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尚很清楚, 内心这严重的患得患失意味着什么。
如果以空气成分来类比, 许晗烟是他每一次呼吸中那牢牢把控他命脉的、大约21%的氧气。
而他大概在她呼吸里是占了大比例，但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的78%的氮气……
思及此，陆尚低下头笑笑, 无声而鬼祟的将这份情绪消化掉，走上前去，与她并肩, 努力争取存在感。
“你呢，对许作家的《树》有什么想法？”他找了个自觉适中的话题。
许晗烟向他睇去无奈, “我爸强烈要求, 我还没想好。”
陆尚是原著粉, 脑子里过着与女主相关的剧情, 猜测地问：“觉得角色单薄, 没有可塑性？”
“你不觉得吗？”许晗烟艰难的皱起眉头, “《树》系列里, 姐姐型的女配角特别抢戏, 各有各的性格魅力。但是给男主的官配女主筱晗就很模板化，不打不相识的欢喜冤家，天真无邪又可爱的小姑娘。”
“究其原因，我们可能要探讨一下笔墨云山的感情观。”陆尚立起冲锋衣的领子, 双手揣进口袋里，放松双肩偷个懒。
许作家和颜女士开局姐弟恋，现在的人生伴侣欧阳凤菲是全网公认的霸道女总裁。
他作品里的姐姐型的女配角有血有肉，令人印象深刻, 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一点，早被书粉分析得透透的。
许晗烟顺着这个思路道：“因为《树》的女主角原型是我，我爸从老父亲的角度描写塑造，所以我在他眼里跟筱晗一个样儿？”
不对啊……
她天真无邪又可爱？
陆尚盯着她表情严肃的小脸，且，浑身开始散发出找茬的气息。
只要他轻轻点一下头，她下一秒可能会现场连线许作家，质疑对方根本不了解自己。
“角色原型不等于角色本身。”陆尚旁观者清，“许叔塑造筱晗用的是父亲视角，你仔细想想，筱晗从出场到结局，其实感情线和剧情向线是很平顺的，就算和男主一起上天入地探险，受的也仅限于皮肉擦伤，换句话说，许叔希望你和她一样，人生不需要经历太多波折坎坷，就能获得幸福。”
笔墨云山通过塑造筱晗这个角色，送出了对女儿最美好的祝福。
许晗烟豁然开朗，“竟然是这样……”
以前她看书的时候竟然都没发现。
“这么说来，筱晗这个角色我还非接不可了。”为了圆老父亲的梦，亦是作为乖女儿的回应。
陆尚求之不得，还撩拨地朝她睇了个眼色，“你接我就接。”
又来了……
许晗烟要笑不笑的望着他，思绪倏而转到别处去，冷不防问：“你看《恨不相逢未嫁时》了吗？”
陆尚被她忽然换的话题弄得有些猝不及防，眼神微滞。
送命题？
见他整个人都快石化了，明显被吓到无措的样子，许晗烟没忍住笑出声……
“你别误会，我不是在跟你计较什么。”她也将双手放进冲锋衣口袋里，身子恣意的左右轻晃，目光放得宽广无际，扫视面前静谧的湖泊，“就是单纯觉得章宝莉演得没上辈子好，总的来说缺了点儿神魂，不能戳我的心了。”
从演员身份出发，《恨不相逢》毫无疑问是千载难逢的好剧本。
抛开那些绝美花旦的疯狂营销，在滤镜层层堆叠下的剧照不仅失了真，章宝莉的眼神空无一物，多看几眼便会让人乏味。
可惜了这个角色。
身旁，陆尚一言不发，只管做个君子坦荡的模样。
许晗烟斜身将他睨住，扑哧地笑：“都说了我没那个意思，你一脸内涵保持沉默，几个意思？”
陆尚也笑：“看了一集半，她确实演得不怎么样，京剧专业是她唯一的优势，除此之外，演得不功不过吧。非要把上辈子那一版搬出来比较，逊色的原因也很明显——”
话到这里，停顿得恰如其分。
许晗烟点点头，真相道：“因为没有你带她。”
上辈子的《恨不相逢未嫁时》，陆尚演绎的爱国军官可算做他演艺生涯里的经典。
剧组七个月，章宝莉每天和影帝对戏，那种提升，表演班的学生都未必能在专业课上领悟。
“所以你是在替她遗憾，还是为这部剧整体因为演员表演部分拖后腿而遗憾？”陆尚想搞清楚她谈论这个话题的根本原因。
“我是在为自己遗憾。”许晗烟坦坦然公布正确答案：“去年跨年时，记者搞事情，问我来年更看好《恨不相逢》还是《大世界，小女人》。我当时装大方说，两个都是好剧本，国内影视业需要百花齐放。但其实，对何小南我是卯足了劲儿，生怕被章宝莉比下去。结果分出胜负后，我才意识到，把她当对手都是在欺负她。”
等到两部剧都播完了，许晗烟回过头细细梳理关节，后知后觉的发现，陆尚是决定章宝莉成败的关键，但却不是她的要点。
她是一名演员，对待任何角色都会以专业态度对待。
不该受私人感情左右的……
许晗烟检讨道：“如果还有下下辈子，我会接《恨不相逢未嫁时》，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好好演。”
“下下辈子……”陆尚试想了一下，口吻里一办玩笑，一半试探：“想跟我飙戏吗？”
她饰演外强中干的花旦，他依旧是刚毅的军官。
许晗烟目光审度的落在他脸上，缓缓挑起眉，巧妙地回避：“请问我们不是来旅游的吗，为什么要在那么好的风景里聊热播剧，分析人物角色，还互相探听明年的工作计划？”
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所以，终于可以不谈工作了？
陆尚态度可端正了，一直提溜着小心当陪聊，总算等到她腻味了，抓住机会发出邀请：“不如我们来探讨一下最近网上很流行的‘1分钟对视’，如何？”
许晗烟：“……”
许晗烟表情凝住，和他之前接不上话的反应差不多。
可以确定的是，影帝在她没有察觉的空闲里，阅读了那篇图文并茂的长博，并且还敏锐抓取了‘对视1分钟’的关键信息。
没准连她在车上盯着他看的意图，也一并洞悉得完全。
而所谓的‘对视1分钟’，专门用来给两个互有好感的人做测试确定。
如果在保持1分钟对视不断的过程中，彼此都有脸红心跳的反应，更有甚者冲对方笑了，那说明什么问题呢？
不等她多做心理活动，陆尚挑衅地问：“敢不敢？”
“你别激我。”许晗烟还没正面应战，眼神先明灭不定的闪烁起来了。
是个机会。
陆尚侧身面对她，不由分说抓起她的双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正色，且随和地劝说：“就试试，1分钟而已，不要怂。”
“我没怂……”她加强语气，已经被动了，只好调整呼吸，昂起下巴跟他对视起来。
两个人就站在步道尽头，身侧另一端是纯净的湖泊，更远处是被积雪覆盖的山峰。
云很淡，天很蓝，阳光像一层金色的薄纱，温柔的罩住世间万物。
此时应该有不规则的心跳，发生一个甜蜜的亲吻。
未足十秒——
陆尚相当直白地问：“心跳加速了吗？”
莫名屏息的许晗烟习惯性的拿眼色瞪他，“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揍你。”
或者一脚把他踹到湖里去，那才过瘾呢！
都老夫老妻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不对！
是前夫前妻！
陆尚知道她这会儿心理活动频繁，非要搅和进去，“有30秒了吗？”
“我哪儿知道！”她一惊一乍，杏仁儿状的小鹿眼闪啊闪的，着急问：“你没数？”
陆尚从从容容的笑了，“没数。”
然后不等她异议，他再道：“不如我们直接点。”
“怎么直接？”
“你亲我一下。”
“……”
许晗烟完全搞清楚这个人在使什么阴谋诡计了，想撤回身形，被他先一步探出手，将她圈在臂弯里。
至此，陆尚主动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不然你以为我费尽心思把你骗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那你又如何肯定，我现在是想把你一脚踹下去，还是照你说的做？”许晗烟说到这里，不等他回答，她自己的表情先微有变化，继而，主动踮起脚尖，向他的唇瓣靠近过去。
谁的心跳，开始加速？
咚咚、咚咚、咚咚……
在胸腔里发出不知矜持、亦不受控制的剧烈震颤。
远处传来别的人声，向他们这处缓慢靠近。
许晗烟停在他面前，精致的鼻尖几乎可以与他做亲昵的摩擦，而右手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揪住他的衣领，形成一个拿捏着他命脉的强势姿态。
“你心跳很快？”她低声，问得极其危险。
陆尚亦是在她徐徐及近的过程中，放弃的放下双臂，垂眼望进她波澜不惊的眸子里，“要把我推下去吗？”
他听之任之。
死在这里也无所谓。
太阳落山了，夕阳从山峰背面洒来，染红了视野中的一切。
超过1分钟的对视结束，许晗烟松开手，轻盈转身，往营地方向走去，语调欢脱跳跃：“饿了，晚上想吃海鲜烩面！”
心情很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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