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

    “何大人,交给我便是了。”

    皎皎听见耳旁这句话时, 那抹红影已然钻入了河水里。

    未及片刻, 祝红书便先后从河中捞起了沈寒和小夫妻三人, 她浑身湿成了暗红色,月光下更衬她那张虚空的脸了。

    先救起的小夫妻却皆已呛咳出了肺水,神志也恢复了大半, 二人只恹恹对望着, 随即可了可额头, 竟互抱大哭起来。

    “喜妹……”

    “秀才哥……”

    而祝红书把沈寒拖抱回岸上时,他已经没了声息。

    恬淡的月光下, 祝红书望着沈寒安静的脸庞,如自己的脸一般惨里透白,没有神色,似乎在这一刻, 她神魂出了窍一般,耳边响起要命的飞鸣。

    也许只有在这一刻, 她才发觉自己竟有“神魂”这样东西,祝红书捂起双耳别过脸去, 她示意皎皎赶快过来。

    皎皎远远看见了,就已经往这岸头疾奔了, 她直直跑到沈寒身旁跌下身来, 慌张地拍了拍他的脸。

    祝红书把明灯放在沈寒身侧时,皎皎又大呼了几句。

    “沈寒,沈寒, 沈寒……”

    见沈寒没有回应,她便顺着他的衣领用力哧哧地撕扯着,明灯下露出了他白净的胸膛。

    平扫视察没有起伏。

    皎皎不再多耽搁,即刻做起了人工呼吸。

    祝红书坐在一旁,她没有吃惊错愕,只静静看着皎皎的作为。

    皎皎用力按压着沈寒的胸膛,随即又把嘴贴上了沈寒的嘴,如此往复……

    祝红书没有丝毫的躲闪羞怯,相反,她还提起灯笼,仔细照着皎皎,那张脸上不停啪嗒啪嗒地滴落着冷水珠,掉在湿透了的裙摆上。

    随着几声微弱的呛咳,沈寒嘴边冒出了几股水来,他总算睁开了眼睛,只是这双眼睛仍是淡漠无神的,只冷冷望着天上的皎月,胸前开始规律地起伏着。

    皎皎早已精疲力竭,她瘫坐在一边,喘息着笑道:“活了……”

    祝红书这时才低沉地表告道:“何大人,我并非有意最后救的沈公子……”

    皎皎拍了拍她的肩:“我看清楚了,先救近处的人,你没有错,怪只怪我没有下水。”

    “何大人水性定不及我,没有下水是对的。”

    祝红书拧了拧裙摆,哗啦啦挤出好些水来。

    “此河表面平静,下面却是暗流涌动,那噬人的流沙窝,断不是等闲之人应付的了的。”

    皎皎听了点点头,她自知水性一般,不过会三两式狗刨,那等时刻固然需要十分理智,不肯下水添乱。

    可转念一想,掉下水的是沈寒,自己却仍这般泰然处之,行若无事。若是自己掉下水,沈寒会怎么做?

    这般念头想着,她望向躺在一旁的沈寒。

    沈寒缓缓侧过头来,看见皎皎时张了张嘴,却又吐出一口水来,他被自己的这口水引的,笑了一声。他缓缓坐起身来,总算恢复了元气。

    “我的错,不该叫你掺合这等事。”皎皎脸上泛出淡淡的愧疚,她低下头,没有望向沈寒。

    沈寒却自顾自地拧起袖筒的水:“姐姐哪里会有错,不过你可得赔我一身衣裳。”

    说罢他嘟着嘴举起湿的皱巴巴的袖子:“你看,我这可是烟影纱的衬里,还有上等的青蝉翼,这等布料万万不能下水的……”

    皎皎扶额一笑:“买买买。”

    “嘿,那我要姐姐陪我去买,我掏钱也行。”

    沈寒俨然不像是死里逃生的人,可见那骄纵之气任凭严冬冷水也浇不灭的。

    沈寒说罢忙肃穆起脸色来,转向祝红书:“谢过祝姑娘救命之恩。”

    祝红书回了礼:“我为何大人做事,不必言谢。”

    皎皎也关切地问着红书是否冻坏了,她凑上前去,掏出手巾,细细地与她擦着脸。

    几人冷静一二后,方才想起那对小夫妻来。

    小夫妻二人主动过来,跪在地上谢了又谢,皎皎忙称免礼。

    “这么说,你们不是想自杀?”

    喜妹不停抹着泪:“我们夫妻二人,本就为世不容,为了活下去,怕人暗算,白日里不敢远出,未经天晚,就关了门户。时时留意,事事小心,没想到这一夜还是出了此事。”

    皎皎心道你们哪里低调小心了,办个喜事,那乐器中的流氓——唢呐独奏恨不得临山都能听到。

    喜妹哭的一双杏眼肿做了桃儿:“何大人,我和秀才哥西窗剪烛,才将笑闹了好一会儿,竟不知不觉发了迷糊。”

    那秀才忙抢白道:“是啊是啊,我们那时渐渐觉得浑身燥热焦渴,也止不住笑。那种渴水之念,便是一刻也不能耽搁的,便那般没头没脑地冲进河里去了。”

    喜妹惊慌地回顾着:“不错,也不是下河就消停的,定要走进深水里,浑身沉入水底才行。”

    皎皎思索起来,这二人怕是中了什么毒,她须得进那村屋瞧上一二刻。

    就在她起身要走时,却看见祝红书站在河岸上发着呆。

    她目光泠泠,只盯着水中的涟漪。

    “红书,在看什么?”

    祝红书沉闷了片刻,才启唇说道:“何大人,我方才救他们时,似乎在河中看到了怪异的东西。”

    “怪异的东西?”

    沈寒忙凑上前来,他一拍脑袋,似乎才想起了什么:“我也看见了,只是以为是幻觉。”

    皎皎急问道:“到底看到了什么?”

    祝红书道:“似乎是一些尸体。”

    沈寒也点点头:“我看见河底伸出几双手来,还当是临死了水鬼拖我的魂来了。”

    皎皎还未发声,却见祝红书又“嗖”地一声钻进了河里。

    不一会儿的功夫,祝红书还未冒出头来,却见河面上“咕咚”几声,竟先先后后冒出了六具尸体来,浮在水上。

    祝红书迅速将这些尸体拖上了岸。

    待她最后游上案后,朝着皎皎喝喊道:“下面这些人,都自己抱着石块压着身子,我不过是挪开了这些石块。”

    沈寒望见这些泡肿了的尸体,这才惊怕起来,他想起刚在这水中呆过,顿时浑身冷颤起来:

    “这六个人外加上喜妹夫妇,岂不是刚好填满亦庄那八口棺材了。”

    皎皎听他这么一说,才急忙凑身过去查探。

    果然,六个泡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中,三个女性都是鸿儒族人。这是一起针对跨族联姻的连环谋杀案。

    红书留下看守岸上的尸体,皎皎和沈寒便跟随着喜妹夫妇来到小屋前。

    皎皎先行推开了门,她隐隐闻到了一股气味。

    沈寒刚要进去,却被她拉住了:“别急,这屋子需要通风。”

    喜妹大眼忽闪忽闪地,她似乎想起来什么:“对了,是不是那对红烛有问题……”

    沈寒站在门外,伸手弹出两颗石子,打灭了屋内那一对耀眼的红烛。

    顿时小屋漆黑一片,皎皎这才掌起灯笼,走了进去。

    这村屋家徒四壁,蛛丝儿结满陋梁,难为这对夫妻要屈身在此圆房。

    除了一对红晃晃的喜烛,这屋子里再没半点喜气。

    她拿出丝帕,掰下了那对大红烛后,收进了随身锦囊里,便直直走出了屋门。

    次日,石蕊带着众多衙役,速速前来收殓了那六具尸体,不在话下。

    皎皎督查完一切,又回到了城中客栈中,她多开了一间房,便得见了自己的实验室。

    她拿出那两支硕大的残烛来,放在案台上细细观察着。果然这不是一般的蜡烛,虽说是染了红料的喜蜡,却冒出一股淡淡的腥气来。

    皎皎迅速找出三只口罩,叠摞着戴上了,她可不敢吸入了这些气味。

    灯光下,她看见红烛上刻着一些奇异的花纹,这些纹路,竟和鸿儒寺异蜥身上的刺青有些相像,像是巨蜥的鳞甲。

    这些蜡烛兴许是某种生物的油脂造成的,皎皎本想用碱检测生物蜡和石蜡的区别,一拍脑袋才想起盛朝又没有石蜡。

    因为盛朝没有开采石油,当然不会有石蜡,因此市面上流通的蜡烛多是白蜡树上的蜡虫产出的白蜡。

    皎皎便想着先融化了这些蜡,看看会不会有些发现。

    酒精灯上的烧杯中,红烛渐渐柔软融化,渐渐变成了一杯红水。

    皎皎坐在案前自言自语着:“何夕啊何夕,你素来擅长理化分析,如今你却跑去发财去了。”

    想了片刻,皎皎又自顾一笑:“逢山开路,遇水叠桥,这世上,断没有什么棘手的事。”

    就在这时,眼前的红水竟渐渐变成了黑色,皎皎忙压灭了酒精灯,取下了烧杯和坩埚。

    她用搅拌棒搅动着那些黑水,却发现蜡水中渐渐浮起了一些东西,那是一片片青色的鳞皮。

    皎皎再一搅合,却又浮上来了一块东西。

    她仔细地把那青色块状物挑出来,放在了案台上。

    这是一只尚未成型的科莫多巨蜥的幼崽,想是从半孵化的蛋里剥出来的。

    皎皎忍住了心里巨大的恶心,她极度想吐,却也没有摘去口罩。

    就在这时,只听“嗖嗖”几声,窗外射进来几支铁箭。

    “不好!”

    皎皎侧身闪了过去,待她躲进桌案下时,一支箭却射到了她的耳畔,顿时口罩便崩开了。

    皎皎只得憋着气,外面的箭矢却不停地窜唆进来,她再一躲闪时,桌上的蜡水竟泼洒了一地,皎皎的手上顿时溅上了一大块滚烫的蜡。

    许久,窗外才终于没了响动,皎皎迅速剥下手上凝固的蜡块,发现手面已被烫的通红。

    她伏在地上,浑身却逐渐燥热起来。

    皎皎捏着手踉跄着站了起来,她面目凄惶,惨笑了几声,便喃喃喊了起来。

    “水……我要水……”

    作者有话要说:皎皎:买买买

    寒儿:本小爷现在也有钱了,我只要姐姐陪我逛街~感谢在2020-04-05 06:12:04~2020-04-06 05:4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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