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枚记忆碎片就这样断在这里, 褐色的烟雾停止蔓延,希斯莉手中黏腻的花粉也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喜欢玫瑰的事情。
系统忽然出声,连嘀哩嘀哩的声音都放得轻了些,为什么
“”
希斯莉被这个问题问得怔住。
“唔。”她想了想, 低声说, “大概是因为我很讨厌来自旁人毫无顾忌的爱慕吧。”
在里世界的二十年内, 她作为流水线上唯一的原材料, 被提取走的情绪不止是孤独。
每过一段时间,就有新的口味又流行于市场上,而她也会被植入新的回忆, 放入新的全息环境, 只为了能够产出“他们”喜欢的情绪。
可全息环境没有一次真正让希斯莉感到愉快过。
陌生的男士与女士对她进行搭讪,眼睛里只有掠夺的暗光, 总是以幻梦似的注射记忆作为开头。他们在她身上用尽了招数, 先是普通的套路, 然后开始拿她做各种各样的实验, 吊桥效应、巴甫洛夫效应、斯德哥尔摩症,带来一场又一场换皮不换芯的折磨。
从头到尾,希斯莉感受到的只有恐惧,仅此而已。
“我不想要来自别人的爱,一点也不想要了。”
默了一下, 希斯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仿佛一种成瘾的渴望,她想念肯温热的手臂, 也想念无数只不同壳子相同灵魂的自己。
想念可以立刻交换思维方式的眼神, 想念甜蜜的拥抱和宠爱。
副本就要结束了。
“你说的是不久之后, 可我想现在就见到他们。”
希斯莉稍稍悲伤地回答道。
她垂下眼, 等待褐色的烟雾渐渐褪去, 让她眼中的世界重新恢复色彩。
系统好像不知道要怎么接这句话,也默默地缩了回去。
落在复仇者联盟的眼睛里,红发的小女孩从记忆碎片中脱身后,就看上去兴致不高。
她心不在焉地站在原地,烦躁地拆着裹住手掌的帕子。
一下、两下,还是缠不好,伤口再次被划开,血滴滴答答透过她的指缝,仿佛要和满地的玫瑰花瓣比谁更猩红。
钢铁侠喉头动了动,鹰眼揪心地倒抽一口冷气。
一番眼神交流后,娜塔莎被一众男性超级英雄推选出来,和小女孩面对面套话。
“女孩,你还好吗”她轻声问。
“你想要什么”
在娜塔莎的视角,小女孩立即抬起头来,冷着脸盯住她的脸。
小女孩微撅的唇上沾了一缕红发,瞳孔黑得深不见底,日光被倒映成冷冷的光点,警惕、明亮、瞪得圆圆,像野生小动物的眼睛。
被这样的视线盯着,同样红发碧眼的女特工不知为何,心里轻轻难受了一下。
“我想和你交换情报,既然你已经受伤了”娜塔莎看见小女孩迅速绷起的脊背,赶紧把下一句话同样递出去,“我想你需要知道三消那边到底有什么。”
“成交。”
小女孩点点头。
“激活那个所谓的记忆碎片,一定要用血”
娜塔莎不动声色地问,“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血是共鸣度最高的一样祭品。
系统突然上线,以文字形态提醒道。
“如果你想拔十几二十根头发,或者跟记忆碎片来个亲密舌吻,那请自便吧。”
利维娅同步度上升。
红发的小女孩略显粗暴地裹好了手帕,把手快速放到背后,杜绝开娜塔莎若有若无的视线。
“”希斯莉悄悄吐了一口气。
一方面,在她作为伊芙的时候,希斯莉已经习惯了和娜塔莎撒娇,她怕对方对她熟谙的态度有所察觉。
另一方面是,见了血之后,利维娅开始显得不受控制。
“你们去吧。”
希斯莉决定赶快远离是非之地,以免利维娅惹出什么麻烦。
在去三消板块之前,她先再次控制了伊芙,检查了一下这只马甲又开出了什么。
另一边,金发灰眸的小人偶低头拆方块的动作忽然一顿。
她重新站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被拆得满地钻石黄金、回血药水和珍贵炼药原料的幸运赛道。
希斯莉生活不易,猫猫叹气。
非常好,一个记忆碎片都没有。
似乎因为时空裂缝本身就充满悲剧,只有打开厄运方块,经历过被tnt炸得抱头鼠窜,被突然出现的怪物狠抓一下,或者被关进岩浆井极限逃生,才会有几率获得记忆碎片。
“伊芙。”
希斯莉还在小人偶的壳子里低头沉思,忽然听见娜塔莎在赛道下方叫她的声音。
希斯莉
从刚刚起,被割到手的希斯莉就已经想冲进娜塔莎的怀里撒娇了。
红发碧眼的女特工走到赛道尽头,面带笑容地张开双臂,巨大的皇冠压在她头上,虽然极其不符合黑寡妇的气场,但又有种异样带感的反派女王感。
美色当前,希斯莉的手快过脑子。
她无声又快乐地尖叫了一声,带着一大捧钻石和从方块里开出来的花束,扑进娜塔莎怀里。
“你们看那边。”
克林特从钢铁侠手里匀了一把彩色珠子,正准备再次踏上赛道,美国队长忽然从他的赛道上走下来,小小幅度指了指不远处。
“什么事有只猎豹要来加入我们,享受一波纸醉金迷的玫瑰浴了”
钢铁侠在三消游戏里解决了最多的方块,因此能走的格子也越多。
他此时并不着急,只是懒洋洋抬起头,朝那边瞥了一眼。
这一眼之后,托尼完全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被左下角那一小坨白面团子吸引了视线。
“她是在”
“怎么了”
班纳博士正在把珠子往袍子的内袋里装,他用手遮了遮眼前,挡住刺瞎人眼的阳光,同样往那个方向看去。
正前方是彼此抱抱的伊芙和娜塔莎,一大一小站在一起,仿佛一对皇室母女,和童话书上的插页也没什么区别。
然而当他目光向左,一个火红的小脑袋就径直闯入了他的视线。
野猫似的小女孩正暗戳戳往那边望,直勾勾地一动不动,戳在灌木丛旁边,仿佛小蓝鸟上最近很流行的一个“盯”的表情包。
可怜可爱的过了头。
四个大男人同时沉默下来,激起大份强烈的父爱之心。
另一边的希斯莉走进三消空间,完全不知道,她刚刚一边控制伊芙一边多看两眼娜塔莎的样子,被多少个心思柔软细腻的超英们怜爱了。
她只觉得鼻尖发痒,还以为是三消空间里有太多阳光日晒与玻璃天窗的缘故。
这里比起外面的露天场地显得更加静谧,三消空间里有宝石雕琢成的莲花和淡蓝色的水池,看久了会让人觉得很静,是希斯莉喜欢的设计。
“系统”
整个空间里没有人,她一边让系统对着那些莲花拍了一张照,一边放心大胆地解了马甲,整个人往地上的软垫方向一瘫。
“请你帮我打开地图,谢谢。”
那两个人还活着。
系统嘀哩嘀哩叫道,顺便展开了地图。
“掉血了吗”希斯莉问。
超人还没有,但他的san值已经掉光了。
系统又在光屏上调了一下,显示出两个绿箭头的百分比。
“统统。”希斯莉忽然说。
怎么了
见她对箭头们兴趣不大,系统顺势收起了刚刚展开的百分比,嘀哩嘀哩地发出疑问。
“你又薅到什么羊毛啦”
面对这只忽然比之前更加智能、功能更加多样化的游戏系统,希斯莉再垫子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充满兴趣地询问道。
您是否还在担心马甲过多、导致穿帮的问题
系统忽然洒下无数虚拟雪花,在一片乱糊希斯莉脸的白花花里大声疾呼。
您是否还在纠结于换上哪个马甲好,今天要穿什么风格的马甲拯救世界
希斯莉感到窒息
希斯莉。
“拯救世界的事可以明天再说,但我现在真的只想躺回床上,酣畅淋漓地睡上一觉。”她试图挣扎出来自系统的安排。
请不必担心
系统开始假装没听见,并拿出了堪比化妆品店销售人员般锲而不舍的顽强精神。
“不,我没有担心。”
希斯莉头疼地咬了咬腮帮内侧,发觉自己在鸡同鸭讲。
不要998,不要98,价格免费,现在就可以轻松带回家,保证永久质量
“所以到底是什么”
希斯莉被它闹得头都嗡嗡作响,整个人完全妥协。
联络。
系统说。
“我以为这个功能早就已经在虚空聊天室上线了。”
希斯莉低声吐槽,“我亲爱的爸爸前两天还刚刚加进来了分群。”
他试图破译那个聊天室的代码4396次。
系统回应道,顺便在光屏上显示了一次那4396次的记录
光屏出品的示意图以正四十六倍速播放了一遍过程与结果,顶着蝙蝠侠面罩的头像圆点一次又一次向平面上的大门发起冲锋,一次又一次失败。
“”
希斯莉同情地摸了摸老父亲的头像,收回了手。
“他刚刚是不是又试了一次”她悄声问道。
是的。
系统也配合着悄声回答。
“不开玩笑了,”
希斯莉恢复正常音量,示意系统把光屏关掉,跳回原先的话题。
“你说的联络到底是什么
联络可以使玩家希斯莉联系到和你一样的人。
“开马甲的人”希斯莉被这句话戳到了莫名其妙的笑点,忍不住微笑道。
不。是来自里世界的人。
希斯莉忽然静止jg
系统贴心滴给了她一段时间去理解这句话。
时空裂缝本身就是进化失败的产物,表世界与里世界已经死去,混沌地融合在一起。
“所以才会有这座王宫,还有王宫里那些还游荡着的尸体。”
希斯莉忍不住喃喃。
是的。系统理性解释道。
但就像不止河蚌会产珍珠,特定的海螺也会同样孕育出罕见的珍珠一样,总有一些最不幸的人,或者该说是一百万分之一的幸运儿。
“幸运儿”
希斯莉抿了一下嘴唇。
系统“凝视”着希斯莉,黑发蓝眼的女孩子极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好像被这个词刺痛了。
“有时候,我真宁愿自己没有”
可按照统计学来说,玩家希斯莉确实是幸运的。
希斯莉
希斯莉了,拳头了。
一向脾气很好的猫猫伸出爪爪,已经准备好给系统来一套五分钟拉黑套餐。
风吹过水边的宝石莲花,送来一阵飘渺的乐音。
伴随着这声音,切回利维娅马甲的希斯莉还听见了轻轻的敲击声。
希斯莉瞬间警觉
她抬起头,视线刚好对上玻璃窗外沉默贴着的一张俊脸。
那是去而复返的加布里埃尔。
大天使在希斯莉和超英们朝着花园中心方向前进时就已经消失不见,现在又突然出现,掌心托着那盏快烧尽了的油灯。
此时此刻,加布里埃尔洁白的羽翼就这样轻轻扑闪在玫瑰花窗上,气浪吹过他自己柔软的银白碎发,露出那双宝石一样艳丽、寒冷的蓝紫色眼睛。
“过来。”
希斯莉可以听见他甜蜜如同诅咒的声音,即使加布里埃尔只是在轻声说话;等大天使收敛了身后庞大的羽翼,他又再次看上去像一座纯白柔和的大理石雕像。
如果没有那张恶人脸,加布里埃尔也看上去蛮像正儿八经的天使的。
“你进不来吗”
希斯莉每次看到自己捏出的脸脸都要感叹。
但眼下,她又惊又喜,只能忍着笑意敲敲窗。
“快进来,外面太晒了。”
加布里埃尔呆呆站在原地,似乎还在心里默默顺了几遍她的回答,这才蓦然穿透玻璃,真正和希斯莉面对面起来。
“怎么了”
希斯莉走到另一个自己身边,牵起他的手掌,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加布里埃尔干脆双臂一发力,带着希斯莉扑进他的怀里。
提灯就放在一旁,希斯莉结结实实愣住,被他在怀里抱得严严实实。
过了一小会,她这才放松下来,也紧紧把头埋在加布里埃尔肩窝,满足又心酸地吸了一口气。
“你好香哦。”她喃喃道。
“你也是。”加布里埃尔回。
两只希斯莉在这一刻微妙同步,都露出了仿佛要融化的表情。
“以后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
加布里埃尔把本体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一些,贴在她耳边低语。
本体的希斯莉一直沉默着,不肯定也不否定。
过了几十秒,加布里埃尔忽然觉察出一点小小的湿濡透过他的衬衣,直接烙印在胸膛上,温热又可怜。
那是希斯莉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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