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但还硬撑着陪着徐懿逛街,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徐懿非要拖着苏芙出来逛街, 几日不见,徐懿的脸更加苍白了, 在太阳底下直晃眼。
徐懿怕冷,浑身上下都裹在厚重的白狐狸大氅里,跟个雪白的糯米团子一样, 行动相当粗苯, 苏芙不得不让她走在内侧, 免得徐懿被人撞到。
苏芙实在是想不通,这样好的午后, 就应该在榻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啊,为什么要来外面逛街呢?西市有什么好看的?
“芙芙, 你看这把梳子好不好看?”徐懿举着一把玉石磨成的发梳,双眼闪闪发光。
苏芙努力睁开眼睛, 看了一眼:“嗯,不错,挺别致, 蛮适合你的。”
徐懿笑着对着铺子里的铜镜, 小心翼翼地把发梳插入发髻中,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满意地点了点头,爽快地喊来掌柜, 把钱付了。
“你要不要也买点什么?”徐懿环顾四周,她眼尖地看中了一支翠翘,拿过来递给苏芙,“这翠翘很好看,你戴上试一试吧?我买的送你!”
苏芙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口齿不清道:“不用不用,我屋子里头面够多了,光是翠翘都有十来种,不要浪费了。”
她最近得了不少的首饰头面,样子做工都是世间少有,全是君玥送的,说是年近年关,宫中赏赐了不少东西,还有些是从库房里翻出来的,就都给了苏芙。
徐懿面带惋惜地把翠翘放回去,她很快又看中了一对珍珠耳坠,她伸手去拿,一边也伸过来一只白皙如玉的手,那双手上肌肤如羊脂般柔滑细腻,泛着温润的浅光,徐懿一见到那只手,下意识地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皱着眉转过头去,看到了一身白裙的清丽少女,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苏锦见面前这姑娘一脸病容,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把原本已经碰到的珍珠耳坠放了回去。
苏芙在那边久久都听不到徐懿说话,心中生疑,一边走过来一边道:“徐小姐,怎么了?”
她绕过柜子,也看到了苏锦,顿时睡意全无。
怎么哪里都有女主?
苏锦笑着对苏芙打招呼:“阿姊,没想到你也在西市,以往这个点你不都是在小憩吗?”
苏芙没有回话,徐懿一惊,对苏芙道:“我不知道你有午睡的习惯,还把你拖出来,耽搁你睡觉了吧?”
“没事,死后有的是时间睡觉,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苏芙不想和苏锦纠缠,转向了徐懿,“你东西都挑好了吗?我们去丝绸店逛一逛吧。”
徐懿对苏家没什么好感,她点了点头,绕着苏锦往一边走,却不曾想见到了一个青莲色的身影。
徐懿听到自己脑子里一声巨响,耳朵里一阵又一阵地轰鸣,一时间她眼前天旋地转,只能扶着柜子,勉强直立住身体。
徐懿听到苏锦道:“徐小姐?你是不舒服吗?忘了介绍了,这位是武林盟主苏梓翼,过几日他要离京,便喊我来作陪逛一逛西市,没料到会遇见你们。”
苏梓翼,苏梓翼,苏梓翼。
徐懿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要把这三个字融进血里,刻进骨头里,她的身子微微发抖起来,如同秋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苏芙在后面见到不对劲,几步上前扶住了徐懿的肩膀。
“盟主。”苏芙向苏梓翼问好。
苏梓翼没有理她,他只静静地看着低着头的徐懿,许久许久,他才闭上眼,静默了一会儿,睁开眼看向苏芙,轻声问好道:“苏侧妃。”
苏锦在一边笑道:“你们倒是很投缘?”
苏梓翼摇了摇头。
苏锦看了看苏芙和徐懿,又看了看苏梓翼,不由得笑了起来,她蝴蝶般轻飘飘地站到了苏梓翼身边,牵着苏梓翼的袖角,轻轻晃了晃,抬起头,带着小女儿特有的娇憨道:“阁下,见到那珍珠耳坠后,我突然想起了你说好要送给我的弥罗草,你什么时候给我呀?”
苏锦其实是忐忑地接近苏梓翼的,原先她一直不敢靠近苏梓翼,因为这个男人太冷了,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冻成冰渣子,以前她试过亲近苏梓翼,苏梓翼都是迅速地闪开,可今日她拉住了苏梓翼的袖角,苏梓翼并未甩开,想来是对她有几分感情的。
苏梓翼声音凉凉的:“半个月后,我自会派人送来。”
苏锦松开苏梓翼的袖子,拍了拍手:“那感情好啊,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培育出弥罗草了,换了旁人,怕是连弥罗草是什么都不知道。”
徐懿身子一抖,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底下头,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睛里干干的,什么也流不出来,可她的鼻子酸得难受,连呼吸都困难。
“我朋友身子不好,便先失陪了。”苏芙揽住徐懿的身子,带着人往前走。
苏梓翼往一边让了让,在徐懿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看着徐懿发间的一支银簪,小声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旁边的苏锦笑着问:“什么?您是在和我说吗?”
徐懿一点反应都没有,许是没有听到,苏芙揽着她走出店铺,上了马车,徐懿的眼中泪如泉涌,她早已憋了一路,上了车才敢流下眼泪,可即使她躲进了马车,也不敢哭出声,生怕被人听到。
苏芙递给徐懿一张帕子,徐懿把脸埋进帕子里,苏芙叹了一口气,把徐懿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徐懿的背,徐懿的身子一抖一抖着,腰身纤细得令人心疼。
苏芙忽然觉得徐懿很可怜,不是因为徐懿好不容易与多年未见的爱人重逢时,爱人身边有别的女子,而是因为徐懿她哭起来都是这样有气无力,压抑着自己,好像她根本就没有理由哭一样,好像她一点都不能理直气壮地嚎啕大哭一样。
“其实我不想哭的。”徐懿在苏芙怀里一边抽泣一边道,“我有什么理由哭呢?”
苏芙最怕看到人哭,也最不会安慰人,她只能胡乱地拍着徐懿的背,嘴里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苏芙送徐懿回了徐府,半开玩笑道:“这几天怕是不宜出门,总是这样乘兴来败兴归。”
徐懿眼眶红红道:“都是我不好。”
苏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差点给自己一巴掌,她忙解释:“我不是在怪你。”
徐懿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的,马上就要小年了,到时候我会派人送点瓜子点心过去,你吃了早饭,过来和我打雀牌好不好?我派人去接你。还有等到十五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看庙会如何?”
话刚说完,她又道:“我也想多和你出去的,只是我最近觉得身子不大好。”
苏芙心领神会,笑道:“你宽心,那我便七日后小年时来找你,你可要包好饺子,我午膳要在这里吃的。”
徐懿点头笑着,徐晟从门外走出来,望了望天色,给徐懿拢了拢大氅,对苏芙道:“天色不早了。”
苏芙怕自己再说错话,道别后就上了车,徐懿一直目送着苏芙的马车在街道尽头消失后,才跟着徐晟进了徐府。
徐晟扶着徐懿的一只胳膊,柔声问道:“你看起来眼睛很红,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徐懿笑道:“说起来好笑,我回来的路上硬是要掀帘子往外看,谁知刚好刮起风来,风沙迷了眼,泪流不止,把芙芙吓了一跳。”
徐晟上下打量徐懿,他妹妹眼睛虽然很红,但还是一副欢快的样子,他不由得在心里感谢起苏芙来,以前他的妹妹像是一幅没有上色的美人图,美归美,但是没有灵魂,如今和苏芙交好后,一双眼睛灵动了不少,身上也不再死气沉沉了。
只是她身上的病不见好转。
徐晟叹了一口气,当年苏玟帮忙找的神医早已作古,如今徐懿靠着神医留下来的方子和府里的老大夫吊着命,她的身体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
徐晟想着事,听到他妹妹问道:“哥哥,当年阿爷去世,是因为误食了弥罗草吗?”
徐晟眉头微皱:“又是谁在你耳边嚼舌根了?阿爷是风寒去世的。”
徐懿摇了摇头:“你不用瞒我的,我知道,阿爷的身子一向健朗,又正值壮年,不是一个小小的风寒就可以打倒的,再者,我……我也从青玉楼那里买了消息。”
徐晟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果真是如此吗?”徐懿闭了闭眼睛。
“这只是猜测。”徐晟诚恳道,“阿爷身上的毒只是和弥罗草的毒很相似罢了,这世上已经很少有弥罗草了,不会有人拿这么珍贵的东西去给人下毒。”
徐懿笑了笑,无力道:“是吗?”
徐晟点了点头。
徐懿突然觉得很累,她抓住徐晟的袖子,轻声道:“快要小年了,阿爷阿娘在祠堂里怕是孤寂得很,我们今日晚上准备点东西去祭拜吧。”
徐晟笑起来,捏了捏徐懿的鼻子:“好好好,你说什么都依你,阿爷阿娘也肯定高兴,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女儿。”
入夜的皇宫灯火通明,金碧辉煌,没有一处被黑夜侵蚀,一架素净的马车自宫道上驶来,铁马在车辕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西宫停下。
一个内侍搬来小凳子,车帘掀起,一只精致的绣花鞋露了出来,从车上下来一位白裙的少女,扶着内侍的臂膀,踩在凳子上,轻巧地下了马车。
红衣的女官从台阶上走下来,向苏锦行了一礼,对苏锦笑道:“苏小姐,您可来了,尊太后一直等着您呢。”
“鸢尾姑姑!”苏锦向鸢尾行礼,“都怪我,路上堵着也没想换条路,若是耽搁了尊太后的休息,我可要悔青肠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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