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他看着血族被他问懵了, 半张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

    阿雷西欧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不知道神经病是怎么猜透他这些小心思的, 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他以为可以掩饰自己, 却忘了现在在他面前的人,是以研究他作为毕生功课的他的命定。

    他根本无处可藏, 他所有的或光明或卑劣的心思, 在这双天空色的澄明的眼瞳中,无处可藏。

    “是不是,阿雷西”

    圣者追问了一句,他立刻下意识地想要摇头,但是圣者直直的注视着他,肯定道。

    “我觉得是。”

    “我觉得, 你想给我初拥。”

    他说的如此笃定,阿雷西欧根本无法否认。阿雷西欧感到自己眼前的世界在闪, 后来才发现, 是他的睫毛在极度不安的颤动。

    他卑劣的心思终于曝光了, 他无处遁形。

    圣者又缓缓开口,叫的是他的名字。

    “阿雷西, 关于这件事”

    獠牙刺痛了嘴唇, 阿雷西欧猛地抬起头来, 抢先开口。

    “我没有想侮辱你”

    “我觉得可以考虑。”

    他们同时开口说话, 然而也同时听清了对方的话语。鲁齐乌斯第一次在关于阿雷西欧的事情上稍显迷惑, 他想了一会儿,没有想明白阿雷西欧为什么将这件事情定性为“侮辱”。

    “侮辱”

    “考虑你说考虑”本来已经垂头丧气的血族突然精神起来,“你愿意被我初拥吗愿意我当你爸爸”

    “当爸爸的问题容后再讨论,我很在意你为什么把这当做对我的侮辱。”

    鲁齐乌斯发现,这个问题之后,阿雷西欧无形的耳朵又耷拉了。

    “因为给你初拥,好像就在否定那个作为人类的你。”阿雷西欧轻声说道,“我不想那样。我很尊重人类,也尊重身为人类却在不停追逐着我的你,我也不觉得成为血族有什么好的,至少我被转化为血族的时候,只感到痛苦。”

    他抬起头,看着黑暗中那些发光的永暗石,这些光亮渐渐攀爬到了坑洞顶部,然后停止了。

    “成为血族之后,如果不花费心思去模拟,根本不会有人类的温度和心跳,需要永远攫取鲜血,永远活在黑暗之中。”

    “这次的活着将旷日持久,久到不得不通过长眠来驱散厌烦。”

    “活到最后,就谁也没有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

    “而且,你相信吗我曾经想成为你这样的人,正义的,光明的当然,神经病这个性质不算。我想去结识很多朋友,在阳光下冒险,出现在每一个吟游诗人的琴弦中。”

    “但是,这一切随着我成为血族,彻底的成为了空想。”

    “我不希望改变的你的人生轨迹,你像这样就好,没有更好的了。”

    正说着,阿雷西欧感觉自己头上一重,圣者面无表情的摸了摸他的发顶,眼神中透露是的是某种沉痛。

    “阿雷西,我问你,变成血族之后,我仍然会跟你住在一起,对不对”

    阿雷西欧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你不想搬走的话当然可以,棺材也可以分你一半。”

    “那么,我还是要去上古历史研究所上班。”

    鲁齐乌斯再度询问,阿雷西欧看着他,一脸莫名。

    “不工作就更无聊了,你想在家里长毛吗”

    圣者深深吸了一口气,前面的铺垫已经完成,他进入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说到家里,难道变成血族之后,我就不用做家务了吗”

    阿雷西欧的眼神慢慢放空,他好像懂得了什么。

    “你看,就算变成了血族,我的生活轨迹难道有半点改变吗”

    不,完全不会,神经病依然是那个跟他住一起,工作日去研究所上班,并且负担起几乎所有家务的神经病。阿雷西欧心里略有愧疚,怀着最后一点点良心,他问道。

    “要不,我帮你分担一点家务”

    “父爱吗”

    “对”

    鲁齐乌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现在气氛正好,不要去计较阿雷西欧占他便宜这件事。

    “如果你还是心存顾虑,觉得初拥是在毁灭身为人类的我,那么我这里还有一个更好的提案。”鲁齐乌斯缓缓说道,“你可以在我死前,将我转化为血族。”

    “这样,你就不是毁灭了我,而是救了我。”

    他并没有告诉阿雷西欧,圣殿的猎人无法初拥这件事。

    血族的生命如同一条永不断流的长河,凡人短暂的百年不过是这条长河上的一朵浮沫他曾经这样想,阴暗的不甘心着。有时候盯着阿雷西欧,盯着那张被永生所眷顾的面容,他就能一一历数自己心底的卑劣。

    想得到,得不到;想占有,无法占有他不知道曾经的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阿雷西欧口中的神经病,但这种情绪无疑是最好的助燃剂,他们之间曾经横亘着太多的东西,厮杀至死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阿雷西向他跳下来了,落进他怀里。那一刻起,对他而言,就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回应了他的,他的命定

    合该永戴着那顶永生的花冠。

    阿雷西欧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好,神经病并不抗拒变成血族这件事,让他心中终于是放下了一块大石。他更支持这个在对方临终前才将对方转化的提议,因为他希望神经病能平平稳稳地走完他作为人类的一生。当然,时间过于漫长,神经病的想法可能会变,无论对方选择如何,阿雷西欧全都会接受。

    他心中也忽然升起了某种责任感,神经病了解血族这不假,可还有很多东西,是亲代的血族该教给他的子代的,他得全数教给神经病才行。这样想着,阿雷西欧突然心中一动,他感到坑洞上方的领域已经构建完成了

    王城打开门扉,影蔷薇肆意蔓延,高悬于风雪遮蔽的空中取代了白日的,是一轮盛大的满月。

    “终于要结束了,圣殿的人一个也活不了。”阿雷西欧望着坑洞上方,光剑已经开始减弱,显示出上面的人遇到了烦,他冷笑了一声。

    “没用的,无论逃到哪里,蝠都会追上他们。”

    “就让他们在无尽逃亡的恐惧中,死去吧。”

    坑洞上方,黛尔薇察觉到永暗石的光亮停留在距离顶端不超过三十厘米的地方,她呆怔一下,继而狂喜

    停止了这仿佛黑洞一样的可怕怪物,终于没有力量了

    她听到自己的通讯器响了,四周的光剑渐渐变得稀疏,她于是一边喝令银十字军加大输出,一边接起通讯,对面是亚蒙。黛尔薇眼见的看到亚蒙肩上有一处撕裂伤,虽然经过处理,仍然有丝丝缕缕的鲜血在渗透出来。

    “你失败了吗”黛尔薇稍微提高声音,“你辜负了西奥先生的信任我这边已经将要成功了,你必须立刻转向,不能让追兵知道矿洞的位置。”

    她本就与亚蒙不太和睦,这次北部战线之行,亚蒙还处处不遵照他的计划,黛尔薇心中早已积蓄了许多怒气。

    隔着屏幕,猎人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不是我失败了,是你,黛尔薇。”

    风雪吹动猎人的斗篷,他按了按肩膀上又要裂开的伤口,抬头。他已经站在矿洞的前方,弥漫的风雪之中,血色满月若隐若现。矿洞早就变成了另一副样子,森严的城墙耸立,影蔷薇横生,无数蝙蝠睁着渴血的双瞳,追逐并杀死矿洞中每一个隶属于圣殿的人。

    有一名银十字军就倒毙在矿洞口,矿洞旁边标注着一号。一只蝙蝠伏在银十字军的尸体上,接触到亚蒙的视线,威胁般露出利齿。它身后的阴影中,涌动着更多蝙蝠,蝙蝠占领了矿洞,拔除了圣殿的所有布置。

    亚蒙没有上前,没有意义了,这些蝙蝠每一只都持有高阶的黑暗与血魔法,吞噬了圣殿在此地的全部布置和人员之后,已经彻彻底底羽化成了恐怖的怪物。

    红月王城,满月,是月下群蝠的盛宴。

    蝙蝠已经彻底占据矿洞,有鲜血的补给,阿雷西欧自认只要能从这里上去,他和神经病就是绝对安全的。

    “所以,我们怎么上去”圣者开口,阿雷西欧身体一僵,接着感觉对方的手轻柔的拂过他脊背偏上的位置,那里是翅翼生长的位置。

    “我的魔力确实所剩无几,所以”圣者有意拖长了语调,淡淡笑道,“你的翅膀呢,阿雷西”

    阿雷西欧张了张口,确认了神经病的想法之后,他现在不打算拿长翅膀当幌子了,他要改口。谁知圣者完全洞悉了他的意图,精准阻击。

    “我也会力所能及的帮助,你需要鲜血对不对”像那次在他们共同的房子里一样,晦暗之中,圣者扯松衣领,露出脖颈。但这一次他无疑做得更绝,指尖在手腕和颈侧各划出一道血线,他与阿雷西欧本来就挨得极近,浓郁的血香顷刻间充满了阿雷西欧的感官,阿雷西欧的瞳孔开始慢慢收缩。

    圣者沉思一下,想了个更贴切的说辞。

    “也许你也可以把这当做初拥的预演”

    阿雷西欧捂住嘴,不让獠牙暴露出来,他在使用着最大意志力进行忍耐。

    “你胆子也太大了真不怕我给你咬成大出血”

    “没事,我教你。”

    “”

    真就魔幻现实,猎人教血族怎么咬人。

    阿雷西欧正想回怼,血香让他的反应变得不那么灵敏,慢了半拍的后果,就是圣者直接上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圣者稍微发力,那对小獠牙的尖端便在唇畔若隐若现。

    阿雷西欧顿时挣扎,他试图腾出一只手来捂住嘴,两只手却直接被对方的领域固定在了洞壁上。

    “神经病你你想干什么”

    张嘴骂人的时候,獠牙根本藏不住,鲁齐乌斯借机观察他的獠牙,如果没有意外,这对獠牙会出现在他今晚的手帐中。阿雷西欧意识到这一点,迅速地闭嘴,无论怎样也不肯张开了。

    “怎么这么不配合”圣者很有意见的样子,“你不想早点回营地了吗”

    阿雷西欧磨了磨牙。

    “我直接咬大出血你也死不了”

    “可我要是大出血,你觉得你还清醒得了吗”

    “”

    “张开。”

    在发抖了。

    也许是生气,也许是羞涩,被他拘束在这里的他的命定,已经在发抖了。这不敢抬头的细微颤抖,在鲁齐乌斯的感知中,如春日初生的雏鸟般惹人怜爱,他不想对着那巢穴遥遥祝福,他更想把雏鸟从巢中抓出来,完全拢在自己掌心。

    “张开。”他太了解阿雷西欧了,知道这一声之后,血族不会再抵抗他。

    那对小巧的獠牙再度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圣者表情平静,伸手抬起阿雷西欧的下颌,认真的估测了一下獠牙的长度,似乎觉得这样不太准确,他没有半点犹豫的上手,指腹摩挲了一下左侧的獠牙,心里便知道了大概的长度。。

    “”

    阿雷西欧当即给了他一口,立刻就后悔起来,一颗血珠从圣者指腹上渗出,香甜的气息飘得到处都是。阿雷西欧感到自己的舌尖在蠢蠢欲动,想要去舔舐那颗血珠,他强忍着,准备松口时,圣者却很自然的将那颗血珠抹在了他的舌面上。

    “迫不及待了吗”他轻声笑道,见阿雷西欧拼命想要后退,轻描淡写的按住了他的后颈,像抓住一只试图逃跑的猫,并把手腕抬起来。

    “你的獠牙确实短些,吸血的时候可能会有点不方便,但是我会教你的。”

    他果真细细的传授起了如何吸血的要领,要怎样咬,用多大力,就仿佛他才是血族一样。阿雷西欧盯着圣者的手腕,持续蔓延的血香之中,近乎一天一夜没进血食的他已经没多少理智了。

    他的理智彻底崩断于圣者出声的邀请。

    “来,咬这里。”

    他一口咬住了对方的手腕,鲁齐乌斯短暂的吸进一口冷气,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颈,安抚一般摸索他的后颈和脑后的碎发。獠牙落下的位置刚好,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有大量的血涌出来,但也足够阿雷西欧吞咽,除了一开始被捏着两边脸颊调整了一下位置之后,他没有什么不情愿的。

    阿雷西欧感到自己正沉醉在一场醺醺然的美梦里,梦里有好多蔷薇藤,蔷薇藤下缀着深红的花朵,这些花朵突然又变成陈酿的酒水洒落,落了阿雷西欧一身,也落了神经病一身。阿雷西欧转过头,发现神经病也跟他一起站在这些蔷薇藤下,斗篷上染满了酒香。

    蔷薇藤,给叶子剪碎了的阳光,深红的酒液神经病便站在这一切之中向他微笑。

    等一切结束,我也要在院子里种上蔷薇。

    脸颊再次被稍微用力的捏住了,有谁的手指从他唇边擦拭下一些鲜血,然后这手指在阿雷西欧的感知中便染满了花香和酒香。他嗅着味道,跟着手指走,圣者将他一路引到自己颈侧。

    “咬这里,要稍微用点力,你的獠牙比较短。”

    淡青色的血管在他视线中轻微鼓动,阿雷西欧舔着唇上的残血,彻底醉了的大脑想不起来别的。他正要遵从本能咬下去,那些深红的花朵和花朵之下的圣者形象又在他脑海中旋转,他硬生生顿了一下,侧过头,去蹭了蹭圣者的脸颊。

    “我会小心点。”

    “不疼的。”

    他无师自通了对猎物的安抚,也无师自通了下口的位置,他只觉得在听了刚才的话之后,神经病按着他后颈的手突然加大了力道,颈侧的血管也略微鼓起,仿佛在忍耐什么。他没多想,舌尖扫过,一口咬下去。

    寂静之中,圣者按着阿雷西欧的手青筋暴起,力道却堪称温柔。他这次果真没有感受到半分苦痛,只有极乐,极乐,极乐,无边的极乐,被放大的极乐正撕扯着他的理智,他看了一眼随身光脑上的时间。

    可惜,军方应该要找过来了,不然

    空出的手伸进衣袋中,鲁齐乌斯摸到了一颗糖,丢进嘴里磨碎,他的手依旧稳稳地放在阿雷西欧头顶。

    吸血前也会怜惜他的阿雷西欧,令他心生怜爱,他做不出在这里轻慢对方的事。

    因为这是永生的、耀眼的、戴着花冠的他的命定。

    一声轻微的布料撕裂声响起,鲁齐乌斯神情微微一动,他想起来刚才由于极乐而短暂忘记的事情了。

    阿雷西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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