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
萧满蹙着眉没说话, 腮帮子微微鼓起,慢条斯理细细咀嚼。 21
这是一只虾肉馅儿的饺子,味道鲜香, 口感细滑, 但里面有个薄的、圆的东西,还硬, 但比不过凤凰的牙口,差点一口把它崩掉。
他把它吐出到桌上,定睛一看, 是枚铜钱。
萧满“”
萧满不解问“为何饺子里会有这种东西不像是不慎掉进去的。”
魏出云笑着解释“寻常人家过年吃饭时,有往饺子里放铜钱的习惯,若是吃到, 代表着新的一年将会充满好运。”
“我昨晚特地打听过一番,福锅里的确有铜钱, 但吃出的人可不多这家福气满开在这似乎上千年了, 但上一个吃出铜钱的人似乎是百年前”曲寒星鼓掌说道,“满哥,你这是传说级别的运气”
莫钧天不信“真的”
“的确如此, 我来孤山二十多年,从未听说过谁在福饺里吃出过钱。”白师兄笑道,“萧师弟, 你运气真是极好。”
“刚下山就有吉兆, 说明我们这次的任务定能顺利。”魏出云道。
萧满眼底流露出喜悦“那它要如何处理还给店家”
他捏了个洁净术到这枚铜钱上, 顺便将横贯的那道裂痕修复。
曲寒星“当然是自己收着啦, 这可是福气钱呢”
萧满点头,指尖在铜钱上戳了戳,从乾坤戒里取出一只空盒,将它收起来。
酒楼中有好些同修吃完桌上菜肴,结完账上路,亦有好些后至花满城的人走进来,同小二说来一份福气满满锅。
时间如河,无时无刻不往前流淌,萧满他们这桌吃到尾声,白师兄按照约定过去结账,回来后对萧满他们道
“接下来,我会与你们同路,但只有在危及生命之时,才会出手帮助,平时亦不会出现在你们视野之中。”
“辛苦白师兄。”四人起身,抬手向白师兄致礼。
“分内之事。”白师兄微微一笑,取出一枚玉玦,“这袂玉玦能直接联络到我,以防不时之需。”
他把玉玦交到他们手中,话音落地,身形倏远,飘飘似仙。酒楼里关注这边的低阶弟子们见状,纷纷露出羡慕之色。
“我们也走吧。”萧满一揽衣袖,对其余三人道。
“去各家铺子转转,看能不能遇上实用的法器,顺便还可以向老板打听打听不闻钟”曲寒星掏出他的折扇,往半空一甩,落下时再接住。
楼下的说话声传到楼上,元曲将茶盏换成酒杯,畅快地喝了一口,道“凤凰殿下真是一如既往的有礼。”
又一瞥对面的晏无书,忍不住揶揄“不过,也不再如往常那样,只安静待在你身边了。”
晏无书表情无甚变化,仍旧是淡然平静的。
那只小凤凰喜静,在大昭寺的禅院里一待就是好多年,来了孤山,亦不爱去人多的地方,总是在栖隐处看书种花。
这片天空辽阔,他从未想过要拘着他。而他如今的状态,比从前在栖隐处一坐就是一日要好上许多。晏无书心中是喜悦的。
萧满同曲寒星他们打窗下经过,站在路口一番分辨方向,继续前行。
晏无书看见了,放下茶盏,起身对元曲道“走了。”
“酒才刚上,你要照看的那群小孩儿也还在底下吃呢。”元曲正举着筷子从福气满满过里挑牛肉片来下酒,闻言头也不太说道
“我事先在联络玉玦上留了一点神识。”晏无书道。
闻得此言,元曲也不留他,抬起空着的左手,象征性挥了两下“那你走好。”
晏无书袖摆一动,化作一点光芒远去。
花满城中有好几家售卖武器法器的店铺,萧满他们一家接一家寻过去。
几位老板都极热情,萧满买到一批上好的羽箭,曲寒星对感兴趣的暗器出手,魏出云购入一盏灯,莫钧天亦没错过这个机会,把从门派里带出来的一些小玩意儿倒卖出去。
四人各有进出,但不闻钟的消息是半分都没寻到。
“这世上有没有那样一种法器。”曲寒星缀在队伍的尾巴上,拉长语调开口。
“哪样”萧满问。
曲寒星认认真真地说“可以寻找其余法器的法器。”
“做梦比较快。”莫钧天回得不留情面,“或是你用余下的人生,拼命钻研,造一个出来。”
萧满想起什么,眸光微动,轻轻拂了下衣袖,道“若是卜筮之道了得,是能够算出来的。”
“可我们孤山,学丹学药学剑学符学阵,独独未开卜筮一课。”曲寒星叹了声气。
“便是开了,这么短的时间,也只能学个皮毛。”萧满笑了笑。
曲寒星“你说得有理。”
日头渐渐升高,贩卖各种早点小食的支摊都收了,街上人少了许多,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路过一家坐骑店。
这是专做孤山弟子生意的店铺,里头的坐骑可租可买,许多同修正在店内挑选。
云台镇距孤山甚远,抱虚境尚无法御风御剑,光靠两条腿,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曲寒星和莫钧天理所当然地朝店门迈开步伐,魏出云祭出一件法器。
“不必如此麻烦,我们用它即可。”魏出云说道。
曲寒星扭头看过去,差异出声“这是云舟”
云舟是以灵石作为驱动的顶级飞行法器,不仅造价不菲,使用起来更是耗钱。
如同其名,云舟一般形似一叶扁舟,细长纤小,但出现在街面上的是一艘以玉石打造的船。
它相当宽敞,几乎占了整个街面,船身精心刻了符纹,上方有华光交织勾勒,形成一个倒扣在船面上的半圆形罩子,想来应是一道可遮风避雨的阵法。
“不愧是魏哥,大手笔啊”曲寒星鼓起掌来。
莫钧天费力仰望着,低声呢喃“云舟我还是第一次见”
一位从坐骑店里出来的同修奇道“这该叫云船吧”
不过片刻,街上涌来许多围观者,纷纷惊叹不已。曲寒星往前走了两步,比划着对魏出云说“首先有一个问题,没梯子,船又那么高,我要怎么”
最后的“上去”二字还未出来,萧满一手拎住他衣后领,另一只手抓住莫君天肩膀,点足一跃,便至半空,继而落到云舟中。
“好了,上来了。”萧满松开两人,淡然说道。
这时魏出云也登上云舟,放了几块灵石到操作台中,云舟腾空而起,向着云台镇方向行去。
曲寒星拉着莫钧天到各处参观,萧满坐入舱中,把从谈问舟那借来的游记拿出来,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昨晚我联系家中准备符纸时,顺便让他们查了查不闻钟这个东西。”
魏出云将窗户一扇一扇支起,天光洒入室内,将书上字迹照得更清晰了些,随后坐到萧满对面,自乾坤戒里取出一幅画卷。
“他们查到了不闻钟的模样。”
曲寒星在外面听见魏出云的话,又是一番赞叹“魏哥不愧是魏哥”
他和莫钧天忙不迭跑进来,分别在桌案左右坐下。
魏出云展开画卷,一口造型略显古怪的钟进入众人视线。它外表呈银白色,较之普通的钟,要扁上一些,底下开口极大,顶部稍显平整,与其说是钟,倒不如说它像个倒扣的碗。
“这便是不闻钟”萧满眼底掠过些许惊讶,它的样子,与想象中甚为不同。
“嗯。”魏出云点头,“是一件低阶法器,但没什么具体的作用。”
曲寒星瞪大眼“没有具体作用的东西还能被称为法器”
萧满思索片刻,道“或许有用途,但不为人知,毕竟关注低阶法器的人不多。”
“也是,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好东西上,若是要我们寻什么青玉案、瑞鹤仙、雁度秋色远这类高阶法器,稍加打听就能知晓在何处了。”曲寒星深以为然点头,但细细一思,又觉得还是难办,“哦,即使知晓了它们的位置,我们也拿不到。”
“这样说来,无论是高阶还是低阶,寻起来都不容易呀。”他皱起眉。
莫钧天轻轻吐了一口气“若是境界高深一些,何愁于此”
这是根源性问题,舱中无人再开口,一时安静无比。萧满寻来笔墨,把游记中讲述到不闻钟的那一页抄录下来,与魏出云的画卷摆在一处。
他思量许久,道“等到了云台镇,还是先打听有哪地方少有人迹。”
其余人皆赞同。
云舟在风里行了一日一夜,终于抵达云台镇。
这里地处中原,气候与孤山极为不同。孤山位于北域,秋风一来,立刻吹散夏燥;云台镇虽然亦是满目黄叶之景,但夏的余热仍在。好在诸位都是修行之人,适应力极强,下了云舟,行走些许时间,便习惯了扑面来的温热风浪。
修行者的脚程向来快,不过两刻钟,萧满他们就从田间阡陌来到镇口。
抬眼往镇上一瞧,街道皆是用青石板铺成,虽不宽阔,但很干净。沿街建造的楼宇上了年头,可全然不见陈腐,反倒透出一种独属老物的质朴与雅致。
道路两旁支了各式各样的小摊,从蔬果到杂货小物应有尽有,行人络绎不绝,孩童们来回奔跑,欢声笑语响在各处。
“不愧是位于皇城附近的小镇,热闹,富裕”莫钧天赞叹道。
“走吧。”萧满向着门楼提起脚步。
莫钧天想到一个问题,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又瞧几眼镇上的人,道“我们一看就是外人,若直接去问镇上哪些地方不常有人出没,会不会被认为很奇怪”
“小事一桩。”曲寒星笑起来,勾住莫钧天肩膀,带着他朝前,“找个茶馆喝口水,到时问店里的伙计就好”
萧满抬脚跟在曲莫二人身后,轻声道“你给我看的那些话本总是这般写。”
“话本上的故事取材于生活嘛”曲寒星哼笑着说。
镇口便有一间茶肆,但他们没选在此处,而是在城里走了一圈,去了最大的那家茶楼。
落座在茶楼第二层的角落,旁侧开了一扇窗,可以看见下面街道,以及隔壁院子的一角。
楼中有个说书人,一拍惊堂木说起昔年旧事,楼中人吃着闲食饮一口茶,听得津津有味。
这才是适合打听消息的地方,坐在堂上的人都很闲,没有立刻要去的地方、着急要办的事,总乐意和人聊几句。
他们要了一壶上好的君山银针与几样点心。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茶点先上,接着是热茶,等店伙计把一壶君山银针放到桌上,笑着说了声“上齐了,四位客官请用”,曲寒星便问“兄弟,咱们这镇上,有没有什么人很少的地方”
“人很少”店伙计一番思索,给了出个答案,“东边的虎鼓山就没什么人”
曲寒星“就虎鼓山一处还有没有别的”
“北面有个破道观,城西有几座废弃的老宅,都不怎么有人去。”店伙计想了又想,“剩下的嘛深夜时分,大街上也是空荡荡没有人的。”
店伙计说完笑起来,萧满记起在话本上看见过的东西,偏头问“那有没有什么容易闹鬼的地方”
“我云台镇毗邻皇都,皇气威严,怎可能闹鬼啊”店伙计摆摆手,对此嗤之以鼻。
邻桌有人笑起来“别说,还真有一处。”
“何处”曲寒星立刻转过脑袋。
“就他刚才提到的虎鼓山里面可是住着喜欢扒人皮、喝人血的女鬼呐”隔壁桌的茶客讲得眉飞色舞。
店伙计不信“虎鼓山吃人的不是老虎吗”
那茶客反问他“老虎会嘻嘻嘻的笑会说人话”
“你真见过”莫钧天认真地问。
“听说的罢了。”店伙计替那茶客回答,说完听见有人叫他过去掺水,便手脚麻利地去了。
萧满取出出云镇的地图摊开,目光落到虎鼓山几字上。此山位于出云镇东,南北走向,正好将出云镇与神京隔开。
“分头查吧。”魏出云亦看向地图,细细思量过后,提议说道。
“我去虎鼓山好了。”萧满不假思索。
曲寒星跟着说“我破道观。”
“那我去废弃老宅。”莫钧天道。
如此一来,三处地方的查探任务皆被认领。魏出云抬眼望定萧满“方才在云舟上,曾远远瞧见过虎鼓山,这山极广,一人之力难尽所有,我同你一道去探。”
“倒是不必,探山于我而言乃是小事。”萧满拒绝,“我担心除这三地外,还有旁的可能之处,你在镇上细细找寻。”
“行。”微微一顿,魏出云才点头。
“决定好了就吃东西吧,在云舟上饿太久了。”曲寒星伸手拿起一块点心,“吃完分头行事。”
萧满可以辟谷,倒不如何饿,可看见曲寒星狼吞虎咽的模样,马上又叫了些吃食,并让店伙计到街上帮忙买点能填肚子的。
楼下的说书人换了一则故事,说起话本里人与妖的风月红尘,把吃面吃到一半的曲寒星吸引了去。萧满见曲寒星那专心致志的神情就觉好笑,正要说什么,忽听窗外传来杂声。
萧满视线望出窗外,见隔壁院子里出来一群姑娘,分成两拨,争执不休。
“那里是在做什么”萧满不由问。
“你们果然不是本地人啊。”说话的人是方才说虎鼓山闹鬼那茶客,“那是舞袖回,咱们镇上最出名的歌舞行。神京城里不是就要举行秋神祭吗舞袖回的姑娘要去献舞。就因这个,这段日子,她们吵架吵得可厉害了。”
茶客神色唏嘘,见萧满露出不解神情,继续解释“这跳舞,都有领舞之人吧咱们看跳舞,通常都是看领舞那姑娘,对吧秋神祭可是陛下亲临的祭典,若是能当上领舞,在皇上面前露脸,指不定能去皇城里当娘娘呢”
萧满心道原来如此。
简单地解决好肚饿问题,又约定晚上的见面地点与时间,四人分头行动。
虎鼓山就在东面,不需要如何打听,萧满直接御风过去。
秋日的山林,枝与叶格外分明,溪涧里的水肉眼可见落下了一些,露出青石与土壤。萧满站在林间,确定四方无人,取出一根竹笛,轻轻吹奏。
此笛声泠泠清越,轻快短促,如空山一声瞉音响。
顷刻,层林之间传出振翅声,鸟雀们越过山石草木,自四面八方飞到萧满面前,数量之多,如同一片浓云。
萧满将竹笛放下,冲它们微微一笑“麻烦你们帮我在这山上寻一件东西。”
“啾”“叽”
鸟雀们立刻给出回应。
“它是这样子的。”萧满将自己临摹的不闻钟画像取出、展开,给它们看,“不管有没有找到线索,都请告诉我。”
鸟雀们叽叽喳喳凑过来,往画像上瞧了一眼,又叽叽喳喳离去。
数百只鸟的振翅引起风动,萧满衣角在虚空里轻旋起跌,他目送它们走远,收起竹笛与画像,随便择了个方向,开始前行。
他也跟着一起找。
萧满心底有个推测云台镇里不太有人出没的地方有三处,虎鼓山是其中最有可能的地方。
这山上并非无人居住,且此地蕴藏着不少的灵气。而不闻钟是一件法器,哪怕再低阶,也该被人持有,否则若它落到路旁,又是如此的普通,怎会入旁人的游记、并如此郑重地加以述说
他认为不闻钟极有可能就在虎鼓山山中人手中,或是被放在此山间某一处。
萧满走过许多路,渐渐的,第一只鸟儿飞回,它没有寻到任何线索。
第二只,亦是如此。
第三只、第四只第不知道多少只,鸟儿们向萧满道歉,为自己不曾寻得什么而失落。
萧满一一冲它们道谢。
许是被阵法挡住了,萧满在心中安慰自己,缓慢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山上走。
夜幕落下来,星辰与月升上去,站在山石之上,不经意向东眺望,一眼就将整座神京城看尽。
神京城中上了灯,满城灯辉明耀华丽,似天上星河落到人间,让远望者隐隐能将高低错落的楼阁屋宇看清。
那皇城庄严,高墙四面合围,禁卫处处把手,巡逻队慎密来回,河道环绕,守得这座宫殿密不透风。
倏然之间,宫门开了一扇,守在门后的人衣朱紫色,赫然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
他躬身行礼,声音细长“二殿下,您回来了。”
晏无书平平“嗯”了声。他依然是平时那身装扮,玄色的袍子,一把折扇别在腰间,发束得随意,露出眉间剑痕一点。
神京城里的晚风喧嚣,灌进袖袍猎猎作响,晏无书脸上无甚表情,眸色尤其平淡。
“陛下在乾元殿等您多时了。”大太监又说。
听见这话,晏无书笑了,刻意柔和语调,道“皇城之内禁止术法,我既不能御风,亦不能御剑,又无打马乘轿的赦令,便只能一步一步走,劳他老人家多等一会儿。”
大太监气得脸一白,却也不敢说什么。
晏无书便在这皇庭禁内走了大半个时辰,等巡逻的禁卫都换了一次班,才慢条斯理出现在乾元殿前。
这里极安静,连声虫叫都听不见,动的约莫只有风和影子。大太监入殿禀报,隔了片刻,出来传晏无书。
他这次没特意耽搁,甩甩衣袖,走了进去。
便是入殿的通道,两侧亦有重兵把守,走过它,再经折转,便见北苍国的皇帝站在一方书案旁。他身后长窗洞开,漫天星辰入眼来。
光凭容貌看不出这位皇帝的年纪,他亦是修行中人,眉目与晏无书有七分相似,剩下三分在气质上,晏无书看上去懒散了些,这人则相当冷厉威严。
晏无书见他也不行礼,随意捡了张椅子坐进去,施施然整理起袖摆来。
乾元殿内沉默无声,皇帝在桌后拿朱笔批了七八道奏折,才抬眼看向晏无书。这人无聊得看起了杂书。
皇帝眼底闪过愠色,话说得很直接“朕要一根凤凰羽毛。”
“凤凰羽毛拿来点缀还是入药”晏无书抬起头,又笑了,“我又不是凤凰,哪来的凤凰羽毛”
皇帝不理会他的说辞,只道“你带人回孤山雪意峰的事情,朕听说了。”
“那又如何”晏无书轻声问。
“他是你的道侣。”皇帝盯着晏无书的眼睛。
他们两人的眼睛尤为相像,都是凤眼,眼角拉出的褶痕无声上勾,显出几分狭长。眼眸又亮,被殿内灯烛一照,皆映出幽光。
晏无书听见这话,眸间笑意不减,单手支颌,手肘撑在把手上,慢吞吞地说“可我又不是凤凰羽毛的主人。”
“这么说,你不愿替朕办这件事。”皇帝的语气沉了些。
下一刻,他不再看晏无书,丢开手中朱笔,坐到书案后那把椅子上,偏头看长窗外的星辰“那就替朕杀个人。”
“我已经不是你皇室的刀了。”晏无书依旧不打算听从。
书案上点着香,袅袅的青烟透过香炉盖上的缝隙飘散出来,溢满整座华殿。
灯烛在燃烧,风过的时候,那火舌会跟着晃,窗外的星光落进殿中,却与烛光辨不分明。这里太亮了。
沉默。
或许不该说是沉默,这里只是充盈着寂静,谁都不想与谁说话,但偏偏,有的东西需要断决。
约莫过了三四分,皇帝取出一块玉牌。
这块玉牌材质上算不得多好,雕刻亦有些粗糙,但晏无书看见,神情微微一变。
他的眼神变得复杂,有讥讽,有嘲笑,有冷淡,有叹息。这样的眼神一刹,一刹过后,他挑了下眉,问“杀谁”
皇帝给出一个名字“南海刀圣。”
“人家刀圣在南海岛上一蹲就是三十年,安安分分、从不惹事,你杀他做什么”晏无书上半身往前倾了倾,似有些感兴趣。
“他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你杀了他,便能取代他,成为新的天下第一。”皇帝重新看回晏无书的眼睛,和他对视。
“听上去很诱人,但我对天下第一的名号不感兴趣。”晏无书语气幽幽,“这种时候,你应该对我说实话。”
北苍国的皇帝有片刻犹豫。
当下一次烛火晃动时,他靠上椅背,严肃又冷酷地说“刀圣一日在南海,我便一日动不了南境。”
“杀了他,然后开战,然后让这悬天大陆,每一寸土地都姓晏。”
晏无书眼底闪过一抹果然如此的嘲弄,轻呵一声,问“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玉牌。”皇帝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丢,送到晏无书手上。
这一回,晏无书的神情不再生出变化,他手指慢慢摩挲过这块玉,道“你想清楚了,这东西只能用一次。”
皇帝道“换刀圣的命,不亏。”
晏无书从座椅里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当双手垂落时,脸上的表情跟着退去,他面无表情看向书案后的皇帝“的确不亏,或许你就指望着我,和他同归于尽呢。”
“此话休提。”皇帝冷冷说道。
“虎毒不食子”晏无书问他。
皇帝没有接这句话,看向窗外夜空中的星辰,道“你许久未回来,你母后甚为挂念,去看看她吧。”
晏无书“陛下,这玩笑开得有点过了。”
他从椅上起身,玄色衣摆如水滑落,折转之时在虚空里拉出幽幽光弧,稍纵即逝。
跨过殿门,那个迎晏无书入宫的大太监高声道
“恭送二殿下”
门扉沉沉合拢。
虎鼓山。
山风吹乱林影,晃动一地星月光华。
鸟雀们都说不曾在山上发现那口钟的踪迹,萧满灵机一动,问它们这山上可有地方不能进去。鸟雀们给出答复,是以萧满如今要去的,便是那几处寻常鸟儿飞不入的地方。
萧满心中生出些许微妙感觉,觉得这大抵可算作做贼心虚。
一路走来,山道上唯有他一人的影子,风肆意乱窜,在林里叶间发出呜呜响声,像是嚎哭。萧满在雪意峰上独处惯了,不觉得夜深时分,独自一人行走山间有多可怖,可走着走着,觉察出不对来。
有人偷偷跟在了他身后。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且从脚步与呼吸判断,还是个年轻女子。
可若真是寻常女子,作何深夜里偷偷跟着别人走山路饶是萧满入世不深,亦察觉出这里面的怪异之处。
萧满放慢脚步。
他身后的女子亦放慢脚步。
萧满加快步伐。
那女子小跑起来。
萧满干脆停下不走了,那女子闪身躲到一棵树后。
果然是在跟他。
萧满不再前行。
穿行山间的宵风烈了些,掀起他素白的衣角与袖摆,起起落落接连不休,仿佛倏开倏谢的花。
他缓慢垂下眼,静待那人自行出现,或者离去。
一息、两息、三息
大抵过了十个呼吸的时间,那个女子沉不住气了,从树后走出来。
萧满以为她会选择转身走掉,但没想到她来到距离萧满仅有三步远的地方,大声问“你是不是在找东西”
这人语气神态理直气壮,言行举止浑然不似偷偷摸摸跟在别人身后的鬼祟之人。萧满觉得更奇怪了,转身过去面朝着她,但没说话。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手插在腰上,仰着脸说“我暗中跟了你好久,你东看西看,就是在找东西”
萧满仍是没说话。
他的沉默惹得女子很是生气,踢了块石子到他脚下“我跟你说,虎鼓山整座山都是我家的,你在山上找到的东西,必然也归我家。”
“哼,你要是再不理我,别说是值钱的东西,就连路边一棵杂草,我也不许你拔走听见没有”
她语速极快,抬高嗓门,气势汹汹。萧满捕捉到话中某个词,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整个人如同被点亮般“你说整座山都是你家的”
“啊是啊我告诉你,就你刚才那态度,我”女子被萧满的问话搞得微愣,旋即恢复先前的神情,但萧满没让她把狠话放完
萧满从乾坤戒里取出他临摹的那张不闻钟画像,展开、送到这女子面前,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问“可曾见过它”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仅仅隔了一尺,萧满看她的目光又那般认真,星辉洒落进他眼中,漆黑眼底唯映一人。
女子被盯了一阵,脸慢慢涨红,到最后几乎是弹跳般往旁边退开“我你男女授受不亲”,,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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