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是从我这里知道颜小姐要办舞会的事。”女孩子有些着急了, 不难听出, 她对陆尚真的很有好感。
但很快，她意识到陆尚那句模棱两可的‘我想、应该’意味着什么。
“好吧。”女孩儿干脆道：“虽然很遗憾，不过没关系, 如果你的舞伴爽约，或者因为别的事情耽误了，你随时可以找我, 尚。”
对于一名欧洲少女来说，在成人礼舞会上与来自东方古国的美少年共舞, 实在是无比美妙的一件事。
对话结束, 女孩儿在家人的呼唤下离开后院。
陆尚站在藤蔓缠绕的栅栏前, 目送她走进屋中, 神思漫不经意地恍惚了一下, 旋即, 露出个顿涩的表情。
糟了, 她叫名字来着？
下次见到叫不出来, 失了礼貌，未免尴尬……
算了。
一个因为没上心导致的小失误而已，不是什么紧要的事。
难得犯低级错误的陆尚迅速原谅了自己，转而, 抬首看向左手边的建筑，目光落在刚才发出动静的、半月形的小阳台上。
“许晗烟，你在么？”他扬声，问得特别理直气壮, 光明磊落。
这个名字是记得很清楚的。
二楼，许晗烟从窗帘后挪出来，挪到阳台边，稍稍倾身，郁闷的目光隔空触及他的，不情不愿解释：“我没想偷听你们说话。”
她穿着一条蝴蝶袖的纯白睡袍，袖边和长至脚踝的裙摆上堆叠着做工复杂的镂空刺绣，细细一看，是姿态不同的蝴蝶和玫瑰。
这裙子陆尚以前没见过，想来应该是颜阿姨特地为她准备的。
挺好看。
现在大约是当地时间早上7点20分，晨曦透过轻纱般的薄雾，温柔的覆在她身上。
她在他仰望的视线中，整个人被赋予毛茸茸的质感。
就好像，那些光其实来自她本身。
还像住在城堡里的公主，第一次鼓起勇气打开阳台的门，探知外面的世界。
然后被他撞个正着。
陆尚：“……”
意识到心里这古怪极了的想法，他面皮上渗出几分不自然，并且开始发烫。
“闲聊了两句而已，听见就听见了吧。”坚持用稀松平常的调调说完这句话，陆尚状似自然的侧过身，转到阳台上那姑娘的视线死角。
这才稍稍松口气……
她管隔壁那姑娘叫‘芭比娃娃’，是真的看到了还是自己想象的？
哪里像娃娃了？
还芭比……
思绪游荡至此，陆尚嘴角不认同的轻轻牵起，笑了。
怎么回事？
许晗烟多少看出他的不对劲，只是看不太真切，不由地睁大眼，两只脚向后翘起，柔软的腰腹挂在护栏上，身体随之倾出阳台，又在即将失衡栽出去之前，蓦地后撤，全身而退。
陆尚用余光看了全程，吓出一身冷汗，“别耍杂技！”
“没事，这不高。”许晗烟重新站稳了，双手扶着护栏，铁头娃似的往下看。
他语色严肃：“是不高，摔不死人，折了胳膊断了腿，你的暑假也报废了。”
许晗烟被凶出脾气：“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大抵是睡饱养足了精神，她思路灵活得很，牙尖嘴利地挤兑他，“我摔断腿不正好么，你就可以跟住在隔壁的芭比娃娃一起参加舞会了。”
陆尚胸口发紧，眉头恼火的折起。
接着，他就发现她话里的破绽。
“我有说过要在舞会上做你的舞伴么？”
这一问，许晗烟哑巴了，居高的气势荡然无存，那小脸怔怔的，愣半响，明明已经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还要强迫自己笑着道：“是啊，你多受欢迎的人，全校收情书排行榜第一，到了国外立刻就有芭比娃娃发邀请，确实有实力！”
陆尚把她虚假的恭维照单全收，喉咙里发出短促的笑声，这招四两拨千斤，用得妙绝。
许晗烟像只斗败的小猫崽子，卯足劲嗷唔嗷唔嚎了半天，没把对方吓着，自己的力气先耗尽了。
既然谈崩……
她狠狠瞪了陆尚一大眼，扭身回房间，用关上阳台门的方式把清晨新鲜的空气杜绝在外，也将那个讨厌的家伙拒于千里之外。
陆尚就起得早，出来晒晒太阳，结果莫名其妙跟她吵了一架，还不小心吵赢了？
这叫什么？
伤敌一万，自损三千？
问题在于，许晗烟是他的敌人吗？
这真是个好问题……
【6、陆尚，我也会有口不择言的时候】
这天到了午饭时间，颜敏对大家宣布了自己正在为孩子们筹备成人礼舞会的事。
舞会就在一周后，地点定在当地一座漂亮的城堡里。
除了家中四个之外，颜敏还邀请了好友的孩子们，总共12对，24名年龄在16至18岁的少年少女参加。
全程不对外开放。
颜敏特别对许晗烟说，如果是在国内的话，一定会为她准备一场古典的中式成人礼。
不过现在身在欧洲，这里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之一，穿汉服在城堡里办舞会未免有些奇怪。
颜敏希望女儿能喜欢，因为这确实是一场专诚为她准备的成人仪式。
许晗烟感激之余，想到早上才跟陆尚吵崩，不可避免的纠结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成人礼舞会就这么定下了。
在接下来的一周中，颜敏还为孩子们安排了基础礼仪和舞蹈课，每天都会有老师专诚到家中教授。
许晗烟和陆尚在怄气的事，就是在第一堂舞蹈课期间被大家发现的。
交谊舞是社交型舞蹈，起源于欧洲宫廷舞，其发展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十一、二世纪，需要男女凑成一对，面对面，手握着手，保持一致的步调，身体跟随音乐律动。
老师来上课，当然要为大家分组。
家里有四个孩子，加上隔壁卡丽斯特和马修姐弟两，正好三男三女。
在颜敏的暗中授意下，老师开口就点了许晗烟和陆尚为一组，结果意外遭到两人强烈反对，导致最后的分组结果为：许晗烟和伍海洋，陆尚和卡丽斯特，林蔚茹和马修。
用林蔚茹的话来说，假期地狱模式就这样被开启了……
伍海洋心里更苦。
他天生没有艺术细胞，让他在运动会上跑个八百一千米，他能单挑全年级！
说到跳舞？还是和许晗烟那种对别人要求高对自己要求更高的挑剔型小学霸跳交谊舞……与高考相似的压力都给他整出来了！
求放过啊！
第一堂课后，看出端倪的颜敏在私下问女儿：“面子大，还是舞会那天和心里想的人共舞大？”
许晗烟倔强的咬着下唇不说话，复杂的表情说明一切。
但她是不会主动找陆尚和好的！
当然，陆尚也没主动找她。
都是气质大师，不就是赌气那么简单的事吗？
谁在学校不是称霸全年级的学霸啊？
就这点儿小事，我还能输给你？
为此，许重逸、林泽和陆品旭三个童心未泯的老男人打了个赌，就赌这两个小的谁先低头。
许重逸和陆品旭赌陆尚。
在感情问题上，是个男人他就该屈能伸！
这次学不会，将来迟早还是会在同一件事情上摔跟头，而且会越摔越惨。
林泽投了许晗烟，倒不是怀疑她不坚定，而是通过几次舞蹈课观察下来，伍海洋这孩子啊……谁当他舞伴，谁惨吧！
一周的时间眨眨眼就过了。
到了成人礼舞会这天，在许晗烟努力的教导下，伍海洋终于学会了最基础的舞步，不至于在成人礼上踩疼她的脚！
陆尚那边前景堪忧。
全体旁观群众都看出，他早已经疲于招架卡丽斯特的热烈追求。
舞会的种种与他而言，不是享受，不是今后值得纪念值得回忆的仪式，而是纯粹的折磨……
截止早上10点，两人依旧无视对方。
*
举办舞会的城堡不大，建在海边的高崖边上。
远远的看去，有种危险又独立的决绝之美。
一行人在正午时分抵达，享用了简单的午饭后，开始换装，为晚上做准备。
颜敏动用自己在时尚界的关系，请来各路神仙为孩子们做造型妆发。
她为女儿设计了九条风格全然不同的礼服，全部都没有公开过。
这些漂亮的裙子展现在许晗烟面前时，感动，震惊，还有连续积攒一周的负面情绪，齐齐涌动。
把她年仅16岁的身体充满，让她趋于混乱。
这大概就是成长的烦恼……
单独的更衣室里，颜敏站在女儿身后，扶住她的双肩，望着镜中那张与自己颇为相似，却又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温柔的讲述起来——
“你爸爸年纪比我小，他先追求我，很疯狂，很浪漫，很让我心动，虽然我心里是喜欢他的，可是你知道，那个年代姐弟恋需要承受外界许多没来由的、恶意的揣测和目光。”
“我没那么大的勇气，所以狠狠地拒绝了他。”
“我以为在那之后，你爸爸会找一个适龄的女孩儿恋爱，水到渠成结婚生子。”
“只要我想到这些，就很难受。”
“我知道我错过了一些，对于我而言重要的东西。”
“直到半年后，那天是元旦节，我还在民院上研修班的课，你爸爸突然冲进教室，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一个盒子放在我面前。”
“他说：颜敏，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要是喜欢我的话，今天晚上做我的舞伴。”
“说完他就走了，盒子里是一条裙子，很漂亮，你也见过的，就是那条用孔雀羽毛和珍珠做装饰的裙子。”
“为这事，我们老师还特地把我叫到办公室劝说了一番。”
“你要问我后来有没有赴约？当然，我去了，否则现在也不会有你了。”
“哪怕我们现在离婚了，今后还有可能各自组织新的家庭，但在那个时候，我不后悔。”
“在感情上，我希望你不要留下任何遗憾，尤其在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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