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破损的玫瑰花窗里倒入宴会厅中, 淡薄荧光勾勒出边边角角的轮廓,显得这片空间中回荡着的鼓掌声更加瘆人。
优格尔走到红毯的末端, 在破败的王座前静默了一两分钟,这才微微低下头去,行了一个王子的礼。
掌声仍在继续,空洞而清脆。
即使亚巴顿和格雷伯爵仅仅是站在原地不动,他们依旧没有接收到任何来自这片时空裂缝的“惩罚”。
小王子站在原地,神色怅惘,双目紧闭, 格雷伯爵则警惕地来到墙角,双臂在身前交叉,摆出一副防御的姿势。
只有亚巴顿还在宴会厅里自由活动, 镜头上下微晃了一会,最终在一个能够把宴会厅完全收纳眼底的地方停下。
“怎么了”
希斯莉好奇提问道, 从梅菲斯特的臂弯里探出一个小脑袋, 扒拉了两下在吃蛋糕的亚巴顿。
“听。”
亚巴顿把裹满果酱的叉子放在唇边,抬眼看了看屏幕。
“在某些奇妙的时刻, 如果将眼睛闭上, 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就会真正传递到心中, 变得相当真实。”他轻声说。
希斯莉
披上山羊皮的另一只自己有时候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作为本体, 希斯莉本体精准剔除掉那些不重要的讯息, 转而提炼出一句话。
闭上眼睛。
在光屏上的画面呈现出静止时,黑发蓝眼的女孩子也乖乖闭上了眼睛, 纤长的睫毛小幅度地颤抖着, 像一只停在花间后不断翕动双翅的蝴蝶。
“”
宴会的絮语声一瞬间无限放大。
不像睁开眼时看到的宴会厅那样破破烂烂, 无比真实的谈话声在希斯莉耳边回荡着, 有着系统的帮助,即使那些人所说的语言与她知道的略有差异,希斯莉还是可以听懂这些人所说着的词语。
丝绸扇子摇动的声音轻轻,伴随着压低的笑意和气音,两名贵族夫人正在八卦另一位夫人与她拿不上台面的情人。
“你听说了嘉德的事吗”一位夫人咯咯笑着,“她从托兹布莱森回来后还真是让人不安”
“她的丈夫遮挡了她的辉光。”另一位夫人轻声斥责了她一句,自己却忍不住叹息,“像一块讨人厌的泥巴。”
酒杯被轻轻搁置在餐桌布上,摩擦出悦耳的风声。
有人在用金属小刀割开炙烤得当的肉类,油脂刺啦刺啦爆响出来,滴落在木盘上,伴随着粮食松软的撕裂声,絮语声逐渐升高,仿佛热带地区温暖而潮湿的气流。
“干杯,为了国王的健康”
两对新人正在舞池中热烈地跳着舞,他们在希斯莉身边旋转,又与她迅速擦肩而过,丝绸裙子像矫健的鸟类在风中张开翅膀,鞋跟不知疲倦地敲击着地砖,笑声和小声惊呼碰撞到一起,又一下融成暗哑的呢喃。
这是一个曾经真实、却早已没有复原可能的世界。
耳畔被这些声音环绕,希斯莉渐渐意识到。
破碎的时空裂缝,像是破壳失败后静悄悄蜷缩在薄膜中的尸体,而作为一众蛋壳中唯一一个破壳而出的人,优格尔才会露出那样脆弱的表情。
时空裂缝赋予了他永恒的生命,但这位一千年前会和玫瑰花悄悄说话,温柔又明亮,心灵如同金子似的小王子,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只会感到无尽的孤独。
希斯莉猫猫打蔫
她眼圈红红,抱着她的梅菲斯特和她共感,宽慰地摸了摸另一只自己的脸颊。
“我们需要找到虚空裂缝的中心。”
画面中的优格尔忽然低声说。
褐肤美少年雪睫轻颤,转回头来去看亚巴顿,那双浅紫色的眸子里,痛苦被尽数掩盖回去,显出一种温柔的清澈。
“请原谅我的失态,小月亮。”小王子动了动唇,“我只是我以为这里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时空裂缝了。”
亚巴顿拍了拍小王子的肩膀,后者抬起头,笑容苍白,却也相当真心实意。
“你有找到中心的方法”
角落里,格雷伯爵淡声询问道。
“是声音。”
优格尔想了想,缓缓回答,“这里的其他所有都已经失落在时间之中,只有声音还存在着。”
屏幕这边,希斯莉正要再看,忽然被梅菲斯特拽着向上提了提,仿佛一只被伸长的无辜猫猫。
希斯莉
梅菲斯特猫猫怎么会有坏心思呢jg
玫瑰大美人将她放下,涂得饱满的指尖搭在金线书封上,不耐烦地敲了敲,将本体的注意力从屏幕转移到书上。
“啊书。”
希斯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挣扎着在另一只自己的怀里调整好姿势,接过这本神秘的书。
屏幕那边,格雷伯爵从双肩背包中拿出了一套黑色设备,将其架在了宴会厅的最高点一处烛台架上。
灰发男人单手拿着控制屏,随意确认了几下,这才抬起头,对着优格尔比了个“ok”的手势。
小王子
小王子保持着礼貌且茫然的微笑,转头去看亚巴顿,眨了眨眼睛。
“这个是准备好了的意思。”亚巴顿忍笑,配合地悄声道,“属于现代人对语言的简化方式之一。”
小王子沉思了一小会,仿佛被亚巴顿高深的描述击中了心灵。
过了一会,他顿了顿,悄悄对着亚巴顿比了一个“ok”。
亚巴顿笑
“”
格雷伯爵狐疑地看了一眼那边披着山羊皮的希斯莉和优格尔的互动。
由于后者同样经常用看心爱孙孙的眼神对他施以心灵攻击,仿佛一位慈爱溢出的遛弯老爷爷,除了外表以外,实在难以让人联想到翩翩美少年,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将设备里的图案投屏到了宴会厅里一面看上去还算平整的墙上。
“你们准备好了吗”
格雷伯爵问。
优格尔对着男人比了一个“ok”,亚巴顿点了点头,将摄像头摘了下来,搁置在烛台架上。
屏幕那边,黑发青年闭目站立,仿佛一尊线条柔和的神子像。
在他对面,那张被投射出来的图像慢慢产生了某种变化,从原本平直的直线过渡到了微微起伏的波浪。
“它感知到你了。”
格雷伯爵出声提醒道。
亚巴顿没有回答,而是向前走了一步。刹那间,波浪开始变得不规则起来,若隐若现的力量在影响着它的波频。
屏幕这边,希斯莉从翻译器的魔力中短暂挣脱,再次拽了拽亚巴顿的袖子。
披着山羊皮的希斯莉
他轻轻“嗯”了一声,垂眼去看她。
“你当时看见什么了”
希斯莉小声问,指了指屏幕里身形颀长的黑发青年。
亚巴顿想了一会,慢吞吞地回答道。
“色彩。”
希斯莉咦
“很漂亮的色彩。”亚巴顿说,“我在追逐着一小团橙红色的东西,在眼前黑暗的视野里,它显得非常温暖然后橙红色变成了更明亮的青绿色,仿佛长了翅膀一样,非常难以捉到。”
屏幕那边,黑发青年高高跃起,手臂直勾勾伸到空中,他对面的投屏处,线条已经涌动成了一片片声势骇人的海浪,仿佛隔空要将他单薄的身形卷入波涛。
希斯莉哇
“接着是一种很灿烂的色彩,像太阳一样。”被另一只自己这样热烈捧场,亚巴顿忍不住笑起来,转而慢慢回忆着,“我差一点就要松开手了,但理智快过本能,我没有让那个能够带我们离开的核心跑走。”
愤怒的海浪渐渐平息下去,回落成一条直线。
屏幕里的黑发青年微微张开手掌,里面停留着一颗在轻柔搏动的金色心脏。
优格尔第一个从宴会厅那边奔过来,给了亚巴顿一个真诚的拥抱,格雷伯爵慢了一步,他收拾好投屏出去的设备,这才拿起摄像头,把它带回给站在原地的亚巴顿。
“你做得很棒。”灰发男人欣慰道。
一阵剧烈晃动,亚巴顿将摄像头别回胸口,点了点头。
“小月亮,把核心扯破,这个时空裂缝就会自然而然消失了。”
优格尔站在一旁,望着亚巴顿手掌中跳动的金色光点,低声告诉他。
亚巴顿没有说话,而是将手掌平摊开,将这颗搏动着的小小心脏递回到小王子面前。
“”
优格尔惊诧地望着他,浅紫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光芒,亚巴顿苍白的手掌依旧在镜头中平稳摊开着,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你要把它你想让我帮你摧毁它吗”
小王子有些艰难地问。
“不。”
亚巴顿说,“我要把它送给你。从时空裂缝出去也不只有一种办法。”
如果小王子可以“拥有”这片诞生失败的区域,那么不需要摧毁这里的核心,他就可以将亚巴顿和格雷伯爵送出时空裂缝。
即使不这样,希斯莉们也不会让小王子和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干涸下去。
亚巴顿没有说,但优格尔心知肚明。
“谢谢你,小月亮,也谢谢你,小月亮的叔叔。”
小王子望着那个近在咫尺的金色光点,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伸出手,亚巴顿倾斜手掌,使光点被优格尔稳稳接住。
刹那间,金色的火花在黑暗中一连串地炸开,照亮了他手腕上隐晦的玫瑰瘢痕,也把美少年的眉眼照得无比柔和。
等最后一朵火花消失,真心的笑意终于出现在优格尔的眼睛里。
“小月亮,这片时空告诉了我许多故事。”
他轻声说,“但最美妙的是,你们已经找到了你们最需要的东西那本书。”
第一缕阳光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天空逐渐亮起,昨夜的宫殿化为清风和流云,仿佛忽然出现那样,又莫名其妙地消失在黄沙深处。
“”
录像到此结束,光屏陷入了一片明亮的雪白。
屏幕这边,查了半天翻译器的希斯莉终于把头从纸页中抬起,从头到尾,将她查出来的这句话轻声地念了出来。
“自从在开花不曾凋谢这里有永生之泉。”
希斯莉
“永生之泉”
她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
“永生之泉。”
在她旁边,地狱的君主脸色苍白得可怕。
“一切的起源。”
他轻声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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