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伴随着一声喷气, 实验室的大门一层层滑开,露出背后空旷的白色房间。
希斯莉站在门口,听见克里希纳博士平静地说。
当他转开身体时, 那张白色的椅子露了出来。
“”
往日的回忆尽数涌上心头,像吞下一大口冰水,让希斯莉僵在原地,浑身都在颤抖。
克里希纳抬起头, 瞥见了她的表情,于是微笑起来;那丝迷人的微笑点亮了他俊逸秀美的脸孔,仿佛纯白的天使像。
只有从小生活在这里的希斯莉知道, 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
“其他其他人呢”她不抱希望地试图用这个问题阻拦痛苦的到来,“为什么我没看到”
那些实验人员呢
在这个问题中, 克里希纳博士环视了一圈空旷的实验室,再缓缓把目光挪回希斯莉身上。
他没有生气, 但他漠然的目光让希斯莉遍体生寒, 仿佛被苍鹰盯住的兔子一样。
“因为他们都死了, 001。”克里希纳平静地说。
“”
看见她的反应, 他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
“有些是我不得不杀死的,有些因为干涸而自然死去了。而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克里希纳轻声问, 在希斯莉抬起毫无血色的脸时,他用一种愉快的腔调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的出逃,001。”他温柔地说,“补给断了,所以他们都死掉了。”
可那不是我的错。
希斯莉立即默默反驳道。
克里希纳博士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立刻就读出了她在想些什么。
有些好笑地, 他用一种对着小孩子才有的语气柔声道。
“那当然不是你的错。”
在他的目光中, 黑发蓝眼的女孩子轻轻颦起细眉, 不自觉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站在他的面前,她身上那种脆弱易碎的气质再次流露出来,快乐像是一擦即除的雾气,从她冰蓝色的眼睛里消失。
它们像两颗漂亮的玻璃珠,反射出他的身影。
“过来,喝了它。”
克里希纳说,这次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希斯莉默默走到他身边,接过这瓶陌生的药水,将它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阵爆发性的寒流,几乎冻僵了她的五脏六腑。
希斯莉如同成千上万次那样熟练地在那张椅子上坐下,即便如此,她的手指依旧在扶手上轻轻颤抖,仿佛风中跌落枝头的白鸟。
“如果他们都已经死了,为什么”她徒劳无功地试图挣扎,“为什么还要”
头盔再次遮蔽了她的视线。
有什么似乎热气腾腾地淌了下来,但这一次,希斯莉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身体里的寒流在逐渐变热,像蒸汽一样爬过她的皮肤。
在这片黑暗中,希斯莉听到了克里希纳的声音。
年轻的博士声音柔和悦耳,如同小提琴般动人;正因如此,他的话语就更加显得冰冷无情。
“你是完美的,001,”克里希纳说,目光复杂得连他自己都毫无察觉,“还有一点,我追求的完美就要被你破译出来了。”
在作为梅菲斯特的时候,披着玫瑰皮的希斯莉听过这个词。
在作为亚巴顿的时候,披着山羊皮的希斯莉还是听过这个词。
一股猛烈的怒气刹那间穿透了希斯莉的胸膛,迫使她第一次失控地尖叫出声。
“我不是完美的我也不想成为完美的”她不假思索地喊出了那个长久以来盘旋在脑海中的威胁,“我恨你我恨你到底是什么让你一定要这样对待我我去寻死也比遭受这样的折磨要痛快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
年轻的博士去拨弄机器的动作停了停,他似乎可怕地僵住了。
“你说什么”
他低声问。
希斯莉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而下,她不愿意在克里希纳博士面前啜泣出声,但哽咽还是破开了她的喉管,让她发出了一声类似濒死的呻吟。
“人类拥有侵入性思维,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那些古怪的念头只是你的大脑在偶尔作祟,”克里希纳走到她面前,希斯莉听见他的脚步声停在她的椅子面前,“如果你说的是这个的话”
不知为何,希斯莉从他的话中觉察到了一丝可以伤害到他的可能。
就像之前她问道“你要杀了我吗”时他脉搏的紧缩,这是克里希纳博士第二次在她面前露出这种破绽。
就好像他真心在乎她的生死一样。
“如果没有蜘蛛侠接住我,我在逃出去的第一天就要摔成一滩烂肉了。”
“如果不是我会跳下去,我每次都会跳下去,我一定会跳下去。”
毫不犹豫地,希斯莉忍住哭泣的冲动,尽可能漠然地说。
“”
空气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为什么,001”克里希纳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多了一丝淡淡的烦躁,声音也在逐渐变大,“为什么你永远都不肯”
“因为我恨”
希斯莉轻声说。
“这是第三次了,001。”
好像不愿意让她把那句话说完一样,克里希纳博士粗暴地打断了她。
他刻意恢复了平时的音调,但声音依旧显得十分僵硬。
“为什么”
好像真心为此感到迷茫一样,他缓缓地说,“无论我是否将你带回这里,你都会对我说出这种话,或者做下你所说的事为什么”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太过巨大,希斯莉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在说些什么啊”
她的头盔被人掀开,泪水依旧充盈着希斯莉的眼眶,她只能看见克里希纳博士模糊的人影。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一块柔软的手帕忽然贴上她的面孔,轻轻擦拭起来,仿佛在擦拭一个物件的角角落落。
在擦过眼角时,希斯莉不由得闭上眼睛,克里希纳指腹的冰凉渐渐透过薄薄的布料,但没有直接碰到她的脸颊。
“人类的感情都是这么易碎吗”
也许是希斯莉的错觉,克里希纳博士的声音里似乎浅浅地藏着疲倦,但等她再去细听时,那丝真实的情绪已经消失不见。
即使站在她的面前,他也没有要希斯莉回答这些问题的意思,只是自言自语道。
“你所要经历的一切,我都试着经历过,黑暗也好,房间也是在我坐上你所坐着的位置时,除了真心的快乐以外,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如果你所在意的是身体上的痛苦,那瓶药水也足够解决一切。”
“为什么你会说这是第三次了”
希斯莉直接打断了他,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
“因为这不是你第一次试图从我的手下逃走了,001。”
克里希纳博士平静地回答。
迎着希斯莉刹那间紧缩的瞳孔,克里希纳将浸满她眼泪的手帕重新叠好,放进口袋里。
“第一次的时候,你还有一个星期就满十三岁。”他的声音很轻,心平气和地说,“我去了别的实验室去取实验所需的资料,只有一个晚上等我再回来的时候,负责照顾你的那个护士说,发生了一起意外。”
“”
克里希纳凝视着希斯莉的表情,目光有些失去焦距;平静像一层面具,凝固在他秀美的面容上。
“我走进去的时候,你就躺在那里,被单盖住了你的脸,你双手交握着,像睡着了一样。”
“”
希斯莉聚精会神地听着。
“但实验不能停止,”克里希纳的声音难以察觉地干涩了一下,在希斯莉注意到之前,又很快变得流畅起来,“所以第二次,当十四岁的你出逃的时候,我阻止了。”
“你做了什么”
希斯莉忍下战栗,冷冰冰地问。
好像这些话也在克里希纳那里憋了太久,甚至腐烂、变质起来,以至于他必须要将它们倾倒出来一样,他很快地说。
“你已经见过你自己了。”
先是为这句话感到迷惑不解,几秒钟后,希斯莉才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她抓着扶手的指尖因为用力而痉挛,胃里忍不住开始翻滚,即使那里什么都没有。
系统
“你说的,你说的是”
“实验室里有这样的机器,可以永久改变你,让你成为一个绝对服从、绝对不会有自主意识的东西,是的。”克里希纳轻声说,“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这个决定有多么愚蠢那是你,但也已经不再是你了。”
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着他讲述的声音,显得飘渺又可怕至极。
“”
“我连着做错了两次决定。”
克里希纳静静说道,“而这一次,我想我会真正杀了你的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
“什么”
希斯莉本能般地问。
“像你小时候那样,和我最后玩一场游戏。”克里希纳乌黑的眼睛望着她,“如果我赢了,你要永远留在这里,如果你赢了”
“我就可以回去”
“你会知道的。”
年轻的博士微笑着说。
他伸出一只手,耐心地平摊在她的面前。
希斯莉犹豫片刻,抬起那只没有禁锢的右手,在他冰凉的手上拍了一下。
“成交。”
她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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