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厚重的窗帘挡住了所有的阳光，昏暗的小房间里正中间的床铺上，白色的被单拱起一个凸圆，噼里啪啦的子弹撞击声，手指敲击手机屏幕的有规律的声音，还有那明显是未经过变声的，还是稚嫩的孩子的尖细声音。
突然间，被窝里的声音全部都消失不见，然后凸起也迅速扁平了下去，从被子里露出头的女孩呼吸平稳，双目紧闭，平躺在床上安安静静，让人怀疑刚刚的一切都像是幻觉。
门吱嘎地开了，脚步声放轻的却依旧能听见老旧的地板发出的细小吱嘎声，来者慢慢地走到床边，俯下身，然后一把掀开了被子。
“起床了！小凪你又把手机放在被子里！”男子伸手去拿虽然被女孩用胳膊挡着但依旧露出个边角的手机，手指刚刚够到屏幕就被女孩一个猛地起身而不由自主地偏移了。
“明，不要动我的手机！”女孩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用那双散发着幽幽光芒的黑色双眼盯着对方。
“都说了要叫哥哥！我可是你的监护人！”另一只手举着锅铲的男子，看上去也不过才十七八岁的模样，却穿着一身黑漆漆的衣服，正一本正经地纠正道，“而且小凪你又装睡。”
“是明你的脚步声太响了。”墨黑的长发此刻乱成了鸡窝状，女孩一手紧紧握着手机放在胸前守卫状，双眼依旧盯着对方。
“现在再不去你就要迟到了，明。”
“啊啊啊！早餐在桌上小凪不要整天窝在家打游戏看动漫会废掉的我先走了晚上见！”
“……等等锅铲不要拿走！”女孩一把掀开床单翻身下床踩着拖鞋追了出去，等她赶到玄关时看见男子恍然大悟地扭过头结果脚下没刹住车整个人直接撞在了门板上。
锅铲脱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女孩默默地往右侧后退一步避开了袭来的锅铲。
“痛痛痛！”
绀野明抱着脑袋一阵哀嚎，而他名义上的妹妹正以一贯而来的面无表情慢腾腾地捡起锅铲：“这个月第三十二次。”
“等等为什么会有三十二次！一个月最多才三十一天！”
“因为……”绀野凪靠着墙面无表情地看着从玄关处爬起来的男子转过头和他说话的同时再度与大门来了个亲密接触。
“啊！”
“第三十三次。”
绀野凪叹了口气，她注视着男子迅捷地爬起来朝她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后背影消失在门外，沉默着走进厨房把手中的锅铲放在案板上。
“为什么早上不提醒我。”
……沉默，无言的沉默。
“系统，别装死。”
在旁人看来她就像是对空气自言自语，但是她的脑内却真的响起了一个声音。
【小凪……(╥╯^╰╥)】
“别卖萌，看看你给我选定的监护人！你真的不是给我找了个笨蛋吗？”
她抱着双臂一脸不满的表情，虽然脸上乍一看还是面无表情。
【小凪你看他会给你做饭会给你洗衣服会给你买零食甚至还会晚上给你唱安眠曲这样万能的监护人你上哪找啊！】
“停！第一我是十二岁不是两岁第二我不需要听安眠曲睡觉第三衣服我还没有到让明来帮我洗的地步。”
“还有，不许叫我小凪，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一点也不小。”
女孩面无表情地走到客厅的餐桌上坐下，手指戳了戳已经变成焦黄色的面包片和火腿肠，“并且，系统，我觉得你对会做饭的概念有什么误解。”
【嘤明明小凪你整天宅在家里不是吃薯片就是看番剧不是喝可乐就是打游戏说好的征服世界呢说好的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呢！】
绀野凪三下五除二就解决掉了面包片，盯着玻璃杯里的牛奶几秒后还是以一种不情不愿但又无可奈何的态度拿起杯子闭上眼睛一口闷完。
【诶嘿小凪你虽然嘴上说说但是还是很诚实地吃完了嘛。】
“闭嘴系统，只是不想浪费粮食。”绀野凪拿着盘子走到厨房里放在冷水下冲洗干净后再走回卧室趴在床上拿出手机戴上耳机点开游戏。
【小凪你又玩游戏！】
控诉一般的话语响起，如果不是系统没有实体绀野凪甚至能想象他赖在地上打滚的情形，她从放在枕头下的包装袋里摸出一颗棒棒糖咬住，手指已经灵活地点击着屏幕操控着黑发女孩在建筑物上翻滚跳跃在街道上奔跑射击，一边含糊不清地开口。
“如果世界是一款游戏，我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玩家。”
【但是……世界不是游戏……】系统的声音变得弱弱的反驳道。
“所以你说的那些我绝对不会去做，是游戏不好玩还是纸片人不可爱，为什么要我因为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啊你别吵害的我一下分神被打中了！”
【额……小凪你可以不用张口和我说话的直接用思维，还有……总是玩游戏不好的。】
“闭嘴你好吵！”
系统嘤嘤嘤地沉默了，女孩双眼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不停再次开始了又一轮的游戏征途。
直到后来，绀野凪才发觉，那段最初宅在家里的时光对她而言是多么的珍贵，那虽然单调简陋的小房子和总是笨手笨脚的哥哥成为了一直藏在心底最隐秘的盒子中的宝物。
但是，人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错过后，才会后悔。
——
和往常一样她待在家里等待明的归来，却等到的是另一个男人敲开了房门。
“所以……你要告诉我的是，明已经死了？！”
绀野凪用力地瞪着那个男人，对方似乎是被一个年幼的女孩子这样质问的口气有些心虚，但还是蹲下身，手掌似乎想要安抚般地落在她的头上，却因为她猛地后退一步而落空。
“我很抱歉……这是一些钱，还有绀野死前放在衣服口袋里的一本漫画。”男人摊开的手掌上放着一些钞票和一本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漫画，绀野凪盯着他手上的东西，抬起手接过钱和那本漫画。
“明现在在哪。”
并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质问的语气，或许是这个男人在面对太小的女孩子难得发了些善心，语气放软：“应该会统一安排火葬，就在横滨西边的那片墓园。”
“你要去孤儿院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
“不需要，请让我一个人待一会。”绀野凪慢慢垂下眼，抱紧了怀里的漫画书，她看着那个男人无奈的点了点头离开，猛地关上门。
惨白的灯光下年幼的女孩的影子晃动着，她坐在狭小的卧室床上，抱着漫画一言不发。
【小凪……】许久没有动静后系统颤颤巍巍地发声，小心翼翼地。
“系统，绀野明会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系统的话被女孩迅速地截断，“你会不知道吗？”
【我真的不知道嘤。】系统很想哭，【而且小凪明明你也是知道你哥哥是黑手党基层人员……】
“……”绀野凪再度陷入了沉默，
【小……凪……你还好……】
“我知道，我一开始就知道。”绀野凪面无表情地再度打断了系统的话，“我一开始就知道那个笨蛋黑手党的身份，我也对他一点都不适合当黑手党的性格心知肚明却从来不说，造成这一切，我才是罪魁祸首。”
【不不不小凪你别这样想啊……】系统急的哭音都出来了，【杀死你哥哥的才是罪魁祸首啊。】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绀野凪猛地站起身，将漫画揣在口袋里换上暗色调的外套和运动裤，推开窗直接跳了出去。
【小凪？】
“那个笨蛋从来都不懂的掩饰。”绀野凪一边奔跑着一边说道，黑沉沉的夜晚没有一颗星星，空阔的黑夜覆盖着大地。
【你……你要做什么小凪？！】
系统看着女孩不知不觉就跑到了某个工厂外顺着梯子爬到了最顶端，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
【别！别自杀啊小凪！】被吓得飚音都出来了的系统恨不得能长出一只手来拉着站在栏杆边摇摇欲坠的女孩。
“自杀？”绀野凪的眼瞳中一丝波动也没有，只是嘴角莫名地勾起一个弧度。
“我可不会自杀的，我的游戏和动漫都还没有看完呢。”
她闭上了眼，拿出了自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跟在身边的手机。
“系统，你之前说的所谓能力，如果是真的话，那么……”
手机一瞬间发出足以睥睨探照灯似的光芒，被笼罩在光芒中的女孩闭着双眼，黑发顺风飞舞。
突兀的在她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然后渐渐凝聚为实体。
一长一短的黑色双马尾顺风飞舞，披着黑色的风衣的女孩面无表情地站在女孩的面前，靴子轻轻踏在钢筋水泥地上，右手持着有着流线型的黑色重炮。
她与她同时睁开眼，冰蓝色与深黑色互相对视，同样是面无表情。绀野凪注视着这个她所钟爱的少女，微微垂下眼。
“初次见面，黑岩……射手……”她看着面前的少女微微点了点头，“请你，把这里面的人，全部杀掉。”
“嗯，我知道了。”
少女点了点头，脚尖一点地面一个华丽的翻身跃入建筑内，面对着惊慌失措拔枪的众人，手中炮口聚集冰蓝色的光芒。
站在楼顶上的女孩闭上眼，双手张开，狂风吹拂着她的黑发，她抬起头，注视着远处沙沙的树林。
【小凪凪凪凪！】系统毕竟是知晓绀野凪之前究竟在玩什么游戏的，他在女孩的脑内喊道，【你竟然把她召唤出来了？！！！】
【这不是符合你的期望吗，系统。】绀野凪面无表情地转身，【你不是希望我征服世界吗。】
“这是一场炮火的洗礼。”她注视着轰隆炸开的建筑物，爆炸的光芒如此耀眼，眼底一片静默。
女孩张开手，顺从地从建筑物顶端倒下。
【小凪！！！】系统在她的脑内大喊道。
下一秒，双马尾的少女破窗而出，半空中接住了坠下的女孩，于空中一个闪避躲开后面袭来的子弹，借助一根横出来的钢筋脚尖一个用力抱着女孩跃入深沉的夜色中。
——
看来全部杀光还是有些吃力……绀野凪想到，她此刻正在黑岩射手的怀里，在横七竖八的小巷中奔跑，狂奔的少女突然猛地往后一侧用手中的炮挡住了一发对着头颅的子弹。
但是下一秒她却被右侧的子弹射中了，此刻在她怀里的女孩猛地一咳嗽，胸腔处传来鲜血的气息，黑岩射手只来得及对攻击侧再发一炮，就整个人化为了蓝色的虚光消散。
“到极限了吗……”绀野凪一个就地翻滚却还是不甚被子弹击中了右肩，鲜血透过布料渗透出来，她咬咬牙按住受伤处，往右一拐跑入小巷中。
【小凪你太冲动了。】系统在她的脑内喋喋不休，【你之前一次都没使用过这个能力一点经验也没有就匆忙跑去复仇，都说了要多多使用你的能力你总是不理……】
【我不喜欢。】
【什么？】系统愣了一下。
【我不喜欢这样。】绀野凪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把他们变成我的人偶。】
【但是……】系统说道，【他们还是会有自己的意识和性格，而且游戏里你不是也在操控她吗？】
【不一样。】绀野凪反驳道，然后又迅速沉默了下去，她此刻在昏暗的小巷中逃窜，石子路磨得她脚后跟发疼，视野逐渐变得扭曲，一阵接一阵的剧痛。
砰！她撞在了某个物体上，禁不住后退一步抬起头来。
“哦……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穿着白大褂胡子拉碴的大叔看着女孩的面容，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又迅速隐没于紫红的眼底，“看样子你需要帮助呢。”
“我……”脑袋越来越痛，绀野凪只感到脚下发软，她再也支撑不住往前倒去，只来得及伸手抓住对方的白大褂。
“后面有……”
她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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