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暂押

    “你个小姑娘家家凑什么热闹?他温家便是要人质也轮不到你啊,给我乖乖呆着,等我去问问大哥再说!”

    “不是,怎么这会儿又轮不到我了——”被聂怀桑这般置于事外,聂晓当下就急了眼上前拽了自家兄长的胳膊连连反驳,“温家就是要抓质子,也是我比二哥你更有价值吧?”

    “诶,我说你个小丫头,又看不起二哥是吧?”

    “不是看不起二哥,是事实如此!”

    “我——你这丫头——”

    眼见素日里胆小怕事的聂怀桑竟和妹妹抢着去‘送死’,一旁的少年们既好笑又感慨,孟瑶正要开口惯例性的‘拉架’,却听练刀堂内传来子弟施礼问候的声音。

    众人回眸,便看见一个身形高大五官硬朗的青年男人稳步而出。

    青年看上去二十出头,一袭藏青沉稳的兽纹家袍被他穿的一丝不苟,背后更是负了一柄杀气森森的霸刀。或是因着少年继位独当一面经历了太多练就了铮铮傲骨,这位年轻的宗主浑身的气势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加成熟稳重几分。

    他的目光率先落在人群中最为醒目的银发聂晓身上,浓眉微蹙眸光轻闪瞬息后青年却并未开口,想来也早在孟瑶的传讯中得知聂晓度化常氏亡魂再次散灵的事情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赤峰尊,果然人如其名、威风凛凛!”江澄自青年身上收回崇敬的目光,又低声和魏无羡咬耳朵。

    “就是,无怪乎怀桑兄最怕他哥,我也终于知道小可爱那一身傲骨是怎么养出来的了!”

    身后练武场号声连天,几人见赤峰尊聂明玦走近,当下齐齐拱手施礼唤了声‘聂宗主’!

    聂明玦亦是周到回礼,再直身看向自家弟妹时这才沉声开了口,“回家就争,聂怀桑你多大了,不知道让让妹妹?”

    “不是,大哥这事儿能让吗?妹妹要真去了岐山,还不得被温家人给扒皮抽筋了?您忘了温家已经来了多少次要提……”

    聂怀桑破天荒的张嘴就反驳自家长兄,要知道在正常情况下,他都是闻哥丧胆的怂包一个。可是事关自家亲妹子,聂怀桑却从来都是不怯场的人!

    “哪儿那么严重?我拆他半座岐山温若寒不连屁都没放一个,这回我去一不惹事二不出头的,他们拿什么借口针对我?”

    聂怀桑担忧的话未说完,聂晓便抢先截了话题,在兄长面前指天立誓表示自己会乖乖的不闯祸。

    “有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身负至宝不是……你自己就是个天下皆眼红的宝,他岐山温氏嚣张至此有什么事儿是干不出来的?”聂怀桑袖子一撩气势陡然高了两分,“哥告诉你晓晓,要不是咱聂氏腰板儿硬大哥素来不给温氏好脸,你信不信温家的聘礼早抬上山了!”

    一想到妹妹养伤期间从岐山递过来的拜帖下的深意,聂怀桑便是恨得咬牙切齿!

    “什么聘礼?不是说去听训吗,怎么又扯到聘礼上了?”聂晓拧眉,又瞥了眼神情忽然有些不太好看的孟瑶满脸茫然,“二哥你别欺负我读书少,总说些弯弯绕绕我听不懂的话!你直说,要不要我去就是了!”

    “不要,我聂怀桑这回就是死在岐山,也不会让你跟着去冒险!”

    “你都说有送命的危险了,我怎么可能让你个连筷子都折不断的书生一个人去?不行,大哥——”愤愤转身三两步奔到聂明玦面前,聂晓扯了自家长兄的袖子秀眉紧蹙神色坚定,“说我任性妄为也好、胡作非为也罢,总之这次我一定要去,要么我一个人,要么我陪着二哥一起,你们谁都拦不住我!”

    “……”

    小姑娘一脸坚决不容置喙,众人面面相觑间竟不知是该劝该应和。

    “晓晓,这件事情还没你想象的那般严重,宗主自有应对之法,你和二公子千万莫要因为不相干的事情伤了兄妹和气!”

    孟瑶见状连忙上前劝阻,反倒是聂明玦是气定神闲的看着争抢不断的弟妹两个微微缓和了眸中的厉色。

    好在家里还有个妹妹需要怀桑呵护,否则他当真不知道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二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长为真正的男子汉了!

    “早听曦臣说云梦的江公子、魏公子能力非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完全不在意正斗鸡似的一双弟妹的赤峰尊聂明玦转身走到江澄、魏无羡面前沉声赞叹,两人当下有些不要意思的对视一眼连连挠头。

    “赤峰尊谬赞了,愧不敢当,不敢当哈哈……”

    聂明玦含笑不语,目光落及静默站在两人身侧的蓝忘机时这才软了些声线开口,“忘机,你兄长可好?”

    被夸奖的江澄和魏无羡犹自高兴,蓝忘机则是规规矩矩的冲聂明玦施礼回话。

    “劳赤峰尊挂念,兄长一切安好!”

    聂明玦点点头,而后,他的目光终是落在了几人身后,被聂氏子弟押着的薛洋眉目微凛,“就是他?”

    “是,他便是犯下常氏灭门案的薛洋!”

    “带进去!”

    聂明玦眸中锐利闪过,他扫了眼依旧嬉笑的少年拧眉扬手,便见薛洋便被两个聂氏子弟押着进了大堂跪于中央。聂晓原本是想跟着进去听听情况,却终是被孟瑶和聂怀桑连哄带威胁的撵回了清雅小筑洗漱休息。

    所以长兄是如何审讯薛洋的聂晓不知道,总归等她急急忙忙的换洗后赶到大堂时,便听见里头传来薛洋吊儿郎当的嬉笑声气的长兄直拍桌子!

    “聂宗主可曾想过,若我当真如你们所说和那岐山温氏有关,你此刻这一刀砍下来,常氏的今天就是你们聂氏仙府的明天!”

    “你敢威胁我?”

    聂明玦刀锋般的眸子微微眯起,下一瞬便见他猛然挥手,霸下朝着那邪性少年的脑门就劈了过去。

    “赤峰尊且慢!”

    魏无羡一声高呼打断了聂明玦欲将薛洋就地正法的意图,霸下堪堪停在了薛洋的头顶,少年却依旧是神色未动半分不显惧意。

    “魏公子有话?”聂明玦微微侧目扫了眼欲言又止正与江澄眼神交流的魏无羡,抬眸挥手间,霸下便回到了他身侧的立刀架上嗡鸣声声颤人心魄。

    “聂宗主,现在事态未明,待到查清楚再杀也不迟啊。”魏无羡上前两步冲聂明玦拱手恭敬说道,“如今阴铁的下落就指向这薛洋,若是草草将之处置,阴铁怕是再难寻到!”

    “既然他拒不交出阴铁,那么,我便暂且相信他与温氏无关,但是常氏五十几口人命债也够得他以命相抵了!温氏不仁有违天道,便是少了一个薛洋,也自会有天道来收拾他们,我定然不会为了区区阴铁姑息这等残暴小人!线索断在他身上,对温氏也是一个阻力!”

    聂明玦不为所动,扒在门外的聂晓却是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裙摆。以她对大哥的了解,那薛洋若是不交出阴铁今日定然是不会在有存活的机会。

    虽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之事,可是聂晓还有很多问题想私下询问那奇怪的少年,关于柳哨驭活傀,若他当真是温氏的人且与阴铁有关,定然是知道活傀的事情。

    温情只是个医女,不可能知道这种邪性的事情,所以聂晓在常氏遇到薛洋后,便一度怀疑教会温情驭傀之术甚至给她柳哨的人很可能就是薛洋,那个,或许是薛重亥后人的少年。

    可是十年前这少年也不过和自己一般大,是不可能在十多年前就有能力驱使那么多的邪祟去追杀她!那么,她是不是可以推测,或许这少年的身后还有一个教会他这一切,甚至是教他使用阴铁方法的幕后者。

    那人,才极有可能是当年害她的人!

    若是找到那个人,是不是就能查出当年被绝命猎杀的前因后果?

    还有那个或许和自己当真长得很像的萧玲珑又是什么来头,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和清河聂氏以及她阿爹又是什么关系?更甚至是,她和兰陵那个家主又有什么羁绊?

    太多太多的疑惑,都汇聚在了这个叫薛洋的少年身上她还来不及追寻,可是她的大哥,却要立刻将薛洋就地正法了,薛洋一死,她又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宗主莫要气恼,可否先听孟瑶一言!”

    眼角的余光扫过门廊外那抹翠青色的衣角,看到那只攥紧了衣料微微颤动的白皙小手时,本垂眸静静站在聂明玦身侧的孟瑶忽而上前冲聂明玦深深一拱手,

    “薛洋虽不足为患,但阴铁一事却影响着几大仙门世家的安危大局,况且,薛洋已经是宗主的瓮中之鳖,要杀要剐都是迟早的事,不如我们趁此机会问出阴铁所在。只怕现在温若寒还不知道薛洋在我们手中,我们不如暂不声张,如若我们抢先一步问得薛洋手中的阴铁,那无异是断岐山一臂。”

    不动声色的再往门外瞥去,孟瑶便对上了那双急切又意外的澄澈眸眼,将其中一闪而过的感激和愕然捕捉殆尽,少年唇角悄然浮起一抹浅笑。

    孟瑶一席话不卑不亢更是有理有据,原本还怒意满满的聂明玦,竟当真因着他这一番剖析渐渐冷静了下来。

    “这个孟瑶实在不简单,一段话说得滴水不漏,果然是人情练达。”江澄不由暗暗点头低声称赞,聂怀桑连忙接话表示赞同。

    “可不是嘛,我大哥可是十分欣赏他。”

    “看来那金光善,当真是有眼无珠错失了人才!”

    魏无羡一边观察着山水不显丝毫不因自己改变了赤峰尊决议而自得的孟瑶,一边频频点头表示对江澄话中的赞同。

    “那是,也不看看我妹妹多崇拜他,简直比我这亲哥还亲!要不是那傻丫头没见过寻常百姓的夫妻,就知道结道侣只为一起修行,这会儿哪儿还有你嘚瑟的份儿?”

    聂怀桑折扇遮脸压低嗓门,冲着魏无羡就是一记万般嫌弃的白眼飞过。

    魏无羡笑脸一垮,那厢聂明玦却已经命孟瑶将薛洋押关进不净世地牢。

    孟瑶带着人押送薛洋去地牢时,聂晓便攥了裙摆蹑手蹑脚的跟在他身后,远远的,便看见了那个与她自小两看相厌的不净世兵马总领——木声。

    说起这个木声,在不净世其实还算是挺有背景的外门子弟,比起别的师兄弟来总以为自己高出大家一头。

    木声出生于清河以北的仙门世家,和聂氏往上几代也算是友族邦交,木声更是在十五岁的时候便拜入了不净世,后来跟着她长兄南征北战也算战功赫赫。

    只可惜,世家子弟有的臭德行他都有,仙门子弟当有的气度和修养他却是缺之又缺。

    木声少年起便是好大喜功又贪杯,酒品还差的没边儿让聂晓从小就很是看不惯。想当初她还在外门修行的时候,没少被已经晋升为护卫长的木声借酒责骂。

    和不少外门子弟一开始一样,木声也看不起聂良辰这个长相柔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外戚‘关系户’,加之她从小孱弱进步慢,木声便总是明目张胆的给她使绊子。

    那时候聂晓年纪小,觉得委屈时也会时常暗中找兄长诉苦,无奈他长兄为人不拘小节,觉着父亲既然让她入了外门便要自己独立坚强起来。更何况那时候,木声也不过是联合府中护卫、子弟逼她做些能强健体魄的体力活儿并不算刁难,聂明玦便也没怎么去管那些事,于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聂晓便也学会了自己解决问题!

    修为越来越高,刀法也愈加的精湛利落,直到后来她以一人之力,将包括木声在内的七个师兄弟一起踹下了试刀台。

    自那日起,外门再也没人敢瞧不起她这个瘦弱的‘小师弟’,除了骄傲自大从不将聂明玦以外的人放于眼中的木声。

    别的师兄和聂晓都相处的越加融洽,而她,也终于成为了木声眼中一根拔不掉剔不除的刺儿!

    聂晓的成长让素来严苛的聂明玦越加满意,那年轻的宗主竟也渐渐不再掩藏对自家妹妹的纵宠,便是在众家子弟面前,也时常拿妹妹与别人做典范夸赞二三,这便更加的让木声嫉妒眼红,什么都想要在聂明玦面前与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一决高低。

    于是,他贪功之举越加的严重,每每将别人的付出理所当然归于己身,转头又向聂明玦邀功抬高身价!

    聂晓原本听了二哥的话不想与木声计较太多,直到她注意到一个新入门的客卿。

    那少年人每每都走在最后收拾战局安抚战场周围的百姓,却由始至终都未曾得到一分的奖赏,所有的功劳都被木声尽数揽下,欺上瞒下得了便宜还不够,竟当着众子弟们的面谩骂那默默付出的少年人,欺他出身低微性情软糯不敢反抗!

    聂晓记得长兄的叮嘱未曾蛮横出头,只悄悄的跟在那少年身后日复一日夫人观察,将他所作所为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实在是受不了木声的过分之举时,聂晓便偶尔也会给他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惩戒。

    例如在他的酒水中下泻药,又或者在他趾高气昂‘指点’门内子弟刀法时小小戏弄,令之炫耀不成反丢脸,最过分的,也不过是夜半三更摸进木声的房间给他来个‘鬼剃头’,害他天天出门都穿了战甲带头盔掩饰窘迫。

    那期间聂晓越是注意那少年客卿,便对他的宠辱不惊从容淡定愈加钦佩欣赏。相较于木声的睚眦必报小人心性,那少年客卿的人品在聂晓眼中一度比她家大哥也差不离!

    于是在某一日随长兄外出除祟后,聂晓借口想吃当地的糕点拉走了长兄却又半途喊腹痛折返,让聂明玦亲眼看到他手下那群门人是如何享受着少年的付出,转身又毫无愧心践踏他的尊严,更让聂明玦知道了那被迫蒙尘的少年人卓越的才干与能力!

    那日之后,少年成了她长兄的副使,成了照顾她和二哥生活起居的亲密管家和朋友,她也因为‘告状’被罚离开外门身份大白。

    副使的权利与兵马统领不分伯仲,虽是各司其职,在不净世上下子弟的眼中却是没什么差别,这让原本就看聂晓极其不顺眼的木声更是对她恨之入骨又不得发作,只敢背了聂明玦,越加嚣张的打压与她走的极近的孟瑶。

    然而这种时候,孟瑶却总是笑脸相迎隐而不发,似乎从来不知道尊严为何物般并不生气。

    比如,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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