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酒后吐真言, 许晗烟这个反应, 对陆尚来说真实诛心。
“有那么讨厌我?”他笑着问,眉头却是皱着的。
许晗烟垂眼仔细计较了下,重新望回男人明朗的脸容, 摇头,答得字正腔圆地:“我不讨厌你。”
他追问:“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时刻顾虑着和他保持距离。
“我、不想讨厌你。”许晗烟不再看他, 侧过身,把一脸的落寞藏进电梯的死角里, “也不想被你讨厌。”
酒精卸下了她的防备和伪装, 此时没有力气佯作无事, 和一个谁谈笑风生。
陆尚瞬间领悟她想表达的意思, 也是在这瞬间感到有些脱力,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靠去, 寻找到一个冰冷的支撑。
他昂起头深呼吸, “我没办法讨厌你。”稍顿, 再给这句话开放了偌大的权限,“永远。”
说完后,他不可思议怔了下,哑笑出声。
许晗烟也笑了。
世人总是追求‘永远’, 可没人知道永远到底有多远。
‘永远’本身就是个驳论,犹如骗子说给傻子听,一个愿意去骗,一个傻到肯去相信, 如此情况下,那个‘永远’才能得以成立。
*
电梯门打开,许晗烟摇摇晃晃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每经过一道房门,她都会要手指着门牌号确认,嘴里跟着念一路:“1901?不是!1903……也不是……1909……06呢?”
可爱得一塌糊涂。
陆尚笑着跟在她身后,每当她身体失衡向某一边倒去,他就及时探手从后面扶一把,然后再松开,由得她自己做主。
短短一小段路,走了将近十分钟。
来到门牌号为1927的房间门前,许晗烟已然忘了在电梯里跟陆尚那套‘我不想讨厌你,也不希望被你讨厌,所以我们最好保持距离’的个人行为准则,神神秘秘的对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耳朵贴到门上,细细的听。
酒店这两层住的都是来自世界各地、来参加本次电影节的电影工作者。
意大利又是座热情的城市,眼下街上都还热闹着,大家入乡随俗,在套房里开不重样的派对。
1927号房内,依稀飘出一两句日剧对白。
许晗烟转头跟身后的男人确定道:“我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陆尚耐心极好的搭腔:“看什么?”
她缩着脖子一阵窃笑,“天才君和学渣的故事,特别少女心!”
天才和学渣?少女心?
陆尚又问:“具体指哪些方面?”
“很多啊……”许晗烟眼色迷离,好像随时会醉过去,小声哼哼:“不过我不喜欢就是了。”
“为什么不喜欢?”陆尚不自觉向她靠近,仔细端详她表情里细微的变化。
以前,许晗烟在他眼里如同白纸一张,哪怕心情变换也会提前对他做天气预报。
现在不同了,重获新生的她将心思想法捂得严严实实,那颗时刻伴随理智的脑袋里,有条理分明、层层递进的未来计划。
陆尚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的未来里,自己是否能拥有一席之地。
许晗烟没有回答他,撒着小酒疯把门拍得啪啪响。
阿飘刚把门打开个缝,她就倾身挤了进去,晃悠着来到客厅的茶水台边,扶住边缘稳了身形,微眯起眼,开始检阅全场——
客厅里没开灯,为了配合背投,家具都被调了位置。
寇哲恒正好从厨房走出来,感受到一道情绪色彩强烈的视线,当下定格,脊梁骨捋直了,绷起来!
许晗烟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一抹直白的嫌弃,指着他手里那碗劲爆麻辣味儿的泡面,“去阳台上吃!”
寇哲恒二话不说,利索的窜进阳台,反手将门合上,欣赏着佛罗伦萨的迷人夜景,品尝从家乡带来的泡面……
许晗烟严厉的目光再给到身后的阿飘,“飘姐,这么晚、你还不睡……你、不乖!”
阿飘点头如捣蒜:“是,我不乖,我反省。”
许晗烟看向坐沙发上啃鸡爪的席美云。
席美云当即石化,胆战心惊的任她审度。
“哪儿来的、鸡爪?”她磕磕巴巴的问。
“我爸怕我在国外吃不惯西餐,特地给我做的,装在保鲜盒里带过来,绝对干净卫生!”
“那、好吃么?”
席美云探手从茶几上拿起食盒,举高,冲她展示,“从小吃到大的味道,百吃不腻。”
许晗烟正儿八经的长‘嗯’一声,批准了:“行,你接着吃、吃吧。给我给留几只,等我走完红毯……我再、慢、慢……享用……”
她碎碎念着离开茶水台,打着酒嗝儿向自己的卧房走去。
走到一半,再度停下。
包括陆尚在内的三人快被她折磨死了……
这次吸引她的是背投上还在播放的日剧。
“我猜得没错,是2013版《一吻定情》。”许晗烟老神哉哉的点了点头,还跟特地来到她身边准备随时搀扶她的阿飘说:“这个版本,拍得、最好!”
飘姐就很心累,哄小孩子的口吻对她道:“我们早点休息好不好?你明天很早就要……”
“别吵!”许晗烟蓦地侧身扑她怀里,抬手将她的嘴捂住,湿漉漉的眼睛盯着背投,“天才君的、装逼时刻,马上到了!”
只见偌大的背投上出现这样一幕——
清晨,阳光不费力的驱散薄雾,洒满宽敞整洁的厨房。
琴子将煮好的咖啡放到直树面前,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直树拿起来浅浅抿了一口,那张万年没表情的死人脸,露出一抹意外,确定又好似不确定的盯着杯子里提神的热饮略作探望。
旋即,惯来挑剔的他什么也没说,继续一口一口的喝着。
一直在观察他反应的琴子捕捉到那个瞬间,微表情是从小心翼翼的期待,自然转变为安心、松口气……
而后,她也品尝着属于自己的那杯,带着一点‘入江君没有挑剔我煮的咖啡’的小确幸,享受这个于她而言有些特别的早晨。
全程没有一句对白。
很快画面一转,跳到下一个场景。
“怎么就装逼了?”还站在玄关的陆尚提出疑问。
“看不明白?”许晗烟身体大部分重量落在阿飘身上,探头跟他对了一眼,又看向脑袋顶了个大写问号的席美云,勉为其难解释:“通常,喝了一杯好喝的咖啡,为了表示感谢,就算不说ありがとう(谢谢),此处也应该、有一句おいしい(很美味、好吃、好喝),对不对?对不对?”
阿飘快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了,咬紧牙关给她捧场,“你说得都对!”
“可是天才君,没有说啊,都不给琴子一点点、一点点回应的。”许晗烟连连摇头,“太累了,跟这样的死心眼……相处。”
这就是十分明显的话里有话了!
席美云和阿飘条件反射的看向房内那一位活体死心眼。
陆尚忍住胸口快要爆/炸的窒闷感,开口扔出一句叮嘱:“让她早点休息。”
说完转身要走,许晗烟像是抓了他现行,兴奋的跟两名围观群众指出:“看见没,看见没?就是这种!”
她太熟悉了!
陆尚:“……”
阿飘和席美云也……
就踏马不敢说话!
许晗烟这会儿忽然能站稳了,离开飘姐颤抖的臂弯,摇头晃脑的往房间走,边走边小声叨叨——
“你们,肯定都不、知道……这个故事有个背景。”
“作者她啊,那个漫画的、原作者。”
“她是根据自己和丈夫恋爱的过程……创作的!”
“就是琴子啊,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但是她喜欢直树,一见钟情,什么的。”
“一根筋的学渣,追智商200的天才君,从高中追到大学,太累了唉……”
走到卧房门前,她也累了,用脑门抵着门框,停下来休息了会儿,再转过身找到陆尚,看着他的眼睛,手指了在空中点了他好几下,“天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要是琴子,我就、就一脚踹掉天才君,和阿金结婚!”
*
许晗烟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变成自己最喜欢那本漫画里的女主角相原琴子,和阿金结婚了。
这个梦的美好之处在于:天才君远远看着她和阿金举行婚礼,悔不当初,只怪自己当初没有好好珍惜。
而诡异之处在于:天才君是陆尚,阿金是严萧。
她挣扎彻夜。
早上天刚蒙蒙亮,宿醉的许晗烟睁开眼,望着持续旋转的天花板,回想起那个梦……
“阿金怎么会是严萧那个狗东西?”她干哑着一副破嗓子,百思不得其解。
再看整个卧室,依旧茫然。
“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完全断片了。
*
7点起床做造型。
洗完澡来到客厅,刚在沙发上落座,阿飘就从厨房给她端来一杯现磨咖啡。
“谢谢飘姐,我爱你!”许晗烟双手捧着杯子,贪婪的将飘向鼻尖的香醇滋味吸入身体里,疯狂提神。
“别了,你的爱太重,我承受不起。”飘姐笑得内涵,还跟席美云对了一眼。
许晗烟喝咖啡的动作顿住,咬着杯沿试探问:“昨晚我很过分吗?”
“那倒没有。”阿飘表情轻松,口吻洒脱,“陆尚送你回来的,你给我们科普了一下《一吻定情》这部剧,然后就乖乖回去睡了。”
都用上‘乖乖’两个字……
许晗烟自我评价:“那还好吧!”
“嗯。”飘姐认同的点头,话风一转:“但是我估计陆尚不太好,甚至问我拷了《一吻定情》拿回房间看。十分钟前我出去买咖啡遇到盛尧,他说陆尚看了一晚上,现在还在看。你这颗安利,对他挺管用。”
许晗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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