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唐国公府回到太子府后,罗瑾又狠狠忙了好几日,皇帝的身子这两年来越发不好,不可劳神伤体,许多政务都是罗瑾在处理。
苏颜仔细的想了想重生后的这些日子,推敲一番后打定了主意,还是要找个时机和他谈谈心才是,前世已经遗憾过,今生便不要重蹈覆辙了。
最近天一日日炎热起来,苏颜没有什么胃口,晚膳的时候挑挑拣拣只用了半碗粥还有半个虾仁水晶饺,饶是安知和桃知轮番的劝,也半口都不肯再吃了。
晚些时候听宫人说罗瑾回府了,苏颜眸子亮了亮,思忖着他应当还未用膳,就又吩咐小厨房将菜备着。
不过半柱香时间,宫人又来禀,说太子爷去了文良媛那里用膳,晚上还要留宿。
苏颜一噎,挥了挥手叫人下去,自己躺在院中的摇椅上乘凉,半晌无法回神。
漫天星子闪耀璀璨,夜色如洗,皎月如玉,她却是越看越苦涩。
前世安安稳稳一帆风顺从太子妃坐到了皇后的位置,虽然表面上受罗瑾敬重,但他其实从未有过半分偏宠,逢初一十五来自己的未央殿,其余日子就按敬事房的安排宿在其他嫔妃宫中,若没有安排绝不踏入后院半步。
雨露均沾,一碗水端平,从无例外。
苏颜轻叹一声,将透明的粉色绢帕往脸上一盖,在帕子下悄悄的撅起嘴,鼻子眼眶都微微发酸,好歹忍着才没叫眼眶里的泪珠流出来。
前些日子那讨厌的刘氏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苏颜懊恼的把玩着手腕上的翡翠手钏,一双小足在空中蹬了又蹬,这些道理她都是知晓的,何况罗瑾还是储君,皇家还格外讲究绵延子嗣。
可她还是伤神又恼的厉害。
乌龟大王八,她小声的嘟囔着。
*
秋和宫,文良媛的宫中一片烛光朦胧。
罗瑾用完膳后就坐在外间看书,文良媛送了一次茶水,半柱香后又送了一碟桂花糕。
骨瓷碟子落在桌案上发出轻微响动,罗瑾深吸一口气,眼神给过去时冷而冽,肩背挺直,端的好似不染俗尘的天人,“文良媛还有何事?”
文良媛是太子大婚前的旧人了,入府邸的时间比苏颜还长,生的妩媚多情,一双含烟媚眼有万种风情,是顶招人的魅相。
她今夜只穿了薄纱抹胸襦裙,如此清凉的装扮,殿下应当是明白自己心意的。
“殿下,夜已深,让妾伺候殿下吧。”
文良媛款款上前,一双白玉似的酥手缓缓攀上了罗瑾的手臂。
“殿下……”
文良媛跨出了这一步后举止越发大胆,酥手沿着手臂缓缓往上摸去,人也软绵绵的贴上前,媚眼如丝,朱唇轻启。
罗瑾阖目,深吸一口气,长眉几不可见抖动一下,倏尔将手中的兵书狠狠往桌面一摁,面色沉下后,浑身都是灼人的戾气。
灯火猛然抖动一下,夜风吹的窗棂叮当乱响。
文良媛如梦初醒,提了裙摆双膝一曲,跪在冰凉的地上,浑身上下轻颤不止。
“妾失礼了,殿下恕罪。”
罗瑾摩挲着光滑的桌案,居高临下的看了文良媛一眼,俊脸上刹那的震怒稍纵即逝,他揉了揉眉心,声音清晰冷漠:“文良媛,孤的规矩你不懂么?”
“妾知道。”文良媛眼眶红了半圈,攥着绢帕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还想辩驳几句,身边一阵风过,罗瑾已经走了。
文良媛精致的面庞上陡然划过两道泪痕,她瘫坐在地,目光如寒霜般的凉。
*
罗瑾迎着月色走在绵长的宫道上,夜风微拂,总算吹散了在秋和宫里沾染上的黏腻浓香。
他强摁住心中的燥热,鬓角微淌着细细的汗珠,掌中握了一串檀木念珠,拇指一颗颗拨弄着,却越发的口干舌燥,向来喜怒不显的脸此刻也浮现出一抹不耐。
罗瑾咬了咬牙,猛然将手中的念珠狠掷在地。圆润的念珠串顷刻间四分五裂,滚落一地。
“殿下。”福川在五六步远的地方低头跟着,被砸念珠的动作吓得一抖,声音低低的道:“许太医已经到泰和殿了。”
罗瑾喉结滑动,手环成圈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腕,这轻飘飘的抚摸非但没半分抚慰感,反而叫心头无名火更盛。
他是一路挨着回到泰和殿的。
宫婢早已将数个冰盆安置在卧房内外,初夏深夜,夜间尚需薄被,远不是用冰的时候,冰盆一用,房中的温度顷刻凉下来。
许太医已经候着了,他给罗瑾搭了脉,反复斟酌后开了口:“殿下此症世所罕见,臣无能,只能开方纾解不可断根。”
罗瑾阖目,鼻息悠长,鬓边的汗珠已经簌簌滚落,濡湿了衣领,对许太医的话他不意外,声音淡淡的:“用药吧。”
许太医颌下白须抖了抖,拱手劝道:“殿下,是药三分毒,此药用多了伤身呐。”
罗瑾的呼吸急促了许多,他陡然睁开双目,目光锐利似刃:“不用药,一味纵着,孤与禽兽何异?”
苦涩浓郁的药汁很快熬好了送上,罗瑾端起瓷碗,头一仰将药饮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弥漫,让他的舌尖微微发麻,正是这股子苦涩,浇熄他浑身上下叫嚣的燥热。
室内温度极低,热汗被沁成蚀骨的冰凉,牢牢的贴在脊背上。
折腾了半宿,罗瑾舒乏了许多,却始终不曾有睡意。
这病极为磨人,除了近身侍奉之人和几位老太医外,没有旁人知晓。若让世人知晓他这肃正守礼的堂堂一国储君,其实一直极度渴求与人肌肤相亲、触摸揉捏,岂非颜面丢尽。
若非他意志坚定异于常人,将天生的这种渴望深深抑着,恐怕早已经沉迷男女□□,成了只知享乐的禽兽了。
*
翌日清晨醒来,苏颜的眼睛肿了半圈,安知取了榴花小铜镜给她,苏颜对着镜子左看右瞧,只见一双美眸肿成桃一般,气的撇下镜子喃喃道:“这下完蛋了,真成了丑八怪了。”
安知捧了冰镇过的玉锥给苏颜冰敷,又轻轻捏着苏颜酸胀的肩背,温声劝解:“娘娘昨夜睡得晚了,小日子又快到,今儿早起才会水肿的,我们用凉东西镇一镇,很快就会消肿的。”
这玉凉丝丝,隔着一层帕子蹭在脸颊上,又舒坦又滑腻,苏颜皱了皱鼻子,心里舒服的直哼哼,她移步到了罗汉小床上,腰后垫着软枕,身姿窈窕婀娜,露出的半截手臂如玉似的白皙细腻,满头浓密的乌发只用一枚白玉角簪绾着,美目轻阖,如画中人一般清丽。
“本宫这几日身子不适,告诉下面,不必请安了。”苏颜还为昨夜的事情有些小别扭,加上眼睛肿了,心情不好,找了个借口就推脱着不想见人。
话音刚落,桃知恰好掀了珍珠帘进来,闻言为难道:“文良媛晨间来请安,娘娘没起就一直候着,现在是将人请回去吗?”
苏颜轻哼一声,人家昨夜承宠,今天就巴巴的来了,自己若躲着不见未免显得小气,于是挥挥手,叫人挪了一扇屏风过来。
文良媛款款走入,看见红梅屏风后明显微愣,随后咬牙行了礼:“妾请娘娘金安。”
屏风后头,苏颜侧卧在罗汉小床上,眼眶下被玉镇的凉丝丝的不想开口,安知依着她的眼神给文良媛搬了张软凳,微微屈膝做了个请的姿势,脸上表情不卑不亢:“文良媛请起吧,我们娘娘赐座了。”
“谢娘娘。”文良娣紧绷着下巴,强忍着才将难看的脸色藏好,她比苏颜进府早,如今府中除了这位太子正妃,其余的人就数她文燕骊位分最高,自认为是得罗瑾偏爱的。
她苏颜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家世好坐了这太子正妃的位置。
“娘娘今儿这是怎么了,为何隔着屏风见妾?”文良媛接过安知递来的香茶,低头抿了一小口:“莫非是妾不配见娘娘?”
苏颜睁开眼睛,将玉儿扔在一边,这个文良媛前世就很喜欢找自己的麻烦,不过那时候自己忙着和罗瑾别扭伤神,根本没空搭理她,由着她在太子府张狂了好一阵,后来罗瑾即位,因这文良媛张狂,只得了贵人的位份。
“你说不配就不配吧。”苏颜语气淡淡的接了一句,既不恼火也不生气,只有满满的漫不经心,透着不在乎,眸中甚至带了一丝浅笑。
身边的安知还有桃知都忍俊不禁,齐笑出了声。
文良媛霎时脸色涨红,在笑声中气的微微发抖,她攥紧了手中的热茶,懊恼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恨苏颜这个太子妃做的毫无风度。
她稳了稳心神,但还没有忘记此行目的。后院侍寝的规矩是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她此次前来就是打听太子妃侍寝时,是否也是同她们一样。
“娘娘。”文良媛讪笑几声,硬着头皮开口:“这些日子殿下公务繁忙,身子不爽,每回去妾那里,妾都会准备药膳给殿下呢。”
苏颜拨弄着手钏,声音有气无力:“嗯,是呢。”
“娘娘。”文良媛被苏颜晾着但还不死心,又娇娇媚媚道:“殿下夜间睡觉,是最讨厌身边人磨牙翻身呢。”
“哦,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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