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迟了一步才发现, 希斯莉这次真的哄不好了。
虽然他的小女儿在当时只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并没有像其他蝙蝠崽一样展现传统异能离家出走。
但很快,她开始变得像一道微弱且无形的风,可以出现在监控里, 可以出现在饭点, 但永远不在布鲁斯出没的各个路径上。
如果不是监控摄像头里还有着她餐厅房间两点一线的录像, 布鲁斯甚至要怀疑韦恩庄园已经查无此崽。
希斯莉软绵绵地被肯从被窝里提出来。
她的脸色和纸一样苍白, 虽然肯也没好到哪里去。
罪魁祸首亚巴顿正坐在床边,披着件纯黑色的大氅,衬衫领口大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慢吞吞揉自己的膝关节。
亚巴顿来蹭床并不是件稀奇的事。
梅菲斯特二十四小时都要待在阿卡姆的摄像头下, 连睡了将近一个礼拜的水泥地板;但地狱的君主早就获得了纽黑文的邀请函, 可以随意在两块区域之间穿梭自如。
一座危楼一样的地狱公寓、从多维空间外窥伺进来的眼睛、随时准备发生的暴起和战斗, 导致亚巴顿天天干完脏活就要回韦恩庄园放假。
第一天时他还想自己外出觅食,但很快, 亚巴顿发现, 除了希斯莉的卧室他可以自由进出, 其他的地方都遍布圣水和十字架的气息。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在外面吃饱饭,回到家里纯睡觉,希斯莉还会时不时补贴他一口自己偷偷拿上来的蛋糕。
问题就出在于, 地狱的君主要干的脏活实在是太脏了。
三只希斯莉在床上睡觉,一开始还好好的, 睡着睡着, 总有人手脚不老实, 把另一个自己当成玩偶搂在怀里。
而卸下马甲皮后, 亚巴顿的晦暗记忆传给希斯莉又传给肯, 三只希斯莉瑟瑟发抖,在床上挨挨挤挤,没一个睡了好觉的。
希斯莉床角害怕gif
“我走了。”亚巴顿看着肯给她梳头,忽然开口。
镜子里的倒影映出黑发青年清俊、昳丽的面容,他安安静静地望着希斯莉,像一只沮丧得尾巴垂下的异瞳猫猫。
希斯莉可以清晰读出,他的眼睛里,一只写着“缺”,一只写着“觉”。
她忍不住被另一个自己逗笑了。
“早去早回。”希斯莉出声安慰道。
亚巴顿听见她的回答,脸上的神情比刚刚要明朗许多。
他遥遥对着希斯莉伸出一只攥着的手,在她的目光中张开手心,放出一只袖珍的黑鸦。
在希斯莉把注意力转移到黑鸦上时,黑发青年的身影一寸一寸消失在空气中。
过了一会,希斯莉渐渐收了笑容。
她把空无一物的手搭在梳妆台上,肯则把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虚虚环抱着她。希斯莉把头靠回他的颈窝,目光虚无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黑发蓝眼的女孩也回视着她,希斯莉用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那个女孩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像冰层下的湖。
“我们都会没事吗”她声音低低地问肯,也像是在问她自己。
肯尽可能温柔地和她十指交握,然后逐渐加深了力道。
这还是肯第一次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把手握得很紧,希斯莉深吸了一口气,从心底往外感激这疼痛。
梅菲斯特承担了她的爱欲和怒火,亚巴顿承担了她的无情和轻慢,但希斯莉仍然觉得自己在逐渐想起过去的事。
她像暴风雨中的一张白纸,拼命躲闪也逃不开被淋湿和污染的命运。
亚巴顿迷惑了他们,监视的眼睛前仆后继地在纽黑文出现,而不是哥谭,而不是在韦恩大宅。
可亚巴顿也只是一个人。
从昨天晚上开始,希斯莉就时常会出现某种幻觉,她似乎看见墙角的石像对她眨了下眼睛,又或者是那被火烧过的烟尘重新在袋子里搏动,希斯莉甚至无法分辨那些是不是梦。
去喝杯咖啡吧。
肯的意识包裹住希斯莉的,努力让她镇定下来。
希斯莉答应下来。
女孩子抿紧唇瓣,磕磕绊绊地穿上衣服,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空荡荡的,韦恩大宅正在沉睡之中。希斯莉一个人慢慢往餐厅的方向走,冰凉的扶手在她的掌下流淌而过,让她感觉好了一些。
她拉开厨房的门,准备给自己做一杯意式咖啡。明亮的日光落在厨房的地板上,希斯莉渐渐放松了一些,她伸手去够橱柜里的方糖罐。
但她并没有摸到原本应该在那的淡蓝色瓷质品。
那是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温热的。
希斯莉顿住,目光上移。
下一秒,她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古董方糖罐噼里啪啦摔了一地,洁白的糖砸到地上,全部在地砖上散开。
在这个平静的清晨,韦恩大宅里的所有人全部被这声惨烈到瘆人的尖叫吵醒。几秒钟之内,穿着睡衣、头发翘着的达米安就从楼梯上跳了下来,往厨房的方向冲,然后是脸色苍白的提姆,然后是边跑边系睡袍的蝙蝠侠。
“轰”地一声,达米安踹开了厨房紧闭的门。
“怎”
他把不耐烦的话咽回肚子里,瞳孔狠狠一缩。
希斯莉正跪在地砖上,蜷缩在两膝之间,脸朝下,让人看不清表情,那是一种凄惨的自我保护的姿态。
厨房里到处都是血,无数碎瓷片以一种深而怪异的方式插在她的手臂上、腿上,暗红的溪流和洁白的糖粉混在一起,像极了某种诡异的艺术品。
而她在不可自控地痉挛,呼吸紊乱得不正常,即使是他们涌入厨房时,她也依旧在小声的惨叫着。
一片沉默中,布鲁斯拨开他们所有人,走向希斯莉。
他的拳头在震惊和怒火中攥得死紧,几乎是在轻轻颤抖。达米安和提姆不得不站在旁边,看着布鲁斯半跪在地上,扶起希斯莉。
出乎布鲁斯意料,希斯莉并没有下意识反抗,她顺从地随着他动作,像一只玩偶。
等她被扶着抬起头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原地。
女孩子睁着原本漂亮的冰蓝色眼睛,她的眼球上,除了大片淤血外,还有一个血点,血止不住,一滴又一滴希斯莉的眼眶滚落。
蝙蝠窝里的义警或多或少都见过类似的场景,在那些被虐杀的受害者遗体上,在阴暗的仓库里,在寒冽的河水下。
她的伤是有人用针刺出来的。
布鲁斯想要立刻抱着希斯莉站起来,但希斯莉满身都是碎瓷片,假如他移动她,一定会令她伤上加伤。
“我来。”达米安忽然说。
十二三岁的男孩走过去,轻而易举地抱起了她,动作算不上轻柔,但还是很小心。走廊里,没有一个人主动说话,只有希斯莉呼吸的声音。
她的长发在达米安的手臂上扫过,脸朝着他的方向歪着,像一只皮毛柔顺的奄奄一息的猫。
达米安盯着她看了一会,把她放到床上。
这次换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走了进去,门在他们身后重新关闭。
在浓重的寂静里,达米安和提姆对视一眼。等待本身也是没有意义的,他们一起回到蝙蝠洞,调出监控。
监控里,希斯莉走进厨房。她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在晨光中愈发显得娴静苍白,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
监控以原倍速播放,她开始泡咖啡,在即将完成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去橱柜里找方糖。
提姆和达米安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监控里的希斯莉在摸到橱柜里的东西后,明显愣了一下。
提姆暂停监控,调到负三倍速,继续播放。
女孩子踮起脚尖,朝里面小心地瞥了一眼。
糖罐砸落在地,以诡异的角度刺了她满身。
白裙子刹那间被染成红色,但希斯莉依旧紧盯着那个橱柜,仿佛在里面看见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她站都站不稳,跪了下来,跪在碎瓷片里,一动不动。
橱柜里寂静无声。
几秒后,厨房的门被轰然踹开。
监控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希斯莉没有精神病,更何况她眼睛里的伤确实是外力造成。
达米安和提姆面面相觑,艰难地在脑子里复盘了一遍,反而觉得这段监控让事情变得更扑朔迷离。
阿卡姆疯人院里,梅菲斯特的眼皮不安地跳了跳。
距离她离开希斯莉,已经有两个多礼拜的时间,她唯一一次光明正大的机会是在阿卡姆罪犯集体越狱时,但那一次,梅菲斯特要查探昔日的资料,她没能回去。
披着玫瑰皮的希斯莉很想念另一个香香软软的自己。
她在这狱中没有关系网,只能在小丑的嘴里听到疯疯癫癫的只言片语梅菲斯特杀人时从来不愿和哥谭的疯子们交集,在这里更是。
也许有很多人想要窥探她的故事,但她被关在阿卡姆的最顶层,唯一的邻居是小丑。
自从上一次“合作”暴动后,小丑对她的话更多了,虽然大部分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垃圾话,不是假模假样指责她把他嘬得好狠,就是没完没了给她讲他的故事彻头彻尾的假话然后试图洗脑她。
有一两次,梅菲斯特可以从他的目光里看出莫名其妙的杀意,那杀意又很快会被更大的兴味压下去。
小丑似乎把她看成了他的所有物,足够肆虐哥谭的红丝带是他渴望驯服的猎犬。
“小美人。”他又在敲栏杆喊她,“你在想谁”
梅菲斯特一边为他惊人的洞察力折服,一边不为所动地躺在原地,连肌肉都没有紧绷一下。
小丑好像这次非要从她这里掏出一个答案来;然而他刚开了个头,三个警卫就从走廊那边走来,停在他的牢门前。
“有人要探视你。”梅菲斯特听见其中一个警卫低声说,“趴下,老实点。”
能来探监小丑的总不会是他妈妈,出于好奇心,小丑也乖乖照做了。他被押着往走廊外面走,期间还跟梅菲斯特对视了一眼。
小丑很爱看红丝带的眼睛,它们在盯着他时总是流露出一种平静又渴望的眼神,显得干净又讨人喜欢。
“等我回来。”
他回头做口型道,被警卫们推得稍稍趔趄了一把。
梅菲斯特躺回原地,过了半个小时,也许更久,她的视野里出现了橙红的囚服和小丑鲜亮的绿头发。
他再次被警卫押着回了走廊,扔进他自己的牢房里。
“你在等着我么”小丑故作惊奇道,“噢,小美人,等我等了蛮久的吧有没有心碎”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凝视着他,直到小丑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声音渐弱,乖觉闭嘴。
过了一会,他的求生欲光速退潮,恶劣的作弄心又冒上来,把脸贴着牢房栏杆,挤得变形,去看梅菲斯特。
“小美人,”
察觉到她的注意,小丑咯咯怪笑着,语气又轻又神秘,“我们来活计了一点混乱一点小彩头,正是她所需要的,不是吗”
就像人有时候很难和另一个人沟通,却总是喜欢和自己养的猫猫狗狗倾诉一大堆话一样,小丑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疯话,自顾自地把红丝带往他的贼船上绑了又绑。
以梅菲斯特的人设,她当然不会问是什么活计,更不会说“好”或者“不好”,紫发大美人拨弄着自己的卷发,像只懒洋洋的狗狗猫,又倒回原地,不动了。
小丑看着她,忽然闭上了嘴。
假如红丝带合上眼帘,哥谭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惜,睁开眼睛后,红丝带就是降临人间的恶鬼,是亟待杀戮的野兽。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最后自顾自地咧嘴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牙齿。
希斯莉头痛欲裂,发出低低的一声叹息。她睁开眼睛,刚好对上床边脸色疲倦的老父亲。
听见她醒的声音,布鲁斯从手头在忙的事里迅速抬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女孩子手脚上都缠了洁白的绷带,可怜又吓人,配合她茫然的神情和伸伸拽拽不甘安静的心,倒像一只半路脱逃的小木乃伊。
她眼睛里的那处针刺也并不重,被摁出的淤血只是看着惊悚,没有真正损伤视力,比起要伤害她,倒更像是某种警告。
“我怎么了”
希斯莉摸了半天手臂,终于怯怯地提问道。
布鲁斯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的小女儿坐在床上,脸上还贴着一块滑稽的膏药,两只眼睛天真地望着他,一只还是漂亮的冰蓝,一只却遍布让人幻痛的痕迹。
即使是蝙蝠侠也不大能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他和女儿对视,不动声色地藏起情绪,反问她道。
“你不记得早上发生什么了吗”
很棒,所以现在是中午甚至是下午了。希斯莉揉着疼痛无比的太阳穴,试图回想她都干了些什么。
谈不上古怪,但她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事都有非常模糊且跳跃的回忆,似乎她在某个时间点直接两眼一黑,晕倒了。
“不记得。“
希斯莉毫不设防地回答,好奇地伸出五指,在空中看了一圈才放下。
“对不起,爸爸,我是不是在晕倒之前打碎了什么东西”
布鲁斯感到一阵喉头发紧。
几乎下意识地,他不想让希斯莉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倒在一堆糖罐碎片里,”他半真半假地沉声道,“在今天之前,你有低血糖的类似症状吗”
他的小女儿看着他,乖乖地摇了摇头。
布鲁斯伸手把她扶起来,给她倒了一杯温糖水,还放了一根贴心的吸管;希斯莉凑过去,由于双手使不上力气,开始像只小鸟一样艰难嘬水喝。
她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并且很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咳出声。
投喂了她半杯水,布鲁斯又扶着她躺下。希斯莉陷在雪白的软枕里,愈发显得人纤弱起来,她一边摸摸自己身上的伤痕,一边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几秒,布鲁斯重新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来。他好像斟酌了一会,因此每个字都说得格外清晰、缓慢。
“你想要一份礼物吗”他低声问。
这可真是个再怪异不过的时机,显然希斯莉也是这么觉得的。她惊诧地睁大眼睛,布鲁斯可以在那清澈的倒影中看见他自己,一张表情冷硬得过了头的脸。
“礼物也很好”
即使这样,希斯莉依旧迟疑着回答,随即看见老父亲把手伸进睡衣口袋,摸出了一只长方形的丝绒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在灯光下尤为漂亮的钻石手链。
希斯莉
虽然不知道老父亲怎么又控制欲发作了,但希斯莉很体贴地没有戳穿,也不想让他伤心。她伸出一只还缠着绷带的手腕,让老父亲给她带上这条不知道塞了多少定位器、警报器和监听器的蝙蝠侠牌手链。
等他把搭扣轻轻扣上,希斯莉晃晃手臂,中肯地评价道。
“很好看。”
在给她扣上手链后,布鲁斯的脸色明显放柔了不少。
和希斯莉猜的差不多,甚至还要更精密,这条手链光是搭扣就定制了特殊磁极,除非有世界上唯一一的一根磁钥匙配套解锁,不然就算是用激光切也弄不开。
他已经失去了希斯莉一回,那样晦暗的痛苦,他曾经反复在舌根咀嚼过,她离开多少年,他就伤神了多少年。
在第一次尝到恐惧毒气时,布鲁斯在前半夜看见了那条小巷和毫无反抗能力的自己,后半夜就全是希斯莉的样子、杰森的样子,他们怨恨地看着他的眼神,和扭曲的变形的身体;一道道身影在空气中飞速扭曲,而布鲁斯望着虚空,眼眶通红,都是血丝,掉不出一滴泪。
也许这正是命运的捉弄,他爱的孩子们总是一个又一个接着离去。
“爸爸”希斯莉忽然喊他,“你能过来一下吗”
担心她对手链不满意,布鲁斯依言凑近。
“再近一点。”希斯莉笔划到,“再近一点点”
她估算了一下距离,咽下忽然抬起手臂造成的短暂痛楚,把自己毫无保留地栽回了老父亲坚实可靠的怀里。
“好啦。”女孩子说,像一只天真啁啾的小鸟,也像一次无声的和好与安抚。
“不要伤心啦。”
布鲁斯稳稳地接住了她,希斯莉热乎乎的小脸贴在他的肩膀上,这一刻,老父亲的心酸软得不可思议,像被泡在冬夜里的温泉中。
他忍不住低下头,用下巴挨了挨女孩子毛茸茸的头顶心。
希斯莉爱心
这份来之不易的寂静在三下敲门声中被打破,阿尔弗雷德从门外走进来,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很高兴看见你已经醒了,希斯莉小小姐,”老管家道,“请准许我借走布鲁斯老爷五分钟,我们会很快回来。”
希斯莉当然没什么不答应,她躺回枕头里,闭上眼睛,也因此没有看见,即将合拢房门时,银发老管家难看到几乎滴墨的脸色。
阿卡姆又了。
而蝙蝠侠在五分钟后也并没有回来。
机关枪扫射建筑的声音响得翻天,其间夹杂着小丑疯狂的笑声,整个阿卡姆都乱成一团,距离上一次的大伤血还没有恢复,这一次,这个绿发紫西服的疯子折腾得更加厉害。
他的手下们带着同样粗劣的小丑面具,一个个或低头站着,或者已经跑远开始了虐杀,但个个都露出了某种对小丑的狂热崇拜和恐慌。
只有梅菲斯特站在她身边,露出一副蠢蠢欲动的猎食姿态,红丝带在她背后左摇右飘,仿佛身边根本没有这么一个大活人。
“不要忽视我嘛。”小丑打空一链,抽空回头和她调笑道,“你有的是时间捕猎,然而混乱可只在今夜开放看见了吗”
梅菲斯特你再说一遍
空气中的血腥和烟尘气息浓得让人鼻子痒,梅菲斯特早已经压制不住红丝带对恶意的渴望,她现在唯一能控制的,就是不让丝带们一头扎进旁边那个混乱邪恶头头的血肉,一边用仅存的思维想,小丑是怎么做到时隔不到一礼拜就再次越狱的
让阿卡姆也不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的事,必须经过周密的安排和计划,还要足够的人手和弹药;这次的规模比上次的更大,比上次的更疯狂,甚至看上去只是个开始。
梅菲斯特相信小丑在哥谭是百足不僵的恶鬼,但她不相信,上次的越狱,小丑也会“留手”。
“啊。”小丑不知道有没有看出她的迷惑不解。
他背对着她,声音油滑而低沉,“怎么样我崭新的合作伙伴,达成条件也很简单”
毛骨悚然的笑声从他颤抖的嗓子眼里挤了出来。
“哈哈没人能逼着我干我不想干的事,但他们的条件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我很喜欢。”
梅菲斯特双眼放空,开最大功率把他没营养的疯言疯语从脑袋里扔了出去。
落在小丑眼里,就是她在对这一块人间地狱蠢蠢欲动,红丝带在她身体周围左摇右摆,像一只预备捕食的猫。
“去吧。”小丑终于松了口,“玩开心点,但是别忘了过来,好戏很快就要开场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又嘻嘻地笑了两声,舔了舔嘴唇,随即被见缝插针的红丝带威胁性地缠了两下有血腥味的地方,这才浑身一紧,带着他的人快速离开了阿卡姆。
不知为何,梅菲斯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浅紫发的女人重新换回晚礼服,丝带们都等待着一场盛宴。
她索性不去多想,将同步率开到最高,开始快乐的吃零食ti,冰棒吸吸乐海鲜刺身野菜汁个个都嘬上那么一顿。
红丝带的快乐就是这样简单建立在别人痛苦上。
另一边,希斯莉也在吃零食。
她被放在蝙蝠洞的医务室里,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医务室本身堪比正经医院的配置,甚至还有非常合格的病床,虽然希斯莉摸了摸雪白的布料,觉得应该没什么人用过。
即使布鲁斯在说过“五分钟就回来”后再也没有回来,希斯莉也没有追问老父亲怎么言而无信,毕竟梅菲斯特那边忽然开始刷屏,她随便想想都知道,肯定又是哪里在搞大事了。
哥谭就是蝙蝠侠的城市,他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试图破坏她,也不会容忍无辜的生命被邪恶杀死。
而希斯莉很能理解。
假如把电车问题递到蝙蝠侠面前,他是那种会用自己的身体来和火车抗衡的人;或许该说超级英雄们都是这样的,无论立场有什么细微的差别,他们都永远会拼尽全力拯救处在危险中的生命。
希斯莉尊重他们。
她知道痛苦的滋味尝起来是什么样的,死亡前的滋味又是什么样的;那是再可怕不过的体验了,而她深刻地明白这一点。
想到这里,她吃了一片止痛片,试图止住忽如其来的头痛,开始用缠着绷带的手扯开棉花糖的袋子。正在此时,希斯莉听到了一阵沉闷的门铃声。
那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毫不疲倦地响着,希斯莉喊了几声阿尔弗雷德的名字,但老管家不在;提姆和达米安也不在。
门铃声越来越大,震耳欲聋,让希斯莉几乎难以忍受。
她只好从床上站起来,离开蝙蝠洞,自己去大宅门口开门。
外面的天似乎都已经黑了,韦恩大宅里光线黯淡,希斯莉不得不眯着眼睛辨识了一会楼梯,这才踏了上去。
终于,她走在沉重的木门前,拉开了门。
门铃声停止了,同时停止的还有她的头痛。
希斯莉的血液发冷,她听到心脏狂跳的声音,砰砰地撞击着她的喉咙,她被晕眩感快而重地网住,站立不稳,后退了几步。
一阵带着橙花香味的晚风飘过,韦恩大宅的门虚掩着,而来开门的人已经不知所踪。
希斯莉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行走,辗转了许多地方。人群偶尔停下来,大部分时间都在推搡她。她在梦境和现实里来来回回很长时间,完全认不清人们的名字和表情。
她不知道,远在蝙蝠洞里,她忽然出现、忽然消失、再忽然出现的定位有多让人惊骇。
眼下,希斯莉只觉得莫名其妙的不安越来越严重。
“嘿,嘿”
希斯莉听见一个人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原来你也是个小美人,你长得可真标志啊你知道吗”
睫毛颤了颤,她睁开眼睛,迎面对上一张布满鲜艳油彩的脸。
这张脸正对希斯莉不怀好意地微笑,期待她的反应。
“你好”
她虚弱地动了动,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止痛片的效果已经过了,小丑还拆了她的绷带,现在她的每一处伤口都暴露在空气中,痛而痒,难过得她整个人脚趾绷紧。
“我忘了。”小丑捧着她的脸,仔细地看了一会,突然一下子揭了她贴在嘴角的膏药,疼得希斯莉一激灵。
“你是不是还不认识我是谁”他闻了闻那膏药,在希斯莉被扯得又开始渗血的脸上摸了摸。出乎他意料,女孩子只是疼得那一下冒出了不少生理性泪花,倒对他这个人没什么惧怕之心。
这点和红丝带有些像,也很不像,但总是要比她那个白痴一样的哥谭首富老爹要来得有意思些。
“你不是土生土长的哥谭人吗,小美人”小丑又揪了一缕希斯莉的长发下来,嗅了又嗅,“我猜你就不是哥谭人,不然你这会就该哭起来了。”
希斯莉安静地看着他,小丑自说自话的能力非常强,用不了一会,就把她在这个世界里的明面来历猜了个七七八八。
“小美人,现在该轮到你了。”
他忽然停下。
“先从这双眼睛开始讲起。”
“我不记得了。”希斯莉异常坦诚道。小丑观察了她一会,发现她没有撒谎后也没生气,而是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天笑声。
“回答的不错。”他满意道,“下一个问题你是宁愿十个人死还是一百个人死”
“我不做这种决定。”
小丑笑得更大声了,他笑出来的生理性眼泪顺着下巴流淌,滴在希斯莉的伤口上,火辣辣的疼。
“你知道吗”他断断续续地用一种笑得岔过去的声音模仿道,“有人想让我给你绑出来,折磨你一番,再把你送给他们。”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又阴冷下来。
“他们给了很多,相信我,真的很多足够把这座城市买下来。”
希斯莉
绑匪在线向你分享绝密财富经,这谁顶得住啊。
但小丑还没完。
他的语气变得越来越冷,神经质的大笑声开始加入战局。
“我不喜欢有人指导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小美人。尤其是在我没玩够的时候,你明白吗所以我决定毁约了,我不会干他们指定我做的事,这是我一个人的开幕。”
希斯莉努力露出一个礼貌性地笑容,她的大脑发胀、晕眩,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讲话,是在喋喋不休还是在沉默不语,直到一柄刀贴在她的脸颊上,恶意地轻轻滑动。
刀锋轻轻没入希斯莉刚刚凝血的伤口中,像一柄手术刀一样轻柔。她攥紧拳头,手指摁得发白,本以为小丑是要物理性折磨她一会,没想到他才划了两三道就停了手,转而从自己的西装内袋里掏出了别的东西。
“恐惧毒气。”他笑着说,把手伸到希斯莉面前,徒手捏开了可以传播气体的小气瓶。液压阀打开,幽绿色的有毒气体喷了她一头一脸。
刹那间。一切都在希斯莉的眼前远去了,她想要集中精神听小丑又讲了什么,然而一阵不可名状、无法理喻的恐惧袭击了她。
小丑站起身来,看着她在椅子上轻微地发抖和痉挛,想起梅菲斯特最喜欢嘬血液里有恐惧和罪恶的人,因此又补了一次毒气的量,看着希斯莉像在看待宰洗刷干净喂养好的小猪仔。
“你看到什么了”他充满恶趣味地蹲下身来,耳朵贴着她的嘴唇,去听一个回答。
“什么都没有。”
希斯莉发着抖,轻声说。
她没有在撒谎,被毒气影响的人也无法撒谎。
入目之处,希斯莉能看见的,铺天盖地都是黑暗。
从她有记忆起,她正是在那黑暗中度过了漫长的几年,希斯莉像宇宙里被遗弃的一块石头,永远静静地漂浮在那里,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毒气的功能开始在她体内发作,希斯莉觉得自己在一千座摩天大楼上方,或者正坐着过山车,一会上坡,一会下坡。她从椅子上惊跳起来,虚无的目光逗得小丑哈哈大笑,像在看一只脚上黏了透明胶的小猫无助而死命地踢蹬。
“这还只是开胃菜,别急。”
小丑凝视着女孩虚弱的雪白的脸,冷风吹过希斯莉凝结了鲜血的碎发,她的脸颊上停留着那道长长的一道割痕,脸色也有着不正常的红晕,一滴血停留在她的唇上,分不清哪一个更鲜艳。
她像一朵被人暴力撕开的鲜花,在有限的时间里,依旧有着色彩惊人的美丽。
“没有人会来救你。”小丑又摸了摸她的脸,用最甜蜜的语气说出了一句最恶毒的话,“夜还很长,而我想多折磨一会你。我们会玩得很好的。”
阿卡姆疯人院,梅菲斯特摞倒了最后一个想要反抗的囚犯,用丝带生生扯开阿卡姆的大门,用堪比怪物的速度和方式在高楼间弹跳,蜘蛛状一路“爬”到小丑指定的地点。
这里是某危楼公寓的天台,小丑的所有打手都站在旁边,垂眉顺目等待来自小丑的指示,而他本人正弯腰盯着一张阴影中的椅子,不时绕着椅子上的人看上一圈,整个人神经质地吃吃大笑着。
当红丝带悄无声息地着地时,至少有五把都对准了她所在的位置。
“放松,放松”小丑招呼着他的喽啰们放下枪,对着梅菲斯特招招手,示意她走过来,用一种要给她“看一样宝贝”的方式给她推到椅子上的人正面。
“看。”他神神秘秘地说,“他们要拿她跟我换合作,我讨厌公平的交易,所以我偏不。”
下午来探监的那个男人是哥谭的生面孔,他身上有一种明显的怪异感,他坐得太直,眼睛没眨过,更没有呼吸,从头到尾都保持着一个正常人坚持五分钟就要疲倦的姿势。
就连他的要求也诱人又讨厌。
小丑还在腹诽这个男人是不是什么失败的ai机器人,要么就是哪里制作的假人,没想到他主动开口道。
“我们要韦恩家的那个女孩。”
小丑又不是第一天撕毁合约,他当然欣然答应,嘴上一套,背后又是一套。
椅子上,黑发的女孩子紧闭着眼睛,满身是血,脑袋歪到一边,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梅菲斯特瞳孔地震
梅菲斯特不你没说我要去对付我自己啊
从小丑的视角来看,就是红丝带的神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脱离了她在阿卡姆监狱里野兽一样的冰冷和洁净,显得稍稍像人了就和她那天忽然狂怒一样,小丑再次从她身上嗅到了“人”的气息。
几乎是立刻,小丑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韦恩家的这个女孩子对红丝带来说很重要,红丝带认识她。
这可听上去像“毒藤女有心爱的男友”一样荒谬的让人大脑宕机,但此时此刻,红丝带确实在静静地注视着椅子上的女孩,即使小丑从未见过她用除了“想要杀死”和当作空气无视的眼神看过任何人。
一根红丝带顺着梅菲斯特的心意歪歪扭扭伸出去,抹去了希斯莉脸上的血迹。
披着玫瑰皮的希斯莉尝到了本体的血,觉得这个味道像在喝牛奶。短暂地满足了一次好奇心后,她把目光转回旁边似乎随时准备逃跑的小丑。
冷风中,浅紫发的女人面无表情盯着他,眼睛猩红得超过了人类的范畴,身后还漂浮着攻击欲旺盛的无数红丝带。
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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