陈晨有接触,更何况她们现在还未在一起,她也没有理由去妨碍人的正常人际交往。
可偏偏莫北桥选择在这件事上撒谎了,下意识地对她撒谎了,她在隐瞒,如果真的只是普通的朋友见面,她何至于对自己撒谎呢?
这一刻,简时秋突然觉得自己觉得离莫北桥很远,之前的种种都是错觉,她好似从来没有了解过她,也从来没有走进过她的心。又或者是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莫北桥,就先被她拉进了她的温柔陷阱里。
简时秋抿着唇,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两人交叠的身影上移开,又以身体不适为由匆匆结束了这场不甚愉悦的聚会。
胡小蝶见她脸色着实难看,放心不下,便说要送她回家。
简时秋一开始也应了,只是一出门就看到莫北桥那辆极有辨识度的大越野就停在路边,又鬼使神差地拒绝了胡小蝶送她回家的提议,态度强硬。
其实说到底简时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在这里,吹着风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路边等。
直到她看到陈晨一个人埋着头从餐厅走出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她明白了,这就是她等在这里的理由。
于是她十分之心平气和地给莫北桥打了一个电话,说,“出来吧,我就在你车旁。”
她没有等莫北桥回答就挂断了电话,她的平和也只保持了那么一句话的时间。说实在的,她突然有那么点累还有一点茫然。
莫北桥出来时,简时秋就站在那里斜斜地倚着车门,身形修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还有那独特厚重的木质香,渐行渐近。
简时秋没有抬头,但是她知道那是莫北桥,她记得她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也熟悉她身上的香味。
脚步声停止,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映入眼底,修长笔直的腿,纤细的腰身,指腹带着薄茧的手,单薄的肩膀,素白的下颌,精致的眉眼,嚣张的疤,依旧穿着早上出门时的那一套衣服,只是右手的袖子看起来空了些,手里捏着一个文件袋。
简时秋看着莫北桥,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她把沉默的时间留给了眼前这人,她在等一个回答又或者是解释。
文件袋被莫北桥捏住的那一角,皱巴巴的,她的手因为太过用力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姐姐。”她低低唤了一声,空着的那只手朝简时秋伸了过去。
“嗯。”简时秋应了,没闪没躲任她牵着,盯着她的眼睛看,她在等莫北桥的下文。
莫北桥小声道:“对不起。”
三个字过后是许久的沉默。
简时秋扯了扯嘴角,挣开莫北桥的手,转身拉住车门把,说,“回去吧。”
她没有追问,她知道这个人有什么事都喜欢藏着,你不问她不说,但你问了她也不一定会说。
而这件事的答案她已经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这人她不想说。
说不失望,不难过都是假的,面上的淡定也都是装的,但心乱了是真的,乱的一塌糊涂。
简时秋拉开车门,见到副驾驶座上放着的夹板和绑带,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刚刚会觉得莫北桥的衣袖有些空了。她拿起夹板用绷带缠了缠,上车,夹板就明晃晃被她放在自己腿上。
莫北桥系好安全带,下意识地扭头看她,温柔依旧的侧脸和她膝盖上的夹板同时映入眼底,微微一愣,突然想起今天怕被大哥发现自己受伤的事,特地将夹板取下,本想着去接简时秋之前再给缠回去的,却不曾想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有些事她能说,有些事她不能说,于是她开口在能说的事情里头挑着说,“今天送过姐姐,顺道去找我大哥商量了点事情。我受伤的事,他不知道,不想他担心,就先拆了下来。”
“嗯。”简时秋应了声,语气淡淡,扭过头将视线投向窗外,“回去吧。”
莫北桥抿了抿唇,轻踩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她明白她跟简时秋之间又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她说不上来是什么,但的确是变了。
比如,今晚简时秋说了两次回去吧,而不是回家吧。
一路上莫北桥多少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每次才张开嘴又哑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多,却好像没有一样是能跟简时秋明说的,就连她为什么会跟陈晨见面的理由她都说不出来。
简时秋等了一路都没能等到莫北桥开口,于是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开口了。
“朵朵。”她没去开门,而是转身倚在门上,眼睫轻颤,如温水般的嗓音在安静的楼道响起,“我觉得我们太近了,近到我没办法看清你。”
“我从前喜欢过一个人,跟你很像,她离我很远,我看不清,也抓不到。后来你来了,你离我很近,触手可得,我一开始不懂你,但是我知道我喜欢你。”她抬头,伸手摸了摸莫北桥的脸颊,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本来以为时间久了,我会懂你,结果我还是不懂你,我也看不清你。我好不容易从没有人的谷底爬出来又掉进有你的沼泽里,你说这是幸还是不幸?”
莫北桥从简时秋开口那一刻到现在,其中所经历的震惊,悲愤,喜悦,迷茫,沉痛……
那些多到数不清的情绪,足够让她死过去无数次了。
于是乎她一开口又哑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简时秋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再骗我的,可是今天你说谎了。我回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在骗我,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今天胡小蝶说要送我回来,我一开始答应了,但是一出门看到你的车就停在那里,我又拒绝了。”
莫北桥抿紧了嘴唇没说话,只是伸手将简时秋拉进怀里抱着。
简时秋没有像往常那般回抱她,只是软软的靠在她怀里,轻叹了一声,“我在外头等了你很久,我一开始也不懂我到底在等什么,后来我看到陈晨是一个人走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在等的是这个。我想我还是愿意被你骗的,只要你藏得好没被我发现的话。”
“但是,今天你没藏好,我都看见了。”简时秋缓缓推开了莫北桥,把从车上带下来的夹板放在了她的手上,“你的手好了,该回去了。”
莫北桥愣怔,垂眸看了看夹板,又抬头看向简时秋,只见她从包里摸了串钥匙出来,钥匙圈上空荡荡的,那只今早出门时还在的小熊不见了。
“姐姐,小熊呢?”莫北桥哑着嗓子问道。
“拿下来了。”简时秋开门,抬脚迈了进去,头也没回的说道,“钥匙不用还我了,我会换锁,你的东西我会帮你收拾好,给你送上去。我们俩还是保持点距离,彼此冷静一下,比较好。”
莫北桥看着简时秋的背影,咬着嘴唇,呼吸一下子沉了几分,有些急促,简时秋的话将她抱着那点微小的希冀撞得七零八碎。
“我的手还没好,还疼,我不搬,好不好?”她两步跨了进去,死死地抱住简时秋。
“我不知道。”简时秋任由她抱着,低声道,“你说的话,我不知道是真还是假,我看不清你。”
莫北桥收紧双臂,越是用力,手就越疼,疼的声线都在颤,“我没骗你,真的没好,很疼。”
简时秋沉默了片刻,抬起手放在莫北桥的右臂上摸了摸,她摸到了那掩在单薄布料底下的不平整,是为了她留下的疤,“朵朵,你别这样。”
莫北桥没吭声,只是右手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
简时秋想自己大概真的是被这人拿捏得死死的,就算她一言不发,还是能精准地戳到她的软肋,逼得她让步。
“朵朵你跟我说会等我的,那我现在要你等我,你等不等?”简时秋轻叹道。
莫北桥咬了咬唇,说,“等,多久都等,不骗你。”
简时秋拍了下她的手,开口道:“那你现在松手回去。”
莫北桥将脑袋埋进了简时秋的头发里,闷声道,“不回去,行不行,我手疼。”
简时秋摇头,“不行,我想一个人冷静一段时间,你在这里我静不下来。”
莫北桥蹭了蹭,“那我明天回来行不行?”
“……不行。”
“那后天呢?”
简时秋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先松手回去,很晚了。”
莫北桥不依不饶,“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不知道。”
莫北桥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开口道,“姐姐,不换钥匙好不好,好不好?”
简时秋抿了抿唇,心软了,“……好。”
“我的衣服还放这里好不好,等我回来再穿好不好?”
“好。”
“姐姐,把小熊挂回去好不好?”
“好。”
“姐姐,我不走好不好?”
“好……”简时秋一开口就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猛地挣开莫北桥的手,一把将人推了出去,“不好,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烦死你了。”
莫北桥猝不及防地被推了出去,听着简时秋恼羞成怒的声音,一直吊着的心又缓缓地落了回去。
这样就对了,把气撒出来了就好。
她知道简时秋生气是因为心里是真的有她,她也知道现在的结果是简时秋做出了让步以后才有的,她该知足的,毕竟是她错了。
于是她扶着门框凑过去,在简时秋颊上亲了亲,温声道,“姐姐,晚安,记得想我。”
当然并不是所有温言软语都能得到相对的回应。
“砰——”
莫北桥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摸了摸自己差点没被撞到的鼻子,低低的笑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姐姐用门给北桥带去了一阵风,吹起了她快秃了的发顶。【狗头】感谢在2020-03-16 20:59:20~2020-03-17 22:3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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