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聂晓这突然转弯的脑回路一堵,温晁不由有些怔愣的站在原地本能挑眉。
“你说喜欢我,可我却感受不到你所谓的喜欢!”冷厉拧眉退后两步,聂晓原本苍白无色的俏脸已然气的通红,“如果你的喜欢就是逼迫我违背本心背弃朋友亲人,让我抛弃他们跟一个处处与我家族、友族作对的人走,去独自求活的话,那我真心求温公子您高抬贵手放我一码,别再说喜欢我了,更不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境!”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不接受你的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温晁!”
地洞之中忽的一片死寂,温晁满目愕然的看着面前气息不稳唇色苍白的少女眸色骤沉,侧于黑暗中的指节陡然攥紧,便是因着昏暗的掩映,众人却也能清楚的听到他骨节磨搓的‘咔咔’声令人心寒。
“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愿意倾尽一切让他笑让他开心,与之想要的而不是强加自己以为对他好的。喜欢一个人在乎一个人,是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甚至于生命,只要对方开心、幸福就好。”
“可你不是,你所谓的喜欢总是让我惶恐警惕,每次同你站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这温家倒霉货又想干嘛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每次看到你想到你们岐山温家,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以防备一不小心又会被下套走了错棋!”
“你说你喜欢我,可我却感受不到半分你给予的所谓喜欢,很多时候甚至会因为你所谓的喜欢感到困扰!是,你的确帮过我救过我,可是究其根本我会被关进水牢也是你们温家为之,我为什么有家回不得却偏偏要被长兄送到外面避风头,难不成是不净世不够清净我聂家宅子不够住?”
“虽然我不太明白你的喜欢和别人的喜欢有什么不同,但是在真正在乎我的人面前,我可以不带脑子做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孩子,可以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骄纵小姐,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处心积虑!”
“我小七婶说过,欣赏是棋逢对手,而真正喜欢在意一个人,却是甘拜下风!”
那时候聂晓不明白自家小七婶说这话时为何眸中晶亮一片,只是死脑筋的认定她说的断然是对的,毕竟自从自己有记忆开始,小七婶和七叔的感情总归是叫旁人羡艳又欣赏的!
分明是耿直刚烈的汉子,却偏生在对待自己道侣的时候频频让步也不觉得委屈为难!
“温晁,我每次跟你站在一起都会有种与人生死博弈的感觉,从姑苏听学到岐山射艺,直到此时此刻都是如此,我不认为你有半分迁让过我……我真的……很累,我已经被你们温家人闹得头痛欲裂了!”
“你知道我有多想回家吗?可是我回不去,即便回去了还要面对或许已经是满目疮痍的宗门!你的喜欢,就是毁我眷恋的家,伤我在乎的人,让我无时无刻不因着被你喜欢而愧对亲人吗?”
“我谢谢你当日的救命之恩,更感激你这些日子的格外照拂,可是我不会喜欢你温晁。至少,目前为止,我甚至不愿意为你付出任何代价更别说是我的自由和生命……”
“所以你愿意为了替蓝忘机、魏无羡求药而故意被烙铁烫伤,就因为你喜欢他们,是不是?”
猛然抬手,温晁怒不可遏指了已然彻底懵掉的魏无羡,她身后仅有两步之遥的蓝忘机亦是倏然瞪大了眼眸。
“是!我是喜欢他们,我在乎他们胜过我的命!”斩钉截铁的强调在空荡的地洞里徘徊回荡,聂晓深吸一口气再次上前,“当日我在岐山失控,百家都要拿我治罪给之一个交代,可是无羡哥和蓝二公子却由始至终都不肯放弃我,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我又为何要吝啬?”
“若非你欺他怕狗,将无羡哥与祸斗关在一起害他受那么重的伤却又不许温姐姐出手相帮,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蓝二公子断腿,无羡哥受内伤自顾不暇,晚吟哥顾及家族不便与你正面冲突,我二哥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法自保,仙门数百子弟迫于你温氏威压谁能反抗?”
偏生她自己更是金丹尽碎修为耗散,在满是鹰爪与虎狼的岐山教化司里,除了抱团自救减少伤亡之外,聂晓实在是再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保存百家实力了!
“除了弄伤自己换取伤药之外,我还能有别的方法吗你倒是教教我?我今日这般,全都是你那所谓的喜欢害的,是你的喜欢让我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我……”
“温晁,你有遇到过不为你的权势地位真心待你好,还肯为你拼命救你于绝望之中的人么?定然是不曾有过吧,不然你也会理解我与魏无羡、蓝二公子之间的感情。我们是对着月亮拜了把子的金兰之交,说好了此生要一起卫道除魔、锄奸扶弱、荣辱与共的,此誓不用人尽皆知,我们只求无愧于心!”
聂晓嗓音放软语带恳切,一字一句似都在诉说着她对魏无羡和蓝忘机付出的真心不悔,在场百家子弟无不为之感慨,魏无羡和蓝忘机更是望着那一袭火红的少女挺直的背影双双垂眸攥拳。
“好个荣辱与共,好个生死相随……”温晁眸中晦暗苦笑连连,他侧目再不去看聂晓颤颤后退,低沉的嗓音里却终是狠戾喃掩,“好,很好……聂小妹,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既然你们感情深厚要生死同行,那本公子……就成全你们……我们走!”
猛然转身,温晁恨恨闭眼而后崔剑出鞘,身后却再次传来聂晓低哑的轻唤,“温晁!”
“后悔了?”
温晁克制转身,目光清冷的看着身形似是更加瘦削的少女凉凉开口。
“下次再见不用留情,此刻起,你我两不相欠!”
他救过她,却也曾经承过聂晓救命之情,如此两相权衡之下,他们便谁也不欠谁的了,日后再见恐怕也只能为敌。
温晁微怔,惊愕的目光似是想要看到对面少女的心里去,片刻后他终是大笑出声扭头便走,“好,好个两不相欠——”
他愤然御剑而上,倏然便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外!
温逐流携着面色惨然的王灵娇御剑而上,温家其余修士亦是匆匆跟随,红艳艳的温家炎阳烈焰袍很快便再也看不见了!
温情看了眼聂晓欲言又止,却终究,只是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来。
“这是他的底线了,你好自为之!”
“我知道……”
幽幽回应,目送着那抹艳丽的红色身影消失,聂晓终是松了一口气颓然后退!
温晁的底线,倒是比她预计之中的还要低不少!
“晓晓——”聂怀桑三两步上前,望了温家人消失的方向他小心揽住妹妹的肩膀轻声安慰,“做得很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温晁终究不是良人,这样对你对他都好……”
“我乱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温晁那倒霉货真的很烦,一点儿都不像他哥那么干脆,要杀要剐也都来得痛快。不但限制人身自由还不许这个不许那个,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吃喝都要人来安排!”
撇开那所有的沉闷与担忧,聂晓故作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忽然又想起在教化司被温晁支配生活方式的日子,她终是忍不住一吐为快!
“温晁那家伙控制欲太强了,王灵娇要一辈子与那样的人对坐而食简直是可怜了!换做我,怕是三天就吃不下饭气都气死了!不……两天,不能再多了!”
众人一阵闷笑,原本紧张的气氛一时间也莫名舒缓了几分。
“先别说了,大家赶紧上……”
欧阳玉和秦悦相视一笑,可还未等欧阳玉话音落下,原本已经爬了几步的几个少年却尖叫着掉了下来,与之相随的,还有头顶藤蔓一根接一根的从高空坠落下来掉了遍地。
“糟了,他们在上面砍断了藤蔓!”
众人慌乱去拉扯爬满了山壁的藤蔓,却是一根根的全部断在了半路而后掉了下来,死蛇一般的盘在地上衬的这山洞越加可怖起来。
“无耻的温狗,竟然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金子轩捏着一根藤蔓新鲜的刀口恨声咬牙,没有这些藤蔓,他们根本爬不上这陡峭的土壁更别提逃出生天了!
地洞距离头顶将近百丈余高,原本还能勉强看到隐约的阳光射入,可是就在众人义愤填膺咒骂温晁的间隙,那抹光亮便如天狗食月般湮灭了过半!
“混蛋,他们还把洞口堵住了!”
又有人失声惊叫,话音刚落,剩下的几缕阳光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地下深处,此刻只剩下几只燃烧的火把,照亮了数百张茫然无措的年轻脸孔茫然无措!
半晌沉默后,依旧是金子轩的骂声打破了这阵死寂,“温晁这混蛋,简直丧性病狂什么都干的出来!”
“求不得就干脆毁了,这种变态简直令人发指!”
“抱歉,是我惹怒了温晁!”
愧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聂晓垂眸咬唇,看来她还是高估了温晁!
“与你无关,不必愧疚!”
身后蓝忘机温暖的大掌覆上了她的肩头,聂晓回眸冲他牵强一笑,便听昏暗中有人七嘴八舌的开始安慰她。
“聂姑娘,温晁那种禽兽幸好你不喜欢,否则真要嫁给他岂不是身陷地狱!那种人渣,哪里配得上聂姑娘你这样高洁的仙子?”
“说得对,那种人也就只有王灵娇才巴巴的往上贴,有句话叫什么,王八配狗,天长地久!”
“哈哈,不是□□配狗长长久久吗?”
众人阵哄笑,一名头戴绢帽的少年又喃喃地道,“大家别担心,现在上不去也没关系,我父亲母亲会来找我的,等他们听说了这件事肯定会找到这里来的。”
零星有几人附和,须臾之后却又有人颤声开口,“可是咱们的家人还以为我们在岐山接受教化呢,怎么会来找我们……再说温家的人逃走之后,肯定不会实说将我们逼迫来找妖兽,要是温晁随便编个什么理由说我们逃走了,那、那我们岂不是就只能在这下面,我们就只能待在这个地洞里面……没有食物……跟一只妖兽在一起……”
前无出路,后有妖兽蹲堵,一行数百人却仅有连照亮都困难的几只火把,那人越说越怕,一时间昏暗的地洞中气氛再次恐惧了起来!
黑暗之中隐隐响起极其压抑的抽泣声,魏无羡扬了火把转回头,便看见躲在金子轩身后抽抽搭搭的罗青羊。似是被先前的一幕幕惊险吓得不轻,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此刻都已经哭花了,少女抽抽噎噎,双手绞着裙子不断地说‘对不起’。
她说若不是自己尖叫引起妖兽的注意,大家就不会经历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几名少女都围到她身边,或是因为对逃出无望的恐惧竟也一齐抽抽搭搭起来。
哭声越来越响,大部分人胆战心惊了一路,又被妖兽威慑此刻更是被困在洞中,横竖看来此劫都不容易渡过,这群平均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当即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哭声响成一片。
蓝忘机转手将沉默咬唇的聂晓往自己怀中带了带,于昏暗中沉声开口,“莫要内疚,我们回深潭去,有办法离开!”
“有办法?”
聂晓惊喜抬头,果然看见蓝忘机清浅的瞳仁里满是笃定。听蓝忘机说有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周围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蓝湛,你有什么发现?”
魏无羡手举火把疾步上前,看到聂晓苍白的脸色知她怕是旧伤崩裂,当下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满目担心。
“潭水上,有枫叶。”
蓝忘机这话乍一听莫名其妙,可魏无羡是谁,他可是和蓝忘机有八拜交情的人,瞬间就明白了他简短话语中的深意,当下也是频频点头眸底泛光!
“你们,在说什么?”
聂晓狐疑侧目,看了看一脸了然的微微又转头去看莫测高深的蓝忘机。她好像方才已经将所有的智商用来骂温晁了,不然这回为何听不懂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走吧,跟着羡哥哥小可爱什么都别担心!”
魏无羡唇瓣微弯与蓝忘机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而后兀自高举火把走在两人前方,主动开道去了!
“诶妹妹,蓝二公子等等我啊——”
聂怀桑紧随三人之后,江澄自是亦步亦趋,众人见他们都往深潭的方向返回又频频抬头看了上方一片黑暗的地洞,当下也咬牙跟上了回程的队伍!
“这就是聂姑娘说的,在喜欢的人面前不带脑子的感觉吧?”
“应该是吧,蓝二公子和魏公子不都谋划好了么,换我,我也不想浪费精力去亲力亲为……”
黑暗之中有人不忘探讨八卦,不过想到那汪一开始怎么看都是死水幽潭的水面上竟然有枫叶飘荡其中,大家又都是抑制不住的开始兴奋起来!
潭里面有枫叶,可是那洞中却并没有红枫树生长,可水中的枫叶分明鲜红似火,那便说明枫叶是从外面顺着水流飘进来的。如此一来,也就间接证明了那黑水深潭底下,定然是有通道与洞外活水相连!
如此,他们便可以走水路安全离开这鬼地方了!
逃时脚步匆匆,回时步履沉稳,不须臾的功夫,一行子弟便又回到了那个妖兽盘踞的巨大山洞。
水面平静无波,彼时妖兽玄武已经沉入了水底,原本倒在岸边的数具温家修士的尸体也早已经不见踪迹,众人猜想他们怕不是已经被那妖兽拖入水中充当晚餐了!
那妖兽盘踞的黑潭水面,此刻果然还安安静静的飘着几枚红艳艳的枫叶,和他们之前上山的时,在峡谷里一条小溪旁看到的红枫林里的一模一样。
而且那时,也有不少人看到了那片枫叶坠落后顺水而下的景象。
江澄也明白过来,“看来这黑潭的潭底,该是有水道与山外那条小溪相连,这才将山林溪水中的枫叶带了进来。”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这个洞够不够大,能不能让人钻出去呢?万一很小……万一、万一甚至只有一条缝呢”
金子轩皱眉,目光警惕的扫视了一圈已然恢复死寂的水面,“那只妖兽还守在黑潭里,我们下水若是倒霉遇上它,岂不成了它的腹中美餐?”
“而且,水面如此平静,便是下方有水道连通外界,其水势之汹涌也可见一斑……”微微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聂晓凝眉沉思了片刻后再次开口,“我不谙水性,二哥水性也一般,在场各位又有几个是下水任遨游的好手?”
“对啊,水面越风平浪静,水下一般都是暗潮汹涌,妹妹怕水怕了十几年,怎么办啊?”聂怀桑沮丧的原地打转,脑后头发几乎要被他几把扯秃了!
众人满脸愁容,不时地还要小心翼翼的瞥向那平静无波的水面,提防着那可怕的妖兽会突然出现!
“总得想办法,不然真坐著等爹娘来救,那岂不是与等死无异。”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前面已经被温晁封死,这水下又危机重重……”
“我引它出来,无羡哥你下水查探,若是有安全出口,大家便先从水路撤离!”
不等众人发表意见,聂晓已经再次取出了白玉短笛从猫腰躲藏的石壁中窜了出去。
“不是、妹妹,你、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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