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星河在地平线倾泻而下,小路间缭绕着夏日雨般悠长的蝉鸣,萤火虫携着微光从灌木间飘飘摇摇地钻出来,点过水面之后,淹没在比它光辉几十倍的灯火里。仲夏之夜,暑气不散,但郊外的风还是善解人意地送来几分疏凉,一言以蔽之,是个适合泡温泉的环境——
偏偏有人贼也似地岔腿蹲在温泉的木墙根儿,把整张脸都挤在上面、一副恨不得直接把眼珠伸进木板缝般的模样,白色辫梢与殷红的阵羽织下摆一起委顿在地,蹭了一溜灰扑扑的土末儿,随着主人嘻嘻窃笑时的身体起伏,在旅馆暖黄色的灯光里若隐若现。
“那边有男女混浴呀,师父。”
“混浴里面都是一群笋干似的老头子,有什么好看——”
“看”字的尾音还没发完,自来也就活像被木板墙咬了一口似的,激灵灵跳了起来,他缩着手转身站直,脸色一言难尽。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来的!”顿了顿,他右手虚握成拳送到嘴边,干咳了一声,“取材这么专业的事,你不懂,别瞎出主意。”
昏暗的光线模糊了那张面庞上绵软的孩子气,清秀绝伦的五官便在恍惚间与多年前那个温煦的金发青年完全重叠了,就连那双蓝瞳里柔和而无奈的谴责都一模一样,看得人心头一片滞涩。
自来也心中微叹,他舒展身体,向身后的围墙上一靠。
“又跟谁打了一架,还跑回来找家长了?”
七海闻言忍俊不禁,却下意识向脚边的人工小溪里照了照——借助溪边的灯光,她看见自己衣鬓未乱,身上也没有半点擦伤或者污迹,实在是看不出来曾经与人动手,不觉好奇:“师父怎么知道我打了一架?”
又不是要袭击,以你的性格,就算用飞雷神一惊一乍地出现也总能弄出点动静知会一声,现在却猫一样出现在别人身后,无声无息得跟要搞暗杀似的,显然是还留在对敌时谨慎状态的余影里。
自来也想了一串,嘴上只是带着洋洋得意地撂下一句:“要不我怎么是你师父呢?”
七海便笑了下,几秒钟后,那笑意渐渐散去。
“师父,您知道‘绯之惑星’是怎么回事吗?”
自来也眉梢一动:“你多久没跟秋月家联系了?”没等七海回话,他自己先接了下去,“不就是你自己仗着飞雷神干的那些事,你现在也算小有薄名了——赏金也水涨船高,日后孤身在外时留些神,以后敢招惹你的麻烦大概不多,但惹上了就可能是像上次那样大的。”
见女孩听进去了,自来也才问:“你从哪听说的?”
七海轻轻叹道:“是大蛇丸桑。”
自来也神色一肃:“怎么,他也去木叶了?”
“说好中忍考试的时候您会回去,结果都进行到第二场了,我没等到您,倒等来了另一位‘三忍’——考场在‘死亡森林’,大蛇丸桑变装成考生混进去了。”
“考场……”自来也沉吟,“那你怎么会遇见他?”
“第七班——鸣人他们小队,和他有一场遭遇战,鸣人的情绪很激动——”
自来也若有所思地瞟她一眼,插了句话:“你们还真有心灵感应。”
“……难得一起来到世界上,多少会有点不一样的联系吧。”
“那之前你那回,鸣人也——”
七海摇摇头。
萤火虫从灯柱后面晃荡着绕出来,飞向黑暗里,尾巴尖儿那点不值一提的茕光竟然也慢慢鲜明起来。
七海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闪过一丝怅惘:“希望他感觉不到才好……不然毫无理由地心脏不适,大概会以为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吧,怪吓人的。”说着,她眼睛一弯,笑意轻快,方才那点怅惘露水似的无影无踪了。
自来也没再说话。
她转回话题:“鸣人激烈的情绪导致了九尾查克拉的暴走——爸爸当初设下的是八卦封印,它能将九尾的一切都关在鸣人体内,唯有查克拉可以通过生门细水长流地散出一点,这么多年过去,它们早就融入了鸣人的经络体系,能不动声色地自动转化成鸣人的查克拉——但这种同化是双向的,以致鸣人现在能够自行控制封印了……”七海浅笑一声,“虽然连他自己都还没发现是怎么回事。”
这不奇怪。自来也想,显然水门就是为了让九尾的力量能为鸣人所用,才会选择八卦封印……
“五月他们去波之国时遇到了‘鬼人’再不斩,战斗中九尾查克拉第一次爆发,我那时没与他们一起去,很担心他……之后就给了鸣人飞雷神苦无。这回考试中他情绪激动再次暴走——大蛇丸桑发觉了九尾的存在,于是在爸爸的八卦封印外面又套了一层五行封印,大概那一瞬间对鸣人身心的冲击都很大,让我感觉十分糟糕,所以才会去看看——
“他应该猜出我和鸣人的关系了。”
自来也哼了声:“他脑子一向很快,对水门和玖辛奈又熟悉,同时看见你们两个、还知道九尾在鸣人身上,猜不出来才奇怪——五行封印,你解开了?”
“嗯。不过短时间内又是封印又是解印的,鸣人可能得天昏地暗地多睡一阵子了……另外那两个孩子挺让人担心的。”
自来也瞥了眼她那小豆苗似的身量,忍了忍才没就“那两个孩子”这种说法发表高见。
“大蛇丸桑很讨厌我爸爸么?”小豆苗问。
“那倒也没有。”自来也抱着双臂,回忆道,“外界这么传,是因为他是在水门继任火影后叛逃木叶,因而理所当然地推断他是怀恨在心,实际上不过是因为大蛇丸研究禁术被日斩老师发现——内情当时连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是丑闻,而且容易造成动荡,所以被真相掩盖,留下一堆不知情的胡扯。
“当年大蛇丸想当四代火影,结果白使半天劲却被水门挤掉了,不生气才怪,只是他自己比谁都清楚,最根本的症结在于他那看不到边际的野心实在让人忌惮,真要恨也是恨日斩老师,水门还排不上号。而且正是因为有野心,他反而十分惜才……水门那惊艳的才能怎么可能不打动他,对大蛇丸来说,水门最大的缺点大概在于‘不是他的学生’——不是他的学生,还偏偏投在了我门下,哈哈哈!”
七海也跟着笑,捧场得很,就是看不出来信没信。
自来也不禁“啧”了一声:“与其说大蛇丸讨厌水门,倒不如说他讨厌水门那个像是随时揣了一身阳光的特质——天真,对他人怀有天真的善意,对世界抱有天真的热情,这是跟大蛇丸最格格不入的东西。”
“天真……”七海把这个词咀嚼一遍, “‘木叶可不是个天真的地方,偏偏能养出一群天真的孩子’——大蛇丸桑是这么说的。”
自来也挑眉:“说你?”
七海眼底流露出笑意:“他还说‘不如考虑改投我的门下,想必自来也如今也没什么能够教给你的了’。”
自来也:“……”
“这只能说明师父我认真负责不藏私!徒弟学得快还不是师父教得好吗!”自来也语重心长,“做徒弟要有良心,不要听别人随口抹黑两句就颠颠地拿回家气师父……”
七海笑盈盈地点头听。
师徒俩的天聊着聊着就变成扯淡,歪出了八百里,半晌才把话题又掰回来。
“我很多年没见过大蛇丸了,不清楚他如今到底是怎么回事,倒是收到过情报,说他四处搜罗人材——不然就算小规模的隐村也没那么好建——所以哪怕还有我和水门这一层,他仍旧想招揽你倒也不奇怪。”
自来也说着,却见七海眉宇间似有所虑的神色。
“其实我觉得很奇怪,师父……被我拒绝时大蛇丸桑表现得毫不意外,之后也没有继续劝说,虽然还在挑拨我和木叶的关系,但他直到离开也没留下一句‘改变主意了我随时欢迎’之类的话。
“我并非认为自己有什么让人志在必得的价值,只是一般而言,所求之事遭遇回绝,在不必付出代价的情况下,再做尝试或者保留余地,这才是人之常情,但是大蛇丸桑丝毫不为我保留转圜的余地,好似认定了我根本就不会改换阵营——可他既然如此确定,最初时为什么要向我开那个口呢?”
自来也摩挲着下巴:“你是说……”
七海颔首:“我觉得他的话并不是说给我听。”
自来也微一扬眉。
“我赶到的时候,鸣人因为五行封印的刺激已经昏过去了,大蛇丸桑脖子抻得比蟒蛇还长,差点咬到佐助——宇智波佐助,我当时以为只是什么攻击手段,可交手时他又寻隙去咬第二次就有些不寻常,交谈过后更让我些疑虑。师父,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自来也的神情有些凝重:“我不太确定……大蛇丸可以给别人留下一种咒印,那种咒印对被植入者而言十分凶险,九死一生,即便侥幸扛过了,日后使用查克拉时也很容易因咒印暴走而危及性命。”
“您是说那个‘咬’的行为或许是大蛇丸桑试图给佐助植入咒印……可是这个咒印有什么用呢?‘凶险’听起来和咒印虽然相配,可是他大费周章应该不是特地来折磨佐助的——什么样的特别之处,能达到控制佐助的目的呢……他又为什么要控制佐助呢?”
自来也伸手往七海蹙起的眉心一戳:“我单知道他有这么个咒印术,没见过下咒的过程,猜测而已,你别叫我带跑了——小丫头别总是皱眉头,小心年纪轻轻长皱纹。”
七海一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当然,不能排除他在谋划木叶什么,但我觉得他对佐助有所图谋应该也是没错的——他明明是试探出我确实能够熟练使用飞雷神、又收到我的暗示,为免我把您当场请到死亡森林才会离开的,临走时却特地说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无论实力、声名还是地位,‘三忍’与我都不啻霄壤,他这样说等同于自贬——肯这样牺牲,总不能是因为天性谦虚。”她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从忍具包里摸出了一根棒棒糖。
自来也眼睛一眯,劈手夺过那根漩涡棒棒糖,拿着它在七海脑门上轻轻一敲:“‘霄壤’倒也不至于,身为我的弟子,你太谦虚了就是贬我,知不知道?”他撕开糖纸,把棒棒糖塞进了自己嘴里。
七海:“……”
自来也:“看什么看,就你瘦得还不如条蝌蚪粗,还有本事不吃晚饭了。”
七海无奈:“可能是妙木山的蝌蚪比别处大?”
自来也哼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板巧克力丢给她。
纯白包装纸上印着各不相同的六角雪花,七海笑着说了句“谢谢师父”,拆开包装隔着锡纸掰下小块放进嘴里。
她吃完两块,才又说:“我下午围观了一下初试,初试结束后又去了墓园,正要去吃饭的时候突然感觉不好,立刻去了死亡森林,那边事了就来找您了,所以才没来得及吃晚饭。”
“怎么了的?”自来也“咔咔”几下将糖咬碎咽了,把糖纸和糖棍搓成团,向外一投,“你连他的目的都没摸透,不像谈好了。”
七海的目光跟着那团棒棒糖遗孀到了垃圾箱才转开。
“有人接近,单人、方向明确、移动速度很快,应该是已经察觉到被偷梁换柱了的考官,所以什么也没谈出来。”
她想让鸣人好好考试,大蛇丸想再伺机而动,他们俩全都不愿意中忍考试就这么被搅黄,倒是容易达成默契……自来也暗忖,只是七海不可能真的当做从未见到他而不采取任何措施,大蛇丸更不可能表里如一地就此罢手。
他心中哀叹。
怎么就不能多过两年消停日子……
他的不肖徒弟完全感受不到他盼望消停的心情。
“虽然不知道大蛇丸桑的真实目的,不过我觉得他再出现在死亡森林的可能性很低了,为了以防万一,我给小樱留了个传讯卷轴,如此一来——”
自来也眼皮一跳:“什么时候?你怎么又搞那个?!那玩意儿对你消耗可不小,没事少弄,你也不怕把自己搞出什么精神创伤!”
七海眼神一飘,立时又转回来:“我知道啦师父,就在家时做了那么一个,我那时被鸣人吓到了,有备无患嘛~”看见自来也眼皮又是一跳,她立刻扑上去,把自己往自来也脖子上一挂,“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一做错事就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怎么养成的这猫似的性格!
自来也提着七海的后衣领把她拎下来,女孩神情无辜地看着他,蓝蓝的眼睛闪动着粼粼光亮,星辰倒影似的,看得人一点辙也没有。
养女孩真是打不得、骂不得,想教育一句,开口前还得自己先掂量三分轻重,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惹哭了——
虽然自打那年离开木叶之后,他还真没再见七海哭过……
自来也糟心地抢过七海手里的半板巧克力:“没收没收!一会儿你给我自觉吃饭去——”
七海探头朝旅馆接待室那边张望几下:“是预付款的吗?”
“是啊,钱也罢了,你师父我悠哉的‘旅行取材计划’就让你搅合了!”自来也说着,忽然“嘿嘿”一笑,“给我找个离温泉旅馆最近的坐标。”
“……您可以住家里的呀,波风宅和旗木宅都有收拾好的房间。”
“去波风宅独守空房,或者去旗木宅跟卡卡西那小棒槌大眼瞪小眼?” 自来也甩甩手,“饶了我吧,我可不去给你俩看房子,要是不能与木叶的美——咳,美好的温泉体验相会,我回去还有什么意思!”
七海叹了口气,拉起自来也的手,一闪神间便已从郊外的小旅馆回到了木叶的某块小空地上。
自来也左右看看,从无甚变化的建筑间发现果真离温泉旅馆好近,十分满意。他从兜里掏掏,掏出个什么玩意儿就往七海手里一塞。七海低头一看,是她的是飞雷神苦无。
“师——”
自来也抬手一挡:“你也长大了,以你现在的实力,不管遇见什么人都不至于需要我给你撑腰,实在不行,要回也有更安稳的地方可回了,就别让我成天拿着你这苦无,提心吊胆地怕被你撞破点什么隐私。”
……确实,身负别人的时空锚点、让对方能随时随地移动到自己身边,连很多沐浴之类的日常活动都会变得麻烦,她如今既已不是曾经那个需要庇佑的稚弱孩童,确实不该再给师父徒增困扰了。
七海默默地把苦无收回忍具包里,虽然明白这个道理,还是忍不住有点失落。
自来也“啧”了一下,上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把她连和人打架都没散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别搞得像被老母鸡抛弃的小鸡崽儿似的,你师父不还是你师父吗!”
小鸡崽儿的心情还没酝酿好,头顶先被搓成鸡窝了,七海哭笑不得,一边解开辫子把头发捋顺,一边点头称是:“我受教啦师父,手下留情——”
为了把头发梳顺,她把护额也解了下来,自来也见她想往嘴边送,就伸手去帮她拿着。
自来也随手掂掂,阴刻的漩涡徽记在反光的金属面上岿然不动。
“回木叶了还戴着这个护额,你也不怕有人看了碍眼。”
七海正低头绑头发,闻言她向上一瞟,随即眼睛一弯,神色间就好似透出了狡黠:“就是为了碍眼才戴呀~”
自来也一愣,旋即失笑。他把护额递回去,出言赶人:“行了,我也回来了,你别在这缠人了赶紧给我吃饭去。”
夜风撩起七海的碎发,月光才刚刚沾到她的额头,便又被护额隔绝在外。
她三下五除二把飘带在脑后系好,头发却还散着,空地里没有灯,只有被云层半遮不遮的月光把夜色擦亮一点,乍一看,几乎让人恍惚以为是12岁的玖辛奈站在眼前了。
但是她一开口,平和温煦的声音就将她区分出来:“我想先去见三代火影大人。”
自来也听她这话便已经心中有数,却还是说:“既然考官当时就去了,三代火影现在必然已经知道了。你不去吃你的饭,跑过去凑什么数?”
仿佛是听出了自来也的明知故问,女孩的语调挑起一个稍微上扬的尾音:“别人汇报跟我去汇报怎么能一样呢~?”
真是生了副比水门还玲珑的心肠……自来也暗笑一声,心想:长大了,随她去吧。
“只一点,”他抱着双臂,声音拖出点擅长不务正业之人特有的懒怠,“别告诉老头子我回来了。”
“可是三代火影大人肯定会猜到的。”
自来也抬手在七海护额上弹出“嘣”的一声:“他猜到和我自首能一样吗?小七啊,到了你孝顺师父的时候了——让我清闲点吧!”
七海不由展开笑容,她捂着被声波震了一下的额头,果真非常孝顺地答应了:“好啊——
“那也请您心疼一下徒弟,别再让我不得不去帮浴场免费糊墙了——我都掌握了用木板、用石头、用水泥各种不同材料糊墙的专业技——”
自来也额角青筋一跳,他拎起七海的后领,把她往空地外的马路上一丢:“去去去,你赶紧给我该去哪凉快就去哪凉快吧,小姑奶奶!”
KOMOREBI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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