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避世轩内,有灯烛荧煌, 香烟馥郁, 真真是个精致的好地方。皎皎四人再向里瞧, 只见那名书古卷,周鼎商彝,罗列满前。
这里比起那破旧不堪的离尘阁, 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又是久等了?”皎皎盘问那老妪:“老婆婆, 这里曾叫做‘离尘阁’, 可见如今已经倒了灶了,是您把它盘下来了?”
那老婆婆猫儿似的笑出一脸的荷叶褶来, 再配上那黑牙齿,十分惊悚:“嘿嘿嘿,什么离尘阁,我这店开了五十年了, 它一直就叫‘避世轩’。”
这老太婆的声音尖利,金何夕只怕的往赵星川的背后躲, 沈寒也觉得不甚妙,却又满心期待这‘避世轩’可有什么新鲜花样。
皎皎坐了一揖:“无妨, 我们不过是来歇个脚,敢问这价钱……”
老太婆嬉笑道:“每人一两纹银一晚。”
“啊?这么贵?”金何夕嘟囔着。
那老太婆不以为然:“贵有贵的道理, 在避世轩睡上一晚, 你就能梦到心上人的回忆……”
婆子还没说完,皎皎就调笑道:“又来?我要是第一回听此等故事,还真能信, 老婆婆,可惜这是第二回咯。”
摸了摸半空瘪着的荷包,皎皎转身就走:“喏,钱不够,大家走吧。”
沈寒忙急色地跟着皎皎:“我们走哪里去?莫不是风餐露宿,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
皎皎道:“你们几个一个钱也没有,我也就这些钱,咱们总不能把赵星川卖了,给人洗碗吧。”
赵星川故作傻笑道:“俺,能值几个钱呢。”
“大兄弟,我们几个人里,也就你喜欢包揽粗活。”皎皎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别当真,我这不过是顽笑你的。”
说罢皎皎拉着金何夕便要出门去。
赵星川却忙跑到那老婆婆面前陪笑着:“大娘,你看我帮你打扫尘除,铺床叠被也使得,就让我们几个夜宿一宿,如何?”
老婆婆敲打着手中的锡杖,木质地板的声响将皎皎三人唤回了头:“这好小伙,身板还可以,你们就住一晚吧,我老婆子纵有千贯万贯,到了也埋不进黄土,罢了罢咯。”
接着三人被引到各自的房间,赵星川则被那老太婆拎着衣袖抓走了,带他去别的厢房里干活。
赵星川抱着铜盆儿,肩上搭着一条碎花抹布,在老太婆的指示下,推开了拐角处的房间。
只见这房内锦帐银钩,十分华艳。只是房中的各色陈设,案上的佛手香瓜等,都蒙上了细细的灰尘,像是半月无人问津了。
这里再不济也比上次的离尘阁要强,好歹没些半死不活的蟑螂蜘蛛。
赵星川将肩上花布取下,往铜盆儿里沾湿了皂角水,便热火朝天地往桌椅几凳上扫抹了起来。
就在这时,门吱呀地开了。赵星川一回眸,却见何皎皎端了更大的一木盆闯了进来。
赵星川疑惑道:“怎么,我一人做活,还抵不上房款?那店家也忒不讲道理……”
皎皎忙晃了晃手中的干抹布道:“非也非也,我听那婆子说你要洒扫上十几间,只你一人怕是要做到天亮,我便来帮衬你。”
赵星川耸耸肩:“倒也不必……”
皎皎泡湿了抹布后,跪在地上细细擦起地板来,她直言道:“你不要多想,我虽说帮你,但我不喜你这个人。不,不是不喜欢,反而是有些许厌恶。”
赵星川正抱着一个均瑶的瓷瓶儿,仔细吹着灰,他望着皎皎哼笑了一声:“呵,我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吗?盛朝上下,人人都厌恶我。”
皎皎把抹布往地上一摔:“既是东宫太子,为何在其位,不谋其政?”
赵星川道:“我不属于东宫,也不想属于那里。纵使天命如此,我便不能违吗?”
“其实……我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我也能找准自己的位置,做一个有用的人,心里才能安稳。”皎皎接着奋力擦地,却转念一想:“也是,是有那等不爱权谋争掠的人。”
赵星川放下那花瓶,跑到窗前擦起雕花窗棂来:“不,你想多了,与权谋无关,我只是不喜欢当太子。”
他犹疑半天,又补充道:“何大人,你说你厌恶我,其实彼此彼此,要论实话,我敬佩你,但也不喜你这等女子。”
皎皎登时冷笑一声,整个房间火/药味浓重起来:“这你自不必说,我早已知道你喜欢的,究竟是哪种女子了。”
赵星川转头望着皎皎,谁知他肃穆的脸上,竟嫣然破开一笑,欲言又止。
皎皎也没绷住,破笑回应于他,一场拉锯战就此停息,二人接着合作擦抹起来。
却说沈寒来到配给自己的天字一号房,推开门后他也不惊呼房中的奢华布置,毕竟奇宝异石、吉光片羽,他原来沈家,也不曾少有过。
他只褪了靴子,掀开被卧便躺了进去,才一闭眼,便来到了梦境之中。
这梦境却只是一片泥泞的黑暗。沈寒看不见任何东西,却只能听见暴雨声,和远远的人声。
他寻着那人声抹黑走去,只觉得自己的脚正踏着一片湿冷的沼泽。
步履蹒跚着,沈寒总算找到了有人对话的地方。
他听见皎皎的声音,确切的说,他听见的是皎皎幼年的声音,和一个女人悲泣的声音。
“滚出去!你不是我妈!不要再来我家了!”幼年皎皎的声音仍是倔强倨傲的。
“妈错了,不该留你在这里受苦,皎皎,你爸是不是还常常打你?”那女人有气无力地呜呜哭着。
“你快滚出去吧!我没有妈妈,你不要再来自讨没趣了!”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像是铁门关闭的声音。
沈寒被震的心里吃了一惊,便从这梦中脱离了,竟很快“听见了”另外一个梦。
这个梦不似之前那般泥泞,而是一片淡紫色的霞光。
霞光里,沈寒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他却能听见鸟叫声,能闻到花的香味。
这花香太过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是哪种花木的味道。
远远的又传来人声。
他寻着那人声走去,脚下踏着的,是软软嫩嫩的青草地。
人声逐渐清晰了起来,仍是幼年的皎皎,只是这次没有对话,只有她的独白。
“明哥哥,今天是你的祭日,我又来陪你说话了。”皎皎声音故作明媚,却隐隐颤抖着:“可你知道吗……你死后,我再也没喜欢过谁。”
沈寒听闻后心中一惊,急色问道:“明哥哥是谁?”
梦境里一片白光中的幼年皎皎仍自顾自念叨着,并没有理会沈寒。
“他到底是谁?姐姐,回答我。”
……
皎皎仍不回应,显然,凭那老妖婆似的店家说的,这只是她的回忆。既然是回忆中的皎皎,定然是听不见沈寒的声音的。
沈寒仍不甘心,便开始不断摸索着,却什么都没有触碰到,连脚下柔软细腻的草地,也逐渐消失了,整个梦境只剩下一片淡紫色的虚无。
“明哥哥,到底是谁?”
说完这句,沈寒便挣扎着从梦中醒来了。他睁开眼,却见自己躺在锦帐中,浑身是汗。
他再次入睡,却仍然反反复复梦见同样的东西,听见同样的声音,却仍然什么都看不见。
……
却说金何夕来到天字三号房间后,也无暇去欣赏面前的金屋银屋,只念叨着梦中自有颜如玉,便匆匆躺在床上睡去了。
这一睡,她竟梦见了自己曾住过的地方——太子东宫。
只是这梦中的东宫和她见过的不一样,总觉得布局陈设有些不同。
待她看见宫中廊檐下,静静站着的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她便明白了,这梦里的东宫,是太子赵星川年幼时的东宫。
她走到小太子面前,却见小太子面容清秀,举止端庄,看似是个胸罗星斗、倚马万言的小才子。
他正捧着一卷诗书,朗朗吟诵着。
若不是容貌极像,谁也想不到眼前这小孩,竟会出落成如今的颓靡废物。
金何夕走上前去,小太子却对他视而不见。
就在这时,一个老太监弯着腰,急匆匆地来到了太子面前。
那老太监身后跟着的,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女子画着浓妆,正妖邪地盯着小太子看。
老太监对着太子说:“太子殿下,这是大国师给您送来陪侍您的女人,名叫西嫣,皇帝命您不可怠慢于她。”
小太子皱起眉头,目光清冷:“知道了,便送去西殿吧。”说罢他仍诵着诗书,摆手让那老太监下去。
金何夕便跟着那浓妆艳抹的西嫣,来到了东宫中的西殿。忽然,就在此时,天黑了起来,西殿中,燃起浓浓的香来。
金何夕站在屏风后,望着那西嫣宽衣解带,她光/身钻进了帐子里,只在帐子中映出凹凸有致的身影来。
小太子背着弓箭来到了殿中,他掀开帘子,竟看见那女子身上未着衣衫,登时羞红了脸:“你……你干嘛不穿衣服?你不是来陪侍我的吗?为何睡在我的床上。”
那女子扑哧笑了出来,也不顾许多,伸出手来猛地将赵星川拉进了帐子里,以极其魅惑的嗓音讥笑着:
“哟,我的小太子呀,你竟然不知道,‘陪侍’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沈寒:我这是有了个情敌,还是个死人??
金何夕:一两银子住一晚,你就让我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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