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 房间里的设备已经看上去相当旧了。
从蚁巢隧道这头被封死的空间四面都是粗糙的弧型,只有密密麻麻的卵安在墙壁和天花板上,个个都有头颅大小,仿佛昆虫们特有的育婴室。
空间很大, 但除了这些在墙壁上悬挂着的干瘪虫卵以外, 就没有其余能够有用信息的东西。
只是, 虫卵,实在是太恶心了。
克拉克绝望且安详地想, 抬眼之间又切下一串密密麻麻分布的虫卵串。
他是氪星人, 可这不代表他没有一颗恐惧之心。
从今天往后,人间之神觉得, 他将用一辈子来治愈此时此刻存储进他大脑的画面, 并将十年不吃米饭、球状乳酪和葡萄。
就像他对玫瑰味香水的tsd一样。
人间之神最后的倔强,就是他不必亲手去砍破,这些其中内容物不知所踪的鬼东西。
随着地上的最后一堆“蚁卵”被高温草草切割殆尽, 克拉克关闭了热视线,一边尽可能让自己忽视空气里弥漫着的蛋白质燃烧后的味道, 一边望向一旁默默看着他处理虫卵的克劳德。
“”
后者和他目光相撞, 心领神会。
“我不记得自己有听过任何关于这些虫卵的事情。”
克劳德皱着眉头回答,他刚刚就已经无声干呕了几下, 现在看上去又十分想吐, 在强忍着不在克拉克面前发出声音。
克拉克
想吐的欲望, 是会传染的。
克拉克喉头条件反射般挪动一下,也赶紧移开视线。
等克劳德终于觉得稍微好些,他抬起头来, 看见那个披着红披风的身影正站在房间角落, 隐约有些自闭。
手电筒的灯光下, 超人的蓝眼睛似乎都因为这些虫卵而褪色了一点点,虽然身材高大,但克劳德硬是生生从他苍白的脸色上看出了一点茫然委屈。
仿佛狗勾被人从鼻子上打了一下,人间之神从一棵无限伸展的大树,过渡到了台风袭击后被掀飞了的小树苗。
“抱歉。”克劳德立刻说。
“啊我没有那么想。”克拉克赶紧否认,“我只是在找这里的出口。”
这话一说出口,超人就感觉到,克劳德凝视了他一会,似乎是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克拉克尽可能放松面部表情,直到克劳德狐疑地挪开了目光,扶着墙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来到超人身边,和他一起观察着墙壁上的细微变化。
“一般来说,在昆虫的育婴室里,”文质彬彬的人类男同事垂眸,异色瞳孔显得分外明显,“成虫会为自己的卵备下食物,有些时候甚至是奴隶,这样它们的幼虫从卵中钻出,就能吸到第一口鲜美的汁液。”
克拉克的思绪短暂地空白了一下。
“”
噩梦瓶子里,他作为小男孩,在大掌之间惊魂躲避的那辆小推车里,被塞满了处理到一包一个,却不像是要销毁了的小孩子尸体。
从心底往外,人间之神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克劳德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变化,开口问道,“怎么了”
克拉克沉默片刻。
“没什么。”他顿了顿,实话实说,“我只是觉得,他们会不会有可能,用人类当作”
克劳德也沉默下来。
他望着眼前人英俊而充满神性的面容,望着他充满力量、足够摧毁整个星球的身躯,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这个实验室的受害者只能轻声说。
镜片上方,那两只异瞳干涩地眨了一下,声音也有些发哑。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他们选中的一个。”
他看上去相当需要一个儿童救援泰迪熊。
就是救护车上用来安抚小孩子的那种。
超人默默想。
良久,克拉克伸出手,安慰性地在克劳德肩上拍了拍。
超人的手掌宽大而温暖,足够驱散任何人心田上的沉重阴霾。
“”
克劳德怔怔望着他,他看见超人对他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
“我们会一起摧毁他们的。”克拉克感觉到了人类恐惧的心跳,温声说,“我们一定会。”
纵使刚刚分析出了那么可怕的事情,愤怒依旧没有击垮他。
超人的蓝眼睛依旧清澈明亮,无法被忽视的火焰燃烧在其背后。
在这一刻,克劳德忽然开始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真心实意喜爱着超人。
从这个身影上,任何人都可以看见希望。
一种在火苗即将消逝在风里时,忽然有一双手伸过来挡风的希望;一种气球从手中飘远向上,忽然被人拽住尾端重新递回的希望。
一种被困住、被打倒、被压得站不起来,但只要喊出一个名字,就会被好好救出来的希望。
克拉克等了等,直到空气当中,人类恐惧的心跳渐渐放缓,回归成了平静。
“但有一个好消息。”
克劳德慢慢思索着,目光投向刚刚烧灼过无数虫卵的墙壁。
“在自然界,产卵越多的生物,幼体的夭折概率就越高。”他低声说。
“而这里有几百上千个卵。”超人停止了观察墙壁的动作,转过头来,盯着克劳德。
“这里已经完全被封死,不可能是用来对付入侵者的怪物。刚刚我们除去的,就是他们的卵。”
克劳德肯定道。
“但,卵里面的东西呢”他随即又有些迷惑地问,“你在切割它们的时候,它们还是完整的吗”
“它们绝对是完整的。”克拉克说,“可我在其中没有看到任何胚胎或者生命的痕迹,只有薄薄一层卵的外皮。”
“他们自己无法产出成功的胚胎”
克劳德下意识喃喃道。
无法产出
电光火石间,克拉克透过层层迷雾,从这句话里,本能地抓住了某种重要的讯息。
关于实验室他还所知甚少,因此还没有思考清楚这和其他线索之间的联系,只是将这条讯息精心记好,搁置在脑海中的推理空间里。
这样想着,超人从沉思中抬起头,忽然目光一凝。
在育婴室的墙壁上,一块区域看上去和周围的墙壁不太一样,有一点人类肉眼分辨不出的颜色差距。
就仿佛那里是最后风干的一样。
“克劳德。”他下意识说,“你看那里。”
克劳德
他下意识跟着超人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随即面容扭曲地眯起眼睛。
人类男同事试图凭借手电筒的灯光分辨出漆黑的洞穴,但眼底眯出泪花也没看清楚,克拉克到底想要他注意什么。
克拉克“”
人间之神正准备解释,忽然感觉到旁边的人类身体微微一僵。
一息过后,克劳德才从读心中渐渐恢复。
“我猜那边就是通道。”他笃定道。
克拉克没有说话。
下一秒,他轻轻松松飞起,红披风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倾身来到那堵颜色不同的墙壁前,然后迅速挥出拳头。
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克劳德只来得及后退一步,就看到墙壁分崩离析的样子仿佛有建筑公司的大铁球、或者攻城锤重重击打在了墙壁上一样,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圈裂痕刹那间出现,然后扩大,直到第一块碎石簌簌落下。
这里的墙壁在超人的力量下,简直像脆弱的纸板一样轻便好撕。
而在人类面前,这就是分割开实验室和正常世界的、不可跨越的天堑。
如果超人并未轻易相信他的故事,如果没有超人的忽然介入,凭借克劳德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来到这里,那些邪恶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实验,那些毫无人性可言的机器,还有那些已经不再是有血有肉人类的科技产物,将永远都不会曝晒在阳光下。
人类男同事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它只会不断侵蚀阳光下的土地,夺走一个又一个无辜之人的生命,直到黑暗变得不可反抗。
“”
石块打在身体上,带来微微的麻痒和疼痛,克劳德却没有躲开的意思,而是直直望着心无旁骛的超人。
镜片后,那双蓝绿色的异瞳里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泪光。
直到克拉克似有所觉,转过身来,克劳德才自然地转开视线。
“怎么了”克拉克低下头,表情无辜地问,“抱歉,石块又砸到你了”
“没有。”
克劳德回答,“这次没有。”
“那就好。”
克拉克信了他的说辞,毕竟克劳德表现得太过正常。
人间之神扭过头,满意地看了看他砸出来的大洞,如同飞上来那样,又轻飘飘地飞了下去,伸手抓住人类男同事的肩膀和衣服领子。
如果说之前的抓法还能有所解释,这个又抓手臂又抓后脖颈的动作,像极了要给小猫咪扎针时,禁锢住它不让挪动的铲屎官手法。
克劳德。
克劳德就很怪jg
他的感动烟消云散,忍不住无语抬头,盯着克拉克看了一眼。
克拉克沉默了一瞬,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人类男同事沉默的指责,径直抓着克劳德飞进了他刚刚硬生生开辟出来的大洞里。
“家,温馨的家。”
在飞的过程中,超人听见克劳德充满讽刺的低声道。
无论是什么昆虫在刚刚的育婴室里产下了卵,它们封路的过程都和真正的昆虫一样用幼虫可以分辨出的材料封住门,既保证坚固,又保证幼虫可以轻轻松松爬出所以在大洞后面,是一条早就被挖好的隧道。
在隧道尽头将克劳德放下,克拉克注意到后者有点心不在焉。
人类男同事脸色苍白,眼神失焦,看上去不太舒服,仿佛又一次和那些虫卵面对面过。
“怎么了”克拉克问。
“感觉有点熟悉。”克劳德轻声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我”
好像从这条隧道上被人推着走过。
他把后半句莫名其妙出现的话敲出脑袋,皱了皱眉,对上超人关切的视线,示意自己没事。
克拉克狐疑地点了点头。
“你拿着手电筒。”
人间之神把手中超长续航的那玩意递给克劳德,自己则开启了热视线,准备先在洞穴墙壁上切出一个小小的圆,好观察一下那边的情况。
望着超人看上去有些紧绷的背影,克劳德心领神会,关了手电筒,在黑暗中将呼吸尽可能放缓。
一圈热视线的切割时间相当简单,等金红色的边缘渐渐黯淡下去,克拉克收回了热视线,开始盯着那个凝固在原位的“圆形”,为“怎么取下来”的问题感到发愁。
“”
克劳德默不作声地凑了过来,虚点了点圆形中心,示意克拉克将其中一个点加热成为空洞。
人间之神瞬间加工完毕,就看见人类男同事弯腰从隧道里捡出一根细细的小石棍,挑进空洞中,轻轻将“圆盘”拽了下来。
克拉克
超人默默把这个小技巧记在心中,凑到孔隙前,从那里谨慎地望了出去。
有什么苍白的东西在他望着的孔洞前,挡住了大部分的视野,夹杂着黑色,离得很近。
苍白的。
幽绿的。
海草一样。
在分辨出眼前是什么东西后,克拉克刹那间僵硬在原地,如同一尊石像。
那是一个近在咫尺,被泡在实验罐里的人。
肩膀上被人轻轻一拍,克拉克差点惊跳起来。
他转过身,惊恐万状地望着眼前的克劳德,发现对方的脸色就和他的脸色一样,无比苍白、也无比寒冷。
“是的,我都读到了。”
仿佛要印证他的猜测,克劳德的声音也发着抖,听上去有些黯哑。
他默默走到一边,克拉克则深吸一口气,开启了热视线。
这一次,他没有再暴力拆开洞穴的封口,而是用高温一点一点切割过厚实的石板,直到它们被一块块卸下,足够两个成年男人通过。
带着克劳德,克拉克沉默着从洞口中跳下,环视着这间实验室。
可怕的幽绿色充斥了整个房间,那是生物光照加上培养液的颜色。
在超人目光所及内,每个罐子里都装着一个人更准确来说,是形态各异、死去多时的小孩子。
之前克劳德所描述过的一切,在这间实验室里,都带给了人间之神,关于某个极端邪恶的组织的实感。
他和克劳德并肩站在原地,只觉得这是某种无法醒转的噩梦。
“”
仿佛被沉默咒语锁上了喉咙,克拉克花了很久,才轻声问。
“他们还活着吗”
克劳德望着那些已经停止亮灯的机器,沉默着,摇了摇头。
他走回到超人跳下的大洞前,克拉克被他的动作一惊,下意识跟了上去。
“你要去”
直到看见克劳德的动作,克拉克才意识到,他并不是回去,而是在查看那个在玻璃罐里,沉沉浮浮的小女孩。
她看上去骨骼相当细小,也许只有三四岁;当着他的面,克劳德撩起袖子,露出了一个鲜红的烙印。
“002”三个数字深深刻在他的手臂上,而克劳德毫不在意,只是绕着玻璃罐看了一圈,仿佛是在确认什么。
一圈过后,他放下衣袖,语气不知是庆幸还是怅惘。
“她不是001。”
“”
超人盯着那头海藻似的黑发,忽然愣了愣。
这个颜色莫名其妙地刺了他一下,仿佛他在哪里见过。
在这个玻璃罐里的是一个,梦境列车中,躺在床铺上,一声不吭的是一个,还有
伴随着那个跳到嘴边的人名,克拉克瞳孔紧缩。
还有布鲁斯家莫名其妙回来的小女儿,希斯莉韦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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