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给殿下请安。”
苏颜不太记得昨夜的事情,但昨夜的漫天火光还有浓稠的黑烟,以及面对死亡的恐惧她还是记忆犹新,是罗瑾将她从火场救出的,苏颜记得。
“免礼。”罗瑾收拾好心情,沉着脸走近,他若是不苟言笑,整个人就矜贵且严肃,苏颜低下头有些不敢看他,罗瑾,该不会嫌自己麻烦吧。
明明前世安稳顺遂,在后宫住了一辈子也没发生过这些事儿,苏颜也不知为何重生后就能出这么多岔子,她也不想给罗瑾惹麻烦。
“未央殿烧了两间房子,待内务府将房子修缮好之前,太子妃,你就宿在泰和殿吧。”
罗瑾拨弄着掌中的念珠,沉声道。
泰和殿历代都是东宫太子的寝居,苏颜就算是太子正妃,能宿在泰和殿一段时日也是莫大的殊荣,况且,未央殿虽然烧坏了,可东宫妃嫔少,空着的院子也不是没有,不是非要赖在泰和殿的。
苏颜微怔,秋眸中满是错愕,罗瑾,竟会如此。
这错愕在罗瑾眼中却不是好信息,他知道苏颜的脾气,月前的事情还没有聊开,留她在泰和殿,恐怕她并不乐意,可是——
罗瑾深邃的目光沉沉的落在一边愣着的宫娥身上,只是一眼,福川就懂了,声音很低:“芝芝,你愣着做什么,退下吧。”
福川自己也躬身退了出去,屋里只有罗瑾和苏颜。
罗瑾的手指紧攥着念珠,视线落在苏颜清丽的脸上,想的却是昨夜事,那短暂的欢愉,竟如偷来一般,令人念念不忘。
“昨夜的事,吾会差人查清楚,你留在泰和殿,是安全的。”罗瑾缓缓往前两步,绷着脸言简意赅道。
原是如此,苏颜了然,原来是这层缘故,太子妃的身份尊贵,更是东宫的某种象征,这些事是很容易被有用心的人揪住,大做文章攻击太子的。
苏颜脸上红了红,到底是她没有管好宫人出了这等纰漏,给罗瑾惹了麻烦事,他该是生气了吧。
再联想到那夜的事情,苏颜更是如鲠在喉,她低头瞧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指头,难看极了,悄没声的藏到被子里之后,才抬眸对罗瑾道:“妾知道了。”
话毕,屋子里静谧的可怕。
罗瑾负手走到窗前,窗下摆了一排从花园子新剪的百合和玫瑰。
苏颜则低着头看锦被上的云纹。
过了好久,罗瑾才回过身,他身量很高,宽肩窄腰的,若非身份过于尊贵,鲜有人敢仔细打量他,其实也是一道极为亮眼的风景。
“太子妃,那天是吾性急了。”罗瑾的声音很润,细长的眼眸眼尾是有几分上翘的,给英武的面庞逶迤出一抹俊气。
苏颜的眸总是水汪汪的,她的瞳孔震了震,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罗瑾总是高高在上,何曾,服过一次软?
“好生将养着吧。”罗瑾面上仍端着如竹如兰的模样,在走出房间后却长松了一口气,男子汉大丈夫,既然错了,就要有认错的勇气。
屋子里,苏颜却鼻子一酸,眼眶都红了半圈。
乌龟大王八,坏人,他那天多吓人呀,简直气死人了,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休养了一夜的安知和桃知恰好走进来,看见苏颜委屈巴巴的模样,俱是一惊,忙不迭的走进去。
“娘娘,您怎么了?”
“娘娘,您昨夜伤到哪了——”
*
后院里的手段再高明,在大内侍卫的眼里,也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何况是在东宫里头,在罗瑾的眼皮之下。
“都查清了?”罗瑾的声音很沉,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峻的眉眼间却有一股极深的威严之气,不威自怒,是罗瑾自带的气势。
“回殿下,都查清楚了,火从太子妃娘娘的寝居门口燃起,现场有火油的痕迹,是人为纵火,那夜值守的侍卫并未发现异常,属下们怀疑是未央殿内部人所为,因此将殿里伺候的宫人都严加盘问了一遍,一个二等宫女已经招供了,是她受人指使纵的火。”
侍卫们办事牢靠,短短几天不仅将事情查清楚,就连人证物证也一应俱全。
福川的手抖了抖,有些不敢信自己的眼睛,从书房走出后恨不得扇自己巴掌,他是整个泰和殿的大总管,手底下的人错了事,他也要被迁怒的。
芝芝穿着粉色的宫装,鬓角别处心裁的簪着一朵小雏菊,带着淡淡的雅丽,和少女特有的活力,她亦步亦趋的跟着福川往太子书房去,好奇的问:“福总管,殿下的书房惯来只要您伺候,今日召奴婢去,有何事呀?”
这丫头是个嘴甜的,平时也爱孝敬,看着人也老实低调,福川这才看走了眼,此刻他没好气的哼了声,淡淡道:“到了不就知道了。”
芝芝挺直肩背,悄悄理了理衣裳和妆发,跟着福川入内。
屋里点着清凉微苦的熏香,陈设雅致而简约,书房里除了书和画之外,并无其他华丽的装饰。
芝芝是极少近身见罗瑾的,她双膝一曲,声音轻轻柔柔:“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罗瑾的声音平静无波:“抬起头来。”
芝芝抿了抿抹了玫色口脂的唇,慢腾腾的抬起脸,眼神怯怯的看来。
在看清楚芝芝的面庞后,罗瑾平静的面上出现一丝震动,他的眼神扫过芝芝的眉眼,声音里泄露了厌恶的情绪:“孤问你,未央殿的事,谁指使的你?”
芝芝顿时方寸大乱,万没料到今日太子召她来书房会这样问,没有旁敲侧击,也没有套话,一开口就是致命一击。
该装傻吗?殿下不会故意唬人的吧?
芝芝抬头看向罗瑾的眼睛,在泰和殿伺候的这些日子,靠近文良媛也好,讨好福总管也罢,她都是想有朝一日得到太子的垂怜,太子殿下在她的眼中,不仅仅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更是在梦中出现的人,可惜他们身份悬殊,往常芝芝最多能悄悄看罗瑾的背影,直视尚是第一回。
下一瞬,芝芝猛然怔住,原来殿下有这样一双深邃的眼眸,黑漆漆的冒着寒凉,好像可以看穿人心,看透她所有的龌龊心思。
完了,什么都完了。
芝芝不自觉的磕头求饶:“殿下,奴婢有罪,奴婢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殿下开恩。”
罗瑾没有多言,挥手示意侍卫将人带下去。
“下去仔细交代,孤保你祸不及家人。”
福川瞪了芝芝一眼,上前给罗瑾换掉冷了的茶水。
罗瑾捏了捏眉心,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漆案,缓缓道:“去查查她的身世,是哪年入的宫,都过了谁的手。”
福川答是,猝不及防对上罗瑾深而寒的眼瞳。
“你越发当的好差事,她长了一副不该长的眉眼,你没觉察吗?”
福川心里一惊,在心里回忆起芝芝的眉眼来,电光火石间猛然觉出味,这芝芝的眉眼说起来,有两三分像太子妃娘娘。
“奴大意了。”福川深吸一口气,越想越觉得这些日子芝芝是没安好心。
人都走光了,罗瑾站起来深深思索着,如果芝芝的面貌不是巧合,那么这后宫中,还藏着更有心机的人,竟然悄没声的在泰和殿安插了一个像苏颜的人。
*
入了夏,天气越发的炎热,加上那夜苏颜实在是惊吓过度,就算太医院的人精心用药调养着,她还是轻减了不少,本就纤细的腰肢更加不堪一握,下巴也尖了一圈。
她夜间睡眠极浅,而罗瑾偏又公务缠身,是个晚睡早起的主儿,为了不打扰苏颜养身子,他这些天都是宿在书房的,不过一日三餐,倒是至少有两回会来和苏颜一起用。
有罗瑾盯着,苏颜不敢挑三拣四,就算不情不愿,罗瑾发了话,那些药膳啊,滋补品什么的,也不得不用些,因此,她人虽然瘦了,面色却红润不少。
未央殿走水的事情本就不难查清,芝芝也已经被秘密关押起来,罗瑾也是看苏颜身子好些了,才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她。
出人意料,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没被吓得哭鼻子,只是愤愤然道:“无冤无仇,竟有这么狠毒的心肠。”
唐国公家的小姐一帆风顺,是不该遇见这等龌龊事情的,罗瑾握着银筷的手用了力,指甲都泛起一片青白,好好的小姑娘嫁入东宫,他竟没有将人护好。
“吾自会还你公道。”罗瑾郑重的说道,同时在心里暗暗自省,平日将过多的精力放在了朝堂上,却忽略了自己的后院,实在是大意。
“殿下,妾有一事相求。”苏颜用小瓷勺搅着面前的鱼骨汤,脸上愤愤的表情还没淡去,雾蒙蒙的水眸中波光粼粼:“妾要亲自审她,不弄清楚她为何害我,妾夜里都睡不着觉。”
罗瑾听了,一时不知是心疼还是叹息,人心险恶,物欲横流,这些肮脏的东西他不想让苏颜污了眼睛,可若不允,苏颜心结难解,同样不好。
“允。”罗瑾动了动手指,见院外风吹绿树,远处荷花清洁,碧叶连连,他竟是因祸得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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