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人,交给我便是了。”
皎皎听见耳旁这句话时, 那抹红影已然钻入了河水里。
未及片刻, 祝红书便先后从河中捞起了沈寒和小夫妻三人, 她浑身湿成了暗红色,月光下更衬她那张虚空的脸了。
先救起的小夫妻却皆已呛咳出了肺水,神志也恢复了大半, 二人只恹恹对望着, 随即可了可额头, 竟互抱大哭起来。
“喜妹……”
“秀才哥……”
而祝红书把沈寒拖抱回岸上时,他已经没了声息。
恬淡的月光下, 祝红书望着沈寒安静的脸庞,如自己的脸一般惨里透白,没有神色,似乎在这一刻, 她神魂出了窍一般,耳边响起要命的飞鸣。
也许只有在这一刻, 她才发觉自己竟有“神魂”这样东西,祝红书捂起双耳别过脸去, 她示意皎皎赶快过来。
皎皎远远看见了,就已经往这岸头疾奔了, 她直直跑到沈寒身旁跌下身来, 慌张地拍了拍他的脸。
祝红书把明灯放在沈寒身侧时,皎皎又大呼了几句。
“沈寒,沈寒, 沈寒……”
见沈寒没有回应,她便顺着他的衣领用力哧哧地撕扯着,明灯下露出了他白净的胸膛。
平扫视察没有起伏。
皎皎不再多耽搁,即刻做起了人工呼吸。
祝红书坐在一旁,她没有吃惊错愕,只静静看着皎皎的作为。
皎皎用力按压着沈寒的胸膛,随即又把嘴贴上了沈寒的嘴,如此往复……
祝红书没有丝毫的躲闪羞怯,相反,她还提起灯笼,仔细照着皎皎,那张脸上不停啪嗒啪嗒地滴落着冷水珠,掉在湿透了的裙摆上。
随着几声微弱的呛咳,沈寒嘴边冒出了几股水来,他总算睁开了眼睛,只是这双眼睛仍是淡漠无神的,只冷冷望着天上的皎月,胸前开始规律地起伏着。
皎皎早已精疲力竭,她瘫坐在一边,喘息着笑道:“活了……”
祝红书这时才低沉地表告道:“何大人,我并非有意最后救的沈公子……”
皎皎拍了拍她的肩:“我看清楚了,先救近处的人,你没有错,怪只怪我没有下水。”
“何大人水性定不及我,没有下水是对的。”
祝红书拧了拧裙摆,哗啦啦挤出好些水来。
“此河表面平静,下面却是暗流涌动,那噬人的流沙窝,断不是等闲之人应付的了的。”
皎皎听了点点头,她自知水性一般,不过会三两式狗刨,那等时刻固然需要十分理智,不肯下水添乱。
可转念一想,掉下水的是沈寒,自己却仍这般泰然处之,行若无事。若是自己掉下水,沈寒会怎么做?
这般念头想着,她望向躺在一旁的沈寒。
沈寒缓缓侧过头来,看见皎皎时张了张嘴,却又吐出一口水来,他被自己的这口水引的,笑了一声。他缓缓坐起身来,总算恢复了元气。
“我的错,不该叫你掺合这等事。”皎皎脸上泛出淡淡的愧疚,她低下头,没有望向沈寒。
沈寒却自顾自地拧起袖筒的水:“姐姐哪里会有错,不过你可得赔我一身衣裳。”
说罢他嘟着嘴举起湿的皱巴巴的袖子:“你看,我这可是烟影纱的衬里,还有上等的青蝉翼,这等布料万万不能下水的……”
皎皎扶额一笑:“买买买。”
“嘿,那我要姐姐陪我去买,我掏钱也行。”
沈寒俨然不像是死里逃生的人,可见那骄纵之气任凭严冬冷水也浇不灭的。
沈寒说罢忙肃穆起脸色来,转向祝红书:“谢过祝姑娘救命之恩。”
祝红书回了礼:“我为何大人做事,不必言谢。”
皎皎也关切地问着红书是否冻坏了,她凑上前去,掏出手巾,细细地与她擦着脸。
几人冷静一二后,方才想起那对小夫妻来。
小夫妻二人主动过来,跪在地上谢了又谢,皎皎忙称免礼。
“这么说,你们不是想自杀?”
喜妹不停抹着泪:“我们夫妻二人,本就为世不容,为了活下去,怕人暗算,白日里不敢远出,未经天晚,就关了门户。时时留意,事事小心,没想到这一夜还是出了此事。”
皎皎心道你们哪里低调小心了,办个喜事,那乐器中的流氓——唢呐独奏恨不得临山都能听到。
喜妹哭的一双杏眼肿做了桃儿:“何大人,我和秀才哥西窗剪烛,才将笑闹了好一会儿,竟不知不觉发了迷糊。”
那秀才忙抢白道:“是啊是啊,我们那时渐渐觉得浑身燥热焦渴,也止不住笑。那种渴水之念,便是一刻也不能耽搁的,便那般没头没脑地冲进河里去了。”
喜妹惊慌地回顾着:“不错,也不是下河就消停的,定要走进深水里,浑身沉入水底才行。”
皎皎思索起来,这二人怕是中了什么毒,她须得进那村屋瞧上一二刻。
就在她起身要走时,却看见祝红书站在河岸上发着呆。
她目光泠泠,只盯着水中的涟漪。
“红书,在看什么?”
祝红书沉闷了片刻,才启唇说道:“何大人,我方才救他们时,似乎在河中看到了怪异的东西。”
“怪异的东西?”
沈寒忙凑上前来,他一拍脑袋,似乎才想起了什么:“我也看见了,只是以为是幻觉。”
皎皎急问道:“到底看到了什么?”
祝红书道:“似乎是一些尸体。”
沈寒也点点头:“我看见河底伸出几双手来,还当是临死了水鬼拖我的魂来了。”
皎皎还未发声,却见祝红书又“嗖”地一声钻进了河里。
不一会儿的功夫,祝红书还未冒出头来,却见河面上“咕咚”几声,竟先先后后冒出了六具尸体来,浮在水上。
祝红书迅速将这些尸体拖上了岸。
待她最后游上案后,朝着皎皎喝喊道:“下面这些人,都自己抱着石块压着身子,我不过是挪开了这些石块。”
沈寒望见这些泡肿了的尸体,这才惊怕起来,他想起刚在这水中呆过,顿时浑身冷颤起来:
“这六个人外加上喜妹夫妇,岂不是刚好填满亦庄那八口棺材了。”
皎皎听他这么一说,才急忙凑身过去查探。
果然,六个泡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中,三个女性都是鸿儒族人。这是一起针对跨族联姻的连环谋杀案。
红书留下看守岸上的尸体,皎皎和沈寒便跟随着喜妹夫妇来到小屋前。
皎皎先行推开了门,她隐隐闻到了一股气味。
沈寒刚要进去,却被她拉住了:“别急,这屋子需要通风。”
喜妹大眼忽闪忽闪地,她似乎想起来什么:“对了,是不是那对红烛有问题……”
沈寒站在门外,伸手弹出两颗石子,打灭了屋内那一对耀眼的红烛。
顿时小屋漆黑一片,皎皎这才掌起灯笼,走了进去。
这村屋家徒四壁,蛛丝儿结满陋梁,难为这对夫妻要屈身在此圆房。
除了一对红晃晃的喜烛,这屋子里再没半点喜气。
她拿出丝帕,掰下了那对大红烛后,收进了随身锦囊里,便直直走出了屋门。
次日,石蕊带着众多衙役,速速前来收殓了那六具尸体,不在话下。
皎皎督查完一切,又回到了城中客栈中,她多开了一间房,便得见了自己的实验室。
她拿出那两支硕大的残烛来,放在案台上细细观察着。果然这不是一般的蜡烛,虽说是染了红料的喜蜡,却冒出一股淡淡的腥气来。
皎皎迅速找出三只口罩,叠摞着戴上了,她可不敢吸入了这些气味。
灯光下,她看见红烛上刻着一些奇异的花纹,这些纹路,竟和鸿儒寺异蜥身上的刺青有些相像,像是巨蜥的鳞甲。
这些蜡烛兴许是某种生物的油脂造成的,皎皎本想用碱检测生物蜡和石蜡的区别,一拍脑袋才想起盛朝又没有石蜡。
因为盛朝没有开采石油,当然不会有石蜡,因此市面上流通的蜡烛多是白蜡树上的蜡虫产出的白蜡。
皎皎便想着先融化了这些蜡,看看会不会有些发现。
酒精灯上的烧杯中,红烛渐渐柔软融化,渐渐变成了一杯红水。
皎皎坐在案前自言自语着:“何夕啊何夕,你素来擅长理化分析,如今你却跑去发财去了。”
想了片刻,皎皎又自顾一笑:“逢山开路,遇水叠桥,这世上,断没有什么棘手的事。”
就在这时,眼前的红水竟渐渐变成了黑色,皎皎忙压灭了酒精灯,取下了烧杯和坩埚。
她用搅拌棒搅动着那些黑水,却发现蜡水中渐渐浮起了一些东西,那是一片片青色的鳞皮。
皎皎再一搅合,却又浮上来了一块东西。
她仔细地把那青色块状物挑出来,放在了案台上。
这是一只尚未成型的科莫多巨蜥的幼崽,想是从半孵化的蛋里剥出来的。
皎皎忍住了心里巨大的恶心,她极度想吐,却也没有摘去口罩。
就在这时,只听“嗖嗖”几声,窗外射进来几支铁箭。
“不好!”
皎皎侧身闪了过去,待她躲进桌案下时,一支箭却射到了她的耳畔,顿时口罩便崩开了。
皎皎只得憋着气,外面的箭矢却不停地窜唆进来,她再一躲闪时,桌上的蜡水竟泼洒了一地,皎皎的手上顿时溅上了一大块滚烫的蜡。
许久,窗外才终于没了响动,皎皎迅速剥下手上凝固的蜡块,发现手面已被烫的通红。
她伏在地上,浑身却逐渐燥热起来。
皎皎捏着手踉跄着站了起来,她面目凄惶,惨笑了几声,便喃喃喊了起来。
“水……我要水……”
作者有话要说:皎皎:买买买
寒儿:本小爷现在也有钱了,我只要姐姐陪我逛街~感谢在2020-04-05 06:12:04~2020-04-06 05:4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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