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埋怨,走在旁边叫做“倪晋”的男子默默地看了同伴一眼,从旁边解下水袋递了过去,边递边道“邵大人,没想到你当了少卿,倒是和恭大人越来越像了。”
邵大人本想接过水袋,但听到旁边倪晋的话后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围,随后立刻反应过来,眯起眼睛道“倪晋,我也没想到你去了刑部以后,挖苦人的本事也越来越厉害了。怎么,是刑部的案子太棘手,还是同行太厉害要不要我帮你解决几个”
倪晋“嗤”地一笑,直接将水袋丢到邵大人的怀里。
邵大人一把接过,笑着仰头喝了一口,一边喊了声痛快,一边用手擦去嘴角的水渍。他衣袖擦过唇边,鼻间却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中药气味,似从附近飘来。
他一愣,又用鼻子嗅了嗅,正想问倪晋有没有闻到相同的味道,谁知官道拐角处却突然窜出来四个瘦小的人影,迎着面朝他二人的方向冲来。
“吁”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影所惊,马立刻散蹄乱踩。倪晋和邵大人同时一惊,连忙各自拉住缰绳稳住马匹。
马匹在原地打转,四个人影却不管不顾,只管在马蹄下自顾自地穿过,唯有一人撞到了马腹,“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哪来的野人,不看路吗”邵大人脾性比倪晋暴躁,当先骂了一声,等到再定睛的时候,却见撞过来的人个子不高,只是个年纪约为十岁的小孩。
这小孩身上衣服已经褴褛不堪,整个人瘦如材骨,身上也脏的要命。邵大人看了一样,便下意识地涌上“灾民”两个字。
倪晋也和他一番反应,眯起了眼睛。
西锤大旱后,不断有灾民涌向其他地区。京城已经有过一次灾民围城的经历,自然不会再放任这些灾民流入,不少受灾的人举家迁徙,或投靠朋友亲戚,或重新择村落脚,这一年的时间,历朝各地都不断有灾民驻脚,朝中虽然划拨了大量的赈灾银两,但在这天灾面前也显得杯水车薪。
天灾不断,难民只会越来越多,眼下距离西锤如此遥远的尚州竟然也已经有灾民过来了,恐怕这天灾流离失所的数目远超他们的想象。
邵大人默然,他没有再继续骂人,只是骑着马看着眼前的小孩。这小孩手上还拿着一个布袋,和马匹撞到之后,布袋掉落,里面的东西全散了出来,里头除了一点干粮之外,竟然全是信件,被马匹的脚印踩过,在官道上四处散落。
小孩见状,并没有管这满地的信件,只是一个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抓起落出来的干粮就往远处飞快地跑,不过一会儿便没有了身影。
邵、倪二人没想到这小孩是这样的反应,又是一愣,紧跟着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气冲冲的声音“贼毛小子都给我站住那是百家信,快给我还回来”
“”邵、倪二人又闻声看去,只见拐角处又出现了一个男子。这男子身上穿着信使的装束,正喘着气拼命地追赶。
信使体态偏胖,跑了几步路以后已经全身是汗,再到拐角的地方忽然又见到两匹高头大马,顿时唬了一跳,等到注意到马蹄地下散落的一地信笺,连眼睛都瞪直了。
邵大人和倪晋默默再度对视一眼,各自驱马撤回了踩在信笺上的一只马蹄子。
“啊呦我的信呐”信使这才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
“这位兄弟莫慌,我们帮你一起捡。”倪晋一边下马一边安慰道。
“对,这信只是散了,又不是没了。捡起来重新放回袋子里就是。”邵玉平看着其中一份被马蹄猜得全是黑印的信,也跟着安慰道。
信使站在原地欲哭无泪,只恨不得锤自己的脑袋,道“这群人、这群人实在可恶、可恶我以为他们可怜就给了他们点干粮,结果、结果他们根本就是冲着我的东西来的哎,我就不应该同情那群小孩,这些什劳子的灾民,哎”
“”灾民越多,问题只会越来越多。倪晋默了下,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信在就好,信在就好。”邵大人也跟着道。
信使也只能叹气,谢过倪、邵二人,俯身开始捡信。
这官道上散落的信笺少说也有几百份,重新整理编排又得花上好些功夫。那邵大人俯身捡了一阵,忽地看到一封信笺上的字微微一愣,随后拿起来前后翻了翻道,奇道“对了信使兄弟,你这些信是哪里寄出来的”
“我是尚州通往京城的信使,这些信都是从尚州东部开始一路收过来的。”那信使还在整理信笺,闻言一愣,问道“兄弟为何有此一问”
“尚州东部我看到有人要寄信给京城的恭大人,所以才来问问。”邵大人脸上露出些古怪,扬着手中的信问道“这寄信的云衢又是谁嘶我不记得哪里见过他呀”
一听到“云衢”,信使的脸上出现明悟,笑了声道“哦,那是嘉阳县的盐官。这封信也是他给我的,说务必要送到京城廷尉大人们的手里。”
邵大人一愣,低头蹙眉。
“怎么了”倪晋也在整理信笺,见邵大人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
“这上面的字迹去却觉得有些眼熟。”邵大人将信笺递给倪晋。
倪晋接过信,他本道这世上的字迹本来大同小异,邵玉平可能当廷尉太久养成了怀疑人的习惯,但等到他看到信笺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愣,目光紧紧落在上面的字上。
“这”他脸色微微一变,又再度看看旁边的邵大人。
邵大人眉毛一挑,低声道“你也觉得像吧”
倪晋面色犹豫,但还是点点头。
这封信上的字迹确实很熟悉,很像以前带着他们一起共事过的前少卿大人的字迹。
他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廷尉左右监,邵玉平、倪晋。
前少卿大人来廷尉是皇上亲自指派,刚刚与他们一起共事之时还产生过许多误会和矛盾,但在方守乾一案中,少卿展现出来的能力和气魄让当时身为廷尉左右监的他们不得不心生佩服。他们追随这位少卿也有许多时日,当然也知道前少卿大人写字并不像他们一样习惯用毛笔,而是将木头削尖了醺着墨写,这样的笔法和毛笔字自然有很大的不同,字迹看上去更加硬朗,而眼前的这封信正像极了当初少卿大人写的字。
后来,少卿大人成为了后来的敬宁侯,而他们当初的左右监现在一个已经坐上了少卿的位置,一个则去刑部做了侍郎,算起来都已经升职加薪,可这一手笔迹对他们而言却还是记忆犹新尤其他们还就是干这行的。
但他们的少卿大人、也就是敬宁侯早已经在两年前坠崖身亡,两人都曾亲眼看到过林辰疏的尸体,委实想象不出这封信到底源自于何人之手。
难道说尚州真的有第二个林辰疏出现了
“你们在说什么这信有什么问题吗”信使见两个人同时在盯着一封信看,不由得愣了愣,问道。
倪晋和邵玉平各又对视了一眼,邵玉平拿着信微微一笑道“信使兄弟,那你可还记得这盐官长得什么模样吗比如他长得好不好看”
“呃。”问一个男子的样貌长得好看不好看实在是让人惊讶的事情,信使一愣,竟然还真的仔细想了想,道,“那盐官是长得挺白净的,要是说好看哦对了,我记得我去嘉阳县的那天,他们县里来了个人把那个敬宁侯的弟弟给抓了,要说长相,那个人是长得挺俊的。”
“此事当真”听到林盛被抓,倪晋和邵玉平同时一惊。
他们都在京城已久,自然知道林家的事情。当初林盛以敬宁侯林辰疏的名头诈骗,就是邵玉平带人将其抓捕入狱,本想此事过问林辰疏的意思,但后来敬宁侯身死,此事便没了着落。恭大人念及林盛毕竟是敬宁侯的弟弟,也只是行了驱逐出京城的命令,将林盛赶出京城而已。
没想到一年过后,有人竟然不忌惮敬宁侯的名头,真的对林盛出手邵玉平、倪晋同时一变,只觉得手中的信突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嘉阳县都快传遍了,这还会有假不成。”信使说着,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两人道,“难道两位兄弟认识那个抓住林盛的人”
“此事我们也不敢确信,得需见过一面才能知道。”邵玉平拿出手中的信道,“信使兄弟,实不相瞒,在下就是现任的廷尉少卿邵玉平,不知信使可否将此信先交于我看看我看完之后定会将此信再转交给廷尉大人的。”
“”眼前的人竟然是廷尉少卿廷尉少卿在京城里也算是个大官,信使顿时睁大眼睛,想到这人之前和他之前还称兄道弟,立刻说不出话来,隔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啊原来两位是大人大人是廷尉的人,这份信本来就要寄予你们,你们只管拿着。”
邵玉平心下一定,目光看向信笺,正要着手拆开,却忽然又闻得一股药味。
这是他第二次闻到中药味了。
邵玉平一愣,正想着这药味到底从哪里传来,谁知官道上竟平地起了一阵大风,吹得他手中的信笺竟然瞬间脱手而出,飞入了空中。
他一愣,暗叫不好,正要去追拿信件,却见那信件随风飘去,只在空中沉浮了几下,便落在了一个人的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哦,露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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