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殿的装饰是极雅致和简约的,一应器皿都忌花俏繁复,与苏颜的未央殿刚好相反。不过,在苏颜住进来后,倒将未央殿里用惯的东西搬来不少。
明净简洁的泰和殿,霎时有了几分苏颜的风格。
“娘娘,在泰和殿住了这些日子,您面色都红润不少。”安知奉了莲子银耳羹上来,笑意和煦,眉眼舒展道。
“可不是,殿下这儿就是养人。”桃知在给苏颜轻轻的捶背,闻言眨了眨眼睛,和安知对视一眼语气甜甜的。
苏颜见这两个丫头一唱一和,脸颊上浮出一抹红晕,嗔怪的望着二人:“休得胡言。”
桃知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安知将羹碗放下,忽而对外屈膝行了一礼:“殿下。”
夏日清晨的风柔又静,窗外鲜花盛开,幽香四溢。
门帘儿朦胧透光,淡淡的阳光透过来铺了满地,室内明亮的可见空气中四处飞舞的细小尘埃。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直直伫立在门外,腰间坠着的美玉在光下流光溢彩,俊朗的五官好似蕴藏万千风韵,眉目清朗,人若璞玉。
罗瑾难得这般和煦,苏颜看得失了神。
“不必行礼了。”罗瑾走进来,身上的龙涎香清冽又醒神。
苏颜垂眸盯着地面,微微颔首,她今日一袭浅粉的夏装襦裙,领口敞开,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露出来的肌肤看起来又滑又细腻,乌黑的一缕发随着她的动作浅浅浮动,发间的坠珠嵌金簪子微微颤动,愈发惹人怜。
罗瑾不得不在心中暗叹,上天偏心,如苏颜这般骨像皮相俱佳之人,看多少次都会被惊艳。
泰和殿的寝居里有内外间之分,穿过床榻往左,还有一方临窗泮水的僻静处,以屏风相隔,外间的人就察觉不到还有这方天地。
福川将奏疏和笔砚纸墨皆搬了过来,罗瑾入了坐,挺直肩背批阅起今日的奏疏来。
他是说过让苏颜亲审纵火的罪魁祸首,可心里到底放心不下,出了这么个隔屏旁听的主意。
苏颜有几分紧张,她侧身去瞧罗瑾,正对上罗瑾漆黑幽深的眼瞳,苏颜对着罗瑾微挑了挑眉,伸出纤细粉嫩的手指,轻轻摁在自己饱满的唇瓣上。
“殿下,待会儿禁声。”
在唐国公府的时候,苏颜是个俏皮活泼的性子,入了东宫自觉到底不比家中,是特意收敛自己几分的,处处皆向着端庄大气的方向靠近,在罗瑾面前放下防备和面具,这是头一次。
罗瑾的眸光深处闪过一丝难察的笑意,望着苏颜清澈的眼睛,他轻点头。
“吾知道。”
福川将屏风摆好,自己跪在后头帮罗瑾研墨。
*
泰和殿向来是铁板一块,若不是芝芝主动,文良媛也探不出什么消息,自从那夜后,芝芝就再没有出现过,一开始文良媛也担心是不是事发了。
送秋去打听,听说芝芝还在当着差,就是最近管的严出不来罢了,文良媛也就彻底放下心。
听闻苏颜搬去泰和殿住,更是发了好大的脾气。
那可是泰和殿,殿下从不允后妃留宿,就连往日里想送个点心茶水,也都是要吃闭门羹的,苏颜竟直接住在里头了。
倏尔听见泰和殿的宫人来请自己,文良媛喜不自胜,坐在铜镜前描眉画妆,又换了套艳丽的衣裳才款款坐上轿辇往泰和殿去。
送秋见文良媛慢腾腾的,不由劝道:“娘娘,您快些吧,待会儿殿下要等急了。”
文良媛长得媚,笑起来更是媚态天成,她绞着手里头的帕子,娇笑一声:“这你就不懂了。”
唾手可得怎么比求之不得呢?殿下既召自己去,说明就是念着自己的好,叫殿下等一会儿,也是其中的情趣呀。
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燥热的阳光蒸下来,送秋大汗淋漓,她垫着脚往前看,总觉得心里不安。
文良媛自顾自欣赏自己长长的指甲,用帕子擦了擦鬓角的细汗。
到了泰和殿,有宫娥领着文良媛往前走,刚走入室内,一股清凉气就铺面而来,和自己热得像个蒸笼般的秋和宫果然不同。
文良媛怀着十万分的窃喜走到内室,娇娇柔柔的行了个万福礼,她抬起头隔着层纱幔看不清里头的人影,可影影倬倬,身姿纤细,绝对不是太子。
纱幔被宫娥们撩开,苏颜坐在里头的梨花木太师椅上,椅子过大衬的人越发娇小,她眸色是冷的,端起香茶抿了小口,将文良媛刹那的惊讶和错愕尽收眼底。
“文良媛看见本宫,是不是很失望?”
苏颜瞅着她,也懒得与她惺惺作态,红唇一勾,冷笑不已。
她的脸依旧洁白无瑕,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伤痕,就连气色都比平日好些,文良媛收好脸上的笑容,直在心里叹可惜,这张美丽的脸她看一次就恨一回。
“妾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饶是心中千般不愿,苏颜的身份摆在那里,是文良媛再嫉妒也逾越不了的鸿沟,她这个做妾的,只能规规矩矩的向苏颜俯首问安。
苏颜以手托腮,漆黑的长眉和朱红的唇色比平日艳丽,她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文良媛,有种区别与往日的犀利。
同为女子,文良媛也曾以美貌驰名京城,可她只有一种颜色,那便是得一个“艳”字,像苏颜这样纯中带欲,还能跟着妆容有所变化的气质,是她远远不及的。
苏颜晾着她没有吭声。
“娘娘,多日不见了,身体可康泰?”文良媛四下打量,没看见太子和福川心里不免忐忑,低头勉强维持着镇静,勾了勾唇:“未央殿走水后,妾多次想来探望,可惜娘娘都在静养之中,不好打扰。”
文良媛皮笑肉不笑的寒暄着,就连三岁幼童都能看出她的虚伪和做作。苏颜虽然恼文良媛,不喜欢她招摇张狂的性子,却也从没起过害人之心,更没堤防她会用使人纵火这种肮脏手段。
因此,她有几分感叹和心酸。身边的安知得了眼色,伸出手在虚空中拍了两下。
“啪啪”,清脆的两声细响过后,侍卫推着个人走进来,那人双膝一屈扑通跪在文良媛身边。
“芝芝见过太子妃娘娘,见过文良媛。”
文良媛仓皇后退半步,明艳的五官上闪过震惊,而后强行压下,长指甲在惊吓间挫断一根,伤处渗出红红的血迹来,她心跳如雷,目光闪烁,连声都是颤抖的。
“太子妃娘娘,她是谁啊?妾不认得。”
“本宫问都没问,文良媛先别急着撇清。”苏颜从太师椅上站起,款款走到芝芝身边,一张精致小脸上俱是嘲讽,她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文良媛紧张的面庞,声音软软糯糯,却学罗瑾抽离了感情。
听起来,怪意有所指似的。
“芝芝,你刚才听清了?文良媛说她不认你,你呢,可有要说的?”
文良媛妩媚的眸子震了震,苏颜这句话可诛心啊,由此看来,她才不是表面上那个傻白甜的唐国公府嫡小姐,她明明这般的工于心计,却要装作小白兔似的无辜!
文良媛正要开口,苏颜忽然转身看向她,对她摇了摇头,眸色寒凉如霜。
“来人,给文良媛赐座,本宫要仔细听芝芝说话。”
有关那夜纵火案的来龙去脉,芝芝怎么受文良媛的指使,又怎样用银子买通未央殿的二等小宫女纵火,个中细节和人证物证,芝芝不知说了多少遍。
她每多说一个字,文良媛的脸色就灰败一分,尤其芝芝提到,她买通小宫女纵火,给的全是从自己宫中出来的赏赐后,文良媛知道,她彻底完蛋了。
文良媛是个色厉内荏的人,胆子很小,就是有些异想天开自视甚高而已。因而,眼看事情无法挽回,她第一个念头不是求饶,而是狠狠剜了芝芝一眼,恶狠狠威胁般的道:“大胆,污蔑宫妃你知道是什么罪吗?别说是你的小命儿,你父母兄弟都逃不掉。”
芝芝身子抖了抖,死死咬着唇,太子殿下允过她祸不及家人,文良媛的话不可能大过太子,因而芝芝并不害怕,她哭着磕头道:“奴婢所言,字字属实。”
苏颜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切,目光幽幽的望向文良媛。
“就是你指使的,对不对?”
文良媛瘫软在软凳上,身上的冷汗瞬间沁湿了衣裳,脸色也苍白一片,呆了片刻,忽然她目光愤愤的看向苏颜,呼吸急促几分,端出冷静的模样:“妾的父亲和哥哥都是礼部的官员,我文家一族世代经商,掌握着江南茶盐两道的经营,我——”
屏风后忽然传来茶盏掷地的声音,上好的青花官窑霎时间四分五裂。
文良媛猛然禁了声,浑身筛糠般的颤抖不止,从那盏不起眼的屏风背后,缓缓走出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殿下——”
罗瑾沉着脸,腮边咬肌鼓动几下,眸如深潭,锐利似刃,他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一步步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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