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良媛仓皇的后退半步,后退时中不小心被软凳绊到,竟脚下一软,狼狈的跌坐在地。
皇太子罗瑾向来赏罚分明,绝不姑息养奸,整个大燕国上下无人不知晓。文良媛先是茫然后又惊恐的看向罗瑾,肩膀忍不住的抖动,她万想不到太子会在屏风之后。
苏颜,苏颜这个毒妇,她故意的!
文良媛妩媚多情的眼眸迸发出怨毒的情绪,她狠狠的看向正悠哉喝茶的苏颜,堵在喉间辩驳的话还未出口,身前的罗瑾已落了座。他眸光冷如寒霜,凌冽的刮在文良媛身上。
“方才的话,你再说一次。”
语气依旧淡淡的,保持着惯来的清冷,可文良媛能清晰明白平静背后蕴藏的怒火,她身子猛然一颤,自己方才的话,已经陷父兄于危险的境地。
“殿下,妾方才是信口胡说,殿下,您千万不要迁怒文家。”
文良媛眼里淌下泪,心慌意乱间已慌不择言,她语无伦次的为自己辩解,更想为刚才被牵扯进来的母族开脱,可她不知,如今是多说多错。
福川站在罗瑾身侧,眼神不咸不淡的扫过文良媛。
买通宫女纵火意图谋害太子妃,她的罪过不小,可罗瑾就事论事,根本没想要牵连她的家人,但现在不同了,罗瑾的视线久久落在文良媛的身上,意味深长。
华贵的珠宝首饰,气派奢华的衣裙,文良媛身上的装扮并不是她的月银能维持得起的,他平日看在眼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现在细思量后,却越看越碍眼。不知文家人私下是怎么与文良媛说的,竟叫她如此有恃无恐,谋害太子妃之后,还敢大言不惭以家世威胁。
笑话,他还惧怕这些而令苏颜受委屈吗?
看来,文家在户部当职和管理盐茶道的人,都该狠狠查一番,不整治不行。
罗瑾修长的指头轻叩桌案,而后端起香茗啜饮一口,声冷不带感情,深深的压迫感却如有实质,令文良媛战战兢兢。
“孤从不冤枉无辜,文家若是清白的自当无虞。”
“来人,文良媛买凶纵火,着实可恶,先降为庶人,禁足于秋和宫。”
苏颜喝茶的手倏然抖动一下,文良媛没有子嗣,现在又没了品级禁足于秋和宫,差不多是进了冷宫,这辈子也没有指望了。她的父兄掌管户部和江南的茶盐生意,力量不容小觑,她没想到罗瑾会处置的这般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已经呆怔的文良媛被宫人带了下去,方才嘈杂的泰和殿瞬间恢复静谧,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罗瑾余怒未消,稳了稳心神才微扭头向苏颜看去。
门外极淡的阳光穿过纱幔透进来,碎金似的漫在空气中,苏颜穿着浅色的抹胸襦裙,描了平日少见的艳妆,明亮的双眸充满神彩,眉心的一点嫣红衬得她人若芙蓉,色如秋水,更出人意料的是,她正专注的看着自己。
不相信他会处置文良媛么?
苏颜没料到罗瑾的目光会落向自己,她抬了抬下巴,轻轻咬住下唇,下一刹,她对罗瑾轻轻露出微笑,唇边一对梨涡清浅,恍然中,罗瑾想到那一幅画中之景……
她笑起来很好看,他喜欢看着她笑。
罗瑾没觉察自己勾了唇角。
“殿下笑什么?”
清脆婉转的少女音带着俏皮,苏颜下意识的问,却令罗瑾怔然片刻。他勾了勾手指,强耐着想摸摸苏颜乌发的冲动,半晌开口,而答非所问。
“吾觉得那些花开的好看。”
花儿好看?福川眼观鼻鼻观心,弯腰拾起地上的茶杯碎片后,非常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
苏颜闻言,扭头看着满屋的新鲜花枝,玉手托腮,有些懒洋洋的道:“殿下何时也喜在屋中摆放鲜花了?”
苏颜瞧着花,罗瑾瞧着苏颜,而屋外就是阳光明媚,和风习习。
“很久以前。”
罗瑾说道。
*
二人对那夜的事情按下不提,前所未有的和睦了一阵子,直到,夏裴归京。
皇帝身体不好,又有意锻炼太子,朝中大部分事务都交给罗瑾处理,兵部更全由罗瑾负责。而夏裴革职回京的事犹如一枚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泊,投石者尽力低调,却还是不免在京城泛起涟漪。
文探花嚷嚷着去做武将,当初就在京都搅起很大的浪花,如今灰头土脸的回来,谣言更是四起。
有人说夏裴是被人冤枉的,也有人说他书生意气不适合做武将,更有人说,这是皇太子的授意。因为皇太子统领的禁卫军个个五大三粗,对文质彬彬的书生最有偏见,还说只会之乎者也的书生都是读死书的呆子,连肉都是酸的。
有人谤,自有人维护,翰林院的老学究们不干了,纷纷捋着白胡子说,太子殿下文武双全,重武也敬重读书人,绝不可能对夏裴有偏见。
“殿下,话都是从街头乞丐和混混,还有走南闯北的行商口中传出的,三人成虎,宁王就算不信也难。”
谢昀摇着羽扇,一袭白衣穿的潇洒,他端坐在下首,拿起案上的雨前龙井抿了一口。
“谢先生做事,自然妥当。”罗瑾端起茶杯,微颔首:“劳先生再考察他几天,一切无恙,孤亲去见他。”
罗瑾的指腹摩挲着杯壁,杯盏如玉无暇,杯中茶水澄澈见底,他却失了神。
没料到夏裴如此干脆的答应,愿舍身赴险,为国效力。
修缮未央殿尚需个把月时间,苏颜还住在泰和殿里。谢昀才走不久,她就带着婢女来了书房。
福川殷勤的帮太子妃掀门帘子,声音轻轻:“殿下在里头看折子呢,娘娘小心点脚下。”
其他妃嫔削尖了脑袋都进不来的太子书房,对苏颜而言,却是个想去就去的地儿。
罗瑾合上手上的奏疏,抬手揉了揉眉心,原被折子里的政事搅得满心怒火,却在抬头看见苏颜的那刹,豁然开怀。
她身上熟悉的淡淡馨香迎风吹来,格外清新好嗅,盛夏的天气,温度高,苏颜就穿着淡绿色的纱裙,满头乌发用白玉嵌珊瑚角簪绾成个简单的发髻,几缕青丝垂在胸前,衬得人慵懒又清丽。
“殿下。”苏颜笑着走过来,乖巧的往罗瑾身边看:“殿下,今日厨房做了殿下爱吃的小菜,殿下何不早些回去用膳,妾都饿了。”
今日苏颜的话,比往日多了不少,她这样和煦温柔,罗瑾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好。”他答的干脆。
苏颜笑意愈盛,也不避嫌,将罗瑾批阅奏疏的朱笔搁在一旁,手肘撑在桌案上,双手托着下巴,眸子清亮,饱满的唇点着透橙红的口脂,最显朝气。
“家里人给妾捎了信来。”苏颜眨着眼睛,根根卷翘的睫毛忽闪,眉梢的小黑痣如点睛之笔,带出无边的旖旎。
罗瑾陡然凉了眸光,抬眼向苏颜看去:“嗯。”
“说家里人想妾了,听说妾受了伤,想叫妾回家住一晚。”苏颜歪着头,说的一本正经,丝毫不怯这都是她胡编的。
蓦的,罗瑾捏紧了手中的念珠,他屏了呼吸,任凭自己憋得胸口发疼,良久才沉声追问:“还有?”
苏颜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算现在外头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罗瑾的气压却低的吓人,比冰盆里的冰块还要冰凉。
“还说表哥也回京了,就寄住在家里。”
苏颜娇嫩的手指搅动着手中的苏绣锦帕,她歪着头,眨着水盈盈的眸,语气再正常不过。但她心里有几分怯怯,所以,表面的镇定自若下,还蕴藏了一丝小心翼翼。
这细微的情绪自然逃不开罗瑾的眼睛。
为了见那个人一眼,她不惜将话儿放在明面上讲,她自己受了伤,家里人担心也该是进宫探望,哪有请太子妃回家住之理。不过是,他寄住在家罢了。
罗瑾手中上好的檀木念珠被捏的咯吱做响,他的指甲都因过分用力失了血色,可罗瑾浑然不觉,他深邃的目光定在苏颜身上,眼低里酿起一层红血丝,既怒极,细看之下,仿佛还有一层沁骨的悲伤。
苏颜吓坏了,一双明媚的眼眸充满惊慌,也显得有些无措。
记不得看了多久,罗瑾想要将苏颜的一颦一笑都镌刻在心,可这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却在他心里扎针,甚至不愿掩饰,毫不留情的戳破看起来的平静。
“好。”罗瑾艰难的滑动一下喉结,轻阖眸,片刻后睁眼,将方才眼中复杂的情绪统统隐去,他重新拿起朱笔,翻开一本奏疏,平静的说:“明日孤与太子妃同去。”
“太子妃先用膳,不必等孤。”
苏颜魂不守舍的走出书房,福川见她煞白的脸色,忍不住透过门帘的缝往里头瞧,却只见罗瑾镇静批奏疏的侧影。
这又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
别说福川不解,苏颜也有些闹不明白,她慢悠悠的回去,精致的御膳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罗瑾为何生气?
午后小憩时,苏颜忽被一个念头惊醒。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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