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只手把门往里面拉, 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更加明显。
沈琰万万没想到给她开门的是徐记者。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半步, 眼睛往上看。
已经掉漆的门牌上,“阳光福利院”这几个大字看起来很新。
看样子是最近又重新刷了一遍。
徐敬看到沈琰也没多少惊讶,他一边开门一边对她说:“沈小姐来的真早啊,孩子们都还没吃完早饭呢。”
说着往里面走,“跟我来吧。”
沈琰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门后面是一个前院, 一棵只剩下枯枝的大树矗立在门后右侧,几个做工粗糙的木马摆在树下。
一根晾衣绳一端挂在树上, 另一端绑在不远处的柱子上。
小孩子的衣服晾了一排, 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院子里还有一个秋千。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徐记者, 真是缘分。”沈琰绕过地上残留的雪水, 好奇道,“听您的语气您应该对这里很熟悉吧?”
徐敬点头:“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了。”
“啊......”沈琰扫了眼四周的景色, 随口道:“都这么久了, 那您......”
她堪堪卡住快要说出的话, 略带歉意地问:“您难道是...孤儿?”
徐敬往前的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前走:“父母健在, 我在这里工作。”
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徐敬:感觉有被冒犯到。
“您做记者赚不了钱吗?”沈琰想起上回给他的一百万,只觉得肉疼,“干嘛还找这么份工作?”
徐敬:“像我这种记者有时候几个月才出去跑一次腿,家里几口人都等着吃饭呢。”
“说的也是。”沈琰赞同他的说法, 又问,“不过在这里工作没有年龄要求吗?”
她已经看见好几个年轻女人拿着几捆书走出来。
徐敬应该有四十多岁了吧。
徐敬自然听懂了沈琰的言外之意。
你这么老还能在这种充满朝气的地方工作?
徐敬:“......”
走的更快了。
沈琰都快从徐记者的后脑勺上看见问号了。
她默默地闭嘴。
跟着徐敬走过一个门,里面有好几间类似教室的房间。
沈琰透过窗户往里面看了一眼, 教室地面上铺着彩色的塑料泡沫地垫,垫子上放满了玩具。
和幼儿园里的教室风格差不多。
这是沈琰第一次参观福利院。
沈琰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在周末刚好有去福利院看望孩子的志愿者活动,可那次她刚好赶上英语四级考试。
有点遗憾。
不过还好四级过了。
徐敬带着她往另一侧过道走,在一扇门前停住。
“孩子们还在里面吃早饭。”徐敬下巴朝里抬了抬,“你要现在进去还是等他们吃完饭?”
“先让他们吃饭吧,我可以等一等。”沈琰透过木门上的圆形窗户往里看。
徐敬:“那我先去忙别的了。”
沈琰向他点头示意。
里面摆了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两侧各坐了十个孩子。
最小的大概三岁,最大的也不超过九岁。
一个看起来像保姆的女人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吃饭。
孩子的餐桌像在打仗。
酱油渍随处可见,碎了的蛋饼一半在桌子上,一半悬在空中。
孩子们的碗里是统一的汤面,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子比较安静,努力装作稳重地把面条往嘴里送。
沈琰看着他把面条咽下去后又仔细看着自己的这一块桌面。
小男孩似乎很满意自己没有把汤溅出来。
坐在他对面年纪小一点的男孩子戴了顶棉帽,正费劲地用筷子夹面条。
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反而被汤汁溅了一脸。
还有一个穿着红色夹袄的小女孩在嗦面,嗦着嗦着好像累了。
留下半根面条贴在下巴上风干。
还有调皮的孩子拿着勺子在别人的碗里打水仗。
玩得一脸开心。
沈琰突然想起沈瑜和沈璎。
他们连吃饭都是安安静静的。
不知道他们在英国怎么样了。
一个扎着两个小啾啾的圆脸女孩最先看到站在门外的沈琰。
“咦,姐姐!姐姐!”她放下汤匙,雀跃地叫起来,“快看快看!”
正在打闹的孩子们动作一致地往门口看。
他们又不约而同地看着一片狼藉的桌子,小脸有了“被漂亮姐姐看到我这么不可爱的样子怪不好意思”的扭捏姿态。
孩子们速战速决,一个个吃饱后走到女人身边等着她擦嘴。
擦完嘴,他们一排排站好,跟在那个年纪最大的小男孩身后。
小男孩从里面打开门,有几个活泼的孩子叽叽喳喳地跑出来围着沈琰。
沈琰笑的一脸慈祥,膝盖上趴着一个小姑娘,白白嫩嫩的小脸被挤得有点变形。
小姑娘奶声奶气地问:“吉吉,有糖糖吗?”
她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像两只扑着翅膀的蝴蝶。
沈琰还没说话,那个穿着红色夹袄的小女孩走过来拉她,“小善你不能再吃糖啦,蛀牙都长满啦,你再偷吃小心王妈妈生气哦。”
“就是就是,每次都是你第一个向别人要糖吃。”
“再吃下次牙疼的时候不要哭鼻子哦。”
“小善不吃饭,就知道吃塘。”
几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
小善不说话了。
沈琰蹲下身捏了捏小善的脸,声音放轻,“对不起啊小善,姐姐没有带糖过来。”
沈琰十分自然地接受“姐姐”这个称呼。
小善有点失望地松开小手。
“不过,我还是有别的东西送给你玩。”沈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镜子,递给小善,“给你。”
小善懵懵懂懂地拿着比她手心还大了一圈的镜子,翻了个面看到叮当猫的贴纸。
“好看耶。”小善眼睛里闪出惊喜,“谢谢吉吉。”
小善蹭蹭蹭走到红色夹袄身边,“小沫,这是我这个月收到的第二个礼物啦!你看上面居然有你的脸耶。”
“笨蛋小善。”小沫轻轻摸了摸小善的头,“这叫镜子,教了你很多遍了啦。”
沈琰一愣。
小善并不是这些孩子里最小的。
那个最小的男孩刚刚还口齿清楚地喊她“姐姐”。
小善连“姐姐”的咬字都说不清楚。
几个孩子一听沈琰说没带糖后都跑开了。
小沫拉着小善对沈琰说:“姐姐,我带小善去玩秋千啦。”
沈琰笑着和她们挥挥手。
目送她们离开,房间里的女人刚好整理完餐桌走出来。
“你好。”沈琰摘下手套,把它们挂在脖子上,“您是王妈妈吗?”
“对。”王妈妈用围裙擦手,“我叫王倩。”
沈琰腹诽:你年纪也不大。
沈琰看出她的脸没怎么保养,眼角有细微的皱纹,不过长相是那种孩子一看就会喜欢的样子。
看起来十分亲切。
沈琰走了几步,又往吃饭的教室里看了一眼,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
一扇窗户开着通风。
“刚刚有个小姑娘,大概这么高。”沈琰用手比划了身高,“叫小善吧,她是不是......”
沈琰迟疑地看着王倩。
王倩叹了口气,脸上有了惋惜的神色。
她说:“小善有智力障碍,身体发育也受影响。要不是因为这个,她早就被领养走了。”
“小善几岁了?”
“六岁。”
小善长得很讨喜,也不怕生,每次总是第一个和来看他们的叔叔阿姨打招呼。
可院子里的孩子走了几个,又新来了几个,小善还在这里。
谁愿意领养一个有智力障碍的孩子呢?
沈琰跟着叹了口气。
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王倩大概觉得和一个小姑娘说这些也没用,她没再和沈琰聊下去,“我去准备孩子们的午饭了。”
沈琰搓搓脸,周围没人了。
外面传来孩子的笑声。
她转身,被站在墙角的人影吓了一跳。
“我giao。”沈琰身体跟触电似的抖了一下,看清是那个年纪最大的男孩,“小鬼你怎么不出声的?”
她急忙揪着耳朵回魂,朝男孩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呀?”沈琰问他。
“......”小男孩眼里有些戒备,没有说话。
“我叫沈琰,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沈琰换了个问题。
男孩嘴唇嗫嚅了一会,迟疑地点头,“我叫周黍杨。”
这是沈琰今天听到的第一个完整的名字。
沈琰拉着他走到有光的地方。
这是萧亚轩的快乐?
沈琰看着周黍杨稚气未脱的脸,神情恍惚。
小男孩皮肤白暂,嫩的像会被风吹破,又长又密的睫毛自然地向上卷,覆盖在一双明亮的眼眸上。
他的眼角下有一颗红痣。
居然被沈琰看出了勾人的味道。
周黍杨抿嘴看着沈琰,忍不住提醒她:“你手机响了。”
“啊?哦哦。”沈琰从包里翻出手机,看着浮在屏幕上的名字。
沈之舟。
“......”沈琰有点心虚地对周黍杨比了个“嘘”的手势。
周黍杨转过头。
那头的声音有点幽怨,“你在干嘛,这么久才接我电话?帮过忙的男朋友就被打入冷宫了吗?”
沈琰望望天望望地,十分坦诚:“我在福利院看小朋友”。
周黍杨突然哼了一声。
“谁在说话?”
“一个小朋友。”
周黍杨给沈琰一个嫌弃的后脑勺。
沈琰:?
她说错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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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块小甜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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