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烽烟 4

    嚣张, 太嚣张了。

    一群反道之人, 堂而皇之地出入正道不说, 态度还如此高傲,皋则气得五指发颤, 拂尘都差点扶不稳。

    “一群阴毒小贼, 卑鄙无耻,”皋则眉间紧皱, 青筋一根根凸起, “竟敢、竟敢——”

    张狂平时被崖山吼惯了,对此见怪不怪毫不理睬,但如今这峰主居然敢吼知桃,她立马便不开心了。

    她微微蹙起眉,五指搭在了漆黑剑鞘上,眉眼覆上层冷意,低声道:“找死?”

    姜九黎瞥了她一眼,道:“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又脑子一热要冲上去了?”

    张狂:“……”

    她咬着下唇, 眼角染上点红晕,愤愤道:“那个臭老头居然敢说知桃, 我要去揍他!”

    自己说话根本没用,张狂从来就听不进去。姜九黎“切”了一声, 默默将目光投向夏知桃。

    果不其然,夏知桃一声轻细的“再等等”,张狂便收了剑, 委屈地坐回位子上来,小模样望着有点闷闷不乐的。

    夏知桃自然瞧出了对方的不满,她抬手挡住唇边笑意,凑过身子来:“小狂,你把其他人挡住。”

    张狂有点没明白,但还是照做了,黑雾细细密密地织成了网,将两人轻柔罩了起来。

    声音被隔绝开外,耳畔便只余了花瓣簌簌的音。夏知桃轻轻俯下身子,印上她唇畔。

    对方眨了下眼睛,细密长睫轻轻地颤着,声音被压在喉腔中,只溢出几声绵软的音。

    气息流连于唇齿之间,似抚、似挠,似细密的痒。

    正式谈恋爱了就是好,夏知桃心安理得地想着,可以随时揩油,甚至还不用找理由。

    对方亲起来软软的,乖乖巧巧的毫不反抗,若不是顾虑着外头,夏知桃还想吻一会。

    她片刻松开张狂,向对方眨了下眼睛,柔声哄道:“不生气啦。”

    黑雾丝缕褪去,似乎描出了层叠花瓣的模样,张狂抬手捂着自己,墨发挡住了面容,耳廓处却红的厉害。

    姜九黎脑子缺根筋,完全不知道她俩在干什么,用手肘推了推张狂,道:“你干啥呢?”

    “一边去,”张狂收回手,分明是故作严肃的神色,唇边却止不住地上扬,“和知桃说正事。”

    姜九黎盯了她一眼,心道你笑得这么灿烂,怎么想也不会是“正事”,他耸耸肩,翘腿望向了前方。

    她们这边悠闲自得,正道却是早已炸开了锅,崖山峰主们围坐一处,分出了三个阵容。

    一是以皋则、胡子为首的守旧派,大谈特谈反道罪恶之处,坚决不愿受其指使、与之合作。

    二是以掌门君岳侯为首的中立派,希望以六爻封印为主,暂且答应反道要求。

    三则是个奇奇怪怪的派别,也不参加讨论,就窝在角落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

    子環以衣袂拭着泪花,用力扯着琥闻尘,颤声道:“张狂真可爱。”

    “生得与仙尊大人也太像了,”她将眼泪全蹭上衣袂,感动道,“出落得亭亭玉立,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琥闻尘:“…………”

    他一把扯回自己衣袖,不耐烦道:“仙尊女儿又如何,她终归是魔教之人。”

    子環轻笑一声,声音细细柔柔的:“闭嘴吧你,你懂得个屁!”

    “仙尊大人的女儿,肯定是没有错的,绝对另有隐情,”她神色认真,“我定要护她周全。”

    琥闻尘深吸口气,抬手摩挲着下颌,暗道自己怎就莫名其妙地被“拉入伙”了。

    女人真是太恐怖了,特别是木槿与织鹤两个峰出来的女弟子,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疯。

    早知今日,他还不如跟着掌门那派,都比现在这古怪异常的情况,要来的靠谱些。

    正罗衣默默坐在两人身侧,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弱弱道:“其实,夏知桃猜的很准。”

    “没了漠无声的崖山,还真不是张狂的对手。”他轻声道,“更何况四大反道都在,纵然加上无数在场正道,我们胜率也不足四成。”

    子環回过头来,极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纠正道:“什么叫‘我们’的胜率,我可不与崖山一道。”

    幸好三人对话在灵识中进行,别人无法听到的。倘若君岳侯知晓十三峰主已经反水三个,还不得气得七窍生烟。

    。

    峰主们各持己见,你一眼我一嘴地争执了半晌,各有各的道理,怎么都分不出个高下来。

    君岳侯苦苦维持着,可谓焦头烂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蓦然瞥见坐在角落,慢条斯理地饮着茶,至今未开口道一言的烽落涯,喊道:“落涯峰主,你有何看法?”

    烽落涯手中动作顿了下,他轻放下茶盏,悠懒道:“掌门这是何意?”

    “碧虚峰位列第四,我们信任你的能力,”君岳侯急切道,“对于如今情形,你当是作何论?”

    烽落涯神色如常,依旧是那副慵懒姿态,道:“既然掌门发话,我也不好推辞。”

    他站起身来,掠过了众多峰主们,径直行到玉坛高台边侧,回头望了众人一眼,淡声道:

    “一点拙见,还请见谅。”

    烽落涯平日间便懒慢闲散,行径令人捉摸不透,子環警惕地望着他,与身旁两人道:“这人想干什么?”

    琥闻尘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而正罗衣神色担忧,抬头向反道落座之处望去。

    隔着整个白玉圆坛,夏知桃遥遥坐在另一侧。她望见纱帘被人掀开道口子,而烽落涯踱步而出,神色平淡一如。

    见对方看向自己,夏知桃没来由的,脊背陡然窜出一股寒意,眉头突突直跳,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

    只见烽落涯抬起手,五指覆着白玉栏,指腹轻轻摩挲,不知在画着什么。

    他长叹口气,漫不经心道:“夏知桃,你拥有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刃,却不知如何正确使用。”

    “……真是令人作呕。”

    不详的预感成了真,下一秒,灵弧撕裂寒空,裹挟着凶狠杀意,直向玉坛另一侧砍来!

    夏知桃呼吸停滞,身子被人向后拽去,眼前闪过个熟悉身影,耳畔蓦然炸开一声浩大声响。

    “嘭——!!”

    长剑霎时碎裂,刀刃深深浅浅地没入肌骨中,张狂向后踉跄了一步,重新在坛中稳住身形。

    夏知桃有些明白,为什么张狂那小孩总喜欢穿一身黑衣了。她嗓音都哑了,颤声喊道:“张狂!”

    方才那一招太过凶狠,张狂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将其拦截了下来。

    她面色苍白,肩胛伤口深可见骨,血珠汩汩涌出,洇满浅色衣裳,似绽开了层叠红瓣。

    夏知桃快疯了,她什么都不管了,想要冲下去,却被姜九黎一把拽住。

    “喂喂,你先冷静,”他喊道,“情况有些不对劲!”

    夏知桃身形顿住,她转头看向身侧,只见玄虚老爷也想下场,却被郦谷按了下来,而反道众人神色各异,窃窃私语着什么。

    她忽然便意识到了什么,向后退了一步,颤声道:“原来如此。”

    夏知桃布下的这个计策,很大一部分都建立在岐陵魔教,建立在张狂的身上。以反道第一的实力,拉拢其余门派,共同对抗正道。

    但如果这个根源毁了,如果张狂不敌正道,在崖山一败涂地——

    岐陵又该如何服众,其余三大反道又该如何信服、并且听从于她?

    与此同时,烽落涯收了指尖灵气,满足地喟叹一声,他望着错愕的崖山众人,眼角笑意愈浓:“我这小小计策,掌门可还满意。”

    他眉眼微弯,懒声道:“只要杀了张狂,一切便迎刃而解。”

    。

    烽落涯这一步走的太绝了,直接从根源上击垮了夏知桃的布局,甚至将她本身的心绪都算在了其中。

    只要张狂死在这里,反道将成为一团散沙,惶惶不安、人人自危,谈何与固若金汤的正道同盟对抗。

    张狂不是傻子,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这点,知道若是自己输了,知桃布下的一切便完了,甚至可能会陷入危险之中。

    ——所以,不能输。

    方才还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反道们,霎时便静了下来,而正道欢声一片,如雷贯耳。

    “就不该在街头随便买,”张狂将断剑扔置身侧,咳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染满血泽的五指搭上腕间,她动作干脆利落,将金玉细镯“叮叮哐哐”卸了个干净。

    张狂解下披肩蕊纱,身上只余了件内饰白衣。乌墨长发柔顺垂落,裁出个极单薄的影子。

    她反手凝出把锋寒长剑来,剑锋一划,挑向高台之上的烽落涯。

    血珠润过长睫,拦了点视线,张狂微微眯起些眼睛,冷声道:“给本座滚下来!”

    “……荣幸之至。”

    烽落涯身形一闪,高台之上便没了他的身影,只见火纹白衣飘散开来,如若灼灼焰光。

    他轻巧落地,恰恰好好站在张狂几步之遥,目光掠过那染血白衣,忽地笑了。

    烽落涯望着她,声音似有怜悯:“灵气乱成一团,连剑都拿不稳,你当真觉得,自己有一丝胜算?”

    “废话少说!”张狂紧咬牙关,长剑划道锋然弧度,直扑对方脖颈而去。

    烽落涯摇了摇头,轻松避开一击,反手抛出数道灵弧,凶狠地打在张狂身上。

    张狂灵脉根本还没完全恢复,可用的灵气迅速枯竭,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她死死撑着最后一口气,强行透支着灵气,却还是完全不敌对方。

    玄虚老爷被郦谷死死拦住了,姜九黎早就抄起黑斧冲了下去,暮月与灵童也紧跟其后。姜九黎因魔气被压制一半的缘故,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其余两人也是如此。

    锦漓没拉住夏知桃,还是让对方冲了下去,可近乎于压制的实力摆在那里,夏知桃根本就连接近都无法办到。

    不过几个呼吸后,张狂已经被逼入了绝境。她跪倒在四溢烟尘之中,喉腔之中血气上涌,蔓开一股腥甜。

    白衣上被割开无数道口子,伤口层层叠加,血珠向下坠着、坠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

    很疼,浑身都很疼。

    张狂死死咬着下唇,五指用力捂着腹部。她踉跄着直起身子,血珠自指节间不断溢出,将意识一点点带走。

    她已经快要握不稳长剑,视线逐渐模糊,耳畔嗡嗡作响,朦朦胧胧之间,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喊什么。

    “……消散…”

    “…白雾消散…槿华峰的禁制…破除……”

    她意识有些涣散了,听不太清楚别人在喊什么,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在连绵不断的青山之中,笼罩着其中一个主峰的厚重白雾,在瞬息之间,便弥散地不留痕迹。

    手腕被人温柔地托住,张狂茫然地转过头,听见有人靠在自己耳畔,轻声道:“将剑给我。”

    那声音熟悉却陌生,张狂不自觉地松了手,凝灵长剑向下坠去,落入个如月光般的轮廓中。

    磅礴灵气汹涌而来,烽落涯抬手抵抗,却硬是没接下这一击。他皱了皱眉,正准备运起灵气,脖颈处忽然搭上一片冰凉。

    那人拿着长剑,分别不过是个意识留影罢了,目光却悲伤不已,面颊映出道锋寒剑光,细细窄窄的,好似泪痕一般。

    “你为何要杀了恒郎?”

    木槿眼瞳极深,轻声道:“为何要迫使我坠入妖道,再与我最敬、最爱的崖山,一同逼我自刎‘谢罪’?”

    烽落涯神色微有波澜,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木槿早就死了,对面只不过是一缕意识留影罢了,他本可以还手,却任由那长剑搭在脖颈处,静静听着对方,一言不发。

    “为何操控修罗道,为何以皇后要挟西域,为何杀了姜阐、杀了制范、杀了秦之、杀了子韫?”

    木槿声音愈来愈轻,一字一句晕着泪、泣着血,深深剜入骨骼,近乎于绝望地问道:“姜烽,为什么?”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又是凭什么,有何资格,”她压着哭腔,声嘶力竭道,“——将我的斓儿重伤至此?!”

    作者有话要说:姜阐是姜九黎父皇。

    【小剧场】

    烽落涯:逼祁子冬提早飞升,杀了西域皇后,铸剑庄主,秦之、秦疏、白鹤堂,子韫、等等等等。

    意识留影:…………(无动于衷)

    烽落涯:张狂必须死。

    意识留影:好你个小兔崽子,敢动斓儿宝贝一下,老娘从墓里面出来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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