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暮色笼罩着苍茫大地,街道上来往行人皆是神色匆匆,似是想要赶在暴雨来临前抵达自己的港湾。
白衫素裹面容憔悴的少女走在人流中脚步踉跄又虚浮,脑海里凌乱的画面频频闪过而后迅速消失,快的让她根本抓不住丝毫有用的线索。
狂风肆虐雷鸣电闪的乱坟山,漫天枯枝败叶飞旋间,渐渐走近的黑色布靴上沾染的泥泞与草屑,还有一点点流失出体内归于虚空的,她苦修多年的灵气……
砰——
“抱歉!”
错肩而过的撞痛终是拉回了半丝神智,聂晓秀眉轻蹙抬手捂了被撞到的肩膀本能道歉,抬头却是看见了一张颇为熟悉,却又令她厌恶至极的年轻脸庞。
彼时对面的人也正好微微垂头看向了她,那身形高大眉目阴骘的年轻人如烈火般耀眼的衣袍被山雨前的狂风卷起,凛冽的宝甲在夕阳的余韵映照下更是显得格外森寒。
年轻男子身后,此刻更是恭敬的站着七八个负坚执锐的红衣修士,赫然,就是前几日才在姑苏见到过的温家嫡长子温旭!
“啧啧,这不是聂家大小姐么?我温氏诚心邀请小姐不至,没曾想竟然在这里遇到了,还真是缘分不浅呢,是吧聂大小姐?”
或是尚且记得岐山清谈会那日所吃得亏,温旭鹰眼微眯不动声色的对身侧的门生使了个眼色,那七八人当下便举了刀剑将聂晓团团围在了中间。
头顶电光无声划过,聂晓眉峰紧锁左右看了眼将自己围困至密不透风的温家人缓缓攥了五指,光天化日便这般的嚣张跋扈,倒当真不愧是制霸仙门百家的温氏做派!
知道自己今日怕是在劫难逃,聂晓当下也不由唇角轻扯自嘲苦笑。
原本她是打算回清河先打听家中情况,而后再考虑接下来该如何进退,没曾想半路居然会遇上温旭这个死对头!
果真是玄色长老所言,世事无常,终究是变化会比计划来的更早!
她最近怕是命中带衰倒霉的很,前脚没了金丹变成废人,后脚便碰上个比木声更想弄死她的温旭……
“来人,请聂大小姐跟咱走一趟岐山!”
铿锵的兵刃碰撞声刺耳如斯,聂晓抬指用力的按压了自己的额角忍不住狠狠闭了眼……
岐山温氏在短短月余中对九州仙门大肆打压,小门小户无甚靠山的直接被吞并甚至灭门,稍有骨气与之反抗的便是伤亡惨重、元气大伤,虽说怨声载道,却也无奈于温家如日中天无人能敌,对于温家下令要百家宗门交出自己的嫡系子弟入不夜天为质之事,因着云深不知处的例子在前,仙门百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此时岐山教化司里,温晁正手持仙督指令负责对前来岐山的众家内门子弟进行集训,自蓝忘机被押送至此已然是过了七日,该说的该骂的温晁基本上都已经玩儿过一遍。
无聊之时,更是毫不避讳的命令手下门人押送百家子弟到后山猎场,替他温二公子做了几日的诱饵吸引妖兽玩儿的厌烦。
连日来都对着那一张张或是愤慨,或是苦大仇深的脸,温晁其实早已经觉得无趣的紧,于是今日,他索性将前些日子新收的侍妾带到了教化司解闷。
高阶之下,数百仙门子弟密密麻麻的几乎站了满了整个广场,除了那些名不见经传的仙门小家,被温晁当做重点‘栽培’对象的四大家族子弟更是被安排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站在,他温二公子以及那个娇滴滴的小妾脚下。
“你们都给本公子听好了,这本《温氏箐华录》记载了我们温氏祖先的英雄事迹,你们每个人都要好好背诵,并且牢记于心,以后每日清晨、晌午、日暮时分,我都会找人来背诵,如果背诵不出来的……”
‘天梯’最高处,懒洋洋斜靠在‘宝座’上的温晁将手中卷轴一扬,说话间,他那双眼睛却是半分未曾往台下神情各异的各家子弟身上瞧去,只单手环抱着正对着自己娇笑的侍王灵娇满目慵懒。
“什么啊?背完蓝氏家规,又要背他们温家的什么录,怎么到哪儿都逃不掉念书?”
台下聂怀桑扶额叹息,一双凤眼在袍袖的遮掩下不断瞥向左侧站得笔直的魏无羡连声诉苦。
看来看去还是他们家最好,家规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十条不许作奸犯科不许仗势欺人之类,只要意思到位,大哥素来也不会要求他和妹妹一字不落!哪儿像蓝家和温家,约束自家子弟的条条框框居然都能出一套系列本子了,简直比他们清河山下说书的先生还能侃!
还好大哥将妹妹送出了不净世避祸,便是蓝忘机被抓来也没有见到妹妹同往,否则这会儿还不得愁死那与他一样不爱背书的小丫头!
“魏无羡,你背不背?”
江澄悄悄的推了魏无羡,后者挑眉扬唇笑容灿烂,“背!当然背,还要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的看清楚,我倒要看看这岐山温氏到底是有多恶心!”
说话间,魏无羡的目光又落在了一旁手持卷轴却身形不动,似乎完全没有要看那《温氏箐华录》一眼意图的蓝忘机身上!
蓝忘机是在他们抵达岐山教化司后第二天才被温家的人强制押来的,彼时他虽神情依旧冰冷不容犯,却也步伐违和面色苍白,让魏无羡只一眼便瞧出了他的不对劲儿。
再后来,魏无羡和江澄更是从别家子弟的窃窃私语中,听说了云深不知处被温旭带人突袭的事情!
泽芜君带着蓝氏藏书不知所踪,云深不知处被放火烧山百年基业被付之一炬,连带着,那位只在传闻中听说过,据说常年闭关不问世事的青衡君也重伤不治。
总归流言各异真假难辨,蓝忘机那素来清冷淡漠的世家楷模被迫前来‘听训’,却是事实摆在众家子弟眼前做不得假,可偏生的,当初与他一起离开不净世的聂晓却不见踪影!
这几日魏无羡一直想找机会问问聂晓的情况是否安好,顺便,再关心关心蓝忘机的伤势。无奈温家人一直将百家子弟当犯人般监视严密,除了吃饭,他们彼此间根本就很难有私下接触的机会。
魏无羡先前曾找机会问过聂怀桑,他却沮丧的表示自己在来岐山前,也根本没有等到妹妹回到清河不净世,魏无羡当下心中更加着急了!
好在来了教化司这么多天,他们却也没有听说温氏有人提及聂晓任何消息,当下也便只能暗自希望小丫头机灵点儿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躲起来。
毕竟没有坏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小姑娘素来聪慧过人,总归是不会让关心她的人担忧的!
台下不甘愿的诵读声此起彼伏,温晁却是丝毫不避讳的楼了怀中小妾打情骂俏笑得见牙不见眼。百家子弟或是满目鄙夷傲然转眸不去看,亦或者执卷遮脸偷偷摸摸的瞄上两眼继而满脸的‘伤风败俗’暗自谴责!
杂乱的吟诵声中,忽而一名年轻的温家修士匆匆从外边奔了过来,那人先是看了眼温晁怀中衣着颇为暴露的美艳女子微微蹙眉,拧眉过后才上前两步似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秘禀于温晁。
“有什么话就说啊,没看见公子正忙吗?”
那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玉臂微扬间便是一阵浓烈的脂粉味蔓延,那本就未曾再多看她一眼的年轻修士本能后退却是脚下一滑,差点儿就直接从高台上摔下去。
面容冷峻的年轻修士眸底嫌弃一闪而过,那女子见少年这般‘仓惶’的模样却是咯咯笑得甜腻,她娇笑着在温晁腿上转了个身,半裸的玉臂又顺势勾上了他晁的脖颈红唇撅起,一副光天化日之下便要求吻的放浪模样。
“公子——”
“没听娇娇说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可是——”
年轻修士本冷凝的脸上忽的浮上了些许焦急,语顿瞬息,他抬头看了明显漫不经心的温晁又迅速扫了眼台下的众家子弟。
年轻人白净的脸皮上渐渐凝起了几许左右为难,不知怎么,聂怀桑竟觉得那人一眼瞥过来却仿佛是专门盯着自己欲言又止!
“说!”
温晁一把攥住王灵娇还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眉宇之间的不耐烦已然快到达顶峰。
“公子,属下方才瞧见大公子把那位抓回来了,她脚步虚浮面色憔悴,看样子是伤的不轻!”
年轻修士咬了牙倏然抬高音量,当下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他的身上!
吟诵声骤停,众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集中在了那修士的身上,而后又齐刷刷的转眸去看同样莫名其妙的温晁。
“谁?温旭抓谁了?”
再次挥开怀中美人欲环上他脖子的手,温晁眸中神色竟稀奇的正经了几分!
“是,是……那位……”
年轻修士磕磕巴巴,似乎他口中被温旭抓回来的‘那位’身份着实难以启齿,他吱吱唔唔犹豫半天说不清楚,当下让温晁垮下笑脸连带着怀中美人都不觉得讨喜了。
“温言,本公子是少你饭吃了吗,连个名字都搞不清楚如此不中用!”
这被温晁叫做闻言的年轻修士自小跟在温晁身边算是一起长大,对于这位外人眼中跋扈张狂的温家二公子,他素来是比旁人更加了解几分的!
清谈会后他家公子好不容易说动仙督答应,欢天喜地的派人去那位家中提亲,却接连数次遭到清河宗主聂明玦言词拒绝,那之后,他家公子大发雷霆又借酒消愁,那月余光景,温言及其下门生都未曾过上几天消停的日子!
虽说近日,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王灵娇格外讨得公子欢心,加之仙督又将教化百家质子之事交给二公子逼他稍微振作,温言却是深知,在自家二公子心中那位小姐的地位从来未曾被撼动过分毫!
那副时时刻刻都摆在公子房中丹青上的女子,岂是王灵娇那种借机爬床以色事主的低贱女人可以代替的?
若是今日所见不禀报给公子知晓,那……
“回公子话,是聂家大小姐聂良辰,属下看见大公子押着她去水牢了!”
温言终是垂首抱拳连珠炮般抛出一句瞬间炸懵全场的话,聂怀桑当下便是双目圆瞪手脚发软,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瘫倒了下去,若非魏无羡眼疾手快拉住了下滑的他,聂怀桑定然是会摔个浑身散架!
“妹妹——”
“怀桑兄你先别急!”
魏无羡和江澄一左一右搀着聂怀桑双双凝重了眸色,原本还面无表情的蓝湛闻言更是脸色骤变,手中卷轴被他捏的几乎断开,几人迅速交换了眼神便想上前,却只听高台之上温晁一声爆喝惊呆全场!
“你说什么!”
“哎哟……”
被猛然推开失了重心的貌美侍妾王灵娇跌坐在地上柳眉倒竖,却是依旧不忘对温晁秋波明送满脸委屈,“公子,你摔疼娇娇了……”
“温旭那个王八蛋竟然敢碰她?还把她关进水牢!?他敢让她碰水?”无视王灵娇娇滴滴递过来欲让他搀扶的皓腕,温晁当下甩了衣摆三两步跨下台阶,他揪了温言的衣襟怒火中烧,“把温逐流叫来,跟老子去抢人!”
“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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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阴冷的四面墙壁嵌着些许灯盏,盏中尸油恶臭符火憧憧,火光跳跃间频频散发出一种聂晓如今并不陌生的气味,沉闷的水声从黑暗中传来,一浪翻过一浪,重重撞击在聂晓早已趋近于沉寂的心弦上!
聂晓被温旭抓回岐山教化司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毕竟,从当初岐山追魂坳被她偶然撞见温氏炼成了活傀起,温旭就该是已经将她视作非除掉不可的障碍。
后来从石阵出来,失控的聂晓又坏了温旭借刀杀温晁的一石二鸟之计,并且在仙门百家面前重伤于他,让温旭彻底丢了颜面,如此,这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便算是结的死死了!
想着自己如今灵力全无又重伤未愈,落到这人的手中怕是再无好日子过的聂晓却没有想到,便是没了灵力,那位游方高人赠与自己的青练竟然也能自主的护了她暂时的周全!
那日在沧州城遇到温旭被抓后,那人便是半分世家分度都不顾及的想方设法要弄死聂晓。可是青练护主,竟让那位修为盖世常人难敌的温家大公子终是没能得逞,不管温旭的剑招再快,青练却都能轻而易举的将之挡下并化掉那来势汹汹的杀招。
聂晓曾听玄色长老说灵宝有智会主动保护自己的主人,儿时她当浮夸,直到这会儿,方才知道什么叫做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动弹她不得的温旭却并未放弃,当下命令手下门人不许聂晓进水进食,连带着将她押送回教化司的途中也不断在聂晓耳边制造魔音扰她清净使之休息不得!
这一来二去之下,本就灵力耗散又失了金丹身体虚弱的聂晓,这会儿看上去竟当真有了几分病弱千金的憔悴模样,若是聂怀桑看到了少不得要哭天抹泪心疼成什么样子!
脚下水位缓缓上涨淹没脚踝,彻骨的寒气从脚底不断涌入,很快蔓延至她全身皮肉不要命地往骨髓里钻。
“温大公子果真热情周到,知良辰连日奔波风尘仆仆,便准备了这么大个澡堂子替我洗尘也是有心了!”
瞥了眼束缚了自己手腕的粗大铁链聂晓忍不住自嘲一笑,话说若是换在平日,这样材质的锁链便是再粗上一倍她也是全然不放在眼中的。只可惜此时不同往日,她灵力全废又体能不支,怕是当真要交代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水牢化作缚地灵怨念不散了!
若她当真如薛洋所言并非清河不净世的血脉,便也不知出生之时可曾受过安魂洗礼?总归自小身体不好的她在不净世从来都是被格外照顾的,世家子弟必当经历的繁文缛节,到了她这里往往都能大打折扣!
如此,倘若当真横死,会不会化作凶煞怨鬼聂晓便也不得而知了!
“世人皆说这聂氏大小姐能言善辩舌灿莲花与凡花不同,今日见识,果真名不虚传!”
温旭站在水牢上方俯视水中白衣狼狈的少女,本出尘的容颜因着连日奔波折腾,又被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污水侵染显得越加楚楚可怜。
若非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半分不收敛的坚韧与凌厉,若非知道她是聂良辰是那个不久前在岐山清谈会上让他痛失颜面的瑞莲仙,便是冷硬如温旭这般人物,却也是会对这般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心软一二。
难怪乎他那个废物二弟会对这聂良辰念念不忘,只可惜这丫头虽是一朵可遇不可求的稀世瑞莲,却同时,也是浑身长满了倒刺难以靠近的千本剑,不得不除!
“温大公子过誉了,小女子可是不敢当!比起颠倒是非的岐山温氏,良辰这点儿与街头孩童吵架都会惨败的口才,可是自愧不如!”
唇舌交锋间这牢中水位已经快要没及腰部,聂晓本就内伤颇重难以自愈,加之整日滴水未进此刻又寒气入体,她本就憔悴不堪的面色此刻越发没有血色了!
唯有那双晶亮的眼眸里,此时依旧是冷静未变。
她就那般毫无怯懦的仰头对上了温旭冷厉的目光,苍白的唇角更是习惯性的扯了个细微的弧度,聂晓并非是想在温旭面前收敛桀骜以求安全,着实是她太饿太渴,让聂晓这会儿连大笑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先前尚且能庇护她暂时安全的青练无风自动跃跃欲试,却是很快的,被半池难闻的凉水侵透无计可施!
没被雷劈死也没被自己灵力反噬而死,却要在脚下污水淹没自己之前就饿死在这一池的臭水中,聂晓简直想不到自己还能凄惨到何种地步!
竟然一次又一次刷新了她所知所晓外的全新死法,聂晓不由苦中作乐自嘲般的暗想,能得此殊荣的修者,古往今来她该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吧!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口气这般狂妄难不成就真不怕死?”
见聂晓不惧反笑温旭禁不住再次蹙紧了眉头,他跨步上前靠近水牢,低头越加认真的看了牢中那道纤弱到他一只手就能捏断的小身板冷然开口。
“死自然是要怕的!”聂晓轻笑一声垂眸深吸气,下一瞬,却又被周遭那股子浓郁到几乎让人窒息的恶臭呛得低咳了两声,嗓子干痒难耐,她便又忍不住接连咳嗽了好一阵方才哑着嗓子幽幽叹息,“只是生死有命,命数注定之事便是修为再高也强求不得,早死晚死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呵,既然如此,为何不想求求本公子……”温旭双臂环胸居高临下,薄唇上扬轻蔑一笑,“或许,本公子心情一好,还能饶你一条小命!”
“温大公子能将良辰关在此处,想必也没有打算再放我出去!毕竟我落入你手中并无旁人知晓,便是有所怀疑,抓不住证据我聂氏也不能对温氏发难。更何况,你温家现下正如日中天制霸百家,小小女子,想来也不会有人会冒着被温氏敌对的危险替良辰出头!”撇嘴将自己如今这狼狈的模样从头鄙视到尾,聂晓笑得不置可否,“横竖杀了我对温家利大于弊,我若是温大公子,也绝不会放弃如此好的机会,又怎么可能因为一句求饶就心慈手软?”
换做她是温旭站在温家的立场,聂晓也是断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身在其位,自然要为自己的责任坚持原则,不管这所谓原则是否违背天理,以及世人所制定的伦常规矩!
不是有句老话,叫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
温旭眸光微闪,他盯着前方驻立于水中的少女倏然陷入了沉默,彼时她正满目嫌弃瞥了被吊在虚空中的手腕拧眉叹气,似一点儿都没有将死之人的畏惧与惊恐。
温旭的眸色又变了变,须臾后,他素来不近人情的脸上,竟也浮上了几许对这聂家小丫头的欣赏来。
若非她那张稚气到根本模糊不了真实年龄的脸,温旭是绝对不会相信聂晓一个刚及笄的少女能有这般见地与胸怀!
当真是长了颗玲珑七窍心,灵犀一点透!
“你当真不怕死?”
不怕死的人他并非没有见过,但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小丫头有这般胆识气魄,便是亲身领教过她异于常人的本事,温旭却也很难将眼前这孱弱如久病闺秀般的少女,与当日岐山翻搅风云的邪肆之人联系到一起。
若仙门女子都如她一般,这九州日后由谁人来做主,怕也是没人说的清了!
“温大公子是少年耳背吗?我说我怕,我很怕死好吗?可是你既然已经决定要杀,我又何必放低姿态苦苦求饶?我聂良辰虽说不懂什么大道理,可骨气两个字还是认得的。你能有点儿世家子弟的风度,别一心想着折磨敌人的身体时还要打压对方的心理防线吗,您不累啊?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做了决定便光明正大动手就好,怎么,难不成你岐山温氏改了性子,也开始顾及舆论怕惹众怒?”
倏然间想到了灭了常氏满门,又用下九流的手段残害白雪阁上下弄瞎宋岚双眼,还大言不惭自诩小流氓的薛洋,想起他杀人越货时脸上的理所当然,想起他毫无愧疚的说自己所杀之人都活该的模样,聂晓的头便再次开始痛起来了!
到底是温氏教会了那少年嗜血成性,还是他们本就沆瀣一气是一丘之貉?
时至今日,聂晓终究是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嚯?本公子都不急着取你性命,小丫头反倒是不耐烦了?”
“总归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个小姑娘都不在乎,温大公子却是如此婆妈不定,良辰怕是要怀疑温大公子是不是男人了?”
说话太多嗓子越加干涩,聂晓垂眸努力干咽了口水牢中难以忍受的恶臭空气微微蹙眉!
“你说本公子,不是男人?”温旭眸中精光一闪,素来绷紧的唇角竟莫名划过几许玩味,“小丫头,你怕是还不知道,男人折腾女人的法子,可远不止要命这么一条而已……”
说他不是男人,这聂家丫头果真有胆识的很呢!
“温大公子怎么折腾别家姑娘良辰自是不知道,不过对于我而言……”略显轻蔑的挑了眉眼又转头环顾了一圈昏暗的水牢,聂晓苍白的唇角忽的浮上了几许狡黠的小得意,“除了用水淹死或者禁食禁水,温大公子你,似乎也没机会施展别的法子了吧?”
被青练抽了个大耳刮子丢脸丢到自家门生面前,聂晓以为温旭本该是记得再久一些的,却没想不过一晚上的功夫他便竟然还想对她严刑拷打?
果然,又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笨蛋!
苍白的少女傲然仰脖与不远处笑容骤然僵硬的男人沉默对视,整座水牢中一时间似是温度更降,温旭凌厉的鹰眸中情绪翻涌又按捺,片刻后,水牢中却是骤然爆发出一连串山崩般的大笑声震耳欲聋。
聂晓忍不住侧耳闭目,再不去看莫名狂笑的温旭。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果然不负瑞莲仙之名,哈哈哈……”
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至,温旭畅快的大笑声还未落下,那疾奔而来的年轻修士便急急的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嗓门,“启禀大公子,二公子带着温逐流来了,说是要大公子交出聂家小姐!”
“那个废物怎么会知道我抓了聂家丫头?”
温旭冷睨来人一眼,那人当即瑟缩着后退了两步连称不知。
“公子,我们要不要……”
那修士瞥了眼水牢之中淡然自若的聂晓欲言又止,眸底却是陡然浮上难掩的杀气不散。
温旭回眸看了眼正低头以自己肩膀努力撩开耳际乱发的聂晓,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她又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略带茫然的眼神正好与他探寻的目光凌空交汇。
不同于先前对峙时的从容自若,那纤瘦的小丫头一双澄澈的眸子里此刻倦意满满,竟叫素来心肠冷硬的温旭也下意识的颤了心弦。
不过瞬间的失神后,他却又见聂晓似乎猛然回过神来冲自己秀眉轻挑,原本因着体力缺失越加难以聚焦的眸光,竟似是莫名染上了几许挑衅的意味。
她苍白的俏脸上仿佛明明白白的写着‘有种放马过来’几个大字,因着温晁前来略显心烦的温旭陡然就扬起了半侧唇角,这突如其来的笑让温旭身后门人忽然就背脊A211111发寒。
“把这丫头给我看好了,谁都不许靠近这里半步!”
“可是公子——”
“听不懂本公子的话?”
冷冷侧目睨了眼那修士,温旭当下头也不回的大踏步朝牢房外走去!
聂晓只见温旭离去前背对着自己扬手一挥却不知道何意,直到水牢四周本不断往里面灌水的入口平静下来,原本源源不断往上升腾的水位也静止在了她的胸口位置再不上升,聂晓这才明白,温旭先前挥手竟是撤了水牢门上的那张化水符!
所以,她是饿糊涂了么,竟然觉得那恶毒到人神共愤的温旭是打算暂时放过她?
不不不,定然是那人觉得就这么淹死她太过轻松,打算之后再想其他不必近身就能继续折磨她的法子来对付自己!
聂晓实在是太累了,她着实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温旭,总归如今她为鱼肉温旭是刀俎,与其胡思乱想担心他那些‘后招’,还不如静观其变安心见招拆招吧。
实在不行,她这条或许是向老天爷借了十年的小命,便是还回去也算是公道的,毕竟有借有还,天经地义嘛!
紧绷的神经倏然松懈,整夜未曾合眼的聂晓终是再也撑不住,便是被双手吊挂着泡在臭水池中她竟也只在须臾间便堕入了沉睡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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