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第6章

    谢亦舒想起小胖崽的身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看看满脸希冀，像是在等表扬的小胖崽，又看看桌上的画稿，鼓励道：“啵崽画得真好看！背景是蓝色的？涂得真漂亮，看上去像天空一样……”

    谢亦舒对着颇具抽象风格的幼儿画稿，努力寻找能表扬的地方。

    001小声提醒他：“宿主，他看起来好像快哭了。”

    谢亦舒声音一顿，扭头看向啵崽，才发现小胖墩的神情一点一点暗淡了下去。

    最终耷拉下小脑袋瓜。

    谢亦舒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啵崽？”

    啵崽低着小胖脸，没吭声。

    他有点难过，难过得小肚子都没收住，一点一点突了出来。

    谢老师没有发现他是在画他。

    是因为谢老师不是他妈妈吗？

    小胖墩沮丧地瞅瞅桌上的画稿，又瞅了瞅谢亦舒工作牌上的照片，难过的小表情突然空了一下。

    他不敢置信地瞅瞅画稿，又瞅瞅照片，半晌一拍小脑袋。

    嗨呀，他知道啦。

    是他画得太少啦。

    他只画了一个角度的妈妈。

    “谢老师，啵崽还没画好。”

    啵崽笨拙得把画稿对折对折再对折，叠成一个小方块，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对谢亦舒说：“啵崽要再画一张。”

    多画一点不同角度，谢老师说不定就能看出来啦。

    啵崽小手握拳。

    虽然不知道刚刚哪句说错了，但小胖崽能重新振作起来是件好事。

    谢亦舒放了心，伸手揉了揉啵崽的脑袋：“好呀，老师去给你拿新画纸。”

    -

    小蘑菇班的师生们发现，他们的小伙伴啵崽突然开始沉迷于画画。

    课间休息的时候，在位置上画画。

    体检排队的时候，蹲着画画。

    哪怕是称完体重，被秤上的数字打击得眼泪汪汪，也只是消极地蹲了会儿，就啪嗒啪嗒跑去角落，拿起画纸蜡笔，含泪画画。

    午间用餐，葛青跟谢亦舒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孩子对一件事情那么投入。”

    谢亦舒看着老老实实扒光盘里最后一粒米饭，拿围兜擦擦嘴，就屁颠儿屁颠儿去一旁画画的小胖崽，心里柔软极了：“他在画他妈妈。”

    一开始像一道墙壁两扇窗。

    在给他展示了好几张新画后，已经有鼻子有眼，能看出是在画肖像画了。

    葛青没想到小家伙是在画妈妈。想到办公室里那份母亲栏空白的幼儿档案，一时有些感慨。

    也是可怜见。

    她换了个话题：“谢老师，今天午休我来看。过会儿楼上小花椰菜班的王老师会带你去职工宿舍，你先去宿舍整理整理。”

    脑海里响起001沮丧的小电子音。

    谢亦舒知道001是在为没法给孩子们讲古蓝星故事而失望。一边安慰它来日方长，一边感谢葛青：“好的。麻烦你了，葛老师。”

    -

    作为云山幼儿园唯一一个买不起房、住职工宿舍的年轻老师，王子峤很高兴能有新同事来和他作伴。所以在跟生活老师一块儿把“小花椰菜们”哄上床后，王子峤就兴冲冲地来领人了。

    走到楼下，王子峤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新同事。

    第二眼就看到被他新同事牵着的小胖墩。

    “你好，我是谢亦舒，小蘑菇班的新生活老师。”新同事自我介绍道。

    王子峤上前和他握手，热情道：“你好，我叫王子峤，楼上小花椰菜班的。以后我俩就是舍友了，彼此多关照。”

    说完低头看了眼小胖墩：“这不是你们小蘑菇班的孩子吗？他怎么在这里呀？”

    说来话长。

    谢亦舒简要解释：“他睡不着，葛老师要看其他孩子，我就把他带着了。”

    啵崽乖乖打招呼：“王老师好。”

    “你好你好。”王子峤拍拍他的小脑袋，重又看向谢亦舒，“那谢老师，我先带你去宿舍。几间空的都好久没住人了，灰多，中午你可能得先打扫一下，不然晚上住不了。”

    啵崽小耳朵一竖。

    谢亦舒了解地点点头：“好的。”

    啵崽皱起小胖脸。

    好久没住人、灰多、不打扫就住不了。

    一听这描述，啵崽就不想让谢老师住。虽然还不能确定谢老师究竟是不是他妈妈，但他不想让谢老师吃苦。

    职工宿舍在操场边。

    鹅黄色的四层楼，下面三层被拿来用作各类活动室，最顶层是职工宿舍。

    “这一间是我的。”王子峤指了指靠楼梯的一间，又指了指边上的几间，“这三间都是空的。你就从这三间里选吧，对面这几间和里头那两间被园长拿来堆放杂物了，如果要住，还得先把里头的东西先搬出来。”

    “行。”谢亦舒不挑，就选了王子峤边上的房间，“那就这间吧。”

    “得嘞。”王子峤拿出卡刷了一下，一边开门一边把卡交给谢亦舒，“钥匙你收着，过会儿和终端绑一下，平时进出刷终端就行了。”

    “好。”谢亦舒收起钥匙，牵着啵崽，跟在王子峤后头走进宿舍。

    两大一小挤进来，宿舍差不多就满了。

    啵崽回顾四周，看着还没他玩具房一半大的职工宿舍，心理防线直接崩塌。

    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

    啵崽不假思索，抬起小胖手，直接揪住谢亦舒的衣角。

    他不想让谢老师住这里，他要把谢老师带回家！

    没来得及开口邀请，他就听见王老师的声音：“怎么样？还不错吧。”

    还有谢老师满意的声音：“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这大概是我住过最好的宿舍了。”

    谢亦舒打量着眼前的宿舍。

    宿舍虽然小，功能却齐全。

    有床有桌有温控有衣柜，还配了一间小盥洗室。

    比拥挤的六人间、上霉的地下室来得好多了。

    不过也却是很久没人住了。

    家具上积着一层灰，窗帘透着一条缝，阳光照进来，能看见灰尘在空中到处飘。

    王子峤哥俩好地推了推他：“这也是我住过最好的宿舍。”

    啵崽支着耳朵听他们讲话，听到最后，慢吞吞地松开手。

    如果谢老师是他妈妈……原来妈妈喜欢这样的地方，难怪不肯回他和爸爸住的家。

    小胖崽心沉到了肚子里。

    两个大人讨论着打扫的事情，没有察觉到小胖墩的不对劲。

    “你先用我的除尘仪吧？我去拿给你。”王子峤说着回了自己房间，不一会儿提着一桶清洁工具来，“抹布是新的，你先用着。”

    谢亦舒接过水桶，道谢：“谢谢你，王老师。”

    “不用谢。对了，谢老师，你之前住哪儿啊？有东西要搬过来吗？我今天有空，下班跟你去搬。”

    “我之前……不在主星。”谢亦舒视线挪向门口，没说门口那个背包里装得就是他全部行李，“东西寄过来也不方便，打算晚上出去买一点。”

    “那成，晚上我跟你一块儿出去，带你熟悉一下这周边的环境，正好我也补一点东西。”

    ……

    王子峤放心不下班里那群小皮猴子，见谢亦舒这儿没什么要他帮忙的，约好关园后一块儿出门，就先离开了。

    谢亦舒看了看桶里的清洁工具，先开窗通风，然后开了除尘仪除尘。

    有除尘仪在，清扫工作基本就没了一半。

    剩下的也就是把家具都擦一遍，再开消毒仪，给角角落落消个毒。

    谢亦舒打湿抹布，准备先把椅子擦了，让啵崽坐。

    低头却看见小胖墩已经卷好袖子，露出肉乎乎的小胖胳膊：“老师！啵崽来帮你！”

    “好呀。”谢亦舒没多犹豫，“谢谢啵崽。”

    他给了小胖崽一块抹布，让他跟自己一起擦家具。

    小胖墩虽然有些笨拙，但擦得特别卖力。他个头矮，上面地方擦不到，就擦椅子、桌脚这些能够到的地方。

    有他帮忙，宿舍很快就打扫好了。

    剩下就是把除尘仪内部清理一下，晚上直接归回给王子峤。

    谢亦舒让啵崽坐小椅子上等他，拿着除尘仪去了盥洗室。

    出来就看见小胖墩趴在书桌上画画。

    这次画上画了三个人。

    谢亦舒猜想，啵崽画得是他自己和爸妈。

    谢亦舒又想起葛老师和他说过的话。

    他和爸爸相依为命。

    爸爸是个修车工，在外头欠了钱，经常带着他换幼儿园。

    谢亦舒忍不住脑补出一位单亲父亲带着儿子生活：

    父亲整日在外辛苦工作，挣到的钱一大半拿去还债，剩下的则都花在孩子身上。让孩子穿得干净整洁，体体面面地上幼儿园。

    孩子则是知道父亲的辛苦，小小年纪、早早懂事，帮着父亲一起干家务，努力减轻父亲的负担，每天都想念着妈妈……

    啵崽察觉到谢亦舒的目光，下意识挺直了小腰板。

    这次，他画了三个妈妈。

    背对着他的妈妈、蹲着的妈妈、还有在他身旁的妈妈。

    一下子画了三个，谢老师说不定已经看出来了。

    啵崽紧张地深吸一口气，听谢亦舒问他：“啵崽，你画的是不是你一家？”

    -

    啵崽是带着二十几张画稿回家的。

    他后来陆陆续续又画了十来张，可谢老师都没看出他是在画他。

    难道谢老师真的真的不是他妈妈？

    可明明那么像！

    小胖墩百思不得其解，捧着自己的画作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

    听见开门的声音，啵崽从沙发上坐起，捧着画，蹬着小短腿风风火火冲进顾延之怀里：“爸爸！你看啵崽画得画！”

    顾延之一手拿画稿，一手抱起儿子。

    啵崽搂着他脖颈，想让爸爸帮他分析分析，谢老师究竟是不是他妈妈。在分析前，又忍不住卖了个关子：“爸爸，你猜啵崽画的是谁？”

    顾延之看着画沉思了一会儿。

    他只能看出儿子画的应该是个人。

    至于那个人是谁……结合小胖崽的表现，顾延之语气笃定地询问道：“啵崽画得是不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