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草的幽香弥漫在空气中,水声的滴答在耳中渐渐明晰起来,伴随着空灵的回音,何皎皎在凝滞的寒气中颤栗了一下,醒了过来。
她发觉自己深处漆黑的空间,整个身体正蜷缩着吊在一张结实的捕猎网里,后背和脖颈渗着寒意,只有胸前是温暖的。
因她身上趴着一个人,也为网所缚,和她紧紧交叠在一起,无法动弹。
她摸了摸胸前那人的脸,轮廓清朗柔和,山根高挺直润:“沈寒?”
沈寒闷闷地吸几口气,也苏醒了过来:“姐姐,此为何地……我只觉气闷。”
“你我适才在神庙旁绊到了绳索,便滚到这张网中了。”皎皎在一片漆黑中翻了个白眼:你气闷是因为我杯大。
沈寒想要挪动身子,那张密网却越缚越紧了,他的脸越发紧贴着皎皎的软香脂腻处。皎皎以极平淡的声音冷言道:“你这臭小子,还不快给我使出你平生造化,解开这网。”
“姐姐……我此刻头脑不明,思窒不通,你等我……”话还没说完,皎皎便奋力摸索着他的一只耳朵,拉扯住了:“要不要我激你一把,给你打开任督二脉来?”
“哎哎……疼……”
沈寒嬉皮笑脸地,只手捏扯着网子,这网子虽结实,却不敌他的指力之强。网子破开后,二人翻滚在地。黑暗中,皎皎爬坐起来,她只闻到一种甜腻的幽香,或许正是这种香,使得二人昏迷过去的。沈寒也浑身摸索着,找出一个火折子来,吹燃后,眼前的天地亮了起来。
这是一个地下溶洞,洞里升腾着湿冷的香雾,依稀得见滑腻湿润的钟乳石,以千姿百态垂垂欲坠着,滴答着自亘古伊始,星星点点不断的水珠来。
洞中有一条潺潺细流的暗河,清澈的暗河中蠕动着些无眼的水生物,有些鱼类发出冰冷的幽光,吞吃着水中浮游的多足虫。
皎皎只后怕这洞中空气没有甲烷,不然他俩点火折子时就要完。
沈寒举着微弱的火走在前面,他主动拉扯着皎皎的衣袖:“跟紧了我。”
皎皎只好奇这冥冥黑处,他此次怎敢走在前头。
洞的上方悬垂着数以千计的肉翅獠牙的古翼手,这些古老种类的蝙蝠不时呲出污秽之物,点点滴滴拍打在前方的路上。沈寒捂起口鼻来挡着腥臊味,皎皎也闭气起来,不愿吸入蝙蝠呵过的气。
二人行了不过数十步,就看到前方拐角处的光亮了。这光亮竟是圆的,像是一个井口。井口处设有木质扶梯,看似已然凋朽,不知是否可用。
皎皎扒拉了两下木梯,撸起袖子,一只脚蹬着,趴青/蛙似的准备往上爬。
谁知此时,沈寒竟兀自过来,将她横抱在怀中。皎皎也不闹腾,只是一时间呆愣住了。
沈寒:“那梯子不结实,你要下掉下来,可说不准会砸着我,那就不好了。”
他说罢飞身跃起,皎皎在脑中大呼:喂,你横抱着我往上窜,我不会卡住吗?
还未说出口,只听耳旁风声呼啸,她已和沈寒飞出了那井口。
皎皎:对不起我高估了我的腿长。
二人上去后,映入眼帘的,竟是医馆后院的竹亭。而他们出来的洞口,果然是这里弃旧的古井。
重见天日后,皎皎眯着眼睛坐在井沿,眼睛好久才缓过来:“这凶手若是通过此井去往神庙,来回就不废些光景了,即刻就能完成运尸。”
沈寒也点点头:“所以眼下最可疑凶犯,还是那阿水。他大可不必走明路留下假腿印记,只通过这条暗道,即可消影潜踪。”
“他虽是可疑,却无凭证。眼下每个人都可疑。”
沈寒忙分辩着:“哎~我除外,那日我看阿土跳大神去了。”
“我自然信你,你若是那等杀生的性子,我不会留你在身边。”皎皎在井旁地面上摸索着,发现来往脚印众多,无法却然排除。
皎皎也不再多磨,准备去探问乡民,那盖住婴尸的黄色符咒是什么典故。
沈寒又回去医馆帮忙,毕竟逐日家三茶六饭,不可欠缺。他便故意盯着那阿水,他走到哪,沈寒便盯到哪。
阿水要给婴孩们换药,沈寒在一旁便给娃娃们换尿布,他对孩童满脸都是宠爱,丝毫也不嫌脏。
阿水要劈柴,沈寒便用噼里啪啦地给他劈完了,只见他两袖若狂蝶穿花,一身如惊蛇出草。阿水也不谢,只气恼不已,回屋把门一甩,嚷着要困觉去了。
在公羊神医的陪伴下,皎皎来到了惜福镇资质最老的巫祝家中。
冉冉烛光中,那老巫祝颤抖着手接过了皎皎的黄符纸,她拿在灯下将那朱砂印迹照了又照,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洗灵符,何大人怎么会有。”
皎皎也直言不讳:“那这叫做洗灵符的东西,盖在死去的婴孩脸上,意味着什么?
老巫祝呢喃着瘪下去的嘴,裹着她仅剩的几颗老牙,浑浊的双眼中似有泪光,她显然忆起了当年,沉浸其中,迟迟不肯开口。
公羊神医却开口温语引导道:“我也曾听闻洗灵符,莫不是可以净化灵魂。”
老巫祝听着这话,竟开口笑了,满脸神秘的褶皱在烛光下更显斑驳陆离。
“这洗灵符,不过是活人给自己的慰藉罢了……洗灵神符是咱们圣婴娘娘的手笔,世上都传,凡被洗灵的婴孩,此世所受的苦,来世便不会再受了,便安心转道轮回去了。”
巫祝说完,便将符纸折叠着交还给皎皎了:“如今这世道不敬鬼神,洗灵符早已没人信奉了,连傩戏都成了看热闹的去处,谁还会信圣婴娘娘呢……”
公羊神医掏出自己带的滋补佳品,赠予那老巫祝,又寒暄了一回,才带着皎皎离开了。
皎皎回到住处,欲去探视废太子的脑袋是否大好了,却遇见金何夕身着粉衣,在院中荡秋千。
金何夕看见皎皎,便冲她招着手,娇声细语道:“皎皎快来推推我,我想再荡的高些。”
皎皎刚想摆手说:你这体格我哪荡的动,却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
金何夕竟在这几日间清瘦了大半,几乎不算个胖子了,面庞也有了些清甜气韵。
皎皎来到她身旁,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声音细了些,怎么连胡渣也不硬了。”
金何夕只巧笑倩兮,那两个梨涡嵌在这样一张脸上,也不显得太过唐突了。那双杏眼,竟有种茫然不知事故的澄澈。
不必多问,定是金何夕对废太子愈加情重了,才会变了模样。
皎皎也不知是喜是忧:“你这也变得太快了,难不成那赵星川跟你表白了?”
只见金何夕羞答答地低头浅笑:“反正我知道他的心了,就是离尘阁那日梦见的。”
何皎皎卷起袖口,卖力推起她的秋千来:“谁会傻到去信梦里情真,那不过就是镜花水月,自己想出来的。你看我怎么不做梦,是因为你姐妹我清醒。”
与姐妹玩闹了一会儿,又听说赵星川出门洗温泉去了,皎皎便独自回了医馆,盼着再细寻些蛛丝马迹。
回到医馆里,她再次探视了那些病中的婴孩,又见沈寒在门口守着,便放心来到了公羊的屋内。
公羊拿出医经来与皎皎看:“我快老了,终日在药石茗碗间蹉磨岁月,倒也觉得宁静,没成想到今日竟得了个知己。”
皎皎接了那医经,细细翻来,果然有条有理,其中药理都经过千方百试,并非凭空杜撰之物。
公羊忧心道:“何大人,你信他们说的,那孩子的死是鬼神所为吗?若真如此,我毕生深研医理,当真是挡了鬼神的路了?”
何皎皎合上医书,忙劝道:“公羊姐姐,莫信那些妄语。待我查出那凶犯,自会堵住悠悠众口。逆天改命,人人皆可为之,岂不是都挡了鬼神之道了?”
公羊笑道:“我竟糊涂了。”
二人说笑一回,却见外头火光四起,有人前来敲门。
“何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皎皎和公羊忙出去看,却见一群人围着沈寒,他站在那门旁,只恨恨地握着拳头:“我分明一直守在这里的!怎会……”
“是啊,我能证明,这小公子一直在门前守着的,没人进去过。”
皎皎挤到沈寒身旁来,见他委屈的红着眼:“孩子又丢了一个!”
这次丢的孩子,是镇南的寡妇牛秦氏的儿子。这婴儿脸上生了奶疮,一直不见好,竟逐渐烂到了脖子根,才被送到这医馆来救治。
牛秦氏正歪倒在门边依依哭着:“我怎么对得起老牛家,这可是唯一的遗腹子啊……”说罢她又对着皎皎,乒乓的只情磕头:“何大人救救我儿吧……”
皎皎忙命沈寒带人去找,只让众人在外面守着,她进去屋内查看。
进去屋门后只见窗户开着,贼人定是从窗户进入,夺走了婴孩。随身携带的试剂一喷,窗沿上却仍然没有指纹,只是有些乌乌糟糟的黑痕。
“何大人!孩子找到了!仍……仍是在圣婴娘娘庙里!”
外头传来哀痛的声音,显然这孩子也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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