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带着伤情严重的江澄一路下了岐山与魏无羡于山脚处汇合,来不及细细解释,三人又接到了等在暗处心急如焚的江厌离,一行四人当下策马扬鞭,趁着晨曦映照风尘仆仆赶往了夷陵监察寮,因为温宁知道他姐姐很快也会去那里。
聂晓跟着薛洋回到不夜天后并未与那少年多做交流,便兀自回了暂居的小院关门落栓背倚门板默默不语。她自是知道低矮的院门挡不住薛洋,也没想过要阻止他进院子与她找茬,如她先前在山脚处与他所说那般,她不打算再躲着薛洋了,少年若是喜欢在她面前晃悠寻找存在感的话,聂晓也不会再拒绝他的靠近了。
总归是血亲姐弟,便是仇深似海也该是有个了结的时候。可意外的,薛洋却并未跟进小院来,聂晓房中燃灯小半个时辰也没有等到他进院,落英阁里一片清净,可一墙之隔外那少年明显不算平稳的气息却久久未曾离去。
江澄被人趁夜救走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温晁的耳朵里,等他带着不知为何大意失荆州,竟被一杯下了迷药的酒迷晕过去的温逐流赶到地牢时,看到的,便只有半敞着的牢门,以及哆哆嗦嗦跪在他面前连连告饶的两名狱卒。
温晁大发雷霆,看守地牢的两个狱卒自然是首当其冲遭了殃,虽然他们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过错,毕竟出自温情之手的迷药连温逐流那样的高手也招架不住,更别说修为低浅只能守门的他们。
所以只消稍稍刑讯二三,迷药的事情便轻易被温晁猜到了,温情昨夜一直在他父亲身边随侍诊治,能拿到她亲制秘药的人除了温宁,温晁根本就不用做他人猜想。
“公子啊,这温宁仗着温情受宗主的喜欢竟敢坏您的大事,着实可恨至极,可是娇娇以为,就凭那胆小怕事的温宁根本不能悄无声息将那江澄带走,毕竟,咱不夜天的巡夜守卫也不都是吃素的!”
自莲花坞归来已经好些日子,王灵娇脸上被虞紫鸢掌掴留下的伤痕依旧明显突兀,却也半分不妨碍她满脸娇媚的在温晁身边彰显风情。只可惜,如今温晁的心思已经完全锁在了聂晓身上,对于王灵娇的谄媚撩拨之举,他只是冷冷的扬手将之推开,并附赠一句极不耐烦的‘滚开’。
王灵娇面上笑容一僵,下一瞬又立刻恢复了满不在意的娇笑,她拢了拢已然滑落于手腕处的衣衫还想再开口,温晁却已然挥了衣袖倏然起身,“若真是温宁干的那便好办了,温逐流,明日随我一起去趟夷陵!”
“温情被派往夷陵监察寮,温宁救了人,还会回去么?”
温逐流若有所思开口问道,便见侧对着自己的温晁唇角扬起了一道轻蔑的弧度。
“温宁那小子能有什么办法?遇到这么大的事儿,他自然只能去找温情!”
温晁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歪头冷哼一声,好歹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温宁那没脾气的软骨头他还不了解,从小到大就没干过一件让人瞧得上的事儿,此次他敢下药救人也不知是受了谁的蛊惑和撺掇,除了温情那里他绝对没有地方可以去。
“公子啊,如果您查明真的是温宁背叛了温家,要怎么处理这些吃里扒外背叛公子的人啊?”热脸贴了冷屁股王灵娇却也丝毫不气馁,她漂亮的杏眸微转瞬息后,这才娇滴滴的上前拽着温晁的胳膊左摇右晃嗓音清甜撒娇问道。
温晁轻阖的眸子倏然睁开,眸底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气,“一起杀了!”
背叛者,自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哦?这可是公子您说的,娇娇其实,还有其他的线索,证明不止是温宁背叛了温家!”王灵娇闻言眸中得意更甚,已然花了的脸蛋上满是阴戾的算计,即便温晁如今对她已经是万般不赖烦,却也没能阻止她唯恐天下不乱的害人心思。
“有话就说,少磨磨唧唧!”
“这个,是娇娇方才在地牢铁门边捡到的,想来是救走温宁的人不小心留下的痕迹。”王灵娇从怀中掏出青绿色玉佩送到温晁面前,玉佩质地圆润色泽晶莹,微微晃动间便似是有流光在其中逡巡,虽说只有孩童巴掌大小,却不难让人看出其连城的价值来,“这东西……可不是男人会带在身上的……”
王灵娇自然是见过这块玉佩的,几日前分部派人进贡珠宝翡翠、绫罗锦缎到温晁面前时,王灵娇一眼便相中了那翠绿欲滴的小玉佩,当下央求温晁将它送给自己。
王灵娇虽出身低贱上不得台面,却也在跟了温晁之后眼光日渐挑剔起来,一般成色的东西她大都看不上眼,若当真是喜欢的,多半还真的有几分价值。所以在听到她娇滴滴的央求着讨要那块预配时,温晁也不由多打量了那玉佩几眼,良久后亦是点头连连称赞王灵娇眼光不错。
那之后,温晁便随意指了几样金银玉器赏给了王灵娇,那块剔透的玉佩他却自己揣进了怀里。隔日王灵娇便从伺候自己的侍女口中得知,温晁将剩下的好东西连带着自己看中的那块玉佩,竟一同送到了雅苑那个世家女人房中。
关键是,那个表面清高实则道貌岸然的聂家小姐竟然来者不拒,温晁送什么她全部照单全收了,包括王灵娇心心念念的那块翠绿色玉佩。
果然只一眼,温晁便认出了王灵娇递过来的那块玉佩,当下脸色更加黑沉阴骘起来。
当温晁浑身散寒的前来兴师问罪时聂晓其实是挺懵的,毕竟昨夜和温宁一起将江澄送出去时他们都很小心谨慎,没让任何人发现端倪,却未曾想过温晁竟会这般迅速的发现江澄不见了且查到了她身上来。
至于薛洋那边,基于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稍显浅薄的了解,聂晓坚信少年绝对不会将昨夜的事情告诉给温家人,特别是温晁这个与他怎么都不对盘的纨绔公子。
只是聂晓并不打算辩解,因为温晁手中拿着那只被他送过来后,聂晓就顺手丢进了梳妆匣里未曾见天的翠绿色玉佩。
而他开口质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竟然和温宁联手,救走了江晚吟?’
聂晓不是没想过温宁的计划会被发现,只是面对金丹被化掉心如死灰的江澄,她根本没办法置之不理,更不可能在温宁已经救人救到一半的时候去劝他放弃。两权相害取其轻,事已至此总归是能走一个算一个。
协助温宁带江澄逃离不夜天的聂晓早已经做好了东窗事发的心理准备,昨夜回来喝完一杯茶后,她便去寻了温情,将温宁救出江澄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并催促其带着自己的人马尽快出发去夷陵监察寮暂避祸端。
虽说气愤又震惊,对于已经自作主张救人离开的弟弟却依旧无可奈何,温情只能匆匆与聂晓商议了对策,确定他们并未留下什么足以牵连到聂晓的线索后,温情只得趁着温晁还未发现地牢之中人去牢空前,带着自己的心腹离开了不夜天追温宁的马车去了。
对于温晁的连番质问聂晓不予回应也不反驳,一如先前的每一次见面那般,她的冷淡终是惹恼了本来就没什么耐性的温晁。雅苑的盆栽摆件被砸了个七零八落,甚至连她所住的屋子也被摔打的再无落脚之地。
温晁疯狂咆哮着扬言再不会对她迁就忍让,再不会为了她对温家的敌人心慈手软。那块在聂晓第一眼看到就缓了眸中清冷的翠玉,被温晁狠狠砸在她的脚下,瞬间裂成两半。
随行而来的温家仆从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触怒了温晁,就在他们以为自家公子会对这位性子淡漠的聂家小姐动粗时,温晁却一把箍住闻讯跟来的王灵娇纤细的脖子蛮横咬了上去。
娇滴滴的王灵娇‘满目慌张’低呼惊叹间,那些本畏惧温晁阴晴不定性子的温家随侍和门人皆是瞪大了眼睛,似是生来就缺了一窍不懂男欢女爱,聂晓弯腰捡起脚边的碎玉眸中泛疑,待她再抬眸眼,却对上被温晁旁若无人压倒在她床这些日子安歇的榻上不知道是在反抗,还是欲拒还迎的王灵娇斜飞向自己的挑衅目光。
女子修长的双腿妖娆的缠上了温晁的腰来回磨蹭,艳红的唇齿间更是接连溢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一旁本被温晁安排在此伺候聂晓的丫鬟各个神情尴尬,她们侧目偷瞄了床榻上动作猛烈的两人又悄悄去看眉心轻蹙的聂晓,却见这位世家大小姐似是忽然明了了什么般舒展了眉眼。
王灵娇持续着那种似嗔似怪的轻呼不止,聂晓心下却是颇为懊恼的无声叹气。
看来她是被温晁礼待太久,都差点儿忘记自己是个被囚禁于此的质子而非温氏座上宾,这雅苑的大门本就是谁都能随意进来,更何况是轻车熟路的拿走这里的东西,如此便也怪不得被人栽赃陷害了。
捏着掌心碎玉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时,聂晓只听得身后房中木榻‘嘎吱嘎吱’似是即将崩塌的哀嚎,与王灵娇似哭似叫的声音交织回荡,心中却又不由升出了几许怜悯与同情。
这个王灵娇虽说不讨喜又惯会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可此时被温晁如此教训哭成那般,却也是挺可怜的,再者,温晁对她又掐又咬的更是失了世家公子的风度,好歹也算是当今仙门第一大家的公子,便是要教训人,也不该如此粗暴才是。
嗯,断然是因为他的修为太过浅薄的缘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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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温晁因着青练动弹自己不得,便当着她的面儿‘凌虐’王灵娇,企图对她起到杀鸡儆猴警示作用的聂晓淡然退场后,便径直去寻了孟瑶商议对策。
王灵娇暗做手脚,将聂晓随意放在雅苑中翠玉拿到温晁面前挑拨离间,孟瑶在听完她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讲解了一遍后,当下便得出了如此结论。
原本孟瑶还想设个局帮聂晓在温晁面前‘自证清白’,聂晓却兀自摇头表示不用如此麻烦。温晁虽说拿自己没办法却也该是对她越加失望生了防备,若是这件事情她再抵死不承认逆了温晁的性子,温宁和温情一族便势必要为此事一肩扛责任。
本就不受主家重视的温情一脉会是如何下场,聂晓根本就不用去多加分析猜想。与其所有人都被此事牵连,不如将温晁的怨怒平均分摊分担。
如若是自己这个外人以‘恩情和暴力’要挟温宁那胆小的少年出手相助,在温若寒那里,温情多多少少也还能有几分回旋的余地。毕竟温氏姐弟与江家从无交情,而她却是清河聂氏的大小姐且与云梦江氏少宗主交情甚笃,聂晓要救江澄,比起温宁要救江澄更加叫人容易相信。
权衡利弊得失,总归让温家人相信救走江澄的主谋是自己,该是能将这件事情的损伤减少到最小才对!
只是唯一让聂晓担心的,便是温晁是否会将此事的怨气发泄在不净世族人身上,所以在思来想去之后,聂晓终是决定主动去找温晁谈谈。
虽说错不在她和温宁,但人在屋檐下,该低头的时候总归是要说些软话的,毕竟她眼中的温晁其实并非是完全的不近人情,很多时候若能心平气和,温晁这人也勉强算是比较通情达理的。
只是等她准备了满肚子的腹稿去找温晁时,却被告知他已经离开了不夜天,具体去哪里温晁的随侍不肯告诉聂晓,可是前后串联起来一番分析,聂晓便也猜到了他的目的地必然是夷陵监察寮。
毕竟在此之前,她已经同温情猜想过温宁救走江澄后的方向,温情这才连夜离开不夜天去追自己的弟弟。
如今东窗事发,按照温晁的性子定然是会亲自赶往夷陵监察寮,将逃走的江家人甚至是温情姐弟一网打尽,更甚至的,斩草除根!
孟瑶被温若寒叫走,心慌意乱间求助无门的聂晓想到了薛洋,便第一次以哀求的姿态找到了那历来邪性的少年人,聂晓求他想办法带自己去一趟夷陵,就算不能阻止温晁,至少能给温情通个气儿让她们想办法躲起来。
原本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聂晓却没想到还没等她多费口舌,素来恨她入骨的薛洋竟然答应带她去夷陵且并未做半分刁难。以至于,在被薛洋拉着站在降灾上飞出岐山地界老远后,聂晓脑中依旧是懵懂迷糊的。
毕竟相处了一段不算短的日子,对于这从来不按常理办事的少年人她总归是防备之心大于放心,可一路上薛洋竟都是循规蹈矩不曾出什么岔子,心系温情一行人安危的聂晓便也渐渐的对少年卸了警惕。
温家传讯的枭鸟温晁自是熟悉的,所以聂晓也未曾敢用温情离开前留给自己的枭鸟去通知夷陵监察寮,只盼着薛洋的御剑术不会比温家一行修士慢太多。
姐弟两人连夜御风而行,竟出乎聂晓意料之外的赶在了温晁等人的前头,于第二日日出时分便赶到了温情所在的夷陵监察寮。
青山孤傲,林木层叠。
夷陵监察寮似乎和别处都不太一样,竟然是建立在山坳之中地势偏僻又幽静的地方。
此处除了温情的几个心腹时而进出于那座院落内外,便再也看不见别的活物,远远的,屋舍上空更有缕缕青烟袅娜升腾,淡淡的药草香气顺着山风飘荡开去,须臾间却又消失于山风之中再无踪影。
不愧是温情的监察寮,和她本人一样清冷孤傲、不服于世。
聂晓和薛洋到夷陵时温晁的大队人马还未见踪迹,魏无羡和江厌离正为了江澄失丹一事痛苦煎熬,或是因为看着大家都心情悲愤,又或者是当真忙忘了,温宁到这时候都未曾告诉魏无羡聂晓正在岐山的事情。
江澄虽然已经醒了,却是木然的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说话,魏无羡和江厌离苦劝无果,只能寻温情帮忙将监察寮内所能找到的医书都翻出来查看,从午时到黄昏,又从日落到月朗星稀,魏无羡一直待在那间不大的书房里寸步未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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