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桃一般都是副沉静模样, 喜怒不言于色, 倒是难得看到她如此鲜明地表露出自己情绪。
张狂越想越出神, 眉眼盈着点笑意,而子環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还在苦口婆心地规劝着。
她长叹口气, 语重心长道:“小张狂,师姐跟你说, 谈恋爱可以, 对象一定要仔细选。”
“你看师尊当年心软救了姜烽,不就是彻头彻尾的白眼狼一个!”子環咬牙切齿,“师尊待他那么好,他却将师尊害成这样,甚至连你都不放过!”
张狂愣了愣,没想到子環竟然也知道这件事,似乎这么多人之中,便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对此外种种毫不知情。
崖山弟子口中的“木槿”, 世人所敬仰的仙尊,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呢?
张狂微微抬起头, 墨发自耳际滑落,轻轻搭在肩侧黑袍之上。她目光落在牌匾之上, 望着那清隽古雅的“槿华峰”三字,没有回复子環。
子環站在她身旁,也跟着抬头望去, 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仙尊在想什么。”
她喃喃道:“在我们几个同门弟子可以独当一面后,仙尊便独自离开了,压制自己灵力,化为一副平凡相貌入世了。”
“真不知那凡人有什么好,”子環一下子没刹住车,不悦地嘀咕道,“瘦瘦弱弱,庸俗迂腐,成天就知道什么国家大义……”
张狂瞥了子環一眼,终于还是开了口,道:“闭嘴。”
子環一愣,也自知失言,急忙停下不在继续说下去了。
着实是张狂生得与仙尊太过相像,使她不知不觉之间,便错以为对方还活着,还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身旁。
永远温柔地笑着,永远照顾着所有弟子们,可以任由自己胡说八道,与之胡闹。
见子環又陷入沉默,张狂抬手拢了拢黑袍,径直掠过她,行入了槿华峰之中。
她望着周围古雅美奂的亭台建筑,总觉得有种熟悉感。
听她们说,木槿仙尊当年临近飞升,却情愿压制灵力化为凡人,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何人?
张狂踱步行在长廊之中,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似是有无数物什自高处坠落,沉闷地砸落在木板上。
“唔,怎么这么多?”
熟悉的声音遥遥传来,被层层叠叠地压下,听着很是无奈:“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张狂赶过去,一推开门,便见夏知桃仰面倒在地上,堆叠书卷向下砸落,小山似的堆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埋起来。
“知桃,你没事吧?”张狂连忙蹲下身,帮忙将书卷移开,将夏知桃扶起来,“怎么不用灵气护着?”
夏知桃借力站起身,拍了拍衣袂灰尘,瞧了这小孩一眼,道:“你没注意到么,境界被压制了,用不了灵气。”
她稍稍抬起手来,将空中散落的灰尘拨开些许,解释道:“槿华峰禁制虽解开了,但布下的阵法却仍然生效着。”
“是么,”张狂运转了下灵力,稍有些疑惑,“在我身上…似乎并不生效?”
夏知桃捏捏她面颊,心道这可是木槿仙尊的地盘,而她所布下的阵法,自然对自己人无效。
张狂弯下身子来,帮夏知桃整理着满地书目,指腹掠过卷宗,染着一层薄薄的尘。
她拾起其中一本古籍,随意地翻了两页,声音稍有迟疑,“这是……”
夏知桃闻言凑过来,瞧了两眼内容之后,猛地屏住呼吸,眼瞳微微睁大,道:“能,能给我看下么?”
张狂将书递过去,看着夏知桃神色凝重,从第一页开始细细翻阅,便默默地凑了过去。
她歪在对方肩膀处,轻轻挨着对方,如墨长发垂落,掠过泛黄书页,在手背上挠着痒儿。
“这写的是什么,”张狂仔细望着那字符,五指不安分地拢上她的腰际,小声嘀咕,“望着像是知桃你的笔记,但内容看不懂。”
对于张狂在背后偷偷摸摸地挨过来,企图将自己抱在怀中这件事,夏知桃真还没怎么注意到。
她死死地盯着一个个字符,五指不自觉地攒紧了页面,压出小小的阴影来,呼吸逐渐急促。
张狂当然看不懂。这确实是夏知桃自己的字迹,也是她极为熟悉的行文方式,但上面的字符却不同。
上面写的,并不是玄幻世界之中的语言,而是夏知桃自小便学习,极为熟悉的——现代文字。
。
上面一字一句,全部出自自己之手,详细地解释了许多东西,恰恰好好补全了她被“锁住”的那段记忆,并且补全了缺失的信息。
见对方看得入神,张狂也不好意思打扰她,双臂松松揽着对方腰际,小猫似的歪在肩膀处。
她稍稍侧着头,安静地望着窗外,乌墨眼瞳中落入了束光,显得清澈而透明。
书籍上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之间写下,但其中所蕴藏的大量信息,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消化的。
夏知桃捧着这本,“自己”写给自己的书籍,不知翻了多久,反反复复读了几遍后,终于来到了最后一页。
并未装订好的零散纸张滑落,上面画着个复杂而古怪的阵法,旁边还有几个望不清的潦草字迹。
“时空,穿越的条件,”夏知桃望着上面的阵法图,努力辨认着字迹,五指微微颤着,“这是一个阵法?”
她将所有东西仔细收好,打算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肩膀处沉沉的,压了个脑袋。
可能是自己看太久的缘故,张狂估计也是累了,竟然睡着在她肩膀处,呼吸声细细悠悠的,轻轻地掠过耳尖。
夏知桃她心跳停了几拍,五指一颤,书籍“哐当”砸落在地上,倒是把对方给吓醒了。
“唔…现在几时了?”张狂抬手揉着眼角,眉睫挂着点水意,眼瞳温温润润的,“抱歉,有些困倦。”
她跪下身子来,帮夏知桃一同拢着凌乱纸张,很认真地瞧了阵法与字迹几眼,遗憾道:“还是看不懂。”
“啊,这个是另一个国度的文字,”夏知桃解释道,“体系不一样,看不懂也没事。”
张狂若有所思,歪头看向她,轻轻点了下头,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上面的文字极为古怪,不是西域的梵渡文,不是中原的雅楷,不是东疆的锋毫,更不是妖族的叶柳与魔域的黑缁——
以张狂的境界来说,她想去哪都是轻而易举,而这大陆之上的国度势力,她虽没深入了解,却也寥寥知晓几分。
如果连自己都未曾见过的话,那知桃所说的“另一个国度”,究竟处在何方,又是怎样的存在?
张狂心里有点闷,但知桃没有细说,她也不会多问,站起身子来,快步跟上了对方。
谁料,自己刚刚靠近,夏知桃便转过了身来,抬手点了点她眉心,笑意浅淡:“是不是好奇?”
“如果对什么事情好奇的话,问我便是。除非情不得已,我不会有任何事情瞒着你。”
夏知桃笑道:“你若是不开口问,光在心里闷发霉,怎么知道我会如何回答?”
张狂抬手捂着眉心,依言小声道:“这是哪个国度的文字,知桃你又是如何看懂的?”
夏知桃拉着她坐下来,窗外风声簇簇,与枝头间落下窸窣的响。
两人十指相扣,她轻靠在对方肩膀上,声音像是掠过的沙沙风声,自遥远之处而来,不知何处可归。
“我并非生于古陵小镇,我并非这世界之人,我来自另外一个地方,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她像是在讲一个童话般,声音温柔,“在那边,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不过七千余年,而我离开的时候,才是……”
。
为了能让张狂听明白,夏知桃尽量挑着些有趣的事情讲,省略了许多东西。
张狂听得一知半解,有点糊里糊涂的,最后还是姜九黎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终于找到你们了,”他扶着门栏,吼道,“还在这谈情说爱呢,出大事了!!”
张狂一边嘀咕着“什么事这么慌张”,一边将夏知桃拉起来,还不肯松开对方的手,瞪了姜九黎几眼。
“我们不是不知道上哪找姜烽么,这下好了,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姜九黎嚷嚷道:“一炷香之前,他孤身闯入了恩施寺之中,弑杀数位方丈大能,直接毁了他们镇守的六爻封印!”
夏知桃心猛地一滞,她快步上前,追问道:“六爻又被毁了一处,那恩施寺那边情况如何?”
姜九黎一下子噎着了,而子環与正罗衣也恰好寻到此处,帮着解释起来。
夏知桃听完情形,心中已有了个大概猜测。
遭木槿重创之后,烽落涯明显着急了。不同于白鹤堂、妖林、与寒水谷那部署缜密的灭门之事,恩施寺此事便显得潦草许多。
他没有时间去部署计划,重伤之下也无法灭门,只能强撑着闯入其中,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他冲着六爻封印而来,毁了恩施寺之后,定然会向下一个地方去。”夏知桃道,“除去被毁的四处,剩下的两处位于何方?”
子環转头看了姜九黎一眼,神色稍有迟疑,但见张狂微微颔首,还是将地点说了出来:“在西域。”
“——五座西域城池之中,以凡间人烟镇着封印第六。”
子環轻声道:“但西域黄沙漫天,地面太过广阔,烽落涯想要寻到的话,恐怕得花上些功夫。”
西域?夏知桃愣了愣,心道那不是特别有钱的小郡主,元如翡的地方么?
而且依木槿所言,烽落涯与西域皇后遇害之事也脱不了干系,而此番他为了毁封印而前往,指不定要对几座城池做出什么。
事不宜迟,她们寻到其他在槿华峰之上的人,即刻动身出发往西域赶去,而子環拖着正罗衣,也硬是跟了上来。
玄虚老爷本来也想一齐来,但妖族几百个妖都在拉他,而张狂也担心他受伤,只好骂骂咧咧地,杵着古杖留了下来。
最终,前往西域的也就寥寥几人,不过这正合夏知桃心意,毕竟人越少,行动也会更加便利。
虽然在她们身后,还跟来了些正道、反道的人士,但速度都没几人快,一会儿便被甩开了老远。
希望能在烽落涯之前赶到,夏知桃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日光灼热滚烫,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夏知桃微微眯着眼,望着身下翻涌黄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白鹤、妖林、寒水、恩施寺,还有西域五城,”夏知桃询问道,“那剩下的一处在哪?”
姜九黎表示自己不知道,正罗衣也摇摇头,就连崖山之中资历甚老,位列第五的子環也对此毫不知晓。
夏知桃喜忧参半,喜的是如果连崖山都不知晓的话,烽落涯也有很大概率不清楚;忧的是若烽落涯先于几人寻到,她们会落入个极其被动的境界中。
她正思索着,肩侧覆上一双修长苍白的手来,张狂稍稍侧过些身子,小声道:“在槿华峰上。”
见夏知桃转头看向自己,目光稍有茫然,张狂便压着声线,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
“之前她告诉我了,最后一个封印在槿华峰之上,”她小声道,“若有人想要破开阵法,需要以木槿灵根为钥。”
夏知桃猛地拽住她,五指紧紧攒着肩侧衣物,声音微颤:“也就是说——”
在对方茫然而无措的目光中,张狂轻叹了口气,微微点了下头,道:“嗯。”
“如果烽落涯想毁了最后的六爻封印,将人界与魔域合为一,”张狂轻声道,“他得先杀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张狂:怎么回知桃娘家,急,在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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