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远让你取病人的健康组织?”胡煜调着电生理台的显微操作装置, 扭头看身边的贺冰心。
贺冰心点点头:“他说病理组织附近的神经元做不了对照,细胞状态维持不了那么久。”
“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其实还是一个手速的问题,只要足够快, 还是来得及的。”胡煜指着屏幕上的一个三角形的细胞,“你看,像这样的形态,说明细胞的活力还很好,可以支撑到实验结束。”
贺冰心认真看了看屏幕上的细胞, 很坦诚地说:“徐志远说附医除了你, 没人能处理那种细胞。”
胡煜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要给我做那么多芝麻糖, 我没别的能回报你了, 我替你做实验。”
“不用,”贺冰心摇摇头,“我得自己学会,不然难道以后每一次有实验, 全都要指望你?”
胡煜抿了一下嘴唇,托着贺冰心的后脑让他看自己:“我昨天跟哥说过的, 你要试着指望我。”
“这不一样,”贺冰心很坚定, “这是我自己的工作,如果什么事都要依赖别人,那我在这个项目里的价值是什么?”
胡煜不跟他争了,笑了笑:“本来想多帮你一些忙, 请你帮我的时候我也好开口一些,现在你这么说,我也不敢依赖你了。”说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挺失落的。
贺冰心没有立刻上当,点着成像屏幕问他:“这个细胞状态好吗?”
“一般,”胡煜眯着眼睛,没像往常一样迁就他:“3个trial都跑不完。”
贺冰心也不气馁,一个细胞一个细胞地挑过去,胡煜都说不好。
他有点怀疑胡煜是不是在骗他:“怎么可能呢?这个细胞边界清晰,形态完整,没有膨胀或皱缩,就是你说的可以选择的细胞。”
“你不信可以试试,”胡煜耸耸肩,“咱们俩打赌。”
贺冰心虽然经验没有胡煜多,但是学东西非常快,他还是挺相信自己的:“赌什么?”
“哥输了的话,”胡煜凑近了他,带来一阵好闻的古龙水味,“让我亲一下。”
贺冰心慌慌张张地看了一下四周,电生理间是独立的,这个时间别的台子都空着,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想起来昨天晚上,红着脸咽了咽口水:“……要是突然进来人了怎么办?”
胡煜让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吓得贺冰心赶紧伸手去捂他的嘴:“你干什么呀!”
手心里一暖,是柔软的舌尖。
贺冰心猛地把手抽回来,捧着手瞪胡煜:“你怎么回事儿!”
胡煜笑吟吟地看着他:“哥还没输呢,为什么先害羞了?”
贺冰心的脸红得几乎要滴血,气呼呼地瞪着屏幕:“我看你就是拖时间,再好的细胞也不禁等,你这是犯规。”
“好,”胡煜给电极灌好内液,递给贺冰心,“找镜下电极你已经非常熟练了,这个细胞你来扎。”
到了做正经事的时候贺冰心从来不含糊,他稳稳地装好电极,转动操作台上的旋钮,很快屏幕上就出现了玻璃电极投射下的阴影。
“很好,”胡煜提示他,“开微操降速。”
贺冰心很小心地下降电极,直到电极的玻璃尖端轻轻地在细胞的外表面上压出了一个凹陷,圆胖圆胖的,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碗。
胡煜惊讶于贺冰心的进步速度:“非常好,现在负压吸破。”
贺冰心用手指堵住三通转换头的一个口,轻轻抽注射器。
他抽一下,细胞就微微抖一下,就像被欺负了一样,弱小又无助。
吸了好几次,那个哆哆嗦嗦的小细胞一直负隅顽抗,就是不破。
贺冰心求助地看胡煜:“吸不破。”
胡煜指着屏幕给他看:“这个细胞的形态虽然还可以,但是阴影比较深,说明它的膜很厚,不容易吸破,那你打算怎么办?”
贺冰心稍微加大了一些力度,“啪”地抽了一下注射器,那个细胞立刻就在视野里消失里,留下了一簇烟花状的碎片。
他懊恼地看着屏幕上的案发现场:“它的状态的确不行。”
“你现在的技术已经完全过关了,只是还缺乏一些练习经验,我有很多实验动物可以给你练手,你只要过来练,”胡煜宽慰他,“很快就能掌握更多的技巧。”
听他这么说,贺冰心立刻在心里回顾自己的时间安排:“我需要尽快掌握,最近尽量每天都过来。”
“好,你过来之前提前跟我说,我替你配实验溶液。”胡煜微微一笑:“那实验的事说好了,打赌的事是不是要算账了?”
贺冰心眼睛不知道往哪看,支支吾吾地说:“昨天不是亲过了?”
“那是我亲你,”胡煜理所当然地说,“那不算。”
贺冰心不明白,有点着急:“那怎么就不算呢?”
胡煜微微向他倾身,指着自己的嘴唇:“赌注得是哥哥给我。”
贺冰心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往后躲,外面突然就起来两道人声:“你确定现在电生理间没人吗?”
“这个点儿大家谁做电生理啊?再说咱们就进去拿个东西,有人没人的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怕撞上冰山吗?你想亲身示范泰坦尼克号啊?”
“不许你诋毁我男神啊,严厉怎么了,冷酷怎么了,帅就完事儿了。再说了,人家会亲身上阵吗?图样图森破。”
听着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近了,贺冰心的脸还红通通的,明明什么都没干,却像是要被人抓现行了似的,有些慌乱地看向胡煜。
胡煜笑了笑,捞着他的腰转到了试验台的遮光帘后面,帘子沙沙的抖动刚停下,门外的两个脚步声就转了进来。
其中一个细心一些:“这个台子还没收呢。”
“可能吃饭去了吧?阻断剂在负二十度冰箱是吗?”接着就是开冰箱门拉抽屉的声音,哗啦哗啦的。
贺冰心的心咚咚跳,扭着身子朝着帘子外面看,巴望着那两个人赶紧走。
回头的时候没防备,被胡煜堵了个正着,他差一点哼出了声。
胡煜把他挤在帘子后面的墙上,两个人的声音就在外面:“你男神都结婚了,而且听说对方也是个男神。”
“唉,我见过,心外的,是好漂亮,就是不知道胡教授对他是不是也跟对我们似的,三句话之内就能把人冻结实。”
另一个人嗤笑了一声:“对方感觉不是高冷范儿的,应该比你男神情史丰富有手段。”
贺冰心冤枉得要命,被胡煜压得动弹不得,又怕碰到帘子被外面的人发现,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外面的人又说话了:“我也觉得,男神的那位那么漂亮,标准斩男刀,估计追的人得一火车一火车的,肯定是情场老手。”
胡煜俯视着贺冰心,一侧的眉毛微微挑了起来。
贺冰心下意识地摇头否认,摇到一半又觉得莫名其妙,懊恼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胡煜的吻就是这个时候落下来的。
他从容不迫地,就像是在品尝黑森林蛋糕上的那颗红樱桃,一点一啄地吻着贺冰心,从嘴唇到下颌,又拉开贺冰心的高领毛衣,不慌不忙地吮/吸他的喉/结。
贺冰心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外面的人却依旧一无所知地聊着天:“你男神就不一样了,众所周知,没人追得上冰山狐。人家的情史呀,一片空白!”
“啧,这么一说,我觉得胡教授肯定会吃亏,高岭之花都单纯。”
贺冰心被“单纯”的胡教授亲得上气不接下气,无力地揪他的头发,小猫挠似的,绕得手指头上都是胡煜的头发。
等到外面终于安静了,贺冰心的腿都在发软,靠在胡煜身上等待这一阵脱力过去。
“哥哥,又是我主动亲的你,”胡煜把他的头发缠在手指上,眼睛笑着,语气却可怜巴巴的,“我觉得他们说得对,我总是吃亏。”
贺冰心又羞又恼,抓着帘子就要往外走,胡煜却一把搂住他的腰,要把他捞回来。他不肯,拧了一下,从帘子后面冲了出去,结果发现外面的两个人居然没走!
贺冰心脸红着,嘴唇微微肿着,马海毛毛衣的领子微微翻着,露出浅红色的吻/痕。另外两个人看着很年轻,一个拿着移液器一个拿着小烧杯,估计刚刚是在配试剂,现在像是两座雕像一样石化在了原地。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胡煜轻笑着拨开帘子走出来,两个无辜路人的脸刷就白了:“胡胡胡……教授!对对对……对不起!打扰了!”
“打扰什么了?”胡煜拿起椅子靠背上的外套给贺冰心披上,也不等他们回答,“MK-80阻断剂需要在三十七度水浴融化,你们在这儿就开始配试剂了吗?”
两个人的脸就跟刷了白漆一样:“我们错了!这就去水浴!”说完就像两股风似的从门口刮了出去。
“放心,他们不敢说什么的。”胡煜拉着贺冰心的手,“但是哥还欠着我两个亲亲,还清之前,你得用别的抵利息。”
贺冰心跟着他出了房间,一阵窒息:“怎么又成两个了?”
“昨天一个,今天一个。”胡煜理所当然地说。
就好像昨天贺冰心答应了跟他试试,两个人就都变得有点不一样,贺冰心说不清胡煜是哪变得不一样了,但能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他对比得脸皮薄了些。
绕了一大圈还是躲不过去,贺冰心无可奈何地问:“那要什么利息?”
“哥,你得陪着我继续做那个项目,”胡煜用手指缠着他的小指头,“那个听力的项目。”
听到是这件事,贺冰心不由松了一口气:“那个啊,那个没问题。”
胡煜像是没想到他能这么爽快答应,有些惊讶:“你不介意?上次你做完那个不是肚子不太舒服吗?我以为你都不想做了。”
“如果可以帮到你,那些我可以克服。”贺冰心耸耸肩,“有些事情总是需要克服的。”
两个人在楼道里并肩走着,贺冰心的手环震了一下,是薛凤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有事吗?”胡煜看他看消息,问道。
贺冰心摇摇头:“李旗的舅舅给了他一张人间一号的代金券,他说要请大家去唱歌。”
上次吃日料大家都在饭桌上喝多了,就欠下一次KTV,这群年轻人一直嚷嚷着要补上。
“想去吗?”胡煜知道他没见过那种场合,倒也不反对。
贺冰心舔了一下嘴唇,有点犹豫地看他:“你去吗?”
胡煜听见他这么问,嘴角微微翘起来:“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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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一号是锦城出了名的销金窟,低调奢华的门面一进去,就是富丽堂皇的巴洛克式长廊。
像是科室里的小医生们,平常根本没有机会到这种场所来消费,话都不敢多说,也不敢乱看,像是一群春游的小学生,跟着一个漂漂亮亮的小招待进了包厢。
李旗很得意地在中间的位置上坐下,用手指弹了弹手上的代金券:“这张小纸片能抵三万块呢!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便点!”说完他笑着看了看贺冰心,“贺老师,平常在科室里也没孝敬过您,轮完了张旭,就到我了。”
哪怕贺冰心从不刻意揣度别人,也觉得他这个话里没多少善意。他接了胡煜帮他要的温水,避开李旗的锋芒:“谢谢你邀请我。”
李旗看贺冰心不接他的招,又把酒水单推到他面前:“贺老师是从国外回来的,对洋酒肯定有研究。你看看,喜欢哪个,随便挑。”
今天是李旗做东,贺冰心不想当着这么多人和他抬杠,接了酒水单随便翻了翻。
单词他倒是都认识,但具体是什么酒就不知道了。他指了一个稍微熟悉的牌子,扭头问胡煜:“这个好喝吗?”
胡煜放松地靠在他身边,看了看他选的酒:“哥喜欢Hennessy?”
“以前买过这个牌子的平价酒,感觉应该不会太贵。”贺冰心偏着头解释。
“挑好了吗?”李旗自己点好一瓶酒,又叫了一些水果上来,不无得意的靠在真皮沙发上,很有一副东道主的样子。
“的确算不上高档酒,”胡煜揽着贺冰心的腰,微微笑了笑,“想尝尝就点这个。”
贺冰心没多想,跟小招待说:“一瓶IMPERAIL。”
点完酒水,其他人还像是小学生一样拘谨又整齐地坐在长沙发上,没一个人去点歌。
“大家点歌啊,”李旗挥了挥手,“这地方一个小时就要两千,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梁欢是第一个站起来的,拉着张旭往点歌机旁边走:“你不爱唱歌吗?走啊!”
有他俩开头,其他人也就接上了,唱了两三首歌,又喝了几杯酒,气氛渐渐就热了。
张旭平常话不多,歌倒是唱得不错,一首接一首的,算得上是麦霸。
贺冰心看薛凤一直坐着没动,好奇地问他:“你今天好安静啊,怎么不去唱歌呢?”
“我看不惯李旗那个德行,”薛凤轻轻“哼”了一声,“要知道他请我们唱个歌还得摆一圈谱,谁特么愿意来?我还把你也喊过来,我真是个莎士比亚。”
“来都来了,”贺冰心比他看得开,从桌子上拿了一串青提子给他,“不唱歌就吃点东西。”
胡煜在一边心无旁骛地给贺冰心剥开心果,剥出一小把来就放在他手心里,别的事情一概不过问。
几个人唱了一轮,梁欢又过来拉薛凤,薛凤不情不愿地跟着去了。
毕竟都是年轻人,薛凤跟着他们唱了几首歌,也就慢慢融了进去。
现在还在沙发上坐着的就剩下胡煜和贺冰心了,贺冰心没想到原来KTV就是几个人在一个大房间里对着屏幕唱歌,有些无聊地嚼着胡煜给他剥的开心果。
“怎么了?”胡煜轻轻拍着他的腰,“吃开心果还不开心?”
“也没有,可能年纪大了吧,”贺冰心看着吼得撕心裂肺的薛凤,微微眯起眼,“没激情了。”
包厢里的迪斯科球不停地转,彩色的光斑落在贺冰心的脸上,又流连着离开。
他的睫毛浓密又卷翘,在五彩的灯光下投下小扇子一样的阴影。他的半长发被抓起一半,在后脑勺上随手挽了一个可爱的小圈,剩下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着,隐约间露出他白皙的皮肤。
胡煜又想亲他了。
“胡教授,”李旗突然拿着话筒走过来了,手里还有模有样地摇着玻璃杯,“认识您这么久都没能有幸听您唱过歌,今天能不能……?”
胡煜把目光从贺冰心脸上挪开,看向李旗的时候已经是全然的疏离。他半笑不笑地说:“可以啊。”
“您唱一首什么?”李旗立刻满脸堆笑地问他。
“唱《漂洋过海来看你吧》。”胡煜笑微微地说完,目光又回到了贺冰心脸上。
李旗立刻扑到点歌机旁边,把其他人都挤开:“都让让都让让,胡教授要唱歌了。”
薛凤本来刚点了一首歌,被他挤开了,不满意地嘟囔:“人家唱给贺老师的,你这么大劲头干什么?”
“干什么?”李旗立刻怼回去,“不想听你鬼哭狼嚎了,不行吗?”
梁欢一看两个人要掐,赶紧把薛凤拉开,小声说:“今天他做东,别跟他争了。”
薛凤不服气地小声嘟囔:“本来就是快过期的优惠券了,有本事他一个人到这儿来喝酒啊!还不是卖个顺水人情!”
音乐响起来,是贺冰心没听过的歌。
胡煜坐在高脚凳上,笔挺的西裤,简单的白衬衫,勾出他的宽肩窄腰,双腿修长,在陆离的灯光中,如同时装杂志上的模特硬照。
“为了这次相聚,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
都曾反复练习。”
整个包厢都安静下来,只有胡煜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温柔地回荡。
“我在夜里想了又想,
不肯睡去。
记忆它总是慢慢的累积,
在我心中无法抹去。”
胡煜的目光始终落在贺冰心身上,不像是唱歌,反倒像是倾诉。衬衫上的紫水晶领扣随着变幻的灯光隐隐闪耀,有一种别样的衷情。
贺冰心安静地坐在长沙发上,手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黏了一些开心果的果衣,有些痒痒的。
他没想过胡煜的声音好听,唱歌也这样好听。那歌声让他想起希腊神话中的海妖,而他就是迷途的水手。只要胡煜引着他去,他便要毫不犹豫地奔向他,哪怕知道自己会葬身海底。
“多盼能送君千里,
直到山穷水尽,
一生和你相依。”
一曲终了,包厢里没有一丝人声,只有结尾的伴奏还意犹未尽地拨动人的心弦。
直到一个孤零零的掌声响起来,立刻带起了一片口哨和叫好声。
“胡教授好绝啊!!”
“唱给贺老师听的吧,啊我死了好吗?”
“再来一首吧,神仙爱情我看不够!”
“欸?要不贺老师也来一首,想看神仙对唱!”
一直在角落里沉默的李旗突然出声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今天毕竟是他做东,他说要走,其他人就算扫兴也不好说什么,纷纷闭了嘴。
来结账的还是那个小招待,有些紧张地问李旗刷卡还是挂账。
像是生怕别人领会不到自己的恩情,李旗颇有些耀武扬威地说:“多少钱?我看怎么结账方便。”
小招待有点生疏地打开平板,皱着眉看了一下数字:“一共十三万六千八,先生。”
“多少?!”李旗吼了一嗓子,眼睛都瞪直了。
小招待认真地低头核对了一下数字,重复了一遍:“先生,您本次消费一共十三万六千八。”
李旗强作镇定地冷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两瓶酒,三个小时的包厢,你别不是多算了十万吧?”
小招待兢兢业业地给他念着消费单:“先生,您点的马爹利是一万两千八百八十八,另一瓶轩尼诗皇禧是皇家纪念版,是只有顶级黑卡会员才有权限购买的消费品,会员价格是十一万八千八……”
“限购商品你干嘛卖给我啊?”李旗总算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吐沫星子飞溅,“我就一张代金券,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黑卡会员了。”
“按照我们的规定,只要贵宾的同行人中有黑卡会员,我们就默认作为会员招待,先生。”小招待可能没遇到过这种事,说话还利索,声音却打颤了。
“怎么可能?”李旗用力拍了两下茶几,气急败坏地说,“我们里面没有黑卡会员,你们这种地方骗钱的名头也太多了吧?”
小招待怯怯地朝着胡煜的方向看了一眼,吞了吞口水:“胡少爷是我们的黑卡会员。”
胡煜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整以暇地端着贺冰心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李旗像是怕把胡煜掺和进来,还往他跟前挡了挡,颇讲义气地斥责小招待:“你别跟这儿乱碰瓷啊!我们都是头一回来,你问都不问就说人家是这儿的会员,不瞎扯吗?”
小招待没想到结个账会碰上这么大的麻烦,吓坏了,紧紧攥着平板跟李旗解释:“我们这儿规定服务人员得认识所有持黑卡的贵宾,直接问是不礼貌的,先生。”
李旗难以置信地扭头看胡煜,抱着一丝残存的希望问:“胡教授,他这是胡说的吧?”
胡煜在手里转着那只水晶杯,掌心里是被切碎的几何光斑。他笑着回答:“的确跟朋友来过几次,黑卡会员倒是没大注意。”
小招待立刻知趣地接上:“会员是自动升级的,先生。”
李旗的脸在彩色的灯光下像是开了染坊,沉默了片刻,他看向桌子上剩的那瓶白兰地:“我们这酒没喝完,还有大半瓶呢,我不跟你们费劲了,你退一半钱给我,总行吧?”
“我们这里酒水售出,概不退还,您可以在柜台寄存,先生。”小跟班看着都快哭出来了。
“我点的酒,我来付账就可以。”贺冰心看不下去了。
一瓶酒而已,他自己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还是有一些积蓄的。
听见贺冰心说话,李旗的脸色更难看了,嘴巴动了动,终究是没说出话来。
“挂我账上,酒存起来。”胡煜好像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这家的会员了,一口把贺冰心的水喝完了,随手把水晶杯丢在了茶几上,“当啷”一声,杯子在茶几上打了两个转。
小招待松了一口气,重新鼓起勇气跟李旗说:“那请您把剩下的费用结算一下。”
李旗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优惠券,不耐烦地甩给小招待:“给给给,不就一万多块钱吗?怎么也够了。”
小招待接住优惠券,声音又哆嗦了起来:“这个券不符合使用规则,先生。”
李旗的眉毛重新竖了起来:“嘿我就邪了门儿了!这上面明明写着使用期限到今天,怎么就不符合规则了呢?”
“这个券只能在消费满十万的情况下抵用,如果刚才那瓶酒由您统一结算,就可以用,先生。”小招待一脑门子的汗,也不敢揩。
不付酒钱,他就平白损失一万多;但是付了酒钱,他怎么好意思开口管胡煜把钱要过来?
李旗瞪着那个小招待:“你这个券上写了吗?全凭你一张嘴说啊?”
“行了吧李旗,”薛凤看不下去了,“你为难他干嘛呢?一个打工的,他能做什么主?”
小招待感激地看向他,像是个从鸟窝里掉出来的小鸟,茫然无助。
贺冰心也有点不落忍,刚想开口就被胡煜轻轻揉了一下后腰,错过了时机。
李旗黑着脸刷了卡,也不跟别人打一声招呼,直接摔门出去了。
薛凤冲着他的背影轻嗤一声:“装笔遭雷劈。”
过了好几天,李旗都跟霜打了一样,他不主动跟别人说话,别人也不去触他霉头。上班来下班走,他就像是一个阴郁的影子。
“哎,你说,”李旗前脚下班,梁欢就拉着张旭嘀咕,“差不多两万块钱呢,咱们一个月工资才一万冒头,要不咱们几个人平着摊摊?我看见李旗那张晚娘脸就浑身难受。”
“凭什么?”张旭冷冷地说,“他自己没弄清楚,干嘛我们跟着破财?大部分的钱还是胡教授他们出的呢。”
“就是,”薛凤“咔嚓咔嚓”啃着一个红富士,在张旭的桌子上一靠,“那小子就是想在咱们面前充一回大款!结果没充成,掉链子了。”
“我听说他家里条件挺一般的,”梁欢到底比另外两个人心软,“两万块真不是小钱。”
“别别别,”薛凤赶紧制止梁欢,“你看不见李旗怎么让贺老师下不来台的?他这次喊着贺老师去存的什么心思你看不出来?他现在玩脱了是看着可怜,要是让他玩成了,你且看他尾巴翘到天花板上去!”
薛凤的手机“丁零当啷”地响起来,他那张义愤填膺的脸上立刻浮起了一丝笑。
“德行吧!”梁欢忍不住地笑话他,拄了张旭一胳膊肘,“那天碰上那个小招待,居然还对上线了。”
张旭面无表情地朝着薛凤一抱拳:“恭喜。”
薛凤喜滋滋地回着消息,头也不抬:“贺老师呢?下了台子就没见着他了,先下班了?”
梁欢耸耸肩:“去楼上了吧,他最近好像在练电生理呢。”
贺冰心没在练电生理,他第二次罩上了那个混声器。
和上一次不一样,传入耳道的不再是平直的白噪音,而是胡煜低沉悦耳的嗓音:“哥,可以听见我说话吗?”
混声器并不遮盖口鼻,所以贺冰心可以直接回答胡煜:“嗯,声音有一点小。”
“现在呢?”胡煜好像调大了扩音转账,他的声音没有经由其他介质,直接在贺冰心的耳膜上引起一阵战栗。
“很好听。”贺冰心实话实说了。
胡煜轻轻笑了,那笑声就像是羽毛,若有若无地搔着贺冰心的心底,让他无暇去想象那些和黑暗相关的事。
胡煜的声音很温柔:“哥,这个装置得调试一会儿呢,我跟你说话,如果你听到杂音或者感觉不舒服,就跟我说,好吗?”
贺冰心“嗯”了一声,稍微有一些拘谨,他没这样蒙着眼睛和人聊过天。
“关于我,哥有想知道的事情吗?”胡煜的声音很轻松,正经是在聊天。
贺冰心也放松了一点,回顾着认识胡煜以来发生的这些事。
除了非常出众的外形,胡煜的性格聪明且体贴,似乎还掌握着远远多于同龄人的财富,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年轻人。
但他也有一些秘密,比如他的家庭,比如被闻涛当做“诱饵”的大秘密。
贺冰心倒不觉得胡煜隐瞒了什么,只是不想去刻意打探。
“你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吗?”贺冰心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胡煜的问题。
“也没有,闲聊而已嘛。”胡煜沉默了两三秒,像是转换了一个话题:“哥要是不想说话,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嗯?”贺冰心的眼睛被蒙着,挺秀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显出一种无助的可爱。
胡煜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眼神里终日伪装的平和被风吹散了,刻骨铭心的深情像是掩在风沙下的嶙峋山脊,裸/露出来。
“我有一个朋友,”他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有一个喜欢的人。”
贺冰心又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遇见了那个人,但是那个时候他胆子太小了,那个人又优秀又漂亮,很难接近。”
贺冰心很少接触这种情/情/爱/爱的东西,说实话也不是太感兴趣,但胡煜想讲,他就安静地听着。
“我朋友借了那个人的东西,不敢去还,只敢日复一日地去偷看他。他想自己长大了,是要去和那个人结婚的。”
贺冰心轻轻笑了:“你朋友那时候多大了?很可爱啊。”
胡煜也笑了:“他十三四岁吧?我也不太清楚。但肯定思维比较幼稚,想不到那个人根本不会等他长大。”
“那个人就凭空消失了,除了名字,什么都没给我朋友留下。我朋友特别特别后悔,那时候虽然没有智能手机什么的,但他至少可以问那个人要一个邮箱啊,可是他没有。”
“从那个人走之后,我朋友没有一天不在找他。但是那时候网络啊什么的都没有现在发达,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想找一个只有名字的人,就像是大海捞针。”
虽然不大懂这些事,但贺冰心并非不能共情,他有点心疼那个孩子:“那后来呢?”
“后来他想了点办法,这两年把那个人找到了。”
这绝对是贺冰心听过的最虎头蛇尾的故事了,他忍不住地追问:“他告诉那个人这些事儿了?”
“没有。”
“为什么?”贺冰心难以理解,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人,终于见到了,难道不应该直接告诉他吗?
“哥,如果有人这样喜欢你,这样跟你告白,你会接受吗?”胡煜的声音有些过于平静了,让贺冰心想起从前小镇上有一面不大的堰塞湖,阴天的夜晚总是平滑如镜。
“我不一样,”贺冰心几乎是脱口而出,“不会有人那样喜欢我。”
“如果有呢?”胡煜压着自己声音里的不甘心,“你会接受吗?”
“不会。”贺冰心几乎是立刻就回答了,也没说清楚究竟是不会有还是不会接受。
胡煜沉默了。
贺冰心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这个朋友不会就是胡煜自己吧?
怪不得他一开始跟自己提的是形式婚姻,最可能的就是他原先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虽然听胡煜的意思应该已经过去好多年了,但毕竟惦念了那么久,不会说忘怀就忘怀。
贺冰心清了清嗓子,找补得有些刻意:“那个……我觉得你朋友是个挺好的人。”
“他怎么好了?”胡煜的声音很平和,听不出喜怒。
贺冰心现在就是个瞎子,把握对话的方向全靠猜:“你看,他……他挺执着的,也挺厉害了,过了那么多年,他还是坚持把那个人找到了。”
胡煜又不说话了,四周的安静让贺冰心有点无措,他轻声喊:“胡煜?”
胡煜没回答他。
贺冰心不喜欢这种安静,他的声音有点颤抖:“胡煜,你在吗?”
温热的掌心盖住了他的手,也平复了他的慌乱:“在呢。”
贺冰心以为他还沉浸在回忆当中,一想那些事儿要真是发生在胡煜身上,的确挺让人难受的。
他微微扬起一点头,脸上慢慢地渗出一点粉红色:“如果我说我现在想吻你,能不能算是还给你一个亲亲?”
一句话说完,他的脸红了个透,像是醉在春风中的海棠。
胡煜看着他,眼眶微微地热,“那个人”在哄他开心呢,哪怕温柔又笨拙。
胡煜握着他的后颈,让他微微抬起一点头来,轻柔地吻下去。
贺冰心的唇瓣很软,像是剥了果衣的橘子瓣,带着一点糖果似的甜。
亲着亲着,胡煜惊讶地发现贺冰心像是小鱼一样一抿一抿的,心里那点酸楚就在一刹那全变成了甜。
“哥,你在回吻我吗?”胡煜强忍着,但还是有几丝笑意从他的声音里逃了出去。
贺冰心愣了一下,忿忿地把把嘴抿紧了。
“好了好了,不笑话你,”胡煜握着他的手温存地揉了揉,嘴唇轻轻贴上去,“乖了。”
贺冰心的嘴巴就像是一个不争气的河蚌,没一会儿就又让胡煜撬开了。
等到胡煜揭开混声器的时候,贺冰心非常的后悔,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安慰胡煜。
“哥。”胡煜怕他猛地一下见不了光,小心地用手护着他的眼睛,像是有话要说。
贺冰心还以为他有什么正经事跟他商量,仰着头回应他:“嗯?”
他的嘴唇微微肿了一点,比平常更添了几分丰润,胡煜没忍住,又低头亲了他一口:“这一个,和刚才那个,都不能算你还我的。”
“……”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是真的弄好了!然后育苗那事儿编编回复我啦!说只要点击链接就算!感谢在2020-03-17 21:06:35~2020-03-17 22:5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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