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恶战几乎让所有人都精疲力竭没了动弹的力气,即便是再冒出个什么山精妖祟要吃人害命,少年人们却也只有束手等死的份儿,好在这之后一切风平浪静再无波澜,大家便也因着身体的本能悉数瘫倒沉沉的睡了过去。
三个时辰后方才有人浑身酸痛的从梦魇中惊醒,彼时魏无羡也已经从昏迷中恢复过来,正坐在火堆旁和江澄、金子轩商量出洞的计划!
各家女修围坐成一团,正与聂怀桑一起七手八脚的照顾依旧陷入昏迷中毫无知觉的聂晓,蓝忘机因着腿伤严重承受不住,难得的还靠在石壁上浅眠。
没了屠戮玄武的威胁,接下来要逃出这地洞并不算难,只是因为先前的奋勇拼杀耗费了太多的力气,江澄担心大家没有足够的体力游出水道,经过众人一致决定,一行数百人便在这已然没有了妖兽威胁的地洞里修整一夜。
好在这地洞虽说离地百丈,那些潮湿阴暗的洞壁上却还是能够找到些许的蘑菇,以及一些可以食用的矮小苔藓类植物勉强果腹!
更是因为水潭底部与外界连通,修整期间更有人发现了不少从山外嗅着血腥味儿游进来的游鱼。
先前还畏惧会死在这里的少年们便纷纷手举着箭簇制成的‘鱼叉’,一个个兴致勃勃紧盯水面,嘻嘻哈哈间,更是扬言要比比谁能不用法术捉到更多的鲜鱼……
相较于云深不知处清淡的饮食,虽被仔细清洗却依旧似是茹毛饮血的烤鱼让蓝忘机难以下咽,只是在凝视着脸色苍白时醒时睡的聂晓时,蓝忘机竟是毫不犹豫的将那带着腥味的鱼肉咬得细碎!
他定要快点儿恢复体力,才好将她带出困境!
这一夜众人依旧是轮流放哨以防万一,好在这次再没有什么山精妖兽出来作祟,一夜的休整过后,江澄亦是确认了水下通道完全畅通,大家便将所有人分为了两拨,不会水的由通水性的人带着潜入潭底离开。
聂晓也在众人临出发前小半个时辰睁开了眼睛,只是因为失血太多身体极其虚弱,她甚至连冲聂怀桑扯出个笑脸都极其勉强,不由的让魏无羡等人担心她是否能承受得住水底的压迫。
“水道很大,可以一次并排游过三个人,大家排好队依次下水不要着急……”
江澄打头阵,带着金子轩等人先行下水,聂怀桑照顾着自家妹妹和不良于行的蓝忘机等在最后。
“走吧怀桑兄!”
秦悦和欧阳玉在一旁催促着,经过这一次凶险的历练,这帮少年人的交情也比初到岐山时深厚了许多,对于称谓方面自然也亲近了不少!
“你们先走,我陪着晓晓一起!”
“哥,你先走吧,无羡哥会回来接我们……”
聂晓虚弱的勾了勾唇角,喉间似是被火灼般让她说出这么一句便已然是气喘吁吁。
“不,我等他们先走,哥陪你一起,哥的水性其实不错的,反正这会儿也没有东西在后面追着!”聂怀桑坚决摇头,说话间索性一屁股坐回了聂晓身边又伸手将她楼的死紧。
“哥,你长大了,咱不任性……”
聂晓轻笑敛眸,虽是调侃却也无奈于有气无力,加之她那一身早已经不知是被血水浸染,还是衣料本来的艳红,更是让人再难笑出来。
“可是妹妹……”
“走吧,等会儿魏公子和江公子会折返回来带他们出去,我们所有人里,就属他们二位水性最好,你得相信他们才是!”
收到聂晓的眼神示意,欧阳玉与秦悦干脆一左一右架住聂怀桑的胳膊,就要将他往水里带。
“妹妹——”
“去吧……”
聂晓艰难抬手,冲着一步一回头的聂怀桑轻轻摇了摇,在他们入水的瞬间却终是坚持不住的垂了下来!
满地狼藉的山洞里一时间,便只剩下沉默的蓝忘机和聂晓,两人的目光均是望向众人离开的那方水域,片刻后,终是蓝忘机先开了口。
“还好吗?”
“我离开的时候,山火已经灭了……但是,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也不记得……是怎么下的山……”微微拧眉,聂晓靠在石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断续继续开口,“大火没有持续多久,想来……焚毁有限……所以,你也别太担心……车到山前……”
“我是问,你如何?”
宽厚的大掌稳稳的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蓝忘机语带急切,似是想表达自己的关心,却又羞于袒露自己的真心。
“我……”眸带迷离,她茫然回头对上少年流光波动的眸子,须臾后方才莞尔展颜,“无事,只是累了……”
当真,累得狠了些……
“难过,便哭出来,我在——”
长臂微揽,蓝忘机已经将孱弱无力的聂晓带进了怀中,她纤细的身子趴伏在他的胸前,分明冰冷似雪,却莫名的让蓝忘机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倏然松懈下来!
她还在,虽说单薄虚弱但是真真实实的在他身边,无需仰望担忧,无需牵挂肚肠,只要微微垂首便能触及她光洁的额头。
怀中少女眸眶倏然泛红,点点涟漪自眸底漾开,却终究,只是化作一弯莹亮清透的水月澄澈!
进洞以来她昏迷又苏醒,来回折腾的不止自己的身体还有所有关爱她之人的精神与心绪。金丹之事怕是瞒不过蓝忘机和魏无羡这等心思缜密之人,甚至于,她二哥怕也是早已有所察觉……
纤细的手指轻轻攥了蓝忘机胸前的衣襟缓缓收拢,她埋首于他胸前隐忍哽咽,须臾后,却终是化作一句忍俊不禁的浅笑飘溢。
“总归……我是个女孩子,成天打打杀杀……也不太合规矩!”
这话说的违心,别说了解她的蓝忘机,便是才认识几日的欧阳玉和秦悦,怕也是不会相信她能一脸淡漠的说出金丹既毁,却也是无所谓的话来。
修行多年谁不想着与日俱进,分明是少年天才却半途陨落,换做谁,怕都是会奔溃绝望!
蓝忘机环绕着聂晓肩背的力道收紧,眸底寒芒微闪,正想开口破例追问二三,却听怀中聂晓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呼一声直起身来!
“对了,这几日忙于应付温晁,把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说话间,她已经低头自腰间乾坤袋里翻出了一条雪白的缎带来,蓝忘机眸光微闪,他盯着小姑娘血泥混染的掌心那抹格外突兀的纯白,忽的便心下刺痛了起来!
“你叔父跟我说,抹额,乃是你们蓝氏子弟极为看重的东西,不止是代表你们蓝家人的身份,更有约束自我的意义!”浅笑抬手,聂晓谨慎的不让自己身上的血污弄脏了那条抹额,嘴里叨念间,手下已经略显吃力的将抹额重新系上了蓝忘机的额头,“所以,如此重要的东西,以后千万不可以随便给别人了!”
她说的随便,自然是温旭攻山那日,蓝忘机拿他的抹额将自己捆在寒潭洞中的事情。
按照当日蓝启仁与她说那番话时的严肃神情来推测,聂晓不难想到,对于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将抹额当麻绳用的行为,断然是已经让蓝启仁对她的印象值彻底降到了尘埃里!
少年眸光流转间心下已是情愫翻涌,他望着面前分明虚弱至极却依旧笑意盈盈的小姑娘只觉心跳紊乱难平,唇瓣嗫嚅间,他终是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话来,“不是……”
蓝忘机嗓音清冽,在这只剩两人的山洞中格外清晰。
他说不是,却许久不闻下一句,聂晓终是好奇的凑近一些几乎要贴上少年的脸。
“不是,什么?”
四目相对间,她苍白的小脸倒映在蓝忘机浅色瞳仁中,狼狈却不失半丝风华,勉强的笑容中满是足以融化天山寒冰的灼热,又似是春回大地暖阳倾泻倏然就驱散了他心中的惶然与阴寒。
心跳漏了半拍,似是被蛊惑了般,少年略显迷蒙的眼神闪了闪,唇齿轻启间聂晓便听蓝忘机一字一顿咬得格外庄重。
他说,“不是外人!”
她在他心里,早已经不再是外人,至于从何时起,蓝忘机却也已经记不清楚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之。
眸中笑意漾开,聂晓分明还沾染了冷汗的卷翘睫毛上下闪动间便见少年俊脸靠近,他握住她瘦削的双肩耳尖通红,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方才直直的望进了聂晓的眸中低喃开口,“我……晓晓,我心悦……”
‘哗啦啦’的水声自身后响起,聂晓本能回头,便见眼前黑潭之中水花翻涌,一道人影似条鱼儿般灵活的从水底窜了上来!
“你们在干嘛?”
赫然,便是才离开不久的魏无羡匆匆这折返,而江澄却并未与之随行!
“你一人?”
蓝忘机面色微沉,却依旧小心将聂晓扶靠起身,见只有魏无羡一人当下更是疑惑拧眉!
“江澄带着的那两个,下水前热身不走心半途抽筋了,所以江澄必须把他们安全送出水域才能回来!你们俩刚刚,在……干什么?”
魏无羡抹了把脸上的水渍费力趟上岸来,虽说他修为在各家子弟中算佼佼者,却也因为前日与屠戮玄武大战耗费太多,加之臂上伤口还在发炎,几趟来回似也有些撑不住了!
以至于这会儿他略显黑沉的脸色倒也叫聂晓猜不透是因着疲惫,亦或者,还有别的什么缘由!
魏无羡半蹲在聂晓面前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额头,侧目去看蓝忘机时,眸底却已然盈满了探寻与些许的质问,蓝忘机却似是根本没听到他的问话,只微微垂首作势要去搀聂晓,“走吧!”
“小可爱,来,羡哥哥先带出去……”
魏无羡自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心中担忧聂晓的身体便也没有多做追问,只顺势伸手欲将聂晓往自己身上背。
“你们先走吧!”
微微摇头,婉拒了魏无羡探过来要扶自己的手聂晓侧目看向蓝忘机。
“那怎么行,江澄马上就会回来带蓝湛,更何况他虽然腿脚受伤却怎么都比你熟识水性,来……”
“我没力气了……下水的话,怕是,会窒息在水里……”聂晓再次摇头,她从未想过要走水路出去,先前没说,也不过是为了宽慰她家兄长的心而已,“无羡哥,你带蓝二公子……先出去,而后再从前山放绳子下来接我吧……我不想下水……”
“不行,再绕回山腰怕是又要耽搁很久,而且我怀疑温晁会派人守在洞口,到时候……总之这件事听羡哥哥的,小古板一个大男人多等会儿不会死!”
魏无羡冷眉怒目语调强硬,他从来未曾用这般口气对聂晓说过话,此刻却是被她眸中淡然激得怒火腾升。
“听他的!”
蓝忘机亦是不赞同摇头,说话间甚至已经伸手作势要帮魏无羡将聂晓背在背上。
“我怕水,很怕……这点你们比谁都清楚,没有死在妖兽口中,我也不想死在水里……”
低声呢喃,聂晓苍白的唇角始终勾勒了一抹清浅的弧度,让人看着心疼不已。
“可是我怎能让你一个人留下,要不然……我们等等,等江澄回来一起走……”
终是魏无羡退让,蓝忘机亦是沉默不言看着她,似是在等着聂晓来做决定。
“不用担心我,这种地方早离开早放心,你带蓝二公子先走!”
“可是晓晓……”
魏无羡脸色骤变还想再劝,聂晓却是颇为强硬的打断了他的话将蓝忘机往魏无羡面前推了推,“我说不用担心我,蓝二公子的腿伤不宜再拖,这种时候及时止损最为重要,不要再婆婆妈妈了!”
温家能如此对待百家子弟,九州仙门想来也不得安生太久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将教化司所发生的事情告知各家长辈让他们提前做好预防,免得如她们聂家和姑苏蓝家一般再被温氏打个措手不及。
“可是……”
“去吧!”
嗓音轻柔却是态度坚决,聂晓苍白的小脸上满是不容反驳,魏无羡看了眼蓝忘机已经有些变形的腿骨,又看了眼靠坐在洞壁上的聂晓终究是左右为难。
小姑娘重伤孱弱又金丹有异,若是把她一个人留下怎么叫他放心?可是小古板腿伤也很严重,如她所言早一刻治疗早一刻痊愈,更何况她那般畏水,若是在水底发生点儿意外……他是真的没有信心能确保她的安全……
权衡之下,魏无羡终是咬牙跺脚,一把拉过直直盯着聂晓无声摇头的蓝忘机往水中走去!
“魏婴!!”
“少废话,省点儿体力自己游出去,我好回来接晓晓!”
愤愤低喝,魏无羡再不敢回头去看一看斜靠在洞壁上的聂晓,怕自己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却会因为那一眼立刻反悔!
聂晓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水面时,唇角的笑容却渐渐垮了下来。
左臂早已在被屠戮玄武咬住时便越发麻木,此刻却莫名有着一股灼烈的烫意不断从手臂内侧传来。
勉力抬手,她扒开早已经与血肉纠缠在一起的衣料拧眉抽气,意料之中的,在才那块滚烫的皮肤上看到了一只不断散发了墨色气息的妖兽正张牙舞爪。
赫然,和先前那只巨大的屠戮玄武如出一辙!
她靠着梦魇中的方法强行契约了它,虽然它并不愿意接受自己这个主人,却也因着对她体内血脉的牵绊不得不接受。
她终究,是走上薛重亥的路!
洞中几日她于梦中闪回,看到了许多被她遗忘在脑海深处的过往,那场被猎杀的噩梦之前,她是谁,来自哪里,又有什么亲人?
虽不尽详细,却也可以透过细枝末节猜出十之二三。
不用再忐忑猜想,也不用考虑是否需要悄悄潜入聂氏宗祠偷看族谱。
梦中那低调宗门中兄友弟恭族人融洽,却堪堪是一朝天变,聂晓犹记得梦中那小小孩童迷蒙着眸眼冲她伸出双手,他一声声的哀求着阿姐不要走,不要丢下他。
她听不见自己在梦中说了什么,只看到稚嫩的自己眼中的决然,看着自己头也不回的抛下至亲再不回头!
便是此刻大梦清醒聂晓仍然清楚地记得,梦中那泪眼朦胧的小小少年一对尖尖虎牙,赫然与灭常氏满门的少年薛洋一模一样!
早已经麻痹的身体开始痉挛颤抖,聂晓只觉自己的血躯似乎要被体内未知的力量疯狂撕裂,一如当日在沧州坟山被惊雷击中,又似是更胜于雷电之力和她原本的灵力碰撞爆发出的强大压迫感。
全身倏然冷汗淋漓,聂晓痛苦的抱着双臂蜷缩下去,整个人弓成一团倒在地上翻滚挣扎,这感觉来得突然,她根本来不及防备便已然被筋骨寸断的痛意模糊了思绪!
四方之气归玄武,玄武真气震四方……
难怪自薛重亥被围剿后的数百年来,十方修士只能将这只屠戮玄武镇压深潭而无法诛灭,它所蕴藏的磅礴真气简直就是灭世之能。
想来并非是无法诛灭,而是不能诛灭,也不敢诛灭!
视线越加模糊,聂晓只觉身上冷热交杂,时而如坠冰窖筋骨僵硬眉覆寒霜,时而犹浴火海浑身焦灼,轮番折磨着她的身体和已然薄弱如纸的意志。
隐隐约约间,聂晓似是听到有人在耳边急切的唤着她的名字,只是那声音喑哑低沉让她听得不太真切,待聂晓还想努力去辨别时,脑中却是混沌眩晕再也辨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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