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没有人回应,忽然——
“砰砰砰。”浓黑的烟雾中传来细微的响动,隐约夹杂着人声,仔细倾听下,显然是年轻女子在呼救。
“是安知的声音,今夜是安知服侍娘娘起夜的。”
桃知对着浓烟高声道:“安知姐姐,娘娘,你们在里头吗?”
“砰砰砰。”又是几声有节奏的响动,好似在回应桃知的呼喊一般。
罗瑾听力敏锐,已经通过方才的响动辨别了方向,就在左侧。他记得苏颜的寝居里,左侧是有个小房间的,不过平日用处不大。
苏颜一定在里面,一定安然无恙。
罗瑾的心脏在胸腔中有力的跳动,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这般紧张过了。在一片浓稠的黑暗中,依靠着对未央殿格局的记忆,还有清晰的方向感,他到了小房间前,里面的求助声越发清晰可辨。
大内侍卫们上前将门猛踹,木门不堪重负被踹开了,罗瑾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咳咳咳。”
房间的角落里,安知搀扶着苏颜瑟瑟发抖,罗瑾大步走过来,除了安知还能说话,这个往日娇滴滴的小姑娘只闷闷的咳了几声,音若游丝,底底切切。
小屋子里面没有火,密封性很好所以烟雾不多,只是温度很高,蒸的人头晕目眩,大汗淋漓。
罗瑾不敢细想苏颜此时的情况,也没有空隙多思,他揽起苏颜柔软纤细的腰肢抱在怀,立刻转身往外走去,怀中的人儿身体温软,呼吸起伏,偶尔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嘤咛,罗瑾的心渐渐踏实了几分。
他真的不敢想,若失去了苏颜,他该如何。
未央殿的火惊动了帝后,皇城里能救火的力量都派来了,不多时候就将这场来得突然的火扑灭。
火是灭了,但此刻未央殿也不是个能呆人的地方。
宫人抬了轿辇来,罗瑾将昏迷不醒的苏颜带回了泰和殿。看着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浑身烟熏缭绕,脸颊和衣袍都布满烟尘,福川几次欲言又止。
殿下惯来是极喜洁净的人,不过福川见罗瑾亲自抱起苏颜下轿辇,一路穿过游廊内院,进入泰和殿最中心的位置,太子的寝居,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后,就将话儿都咽在肚子里。
“拿水来。”
罗瑾将人安置好,用手贴了帖苏颜的额,不知是人发烧了还是吓懵了,苏颜的身体格外滚烫,粉色的寝衣沾染了黑色的烟尘,就连脸颊和鼻尖也蹭到些许。罗瑾修长的指头轻轻擦拭着苏颜面上的污渍,眉深锁,眸光莫测。
静静躺在床上的苏颜也并非全然昏迷,从火场被救出,安置在清凉透风的泰和殿中后,她幽幽转醒了几次,只是眸光是散的,人也没什么意识,视线茫然的扫过周围,又陷入昏迷之中。
罗瑾的心骤然揪着疼,恨不得带替苏颜受这一次苦,他知道,他的这位太子妃自幼娇惯,何曾受过半点风波,亏他还自信满满,要让她过得比家里还好,实在是,狂妄大意了。
掺了蜂蜜的温水很快被呈上来,罗瑾伸手拿过瓷碗,用手背隔着瓷壁测探温度,俨然一副要亲自喂水的模样。
福川用眼神示意满脸愕然的宫娥退下,走到近前轻声道:“殿下,后院各宫的娘娘们得了信,现在外头呢,说要探望殿下和娘娘。”
罗瑾握着银制小勺搅了搅,盛了半勺蜂蜜水凑到苏颜紧抿的唇边,声音难得的柔和:“苏颜,张嘴喝水。”
床上躺着的苏颜迷迷糊糊,闻言有些许反应,这半勺水终究是半洒半喂的喝了下去,罗瑾默不作声的取过一旁的帕子,轻轻揩去她唇畔的水渍。
罗瑾当然从未做过这等子伺候人的活儿,因而他动作很生疏,不过放了十万分的耐心和仔细在里面,因此,他又顺利的喂了几勺,直到苏颜无意识的扭头,不肯再喝。
看着床上病恹的苏颜,罗瑾的心又酸又涩,他将碗搁在一旁,犹豫很久,才鼓起勇气抬手,轻轻的,缓缓的,摸了摸苏颜的头发。
这个动作轻而缓,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温柔,床上的苏颜无意识的往那温热的手掌蹭了蹭,罗瑾觉得掌心被发丝摩挲的微微发痒,唇角边终于浮起满足又苦涩的笑容。
福川在一旁等了等没见太子发话,已自觉要退出去,后退时忽听见罗瑾淡淡的声音。
“这会子消息倒灵通,你叫她们跪着,没孤的允许,谁也不得起来,不准离开。”
方才情况紧急,罗瑾只担忧苏颜的安危,可他也没有忘记桃知的话,今夜的火烧的古怪,罗瑾生在皇宫,长在皇宫,后院里的阴私手段瞧的多了,哪怕桃知不说,他也能猜到这事情有蹊跷,多半还和后院的某些人有干系。
联想到此处,罗瑾的神色微变,他帮苏颜掖了掖被子,眸若幽潭深不可测。
“颜儿,那夜的事我错了。”
罗瑾轻轻摸着苏颜乌黑亮丽的发,语气笃定,声音温润:“你放心,这件事我必还你公道。”
*
许太医深夜被人唤醒,提着医箱就往泰和殿赶,他到的时候,宫人已帮苏颜擦拭了身子,重新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罗瑾自己也换了衣裳洗了脸。
宫里头的女医帮苏颜仔细的检查过,明确太子妃娘娘只是受了一点烟呛,手指被烫伤发了几个豆大的水泡,除此外并无大碍。
可罗瑾还是放心不下,深夜将自己用的最得力的太医,许太医请进宫来。
屋子里灯烛通明,院子里宫女太监和东宫妃们跪了一片。
罗瑾的脸色阴沉的可怕,许太医搭脉后他眼神关切,沉声问道:“如何,太子妃为何昏迷不醒?”
“殿下,太子妃娘娘体弱,在大火中又受到惊吓,现在,是有些臆着了。”许太医站起来,在一旁的小桌子上写方子:“臣开一副镇惊安神的方子,待娘娘饮下睡一觉,明日就会好。”
闻言,罗瑾紧张的攥成拳的手掌舒展了几分,掌心已经湿漉漉的渗出了细汗,没事便好,他长舒了一口气。
许太医走了,苏颜指头上那几个豆大的水泡还让人看的心惊,两位女医握着苏颜的手,取了长长的银针在灯烛上炙烤消毒,这烫伤的水泡需用极细的银针刺破,将里头的积液导出,最后敷上伤药,以防感染。
宫娥们有的掌灯,有的端着呈棉帕和药膏的托盘,罗瑾站在榻前,倒是有些碍事了,不过屋里的人谁也不敢对太子爷开口,是罗瑾自己觉察了,往床榻一侧挪了半步。
一想到这细细的银针,待会子要去挑破苏颜的手指,罗瑾的神色就严峻几分。
“唔……”
适才昏迷不醒的苏颜长睫微抖,脸颊上浮动着病态的红晕,精致的小脸上没半分瑕疵,只是眉蹙着,惹人心疼怜爱。
她睁开眼,眼神单纯无辜的好似山野中的麋鹿,她确实被大火吓着了,脑中一片茫然的混乱,什么都不起来,只心慌得厉害,她眼神扫视着周围,发觉刚才照顾自己的男子不见了,忽然眼里涌出泪光来。
“那个……咳咳。”她开口才察觉自己嗓子哑的厉害,情不自禁咳嗽几声,才能继续往下说。
“那个人呢?”
周围的女医和宫娥们面面相觑,瞪大眼睛看着苏颜,小心翼翼道:“太子妃娘娘,您说谁?”
苏颜眸中的疑惑更深,太阳穴两侧针刺似的疼,是啊,那个人是谁呢?都说人大惊后会出现短暂的失忆和意识混乱,苏颜此刻便是,她懵懵懂懂,只觉得方才那个年轻英武的男人对自己很重要,看不见他,她便没有安全感。
“就是那个人啊。”苏颜费力的从锦被中抽出手,扶着床柱就想要坐起来。
罗瑾负手站在床榻的左侧,刚好被床幔遮住身影,但他能看见苏颜的脸,听见苏颜费力的要找“那个人”,他的心弦不免狠狠抖动了一下。
那个人,是谁?
罗瑾往前床前踏了半步,强按住心头的燥意,无论苏颜现在无意识的时候,挂记的是谁,她都不能乱动。
“太子妃,安心躺着。”罗瑾从床幔背后走出来,长身玉立,如雕如琢的面庞在灯下越发俊朗,语气中甚至微带着旁人不察的悔意。
若不是他那天愤然离开,因为小事迁怒这个小姑娘,可能就能免了今夜之事。千错万错,都是他没有护好了她,人尚在病中,他又怎么能不悉心照料她。
于是,满屋子的人都看见了太子爷屈尊降贵,亲自安抚式的摸了摸太子妃的头,语气前所未有的和缓:“听话好不好?”
苏颜懵懂的看着他的眼睛,小姑娘乌黑的发,白皙的面庞,还有黑白分明的眼眸,无一不是罗瑾日夜挂念的模样,他啊,真的好想将人藏起来,藏在心尖上,生死都不离。
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缓缓,怯怯,带着十万分希翼般的,攀扯住了罗瑾的袖角。
“我听话,你就不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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